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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 朱砂仇海

作者:花将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你病了么?”


    一双微凉的手轻触他的额头,这仿佛是他无法逃避的宿命。


    可她额前已不见那抹鲜艳的朱砂痣。


    是什么时候开始呢?青年怔忪地想着。是什么时候开始,那抹朱砂变得黯淡,少女的笑容也日渐稀少?


    ——原来是自那一晚之后。


    在那少女再度唤了他“小清”之后。


    她竟大言不惭地说:“小清,我会救你。”


    “是么?”青年冷笑一声,一把将毫无防备的少女再度推入寒潭。而后却将她身躯牢牢困在水底,不由分说地攫取那双娇软的朱唇,迫使她与自己以口渡气。


    他想起来了。


    拜这萤火所赐,他全都想起来了——是了,他是万寿宫风门之主。


    今夜以复诊之名将她约至此处,本就是奉命来毁了她的清白,好迫苏家交出那把剑的下落。


    许是嫌那朱砂太过刺目,青年的双唇泄愤般地困住了那抹殷红。的确,他深知这朱砂痣不同寻常,它象征着百年难得一遇的天生药体,更象征着苏门贵女的贞洁。而片刻之后,苏家人最珍视的那抹朱红,将被彻底沾染上污秽。


    正如他自己一般肮脏。


    青年唇边带着一抹讽刺的微笑。届时苏家必会崩溃,他们苦等许久的药体血脉,竟被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杂碎玷污——更糟的是,此人还姓梅。


    一想到他们得知真相时的神情,他便觉浑身似有热血沸腾。


    要怪就怪这女人太傻,又太好骗。他已经给了她太多机会,她却仍不知死活地凑近,说什么“因你是我的病人”这般天真可笑的借口。


    白痴。


    那阴阳逆从本就是当年黑袍人所研制的剧毒,连来去医仙都束手无策。区区药体,怎么可能有用?


    只有在此时此刻,晦暗难明的水底,青年才自少女的眼中看到一丝恐惧。


    他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明眸充斥着诸多情绪,或许还含着被欺辱的委屈与泪水。可它们此时统统被掩藏在了汹涌的暗流与情欲之间。


    ——不是要救我么?怎么如今又不愿了?


    女人,终究是虚伪狡诈之物。


    “要恨…就恨你姓苏,我姓梅,你我生来便是仇敌。”


    可惜这诅咒般的话语也化作无声水泡,徒然从唇边逸散。


    少女仿佛领悟了什么,骤然停止了挣扎。


    无月之夜映在水波之间。


    那双似在无声哭泣的泪眼中,青年窥见狰狞的自己与满目萤火清辉。


    ——就像黑袍人曾许诺的大仇得报,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就像那之后他向女子吐露心意,使她误信自己对她情深似海。那夜之事,纯属“情难自禁”。


    就像他“无意”带着少女闯入关押疯病叔伯的密室,还“无意”让她知晓了十多年前梅苏两家的旧怨。


    就像他潜入苏府,瞧见女子跪在厅堂,听闻妇人怒斥:


    “竟敢与人发生肌肤之亲?你可真是给苏家长脸!”


    而女子只是倔强地辩驳:“爹爹曾经教诲,医者救死扶伤应是本分。流萤只是做了天下医者都会做的事罢了。”


    妇人更加羞愤,将茶杯掷去:“还敢顶嘴?!说!是谁玷污了你的朱砂痣?若不说,就将你关进祠堂,永世不得外出!”


    女子缓缓抬头注视母亲。


    “…就像你们囚禁那位叔伯一样吗?”


    看到妇人煞白的面色,青年感到从未有过的身心舒畅。


    黑袍人简直就是一个天才,没有什么比毁了苏家最心爱之物更为快意的复仇了……


    可是不够,还是不够。


    那老东西还活着,可梅家人却要死绝了,好不公平。倘若没有苏家,根本不会有梅家后来的祸患,他也更不必流落街头,受尽侮辱。他要像姑姑说的那样,让这中州武林彻底覆灭。而所谓苏家,也不过是这场大戏的开胃前菜而已。


    在这一折的终幕,青年如愿与女子执手跪在朱红铺就的喜堂之中。


    一切都按部就班,如期而至。


    他终于得偿所愿,让闽安苏家化作一片废墟。


    然而……


    然而青年心中总缠绕着的那股异样。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是在一开始,少女的素手搭在他的额前之时么?


    “公子,你病了么?”


    当那喜庆的红绸化为灰烬时,仿佛是谁按下了回忆的开关,他脑中浮现他们初次相遇的景象。似是生旦净末丑粉墨登场,可戏中人却对编排好的危险浑然不觉。


    然而这一次,他忽地攥住了那皓白的手腕。


    他听到自己喃喃道:“我没病,也不想再见你。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别再随便搭理路边昏倒的人,这样最好。


    这是他未能说出口的话。


    于是女子嫣然一笑,当真就在他面前化作了一滩血水。


    “不要……”


    青年本能地伸手阻拦,换回的却只是溅撒在脸上的温热。


    ……


    “喂,死了没?”


    不知过了多久,梅晏清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起初以为是下雨了,但转念一想,这“雨”怎么温热而腥臭?分明是……


    于是他旋即睁开眼,脑中霎时清醒了不少。却见映入眼帘的是一尊熟悉的木质轮椅,可那轮椅上坐着的却并非其主,而是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人。


    但见少年系好腰带,收起那不雅举动,向梅晏清无辜地摊了摊手。


    “喏,不怪我。是你躺在这儿,拦了我的去路。我叫你不醒,只得用这法子咯……”


    青年擦了擦脸。果然,敢在万寿宫对着风门门主行如此放肆行径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人了。


    “咳...还死不了。”他撇过脸去,竟也不觉恼怒,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手掌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血痂,宛如从肌理间渗出的鲜血。


    显然他是受了那虫狱之外的毒瘴影响,以至于癔症发作。倘若无人发觉,恐怕他今夜便会悄无声息地在这酒意与酣梦之中失血而亡。


    ——在这万寿宫中,会关心风门门主死活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那感情好。他们都说‘人中白’能解毒,我就想试试,是不是也能解九幽虫狱的毒瘴?嘿,别那样瞪我,我的人中白可金贵了,蜂儿都爱得很呢…”


    少年说完便不再搭理他,径直从他身旁走过。木轮咔咔作响,少年毫不客气地端起桌上美酒佳肴,狼吞虎咽起来。


    梅晏清的目光落在专属于万寿宫主的木椅上,却挑了挑眉。


    “要是让宫主看见你这么胡闹,恐怕免不了你一顿苦头。”


    “无妨无妨,宫主早就走了,再回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这椅子空着,你们不坐,让我这个没腿的坐坐,还能坐塌不成?要是宫主计较,我赔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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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


    “你倒是想得通。”梅晏清轻蔑一笑,不愿理会对方。


    他何必与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斤斤计较?


    ——是的,少年人。这少年命途坎坷,小小年纪便失去双腿,如今靠双臂支撑身体,费力够取食物。常年苦练使他手臂健壮,手指修长。此刻他一面吃着盘中美食,一面用灵巧的手指在怀中木箱里逗弄着什么物事。


    这少年天生一副笑脸,见谁都如此,即便万寿宫人人畏惧的风门主,他也毫不在意地嬉皮笑脸。


    ——这并非因着他有何能耐,相反,他不通拳脚,更没有半点功夫。


    一个残废而已,又能怎样?


    兴许少年只是习惯这么想。自己已是废人,对方再强,也不过动动手指就能杀他,说不准都杀他都嫌脏了手。再者,他的日子如此艰难,连苟活都不惧,又怎会畏惧死亡?


    少年狡猾地笑了笑,带着顽皮的神情。


    “这哪里是想得通?分明是见机行事。说到底,万寿宫没了宫主,不就是风门主掌控一切吗?审时度势,择木而栖,我们这种人,就是这么活命的。”


    “哼。”梅晏清并不置评,折扇轻点手心,“你来有什么事?”


    “我的好门主,不要这么心急嘛。”


    少年嬉笑着,拍了拍怀中的蜂箱,嗡嗡声传出,梅晏清这才明白那莫名的烦躁源自何处。


    “让你的赤蜂闭嘴,否则我就拿它们当靶子练手。”


    “小气鬼。”少年哈哈大笑,手指微动,蜂箱顿时安静下来。于是他终于正色道,“蜂儿们说,宫主和辛元膺在你之后进了虫狱,待了许久才出来。”


    梅晏清嗤笑:“不奇怪。我发觉自己中计,便顺势留了门,生怕他们不知道。”


    “唉,还是你聪明…我啊,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了。辛元膺那个老家伙,作为宫中元老,绞尽脑汁想除掉你,结果反被你玩弄于鼓掌之间。”少年敷衍地拍手,似赞似讽,“不过这么聪明的风门主肯定不知道…当时,你还是被人跟踪了。”


    梅晏清双目一寒,当即问道:“谁?”


    少年耸肩:“不清楚,是个男人,身手不凡,能在虫狱自由出入。若非功力深厚,就是精通毒蛊之术…顺便说,这人已经离开了。我的蜂儿追不上了。”


    梅晏清眼前无端浮现出那个在正殿之外撞见的奇怪男人,倏然了悟,遂面色狠厉道: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早通传?”


    “为何要通传?”谁知少年反问,“听说三日前虫狱骚动,火门折损不少人手才压制住暴动的炉鼎——好门主,你不觉得虫狱愈发失控了吗?我这个人,可是很惜命的。”


    梅晏清哼笑一声,不置可否。


    只听少年接着说道:“你不知道,他差一点点就能带走那个女人了。有人做了你想做又不敢做的事…门主大人,我以为你会觉得这是好事。”


    “是不是好事,轮不着你来替我判断。”梅晏清冷笑道,“还是说,你想背叛宫主?别忘了,是谁把你从西冯寨外的野狼口中救出来的?”


    少年连忙作揖笑道:“不敢忘。还要感谢老宫主和小宫主念旧,给了我一条命。”


    梅晏清眯起眼睛,无意再与他争执。本质上,他们在此的目标是一致的。差别在于他的心愿即将达成,而那少年的心愿却遥遥无期。他不禁怜悯起这个少年,因为他比谁都明白日夜被仇恨煎熬的滋味。


    他们本就是同一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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