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后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向她们——
原是私语早被听了个真切。
夜来一时语塞，扬声道：
“小二，结账。”
万百千眯缝着眼，油腔滑调道：“哟，小娘子生得这般标致。”
他最初便留意到这两人的存在，只是对方亮出兵刃后不便继续观察。此刻有姓陆的这等高手在场，正可借机试探虚实。
原本无人留意那妇人样貌，只觉得她浑身污秽，衣着怪异。经万百千提醒，众人方察觉她骨相清奇，若洗净面上血污尘垢，竟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可惜这美人身侧早立着位守护者。
夜来环顾四周，掌柜与伙计早已不见踪影，想来是见势不妙溜之大吉。她身形微移，遮住了数道探究的目光。
那凌犀也慌忙缩在她身后，将面容藏得严实。
“诸位有何见教？”夜来朗声问道。
“怎的？是你婆娘不成？”
“不是。”
“那管个屁闲事！”万百千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少妇装束的女子分明不是青年男子的妻室，二人这般私会模样，倒叫万百千起了歹念。
他舔着嘴唇逼近，淫邪目光在凌犀身上流连。洛水镇稍有姿色的女子，早被他染指殆尽，这等品相殊丽的猎物岂容错过？
“哎，老万，你先别忙。”
铁王八虽同是风月场中客，却忌惮当街行事。眼见万百千急色模样，急忙扬声劝阻。
这声呼喊意外救了万百千性命。夜来指缝间暗扣一枚飞镖，闻声动作骤停，腕间寒芒欲发未发，偏巧日光照在万百千眼皮上。
“他娘的！龟孙竟想暗算老子！”万百千常年干着些杀人越货的买卖，对杀意最为敏锐。只见他怒目圆睁，腾身而起，三尺青锋破空袭来，剑光森寒如毒蛇吐信，招招直取夜来咽喉。
夜来心中不耐，横起剑鞘格挡数招，见对方剑式虚浮空有架势，便不再周旋，剑锋一转，让过繁复剑花，专挑他肘部关节击打。不过七八个回合，万百千整条右臂已如浸冰水，佩剑当啷坠地，五指不住痉挛。
“老万，你这功夫可差着火候，连个小白脸都拿不下。”
围观人群哄笑不止，七嘴八舌地起哄。
万百千瞬间涨红了脸，厉声喝道：“都给我退开！爷爷今儿非亲手料理这小崽子不可！”他抄起长剑猛地一抖，寒芒如银蛇吐信，起手式竟似白练凝成，魄力十足，倒有几分宗师气度。
夜来眉心微蹙，这剑招起势似曾相识。眼见剑光如瀑倾泻，她凝气挑剑，三尺青锋精准锁住来势，将眩目剑芒尽数封在尺许之外。
这般以腕劲催动，令剑锋虚实相生的独门技法，如今她骤然记起——正是浮岚派掌门谷寒烟的成名绝技，天光剑法。
浮岚派隐于沧州天门山，凭天光剑独步武林。谷寒烟乃浮岚派百年罕见的奇才，终日与剑为伴，造诣更胜历代先贤。三年前白州城试剑大会，夜来曾与其切磋过招，彼时便觉此剑法炫目多变，气势磅礴。借南宫孤舟那老匹夫的题字而言，便是——日月无穷照，神光地上浮。金轮开宝相，白鹤下琼楼。
彼时二人激战百余回合难分高下。谷寒烟虽为一派掌门，却与夜来这等无名之辈缠斗良久，面上渐露难堪，心浮气躁间剑招渐显凌乱。
须知天光剑法最重气定神闲，快而不乱，方显精妙。夜来觑准破绽，剑锋轻点对方剑尖。剑光涣散之际，胜负立判。
谁料那位谷掌门落败后竟含笑抱拳，从容退场，夜来暗生钦佩。她自忖若处败局，断难这般洒然收场——于她而言，剑既出鞘，既决胜负，也定生死。
然而眼前这厮招式驳杂不伦，天光剑法被使得如鸡啄碎米。既无剑道风骨，更遑论快慢相济的剑意精髓。
夜来不愿与万百千多作纠缠，当即以剑尖轻点对方兵器，借势旋身带起剑光。寒刃相击迸出星火，万百千尚未辨清招式，只见夜来骤然欺近剑锋，竟暗自窃喜有人自投罗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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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剑直取心口要害，不料夜来侧身避过锋芒，剑刃如银蛇吐信，一招玉龙衔环，瞬息间已在他腕间绽开血痕。
万百千捧着手腕痛呼后退，众人围上前一看，皆愤然斥道：
“好阴毒的手段！竟欲废人手筋！”
夜来冷然收剑：“兵刃无情。诸位看客方才喝彩声犹在耳，此刻可还‘看’得痛快？”
世人皆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却不知这少年装扮的剑客，唇舌之利更胜青锋。只是这几人哪知道夜来是女子，都道这小白脸好歹毒的一张嘴！
夜来不理会旁人，剑锋直指万百千咽喉：“天光剑法哪里来的？”
万百千手腕险些被废，等于断了他后半生营生，此刻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不肯吐露半字。
“天光剑法？”陆姓刀客闻言一怔，“可是天门山浮岚派的绝学天光剑法？”
夜来冷笑一声，置若罔闻。
万百千却似忌惮陆大侠威名，强撑着应答：“正是。”
“有趣。”陆大侠握刀的手紧了紧，“此乃浮岚掌门秘传，万兄如何习得？”
万百千阴恻恻笑道：“待陆大侠替我料理了这小白脸，咱们自当把酒细说？”
“如此...”陆大侠并未拒绝，转身朝二人方向踱步，“小兄弟，我这位友人究竟何处冒犯，竟令你痛下杀手。使暗器已非正道，断人筋脉更是狠辣至极。”
夜来冷哼一声，原以为是位磊落侠士，却不料与宵小同流合污。这般指鹿为马的行径，倒衬得那声“大侠”格外刺耳。她愈发烦躁，眼见对方取下背负的长刀步步逼近，她反手抽出佩剑。既已见血，今日便无善终之理。
谁知正当此时，忽闻身后凌犀颤声惊呼：“大侠小心！”
夜来猛然回首，却见对方面色煞白地与自己对视，四周空荡如常。
电光石火间，她心头一片雪亮。待要转回身，那“陆大侠”广袖翻飞，漫天灰白粉末已扑面而来。
两人身子一软，径自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