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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南叶北梅

作者:花将离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木儿且稍待片刻,容爹润润喉,再细细道来。”


    赵巧拙说着,却端起酒盏浅啜一口。


    顾见春尚能沉住气,赵青木却急得直跺脚:“爹爹要贪杯何时不成?偏要在这紧要处吊人胃口!”


    盏中酒液见底,赵巧拙眯眼喟叹道:“世间诸事自有定数,机缘到了,自然水落石出。”


    机缘...


    顾见春若有所思,赵青木却气鼓鼓地叉腰嗔道:“机缘不机缘的我说了算!此刻就是机缘,爹爹快些说分明罢!”


    “也罢。”赵巧拙下意识欲捋长须,触手却摸到光溜溜的下颌——原是前日被这臭丫头赌气,偷偷给他剃了胡须。他讪讪收手,正色道,“若说碧天剑么...此事却是关乎十几年前的一桩秘辛——”


    话至此处,他忽觉不妥,转眸望向苏决明。见少年无阻拦之意,赵巧拙温言相询:“苏小友似乎知晓这段往事。若老夫再提及,恐要惹你伤怀。是否继续讲述,不如由你来决定可好?”


    几人齐齐望来,苏决明深吸一口气:“倒也算不得什么禁忌。苏家犯下的过错自当由苏家人担着。个中详情,确该由我这个苏氏子弟来述说更为妥当。”


    “此事还要从我阿姐领回一个人说起。”


    苏决明低声讲述——


    “那日阿姐坐诊时,来了个年轻男子。此人表面求医,却频频与阿姐眉目传情。彼时阿姐尚待字闺中,管家将此事禀告我爹,我爹便要他给个交代。”


    “那人却声称与阿姐早有婚约,此次特来履约。原来这人乃是半月前阿姐在镇上行医时救下的伤者,两人一见倾心,私下竟订了白首之盟。”


    “双亲震怒,命人捉拿男子,将阿姐禁足房中。那时阿姐以死相胁,我爹顾及家丑,又查得此人确系曲州宋氏。此人声称愿入赘苏家,我爹本非嫌贫爱富之徒,只不过是恐阿姐遇人不淑,我娘也不舍爱女远嫁,经不住阿姐再三恳求,他们终是应允了婚事。但阿姐特意嘱咐我隐瞒''梅''这个姓氏——想来那时她便知晓梅苏两家的宿怨。”


    “谁料婚宴当日变故陡生,那新郎官自曝乃梅氏遗孤,隶属万寿宫。原来这场喜宴实是魔宫陷阱,那新郎官更是来报仇雪恨。他以我要挟我爹交出碧天剑,我爹拼死一战,得以请出叔伯。”


    “此事当真蹊跷,那位疯癫多年的叔父囚于苏家水牢,我竟全然不知其存在。他虽形如枯槁,心智混沌,剑术造诣却已臻化境,出手便荡平魔宫风门半数精锐。正当我们以为危局已解,我阿姐却骤然当庭喝破那新郎官的身份,说他名叫梅晏清,乃是梅家最后的血脉。谁料叔父闻此子身份,竟弃了兵刃,引颈就戮,最终身殒于梅晏清布下的千丝阵中...”


    “余下之事诸位已知晓。”苏决明望向顾见春,“师父救我于危难,带走了碧天剑...”


    “这梅晏清到底有什么本事?为何你家长辈都对他如此忌惮?”赵青木追问道。


    苏决明轻叹:“忌惮的并非他本人,而是梅家。”


    赵青木蹙眉:“梅?我自小在谷中长大,江湖传闻也算听了不少,怎么从未听过这个家族?”


    赵巧拙端起酒盏,摇头道:“梅家早已没落,约莫十几年前,江湖曾有句传言——寒梅傲雪香犹在,苦叶临霜节更高,说的便是这白州一江之隔的叶家与梅家。不过...俱是些陈年旧事了。”


    “寒梅傲雪...苦叶临霜...”赵青木轻声复诵,“倒真有些江湖气韵...”


    赵巧拙抚了抚少女发顶,继续讲述:“当年梅家堡鲜有男丁,正值青黄不接,梅家长女梅祈香年纪轻轻,却临危接任堡主。为稳固梅家在江北的基业,她放出豪言,凡质疑梅家堡者,皆可至百花谷外论剑。传闻她以独门绝学‘暗香疏影''连胜十三人,最终却与江南叶家少主叶守清打成平手。”


    “经此一战,‘南叶北梅’一夜成名。叶家本是将门之后,族中子弟多居庙堂高位,武学造诣亦在江湖占据半壁江山。彼时江湖盛传‘寒梅仙子''与‘苦叶剑侠''的佳话。梅堡主剑法精妙且智勇双全,叶少主侠肝义胆又风流倜傥,二人堪称武林双璧。两家门当户对,为巩固家业,便为这对璧人定下婚约。”


    “后来呢?他们可结为连理?”少女眼眸发亮追问。


    赵巧拙缓缓摇头:“若非寒英仙子南下沧州赴天门山访友,谁能料到她的良缘竟在苏家而非叶家?这位小友所说的那位叔父苏怀夕,正是在天门山道中与寒英仙子一见钟情,情愫暗生。”


    顾见春追问道:“但寒英仙子不是已有婚约在身吗?”


    赵巧拙摇头:“其中细由老夫亦难详述,只知落花流水两相疏。世人皆料苦叶剑侠将为红颜拔剑,谁知那叶守清得知,竟愿玉成美事。原来他对梅祈香仅有金兰之义,并无男女私情。然则梅家悔婚终违礼数,叶家为保颜面,强令梅苏两家给个交代。这番纠葛最终化作苏怀夕与叶守清的试剑之约——胜者迎娶佳人。”


    “最终何人得胜?”


    “此约竟成镜花水月。”赵巧拙长叹,“这便是木儿方才想知道的,事关那柄碧天宝剑的秘辛了...”


    顾见春适时接话道:“家师曾说,碧天剑本称蔽天,乃前朝苍梧王剑,与沧澜剑本为同炉双生,为了避讳,便改称碧天。碧天属阳,沧澜属阴,相传双剑合璧,可指前朝皇陵所在。然时运不济,双剑随前朝倾覆而流落江湖,却不知与当年的梅家...”


    赵巧拙续道:“正是如此。然彼时江湖忽起传言,说这碧天剑正秘藏于梅家堡中。”


    “碧天剑怎会在梅家?分明是苏家所传...”赵青木蓦然止语,似恍然惊觉,竟是若有所悟,“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赵巧拙轻叹:“碧天剑为何存于苏家,老夫亦不知晓。然江湖最忌流言,故而此剑现世后,世人皆认定皇陵秘宝即将现踪。”他端起酒盏轻啜,“彼时群雄联名恳请梅家堡主召开品剑大会,表面是武林盛事,实为暗施压力。梅氏虽闭锁百花谷暂避锋芒,却难平众人觊觎之心。”


    “倘若风波平息,梅家或可待时运回转。”赵巧拙话锋陡转,“岂料数月后,寒英仙子偏在铁门关现身,彼时正值无心教余孽作乱之际。有心者借题发挥,竟诬梅堡主与魔教勾结,妄图借前朝秘宝,颠覆中州武林。”


    “梅氏无力自辩,终坐实流言蜚语。仇视魔教者伺机发难,趁梅祈香未归之际,梅家堡惨遭血洗。百年世家旦夕倾覆,寒英仙子亦如朝露消散。江湖众说纷纭——或言仙子投身魔教,或传其与族同殉。经此浩劫,南叶北梅盛景凋零,叶氏因罪没落,双璧传奇遂成绝响,再无人敢提当年事。”


    谈及这段旧事,赵巧拙仍是感慨万千,众人陷入沉默,往事重提终究太过沉重。


    “碧天剑原是寒英仙子托付给我叔父的。”苏决明适时接话,字字清晰地说道,“寒英仙子早已殒命,正是葬身于天雪山巅。”


    “竟有此事?!”赵青木惊呼道。


    苏决明神色凝重:“此剑本是梅家世代守护。当年苏叶约战,面对剑道宗师叶守清,叔父本无胜算。梅家不便出面,寒英仙子却因情义乱了方寸。她误信奸人蛊惑,认定碧天剑乃前朝王剑,持之威力无穷,竟私启梅家宗祠,将宝剑借予叔父。叔父携剑归家后,与叶家定下十日之期。”


    “然而祖父忧心刀剑无眼,却将叔父禁足府中。岂料江湖谣言骤起,说碧天剑藏有前朝秘宝,彼时梅家深陷风波,祖父为保苏氏基业,心怀惧意,竟绝口不提宝剑去向,更三拒寒英仙子的求见。谁曾想梅家突遭灭门之祸,祖父方知悔恨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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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暗中遣人寻访仙子踪迹,那柄剑便这般成了无主之物——”


    “直至某夜,怀夕叔伯突然癫狂不已,四处伤人。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口中直喊着‘祈香已逝’,祖父不得已将他囚入水牢,这一囚便是十几年...”


    “你们这位苏家老太爷的行事作风,实在...”赵青木面露惊异,若非顾及苏决明的情面,险些便要口出怨言。


    苏决明未作回应,继续陈述道:“梅晏清以梅氏遗孤自居,怀夕叔伯因愧疚无法对其下手,更是甘愿受死。当时追问寒英仙子踪迹,梅晏清直言其遗骸仍曝于天雪山巅,经年累月饱受风霜,骸骨无人收敛。”


    “梅晏清说,寒英仙子死前曾立誓三则,其一她要面东而死,其二不准为她敛尸,其三不可为她敛目,她要亲眼看着这中州武林覆灭——想必她心中是恨极了,才会死也不愿瞑目。而这些恨里,便是苏家首当其冲。若是碧天剑不曾为苏家强占,便没有梅家灭门之祸...”


    “我爹离世前曾嘱托,梅苏两家的恩怨,至他们那辈人便已了结。我不必心怀歉疚,更不可让碧天剑被万寿宫或魔教所得。若他梅晏清光明正大来取剑,我定当拱手相送。然其既已投靠魔宫麾下,这柄剑便绝不能交予他手。”


    赵巧拙轻叹一声,抚了抚苏决明的发顶。


    “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


    少年眼眶泛红,垂首默然。


    赵青木忆及自己这般年岁时,尚在山野间逐蝶戏雀,哪识得人间险恶,更不解离乱悲苦。


    “纵有冤屈,这般杀戮岂非造孽?冤冤相报终无了局...”顾见春眼前又浮现那日炼狱之景,池水尽赤,火舌噬天,不禁摇头驳道。


    “呵呵。”赵巧拙执盏浅啜,“小友莫作壁上观。若易地而处,这累世血仇可放得下?”


    “...纵要血债血偿,寻正主便是,何故株连妇孺?”


    “小友可知,屠一人与灭满门,于律法或有两异,于仇雠却无分别。”赵巧拙广袖轻振,笑意微凉,“...世间诸多惨事,无非难言之隐。他梅家本为正道翘楚,后人却投身魔宫,焉知不是另有隐衷?你我口中的‘满门’二字,落在苦主心头,便是数百条性命。苏家如此,梅家便轻贱了么?小友可莫随俗论,反堕入这以人命分贵贱的迷障之中。”


    顾见春心神俱震,此情此景与前日少女所言竟如出一辙。思绪电转间已明其理,他当即长揖告罪。


    “小友所言不差。冤冤相报终非善道。然则此事尚有蹊跷,当年那位寒英仙子何以现身天雪山?献计夺剑者何人?散布流言者何人?梅家又究竟是为何人灭门?此间暗中部署之人,可是至今未明...”


    “前辈所言极是...是晚辈妄自揣测了。”顾见春灵台澄澈,微微颔首。


    “什么意思?”赵青木左顾右盼,杏眸中尽是不解,赵巧拙却屈指轻叩少女额角。


    “你啊...”


    赵青木揉着泛红的额际,眉眼低垂。


    “——再说令师妹之事...如今江湖暗涌,寻她者岂止小友一人?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依老夫之见,小友当谨防梅门惨祸重演啊...”


    顾见春肃然应道:“前辈金玉良言,晚辈谨记。”


    赵巧拙笑了笑:“依老夫之见...其中隐情,小友何不向令师探询?”


    顾见春轻叹:“家师严令不得追寻师妹踪迹,若再相问,恐怕再难寻得机会下山。再者而言,此番本是奉命寻剑,若徒劳折返,实在无颜复命。”


    “既如此,小友作何筹谋?”


    青衫剑客举目遥望苍穹,弦月掩映流云之间,明晦交错,莫测难辨。


    “找到她,取回碧天剑。”


    ——再问她,当年为何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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