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眉头紧锁：“你有何计策，不妨直言。”
“引爆此处声势过于浩大。纵使宵衣卫查无实据，终究难逃天子震怒......”阴九瓷指尖轻触石壁，“此铜墙外侧即为暗涌，恰逢望日大潮，何不借潮汛之力，将火油尽数沉入汪洋？届时黛州城不过地动微颤，渗入些许咸水，总强过烈焰焚城之祸。”
夜来心思一动：“你的意思是......”
此计确为良策，既可削弱军械库爆燃之威，又能悄然消弭火器踪迹。唯有一处关隘——这般精妙的破壁之术，需得专人留守，充作那根“引线”，才得以确保万无一失。
两人相视一眼，心照不宣。阴九瓷突然抓紧她的衣襟，压低嗓音道：“好妹妹，我的命可金贵得很。你付得起这个代价吗？”
夜来甩开她的手：“你要怎样？”
阴九瓷唇角泛起冷意：“姐姐知道，让你放弃碧天剑，确实强人所难。但我要你立誓，此生绝不伤那苏家遗孤的性命，更不许威逼胁迫。非但如此，只要他身在黛州一日，你便得保他在黛州平安一日...若敢背誓，纵使化作厉鬼，我也要咒你堕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原来你是打着这个算盘。”夜来寒声道，“如今朝廷鹰犬、江湖宵小皆在追捕此子，可见他必与帝陵秘辛相关。你以为他缄口不言，十恶司便永远寻不到皇陵所在？”
“终究...我也只能做到这般了。”阴九瓷虚弱地扯动嘴角，“烦请出去之后...替我给快哉盟捎句话。就说骨瓷已碎，不曾背誓。”
“既要我传讯，岂非明示剑在我手？”夜来冷哼一声，“阴九瓷，黄泉路上还要算计我。”
阴九瓷轻叹：“这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如何？用满城性命换九州安宁，你觉得不值。那若以一人性命换一城生还，这交易可还划算？”
夜来垂眸，毫不犹豫道：“应你便是。但只保我不寻他晦气，可保不了将来如何。旁人动作，与我无干。毕竟...倘若他左脚拌右脚摔死了，可不关我的事。”
“足矣...”阴九瓷唇角微扬，“有你这句话，便能免去诸多纷扰。”
夜来转向满脸惊愕的老周：“时不我待，烦请周伯带路。”
老周连连摆手：“此计凶险万分...莫说铜墙铁壁难以攻破，单是九姑娘的安危...”他咬牙道：“不如让老朽来作饵...”
阴九瓷摆手打断：“周伯无需多虑。稍后还需仰仗您护他们周全...”她掩唇轻咳几声，“暗河支流交错，即便出得此窟，总要费些周折。”
“况且...”女子眸中寒星乍现，“海闸的机关枢纽...”
老周浑身一震，猛然醒悟。不等夜来追问，这老仆已朝着幽深甬道掠去：“老奴这就去启闸！姑娘切记，三声金铁交鸣前必须离闸——此门若闭，阴阳永隔！”
远处顾见春的剑鸣已显滞涩。他既要护着满架霹雳炮，又要抵挡那晏无尘疯魔般的攻势，青衫早已染血。
阴九瓷掩唇轻咳，款款站起：
“其实我骗了你，我与林家很是相熟，早些年也算是差点结了亲。可惜一步之遥，便是天人永隔。”
“...无妨。我也未曾坦言。其实我本就打算趁今夜夺剑而去。”夜来低眉应声，并未接话。她深谙对方每逢心绪难宁，总要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脾性——往昔总嫌此女絮聒，而今想到永绝此声，她胸中竟隐隐发闷。
“呵呵，小冤家，你我倒真是天造地设。”阴九瓷忽而轻笑如铃，“若是林家无恙，你还能见着那林阔海，可为姐姐捎句话？”
“你说。”
“就说九姑娘早已另嫁，叫他别再等了。”
夜来轻叹：“今夜劫狱不成，他怕是早存了死志，要与魔宫玉石俱焚。难道你没瞧见他执意不肯随那林穆远离去？”
“其实...我启动机关是为逼他抉择。我不信，这般负心人怎会为林家效忠至死。”
“现在信了？”
阴九瓷苦涩一笑：“信了。好妹妹，你可知道，老天要收的缘分，从来分毫不等。”
“呵。”夜来笑了笑，不置可否，“倘若他活着，我会替你捎给他。”
这个道理，她比谁都清楚。
“咳咳...多谢。”阴九瓷又道，“...你打算如何对付那臭和尚？”
“挡路的，杀了便是。”夜来的眼神空濛如雾，仿佛穿透虚空，她将碧天剑横托掌心，“但有一点，你说得不对。”
阴九瓷扬眉：“何处？”
“即便没有你这毒咒——”剑光出鞘，青芒乍起，“像我们这样的人...原就该下地狱。”
寒铁交鸣声中，顾见春横握青山剑死死架住晏无尘的玄铁禅杖，那重若千钧的杖子堪堪擦过他鼻尖，又被他以巧劲卸去，深深劈入青石地砖。
“咔嗒——”
恰于此时，暗处传来机关齿轮艰涩的转动声。
夜来眸光骤凝，身形如电，射向缠斗正酣的两人。
“顾少侠，我来助你！”
她剑芒似露如电，较之顾见春大巧若拙的招式，更添三分凌厉杀机。但凡见到这般剑势者皆明，此剑既出，必饮血方休。
晏无尘与顾见春缠斗多时，受制于方寸之地，此刻忽添这般搏命女子入局，颓态立显。顾夜二人剑光交错携行，默契竟似千锤百炼，连顾见春亦暗自惊诧——他鲜见这女子执剑模样，而今三尺青锋在手，竟令其脱胎换骨，宛若新生。
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此刻他终于明白师父曾说过的一句话——世间确有天生剑骨之人，与绝世高手不过隔着一柄名剑。
青光剑芒疾闪，僧人的衣襟应声撕裂，血肉飞溅中竟有片片霜花迸射。顾见春与晏无尘瞳孔骤然收缩，前者蓦然忆起无缘崖那场杀戮，后者却寒眸如刃扫向持剑者，沉声道：
“凝霜化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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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毒入骨——你是江家人？”
“是取你性命之人。”夜来剑锋倒转，凛冽白霜瞬息攀附剑身，青锋所及之处，冰晶裹挟着致命毒息，已悄然渗入对方肌理。
“咔嗒——”那机括声再次传来。夜来自知耽搁不得，将迷烟弹扣于掌心，暗自催动内劲。
只听“砰”声乍起，那铁丸发出，顾见春心头剧震——此乃师门独门秘技“飞叶寻花”，原本需以深厚内力将手中宝剑激射发出，此刻却被这女子活学活用，竟将暗器手法也融入其中。
晏无尘岂是泛泛之辈？眼见着铁弹呼啸而至，刹那间他便旋身避开，怎料夜来袖底银光乍现，只听“砰”地一声，她竟故技重施，一把钢匕却精准击中那凌空落下的铁丸。
金属爆裂的瞬间，漫天青紫毒雾如狂涛怒涌。
晏无尘竟毫无退避之意，低喝声中足底发力，周身真气流转如钢。毒雾非但未散，反而凝若实质悬于空中。
夜来瞳孔一缩，浓雾翻涌间，她当即似魅影般闪至近前，扣住青年手腕便要撤离。
“顾少侠，此处要炸，快走！”
“咔嗒——”
“铿——”
第三道机关启动的音色与岩层碎裂的轰鸣同时响起，暗室穹顶簌簌落下碎石。
两人向着即将合拢的闸门疾冲，巨门悬停的须臾，夜来携顾见春堪堪掠出长门，未及喘息，后方忽有一股大力挟风雷之势袭来——原是晏无尘甩出禅杖直取机括。当那玄铁禅杖楔入齿轮缝隙，万钧闸门竟生生滞住。
地面余震未歇，旁侧老周忽而面如金纸：“糟了！机枢错位触发暗阵！前头便是出口，两位速走！”
锐响再度划破岩壁，晏无尘竟用玄铁禅杖震开丈许缺口，每记劈砍都震得门框簌簌落灰，他分明是要用蛮力破开这道屏障！
声声巨震骇人心神，顾见春猛地意识过来：“不对，方才不是还有一个......”他话音未落，夜来却猛然将他按倒在嶙峋乱石堆中，禅杖擦着她脊背掠过，正钉在那石壁之间。
“夜来姑娘...”顾见春怔忪之间，却听那少女寒声说道：
“你想死么？”
她艰难撑起身子，回身便与那晏无尘硬对一掌。两股气劲顷刻相撞，激起飞沙走石，夜来只觉喉间腥甜翻涌——
这人硬接她的霜华掌，竟尚有如此内劲，当真是个难缠的臭和尚。她玉指倏然扣住腰间宝剑，寒芒乍现，已然心生杀意。
晏无尘此刻处境愈发艰难，暗惊霜华寒毒威能可怖。先前所中阴九瓷那毒妇的暗簪之毒尚未化解，如今再遭重创，纵是急功近利如他，此刻亦不得不谨慎权衡当前局势。
老周疾声催促：“姑娘切勿恋战。通道即将崩塌，速随老朽撤离！”他余音未散，众人顿觉脚下一阵地动山摇，穹顶岩块竟如暴雨倾泻，转瞬便将立足之地尽数掩埋。幸得老者引领，二人及时闪入密道，晏无尘再不犹豫，当即紧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