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梦么?
夜来持锋站定。
“别杀我!求您!”
满身珠玉的异域男子在冷月下颤抖,碧色瞳孔缩成针尖。华贵宝石与粗重喘息形成讽刺对比。
寒芒自夜来袖口闪过,男子喉间绽开血线。生命如同断线傀儡般坠落,猩红尚未浸染地毯便已归于沉寂。
——人命,不过如此脆弱。
纵是西域王嗣亦不例外。
夜来垂眸凝视尸首,怜悯如蜻蜓点水掠过心湖。这情绪与仁慈无关,倒像剑客擦拭染血剑锋时的例行公事。
三刻钟前,这位王子尚在胡姬环绕中击节而歌。此刻血泊倒映的,是帐外使臣正与大宛王把酒言欢的剪影。
殿下说得对,养不熟的鹰隼不如烹了。夜来轻抚腰间暗器,两国盟约随这刀光化作齑粉。永昭与大宛对峙多年,如今倒要谢京华那位公主来添这把火。
混入王帐的法子朴实得可笑。晨露未晞时,她顶着羊奶桶混在牧人家眷中。哑女身份与伪造的烫伤疤痕,让那憨厚牧民真信了她寻亲的说辞。临行前牧羊女塞来皮囊,膻香混着乳香漫开。夜来浅啜时,那少女眸中星光闪烁:
“合胃口吗?”
当夜来颔首,女孩笑涡里盛满朝阳。那声用蹩脚官话说的“常来光顾”,让她恍惚忆起江南叫卖杏花的稚童。
牧民夫妇唤着“吾若”的骄傲神情,刺痛了夜来心中某处陈年旧伤。这个西州词汇她恰好知晓——爹娘的掌上明珠。
翌日城头旌旗猎猎,四具尸骸在戈壁狂风中晃荡。除了使臣,还有三个熟悉身影悬在绳端,伤痕遍布,显是历经拷问,摧残致死。
通缉画像贴满城墙时,夜来正倚在驼轿中假寐,商旅铃铛盖过心底某个微弱声音——既借了他们的生路,便早该料到会断他们后路。
天边长河落日,飞雁盘旋。
——殿下,我们的业,究竟还要多少血才能铸成?
......
夜来在阵阵习武呼喝声中惊醒。
眼前漆黑如墨,似有绸布遮蔽双目。她烦躁地抬手欲扯,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擒住腕部。掌心温热有力,骨节分明——是男子的手。
“夜来小姐,稍安勿躁。”顾见春清朗的声线在黑暗中响起。夜来微微蹙眉,手上力道随之卸去。对方亦慌忙松手,连声道歉。
夜来摸索着撑起身时,忽觉布帛边缘渗入几缕微光。“此刻...何时辰?”她佯装发问,心念已百转千回。
——尚不宜多言。
“酉时三刻,夜来小姐昏睡已两日有余。”顾见春如实作答。
苏决明踱步近前:“让我看看。”
夜来皓腕轻抬,任其诊脉。片刻后,少年解开绸带:“可以睁眼了。”
夜来睫羽微颤。视野如蒙薄雾,唯见轩窗半开,两道身影轮廓分明,一袭青衫如竹,一件墨袍似夜——然而容貌俱隐于混沌。
她黯然摇头:“仅识光影。”
苏决明眼底闪过失望——这毕竟是他首例病患。然仍宽慰道:“既见天光,余毒当清,静养即可。”夜来柔声应诺。
谁料少年言罢,忽旋身发难,拳风直扑面门!
顾见春急唤未果——
铁拳距鼻尖三寸骤停。
夜来双目未眨,端坐如松:“苏小公子何故?”这苏家小子当真机警...日后还须谨慎周旋。
顾见春钳住少年臂膀,解围道:“失手失手。”
“原是如此。”夜来颔首噤声,暗察二人举止。两人眉目传意,苏决明跺脚负气卧榻,青衫客无奈摇头,烛影在三人间摇曳成谜。
“我乏了。你去和她商量,看能否化解这场误会。”苏决明阖目假寐。
顾见春无奈一笑,转向夜来开口:“夜来小姐,初至黛州时...生出些变故,如今在下却成了榜上有名的要犯。”他三言两语将城郊遭遇向夜来叙述。
“原是如此。让两位受委屈了。”夜来沉吟片刻道,“倒非难事。只要避开镖局护卫,待我面见林世伯陈情,误会自可消除。”
“夜来小姐,在下正要禀告此事。”顾见春苦笑,“方才在下探得消息,林总镖头前日病故,如今掌事者是其胞弟林阔海,而通缉令上的贼子,正是总镖头之子——林穆远。”
夜来瞳孔微颤:“竟有此事?”她南下不过两月光景,镇南镖局竟生如此剧变?林阔海...她对此人全无印象。夜来思绪如电——须臾不过数月,那林少东家何以沦为逃犯?
“——顾少侠,告示所列罪名为何?”
“窃取黛州刺史曹大人府邸财物。”顾见春颔首,“不过依在下之见,咱们或许都成了劫持官银的匪寇。”
曹刺史...不记得是哪位官员。黛州虽为州郡,却地处偏远。她素来不涉朝政,此时纵使细想也无头绪,“当真...飞来横祸。”夜来轻叹,暂无良策,心间却想着如何能伺机联络上那十恶司暗桩,再行打算。
顾见春淡然接道:“眼下城郊客栈尚可藏身...但终非长久之计,街巷官兵骤增,约莫很快便会寻来,既然夜来小姐已醒,我等还是去城外...”他话音稍顿,却似从袖中摸索何物——
“对了,夜来小姐,在此之前,在下还有一事相告...”
夜来心生疑惑,正待对方分说,忽闻叩门声起,众人霎时戒备。
顾见春探问道:“谁?”
“贵客息怒...是小老儿...几位可要用些宵食?”门外传来掌柜刻意压低的谄媚声,透着市侩的讨好。
“不必......”话音未落,顾见春与夜来齐齐转向雕花木窗,细碎声响穿透夜雾。
窗外忽有白影掠动,半寸窗缝被银喙轻啄,雪色游隼如鬼魅般滑入厢房。
“伤我的扁毛畜生!不...不对,那畜生是黑的...这只...”苏决明刚要起身,却被顾见春按在榻上。
门外传来掌柜试探:“...客官刚在唤人?”
白隼敛翅悬在顾见春腕上,爪间赫然缠着信笺与青瓷药瓶。展开密信,墨迹犹湿——
“昨夜误伤,以解药赔罪。
官府暗桩遍布客栈,慎之!”
叩门声陡然急促,木梯传来铁器相撞的肃杀之音。掌柜赔笑:“贵客?可要添些炭火?”
夜来忽将菱唇贴上门缝:“奴家正欲与郎君......”她指尖轻抚门闩,吐气如兰,“掌柜来得不巧呢。”
店老板干笑两声转身离开,动作略显仓促。顾见春站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窘色。
廊下顿时响起杂乱脚步,苏决明从窗隙窥见掌柜拽着官兵袖摆,佩刀的汉子挣开阻拦,却被掌柜塞了满手银锭,终是骂骂咧咧退回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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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
堂中众食客神色惶惶,唯见一僧人裹着灰褐色僧袍,袍角磨损处棉絮外翻。僧人悠然啜茶,气度与周遭格格不入,宛若雪地苍松。
“头儿,这行脚僧不肯出示通关文牒...”旁侧兵卒压低声音禀报。
那收受贿赂的官兵本就心气浮躁,此刻更不耐烦地甩手,作势便要撤岗离去。忽然茶盏蒸腾的雾气凝成丝缕,僧人袈裟无风自动。苏决明抬眼望去,几名衙役如陷无形蛛网,在门前寸步难行。
苏决明瞳孔骤缩,认出这是绵掌臻至化境的征兆。盏中茶气竟在半空结成圆环,凝滞不散。
“贫僧允你们走了?”僧人蓦然开口,声若沉钟含怒。
铁链刚响,乌沉禅杖骤然嗡鸣。数名官兵竟被无形气劲震飞,撞翻桌椅如滚地葫芦。和尚僧袍下摆微荡,睥睨满地狼藉,声若冰棱坠地:“去叫你们当家的来迎佛爷。”
“——就说,晏无尘找他讨杯酒吃!”
“放肆狂徒...”钢刀才出鞘半寸,便被老卒按住:“速报指挥使大人!”茶肆残局犹在,众官兵已踉跄隐入暮色。
苏决明欲近前细观,那僧人鹰隼般的目光倏然刺向他藏身之处。苏决明后颈一紧,已被铁掌拎着衣领提起,三人瞬间破窗遁走。
......
顾见春背着夜来,手臂搀扶着苏决明,三人循着雪隼指引穿街过巷,跨桥越舍,路途颇为曲折。那雪隼颇具灵性,竟懂得避开官兵巡查路线,倒让顾见春省却不少麻烦。
“顾少侠走得如此稳当,可是初次背负女子?”夜来伏在他背上轻笑。
顾见春身形微顿,如实答道:“并非...”恍惚间忆起当年背着耍赖的小师妹踏雪寻梅,总要将那粉团子裹成棉球才敢出门。
“这样啊...”鬓边青丝扫过颈侧,夜来狡黠改口,“那夜来可是顾少侠背上头一个妙龄女子?”
“确是如此。”温软气息拂过耳廓,顾见春耳尖泛红,却强作镇定道,“...方才未及细说,昨夜劫镖者应是林家少主,地面''林''字为证。临去时,他约我今夜亥时三刻在城北十里破庙相见,正想与夜来小姐商议...”
夜来指尖轻弹,草屑折成的“十”字暗记悄然落入墙缝:“顾少侠自有主张便好。”她似是倦了,将下颌轻抵青年肩头,话音散在风里。
顾见春喉结滚动,支吾道:“此行若顺遂,夜来小姐自能得见未婚...”
夜来轻笑出声:“如此说来...昨夜顾少侠既已见过他,未知其人如何?”
“龙章凤姿,少年英杰。”
“当真?”夜来眼波流转,幔纱似有似无地拂过顾见春面颊,青丝暗香扰得他方寸大乱,“顾少侠惯会哄人,夜来可不信。”
顾见春神色一敛,呼吸微乱:“夜来小姐亲眼得见,便知...”
话音未落,他忽觉冰凉指尖轻点唇间,背上女子突然贴近耳际,吐气如兰,那女儿家似是无心的稚语竟如此娇柔——
“...谁要见他?待我这双眼睛好了,定要先瞧顾少侠真容...”
她话音未落,忽觉背着自己的臂膀陡然绷紧。
却不知顾见春足下踉跄,真气险些逆行。空中雪雕发出清唳,锐目如炬俯视下方。望着这通人性的猛禽,他竟生出几分莫名心虚,恍若被那位林氏少主撞破隐秘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