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晓。
温执枫胯下的宝马体力将至极限,越州城门有如官道上的起伏的小丘,突然出现在路的尽头。
那山丘似有生命力,逐渐露出方正巍峨的模样。
忽得金乌跃出林间,将青石的城墙照得犹如微瑕的碧玉,泛着刺眼的光亮。
他看不清城门处是否有人。
只能祈求马儿再坚持一下,就要到了。
不过刚开城门,就有密如鼓点的奔马声以迅雷之势袭来,惊得出入城的人都寻声看向官道。
城门前。
一红衣女子,策马回头。
温执枫这辈子都会记得。
比碧玉城墙、白马红衣更夺目的,是她的眼睛。
灵动的杏眼里满是胜负欲,映着天边升起的朝晖,竟比红日更为灼人。
疲惫而虚弱的身体,丝毫不能夺去她的骄傲。
一队人在城门口整齐划一地勒马,卷起南地不常有的尘烟。
四周静得只余马匹的喘息声。
为首的男子跳下马,走到红衣女子面前。
红衣女子高居马上,眼神睥睨,率先开了口:“你输了。”
是我先到的越州。
她话未说完,温执枫已懂了她的意思。
她不但早就到了越州,还有时间沐浴更衣,在城门口等他。
他一把将苏岚沙扯下了马,紧紧搂在怀里。
“是我技不如人。”温执枫把她的人死死往怀里按,轻声呢喃,“你平安就好。”
身后,小贾的眼珠都快从嘴巴里漏出来,掉到地上。
温执枫带她共乘一马,缓缓进了越州城。
因他们提前到了越州,越州刺史并未派人接应。
他虽直接听命于刺史,但也只是一个从九品小官越州巡检,刺史大人不理会他实属正常。
他今日只需将敕牒、告身等物件交至越州府衙,就明日便可上任了。
说明了来意,他被府衙都门吏带了进去,见到了李长史。
李长史看起来是个十分严肃且话不多的人,核验了他的文书,发现他提前了一日半到了越州,也并未有任何刁难。
他签了文书,把一半交给了负责押送的官差,一半留作归档。又命温执枫,明日一早来府衙进行职务的交割。
李长史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让人不适:“今日刺史不在,明日自会有他来亲自决定你的辖制范围。”
温执枫应是,随后便识相地退下了。
押送的官差同他一起,回了外祖父亲信托人备的一间小宅院,稍作休整。
苏岚沙精神不佳,被他早些送回来了。
“明日还得累你们再回程复命,今日便好好休息一番,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进了院子,温执枫回头对小贾等人说道。
小贾突然恭敬地抱拳,回道:“今日接了国公的新令,命我等在越州保护少将军,不必回京。文书自会有人带回京城复命。”
又顿了顿,多了三分的敬意:“少将军少时对国公府有恩,亦是国公夫人的亲兄长。国公另增派了一队人,快马加鞭赶来越州支援,保少将军无忧。”
温执枫:“……”
国公夫人?
素儿不是姬家的儿媳吗?
他忽然觉得他在京城因为职务太过繁忙,错过了许多事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干脆就应了:“多谢国公体恤。”
众人散了各自去休息。
温执枫去了内院的正房,他让给苏岚沙住了,又临时添置了两个丫鬟。
他们人多,倒座房和东西厢房都塞满了。
他不放心她一个人混在男人堆里。正房如此大,索性他睡外间,苏岚沙睡里间。
不管怎么说,苏岚沙平平安安地来了,他往后也要把人完整地送回京。
丫鬟有个在正房门口候着,告知他:“少夫人还在休息。留了话说,若是少将军来了,晚些等她醒了陪您用午膳。”
温执枫眼皮一跳。
城门口那一抱自是所有人都见到了,众人都对苏岚沙不熟悉,以为是少将军以前从军时在越州的相好。
只有小贾神色古怪,被他警告了。
现如今除了将错就错,也没什么好的办法,不然连她为何睡正房中都是个问题。
回京后,他定会亲自登门,向苏将军负荆请罪。
他顺着话点了点头,又问:“少夫人可给你们二人起了名字?”
“回少将军,少夫人给奴婢取名采鸠,另一位姐姐为朵莲。”采鸠细声回答。
温执枫的眼皮跳得更快了。
好一个菜就多练。
他随口敷衍了两句,去了西耳房的小书房,给温执素去第二封信。
事已至此,苏岚沙也送不回去。只得信中让妹妹放心,托妹妹安抚下苏家人。
这信越写,他越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苏家长女同他私奔至越州这等穷山恶水,虽非他本意,却实实在在是他的错。
要换做是素儿,他非得把那野男人碎尸万段不可!
……
他要是有命回京,定当成为苏家贤婿,以报岳父不杀之恩。
若那时,苏家不嫌弃他门第出身的话。
送信的鸽子飞出宅院,带着二人的终身大事落到了温执素手中。
白纸墨字,越看越红,温执素嘴角咧的老高。
“走吧,春灵。随我去趟萧府,我们去搬救兵。”
温执素不能请母亲萧雁笙出面,温宏礼更是马上就要声名狼藉,家中能担此任的长辈便只剩下了萧家的人。
她直接傍着外祖母,拿上那闪瞎人眼的龙头杖,带着一大堆歉礼,登了苏家的门。
萧家虽没落,但萧老将军在武将中的名声依旧是不可高攀的存在。
一听是萧家人登门,苏将军还有些摸不到头脑。
再一看,萧老夫人不仅亲自来了,还带了诸多贵礼。
老夫人见他第一句就说:“苏澄,老身今日不请自来,是为了代我那外孙向你们苏家道歉。”
苏家近些日子,丢了大小姐。
主母何氏日日流泪叹息,苏澄更是急的团团转。不知女儿去了哪里,连一封家书都不曾收到。
今日萧老夫人登门,他们也准备的十分慌乱,生怕自己仪容不整,丢了苏家的脸面。
一听老夫人这话,苏澄直接愣住了。
温执素连忙解释:“苏将军,外祖母说的是温家的嫡长子,温执枫。我是他妹妹,温执素。”
苏澄一听这名字,脑袋立刻一股无名火。
再一惊,这可是前两日因救长公主,而被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
顾不得拿腔拿调,连忙请二人坐了主位。
温执素第一次觉得以权势压人是件这么痛快的事情。
主宾相谈甚欢。苏家松口,不再追究温家间接导致苏岚沙擅自离京一事。
苏澄吃了个闷亏心里不爽,正准备找个台阶送客。
温执素又添一句:“苏将军莫急,今日还有一事。我登门,是代大哥来向苏家长女提亲的。”
仿着大哥的字迹,她写了一封专门给苏家二老的赔罪信。
此时她拿出来递给苏澄,又说:“这是大哥寄来的信件,嘱咐我一定代为转交。”
大哥与苏岚沙缘分至此,不论他能否躲过命数一劫。
这一个月里,他们二人情投意合又是婚约在身,定可以有段难忘的回忆。
苏岚沙那样通透的人,应该会喜欢她送的这份礼物。
佳人在侧,且惜当下。
她的好大哥,一定要更加在意自己的性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