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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鸳鸯

作者:凰箜篌Erasmus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春雨过后,天气回暖,开始放晴。


    楚服又拜托后厨的杨妈买回来了一筐牛羊肉,准备多做点风干肉干。


    和丫头们打闹完,她搬了个破石磨盘来,扔在地上当菜板,然后半蹲在石板前面切菜。


    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到手腕上,楚服没有手去拂,只能被头发追着转了半圈,看见阿娇弯下腰,伸手来把那一缕头发牵住,缠绕在了自己的指尖。


    两人没说话,阿娇扶着那一缕头发,把她的发带扯下来,放在嘴里叼着,再把她的头发一圈一圈重新绑好。


    楚服仰着头任由她在自己的头上作乱。


    她漫无目的地想,这时候的我们多么像一对平凡人家,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小夫妻,不用张嘴就有足够的默契,一个眼神都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没有刘彻,也没有刘彻,更也没有该死的皇帝。


    一院两人,三餐四季,就和她这样过一辈子。


    阿娇绑好了头发松开手,又在她后颈按了按:“脖子酸吗?”


    楚服尚沉浸在甜蜜的幻想之中:“我让喜鹊送你的桃花枝,你收到了吗?”


    “还说呢,被皇帝那老头看到了,跑过来刁难我。”阿娇气鼓鼓道,“还好你家小姐我机敏,才逃过这一劫!下回送花可别假以他手了,我还是喜欢你当面送给我的。”


    “漠北有种花,名为马兰。等你跟我去漠北,我带你去看。”


    “我等汉军踏平匈奴那一天。”


    “小姐理想这样高尚,怎么和我一个烂人混在一起?”


    楚服忽然近乎轻佻地勾住她的下颌,让她以一个算不上舒服的姿势抬起头来,撞进自己的目光:“你就没有后悔过么?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呦。”阿娇挑了下眉,下颌绕着她的手指转了半圈,在她的手背上蹭了蹭,把下唇凑到了她的指尖,“那如果是——我吃完了不认账呢。”


    像是同时想到了几日前的缠绵,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一分。


    最后,楚服蜻蜓点水般,碰了下她的鼻子:“现在还不行,去睡一会儿。长公主殿下有事情跟你说,要我下午带你过去。”


    “好吧。”


    阿娇往后退了一步,恋恋不舍地看着阳光在楚服的发间穿行而过。


    ————


    支开的花窗洒下斑驳的竹影,和书桌上摊开的两幅美人画像相得益彰,像是得到了阳光的偏爱。


    刘嫖掠过那树影,径直取来了桌上的一盒胭脂,用指尖取出来一点,轻轻点在了那美人画像的唇瓣上。


    她把那胭脂轻柔地抹开,像是在给什么人上妆:“你觉不觉得,右边这个,和栗姬年轻的时候有三分像?”


    一个妃子,年轻时候也左不过是个眼神明亮的少女而已。


    未经世事的少女,没什么心眼,容貌大多都是相似的。


    刘嫖这话很是含糊,像是在讨论些不痛不痒的话题,语气却又是像在怀念什么人。


    灵犀恭敬答道:“栗姬娘娘年轻时艳压群芳。这两位姑娘小家碧玉,算不上相像,殿下若是担心皇上睹物思人——”


    刘嫖放下胭脂盒子仔细端详:“倒不是担心这个,和你闲扯几句胡话罢了。我看这画像,就和栗姬入东宫时候的画像有些相似,大约是画师师出同门而已。”


    “殿下的记性,奴婢比不得。”灵犀笑起来,“奴婢在后宫侍奉,哪儿能记得每个娘娘小主的容貌呢?”


    “难为你了,”刘嫖点点头,示意灵犀把画卷全收起来,“栗姬经过了这一遭,怕是要失宠了,皇上后宫空虚,也该给他送几个没人过去。”


    “那奴婢这就去安排人传话,让秦家二小姐、三小姐来在汀雨院里住下,等您的吩咐。”


    “让人按照宫女的模样打扮起来,择日,随我一同入宫就是。”


    “都做了,不过还要殿下赐一个花名,才好送到后宫去,服侍皇上。”


    后宫佳丽三千,皇上难以记得每个人的名字,更很难记得每个人的脸。


    有时候,偏偏是有趣儿的名字,能让这薄情的男人有片刻驻足。


    因此刘嫖送去的女孩们,大多都是她重新赐一遍名字再送进去的。


    幸运的得了宠,就能把自己的名字拿回来。


    不幸的,一辈子都找不回自己的名字,甚至就连周围的人都不知道,也就和宫里的猫儿狗儿,并没有什么分别。


    “那就,一个叫板儿,一个叫盼儿吧。”刘嫖想也不想,提笔写下,递给灵犀。


    灵犀伸手去接,刘嫖却又陷入了思绪,迟迟没有松手:“阿娇现在在做什么呢?”


    “大约是和那些个丫头们,准备去胶东玩的行囊呢。”


    见刘嫖不吭声,灵犀继续说道:“殿下,有句话奴婢不得不讲。小姐她真的长大了。”


    “孩子大了,玩心都重,去胶东玩一圈也没什么的。”


    “殿下知道奴婢说的不是这个。”灵犀少有的固执起来。


    她从及笄开始就在太后宫里头服侍,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刘嫖不是不信她,而是不肯信她:“两个女孩子而已,能掀起什么风浪。”


    “可是——”


    “好了,别吵。”刘嫖忽然不耐烦起来。


    她转身抓起桌上的胭脂把玩两下,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它一把扔到地上,摔得粉碎:“什么东西!熏得我头疼,拿去丢了。”


    灵犀急忙蹲下身去捡:“是,奴婢让人回去换侯国带回来的南红胭脂,再换上殿下最喜欢的那份熏香来。”


    那盒子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造价不菲,还十分精致。


    皇帝很少亲自赏赐自己的姐姐这些东西,太后更不可能有这些东西。这胭脂大概是不知道是哪个妃子送的,刘嫖一直舍不得用,但是经常在手里把玩。


    现在,那印着一对鸳鸯的盒子已经被摔碎了。


    胭脂膏糊了一地,两只鸳鸯大灾临头各自飞,已经各自粉身碎骨了。


    刘嫖看着她收拾,把那些碎片全都拢在手心,看着扎得很痛——像是已经离心、死了还要并骨的夫妻。


    胭脂站在灵犀粗糙的掌心上,把上面纵横的纹路都描画清楚。


    “拿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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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布拢了,一起丢出去就是。”


    她皱着眉,觉得一阵一阵得气短。


    “你说我是不是太久没和其他的人打交道了?没有栗姬和我斗嘴,我这几天,总是有点不是滋味。”


    灵犀快速收拾好了地面,恭敬答道:“殿下莫要胡思乱想。兴许是前几日下雨,身体湿气重,回头我让厨房煮了清热祛湿的粥来就是了。”


    刘嫖撑着头,挥手让他退下。


    明明已经赢了一局,可刘嫖的容貌看着却要比之前还要衰老。


    合上眼,像是总能看到栗姬在雨中长跪不起,整个人都被淋湿以后,定定看着她的那双眼睛。


    斗转星移,忽然日月轮替,那眼睛被月光一寸一寸照亮,和年轻时候的栗姬重叠,笑着朝她喊:“馆陶公主——今晚你留下来陪我睡,好不好。”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滚了一下,居然说出来一个“好”字。


    栗姬拉着她,两个女孩子头挨着头,躺在了东宫那张很大的床上。


    她的嘴唇殷红,涂着御赐的胭脂,衬得单纯笑容明艳又怪异。那唇瓣凑近了刘嫖的耳边,声音又小又轻:“公主殿下,你知道吗——”


    “你是个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里,任人圈养起来,然后享受她血肉供养的恶人。”


    “百年以后身死,你和我一样,不得好死。”


    “你!”


    不知道浑浑噩噩了多久,她忽然又听到女儿喊自己的声音。


    “长公主殿下从太庙回来就这样精神不济,不知是不是该让太医或者钦天监的大人们来瞧一瞧,这样,唯恐伤了身子。”


    陈阿娇用力的晃了晃刘嫖的手,才把她从昏睡中惊醒。


    看到她担忧的神情,刘嫖瞬间从梦里抽身,重新回到了大汉长公主的躯壳里。


    刘嫖摆了摆手,把阿娇推开:“我没事,只不过吃了午饭,小憩一会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阿娇奇道:“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刘嫖干咳两声:“哦,胶东王今儿个派人来,说你想去胶东玩玩,还让他帮你备了车马?”


    “女儿年岁大了,想趁着还没结婚,出去见见世面。”


    “出去”这两个字,针一样,扎在刘嫖敏感的神经上。


    她看向陈阿娇身后站着的楚服。


    是这个女孩,每天陪阿娇的时间比她这个做母亲的还要久,她有什么理由怀疑她们?


    哪怕她们之间真的有点灵犀说的那种,不可名状的情愫——


    那应该也是正常的吧?


    陈阿娇在母亲身边总是神经大条,根本没发现长公主落在楚服身上的眼神有些过于锐利。


    她身上有一些情窦初开的少女特有的娇羞,看向楚服的时候,有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毫不掩饰的含羞带怯。


    是刘嫖从不在陈午那个窝囊废身上所感受到的。


    几乎是理所当然的,刘嫖把那种眼神认作最朴素的友情。


    如果这么热烈的眼神才算爱的话,那她和陈午算什么?


    她和栗姬......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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