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雨又要下起来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张介公公陪着笑,带人去殿前的檐下避雨。
只有栗姬仍旧跪在雨里,长发被细雨淋湿,一身华服狼狈地黏在地上,颓态尽显。
她的衣服像是凤凰打湿的羽毛,大雨冲刷了她的脂粉,也浇灭了她身上的火光,露出已然衰老的面孔,再不复平日里半分雍容华贵。
栗姬成了断了翼的凤凰,再也不能飞了。
———
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在房檐下站定后,陈阿娇回过头来,看见了王美人。
陈阿娇对这位刘彻的生母并没有太多印象,只道当年王氏姐妹二人一起被送入太子的宫中,也生了四个儿子,却不如自己的姐姐得宠。
而现在,这位美人就站在自己的身后,眉眼远比栗姬要柔和,抬手对着阿娇招了招:“来。”
她的笑和刘彻如出一辙,天真里带着点柔和,不漏锋芒。
可见后宫皇子能长成什么样,并不关皇帝什么事——他只是给孩子留了个龙脉,冠了个姓名——最后能否成大业,还是要看他母妃的教诲和支持。
刘嫖抬手把她往王美人的身前推了推:“快去啊。”
几人中间忽然落下来一只喜鹊。
喜鹊嘴里衔着一根刚刚结了花苞的桃花枝,眨着绿豆似得小眼睛看看阿娇,又看看王美人,把那桃花枝放在了阿娇的脚边。
陈阿娇对着王美人行了礼,弯腰拾起那桃枝,就见喜鹊拍了拍翅膀,飞走了。
“阿娇果然是人比花娇,就连喜鹊都倾倒。”
王美人抬手,轻轻摸着阿娇的脸颊。
陈阿娇闻到那人身上有一股香气,大概是刘彻命人从胶东带回来的珍贵香料。
那味道初闻分明是温吞的,可一旦靠近了,就觉得那味道要把人整个吞没了,恨不得把陈阿娇周身的空气全都掠夺一般。
她屏住了呼吸,勉强笑道:“多谢娘娘夸奖。”
“王爷可说,往后娶阿娇做妻子。往后啊,金屋藏娇,白头偕老,可好?”
可见王美人夸奖人也是明码标价的。
受了她的夸,就要做她家的媳妇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阿娇皱着脸说不出一个好字,就听得关了门的太庙外一阵哭天抢地,皇帝怒气冲冲走了出来。
天子盛怒,殿外一群人不明所以,双膝下意识便软了,居然以栗姬为首,就着湿漉漉的地面跪了满地。
皇帝看着跪了满地的人,视线停留在狼狈的栗姬身上。
年少时那样娇贵而容貌倾城的恋人,而今这样颓然倾倒雨中。
他第一反应是愣住,曾经相知相伴的桩桩件件都在眼前流水样划过,最终被大雨和岁月冲刷到,只剩下面前这张绝望而苍老的脸上。
容色不再。
像是在心上挖了个孔,年少时候的情爱在瞬间倾泻,最后只剩下绵长的无奈,空落落的好干净。
再不见半分,当年盛宠,鸳鸯被,红酥手,高烧龙凤双喜烛,郡王苦短春宵。
皇帝无奈的摆了摆手,像是在对着栗姬说话,也像是对着众人,压着声音道:“地上尽是水,都别跪了。张介,让人传了午膳来。
陈阿娇满了半拍,起身以后,手里还抱着那枝桃花。
皇帝的视线不知怎么居然被她吸引了去,朝着她走了几步,垂头对着阿娇温声说道:“京郊的桃花还没开,倒是刘嫖你这丫头先知春。不愧是……人如其名,貌比花娇,宜室宜家。”
难为他刚刚把纵欲过度的太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转过头来,还能若无其事地品评外甥女有多貌美如花。
陈阿娇恭敬答道:“臣女谢陛下抬爱。”
“看来,阿娇是个有大志向的姑娘。当皇后,恐怕有些限制你的前程了。倒不如我赏你黄金万两,去游山玩水,饱览江河湖海,可好啊?”
“方才有喜鹊经过堂前,以桃枝赠我,并非臣女所折。桃之夭夭,有蕡其实,又是喜鹊所赠,臣女以为是个吉兆,今年一定粮食丰收,五谷满仓。”
阿娇心道好是好,可此情此景,她说不出一个好字。
江河湖海,还是她主动去看的最动人。
旁人逼你看的,都是过眼云烟。
皇帝和王美人不愧是夫妻,就连文化都是如出一辙,非要人说个好字。
怪不得生了二女一男,要巴巴地送出去一个呢——凑好字呢?
面前的九五之尊对着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刘嫖:“看来咱们阿娇也长大了,不是小孩后那个贪玩的性子,也到了该嫁人的岁数了。京城中皇宫内,要是有她看上的,姐姐尽可说与我听。”
王美人从后面走出来,对着皇帝深深一福:“我瞧着彻儿和阿娇年岁相仿,又是青梅竹马。不知长公主可有意向,选彻儿做良婿?”
像是安排好了一样,刘彻走上前来,对着刘嫖深鞠一躬。
就在不远处,太监扶起乐跪在地上的栗姬,搀着她走到一旁更衣。
栗姬远远地看着这一副其乐融融地景象,眼神眷恋而痴迷,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也想撒泼打滚。
去质问皇帝,去求他原谅。
可她是太子的母亲,她还记得,身为后妃,要时时刻刻为皇家保持着体面。
兴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执着,太监们生怕她头脑一热,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了疯,小声劝道:“娘娘,皇上吩咐,要您先随奴才几个去更衣。您有什么要说的,还是让奴才们去传吧。”
栗姬僵硬地摇了摇头,不留一点眷恋地转过头来,整个人僵硬如木雕。
像戴着一副名为“母亲”,也名为“后妃”的枷锁。
————
“方才,那栗姬娘娘要我传话给殿下。她说,‘那就帮我问问长公主殿下,她可当真这么恨我?’”
太监把话说完,趁着刘嫖还没来得及骂出声来,赶紧喊了一声奴才告退,转头就跑。
其实这番话还有后半句,太监没敢传出来。
“你问问她,把自己的女儿送到这囚笼里,拿骨肉的血供养自己,她真就这么狠得下心吗?”
刘嫖脸色未变,手按在陈阿娇的肩膀上,用了不小的力道,像是泄愤般辗转,连声音都带着恨意:“她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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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昭阳宫里,好大的威风,说我们阿娇不配做皇后,只配做妾!”
“我的阿娇,天生下来就是比别人要高贵,什么都要最好的,嫁人就是要嫁天子,要当正妻!绝不在别人脚下乞讨。就连夏日消暑的冰块,都比人少分两块。”
她开口的语气太过愤恨,可这样激烈的言辞又在说到冰块的时候变得柔软。
母亲牵着陈阿娇的手走得很急,嘴上还不忘絮絮叨叨:“阿娇,你要记得,要做就要做最好的,哪怕是嫁人也一样,要嫁,就要嫁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要做他唯一的正妻,要抢最好的。”
“你以后做后妃,可不能像她那样不争气,又傻!前朝没人为她撑腰,皇帝想要废她,比摘掉一片叶子还要容易……”
陈阿娇听着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唠叨,耳朵都要起茧子,心里却升起来另一个疑问。
“所以阿娘,”女孩疑惑地问道,“你是真的恨她吗?”
阿娘,你是真的恨她入骨,想要她从高高的位置上跌下来,要卑微地祈求你高抬贵手吗?
“是啊,我恨她。”刘嫖的神色十分平静,“她不让你做皇后,她就该死。”
凡是挡路之人,一律格杀勿论,不要心慈手软。
————
当日回宫,栗姬和太子刘荣并未受罚。
太子被丢回东宫禁闭,手抄歌赋以谢罪。而栗姬也被禁足昭阳殿,代掌凤印被夺,交女官管理。
无诏不得出。
陈阿娇中午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素菜,回到家中,屋里已经放上了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
这才想起来,这是楚服念叨好几天的野菜饺子。
她换下衣服,低头闻了闻盘子里的荠菜饺子,果然有种不一样的香气。
蘸醋吃一口,饺子馅松而不散,不老不生,像是吃了一口春天,很是新奇。
就着桌上凉拌的香椿芽,胃口大开,居然一吃就是小半碗。
春天被她咬进嘴里,蘸着醋咽下去。
陈阿娇说味道比外面酒楼的大厨做的还要好吃。
楚服笑说这又不是素馅的饺子,半斤的野菜,兑了里脊肉馅,味道当然不会差。
两个人吃完了饭,剩下的趁着热乎,拿去给院里的丫头们瓜分了。
丫头们一窝蜂扑上来抢。
春枣说楚服做的时候把她们都赶出去了,擀皮都不用她们,一个人扛着锄头回来,忙活半下午,连香味都不让她们偷一点,也不让她们尝一尝,简直比厨房杨妈的大黄狗还要护食。
“吃你的吧,就你嘴贫。”陈阿娇曲起手指,敲了敲春枣的脑袋。
春枣叼着饺子吱哇乱叫起来:“我说的是真的嘛,她看我们的眼神比大黄都吓人!这院子要是进来了歹人啊,楚服肯定是第一个冲上去咬的,比谁看门都好用!”
“好啊你,在这儿蛐蛐我是吧。”楚服笑着扑过来掐她。
春枣端着碗跑远,一边跑,一边还能用嘴去接饺子:“小姐你看她,反了天了!”
“哎,你别踩着我的肉!”
“知道啦——你那些肉这么贵,我赔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