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沼泽城剑拔弩张，氛围诡异。
切尔尼舍夫斯基公爵府门口听着黑暗修道院的六辆马车。
黑暗修道院的十六位修女在公爵府的会客厅内排成两列，队伍整肃，神情恬淡，双手在小腹前交叉，仪态优雅，一言不发。
这黑压压的阵仗让公爵心中一沉，这些修女至少都是在修道院中知名的助祭，这次却齐刷刷地来到公爵府给人站台。阿德丽娜那个疯女人为了她那来历不明的孩子还真是什么都肯做。
最后来到会客厅内的修女黑纱遮面，嘴角带笑，举止庄严而肃穆，站在这一群德高望重的助祭中间却一点也不漏怯，甚至她身上的神圣气息隐隐压过了身边一众修女，恍若阿德丽娜亲临。
她坐在公爵身边的位置上，倒是一点都不客气。
“切尔尼舍夫斯基先生，初次见面。您如同传闻中一样机敏。”那修女开口，声音很年轻。
言语间也一样不客气，她甚至不愿意尊称一声公爵大人。
“阿德丽娜异想天开想要混淆王室血脉，我绝不同意！”切尔尼舍夫斯基公爵表明了自己坚决的态度，“你也别想让我帮你。”
“哦？混淆吗？”修女解下了脸上的面纱，棕色的瞳孔注视着公爵。
她轻轻在眼角点了点，棕色逐渐褪去，变成了清澈如海的蓝。
“你！”公爵手险些把茶杯捏碎，他看出来了那是隐藏容貌的神术，除了阿德丽娜没人能将这个神术施放得这么好，“你真的是……王室的……血脉？”
“现在我们可以谈一谈了吗？”娜拉笑了起来，“一个属于信仰光明神家族的公主，还是一个属于信仰黑暗女神家族的公主，你更需要哪个？”
公爵眼珠子转了转，原本抗拒谈话的态度已经软化大半。
“我还以为阿德丽娜提出这个计划是疯得可以，没想到却是……”
公爵想，怪不得阿德丽娜从小到大都这么宠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原来是因为她的身份。看来这位修道院长也没有那么淡泊名利嘛。
“公爵大人难道自己就很甘心？明明同为开国功臣的后裔，其他公爵或在苔藓城担任要务，或者在富饶肥沃的封地逍遥快活，只有您，要守着这个贫瘠的、只有在征收税赋时才被想起的沼泽城一直到您死去为止。”
娜拉身体前倾，眼神中闪动着明亮的野心，言语间循循善诱：“可惜的是自初代切尔尼舍夫斯基公爵离开苔藓城后，该家族就日渐在大公的视线里消失了。”
“王室想不起您，您就永远无法离开这个偏远的地方。您的抱负、您的才干、您的手腕，就要一直浪费在和乡村牧师、和无礼乡绅、和连字都认不全的无能官员永无止境的拉扯之中。”
“但现在您有一个机会，一个唾手可得的，可以和王室建立联系的机会。只要您能让全城对一个可怜小女孩的身世闭口不言，当然，我相信这对您来说非常简单，您就有机会摆脱这个看不见尽头的沼泽。”
“如果您不愿意，我当然也是可以接受的。想必沼泽城的其他家族也在跃跃欲试地等待着一个机会吧？”
切尔尼舍夫斯基公爵攥紧了茶杯又放开，眉头紧皱着，显然内心在经历一场强烈的挣扎。
娜拉此刻反倒是气定神闲，拿起身边的红茶杯慢慢地喝着，仿佛提出这个异想天开的计划的不是她。
房间内的十六位修女静默着，如果不是还能看见她们起伏的呼吸，或许会有人认为这是黑暗修道院中千年不变的庄严雕像。
公爵重重地将茶杯往下一放：“公主殿下，您今日带着这么多人前来，应该也没有考虑过我会拒绝您的可能性吧。”
“您当然可以选择拒绝。”娜拉也跟着他放下茶杯，“因为黑暗女神是慈爱与宽和的神明，黑暗女神教会也是追求慈爱与宽和的教会。”
公爵冷哼一声：“可我看黑暗修道院未必是。”
娜拉笑了笑，并未因他的诋毁影响心情：“那么，切尔尼舍夫斯基公爵阁下，愿我们合作愉快。”
她带上面纱，向着会客厅门口走去，在她身后，那十六位如同门神一样的修女紧随其后，鱼贯而出。
切尔尼舍夫斯基公爵府门口的马车内，一名年长的修女正静坐看书，娜拉钻进马车，像个炮弹一样扑进她怀里。
“妈妈！我回来了。”
阿德丽娜摸了摸她的头：“走吧，我们回家。”
“你都不问一问我顺不顺利吗？”
阿德丽娜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她揉着娜拉的脑袋，将她的身体扶正：“这还用问吗？从小到大，这世界上难道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你未免也太信任我了。”娜拉抱着她嘟囔着，“我要做的可是要偷天换日的大事情！万一失败了我不仅会连累沼泽城，还会连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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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院，连累你。”
阿德丽娜的身上没有什么人工香水的味道，只有常年勤洗衣物留下的皂角香气，被她温暖的体温一烘，整个马车内都是娜拉童年时期依偎在阿德丽娜怀里时最习惯最喜欢最依恋的味道。
“我说过，你不需要考虑失败的后果，大家自愿加入你，失败是他们理应付出的代价，早该在加入之前就考虑好。”阿德丽娜握着娜拉的手，身上的热意通过皮肤源源不断地传导过来，“再说了，失败也没关系，妈妈带着你回维尔微特。以后还能有机会回来的。”
阿德丽娜看了一眼娜拉眼中的波涛，明白她绝不是会因为一次失败就逃离的人：“当然了，要是你想东山再起，我也会想办法支持你的。在这方面我经验丰富。”
娜拉笑着靠在她肩上：“你的人生经验好离奇啊，妈妈。谁会在支持造反者这件事上经验丰富啊？”
她无意识地蹭了蹭阿德丽娜的肩膀：“其实我不害怕失败，更不害怕暴露和死亡，反正那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我应该为此承担后果。只是……”
“只是从此以后，我就不能再光明正大地叫你妈妈了。”
“妈妈。阿德丽娜。”娜拉自嘲地笑了笑，“好陌生的名字啊。我一直知道妈妈是妈妈，却忘了妈妈也是阿德丽娜。”
她放开了阿德丽娜的胳膊，起身坐直：“如果我失败了，就请您尽快启程前往维尔微特吧。我不会，也不能扔下我身后的那些人，但您不必陪我承担这些。能陪我，全力支持我走到这里，你已经比世界上绝大部分母亲做得更出色了。即使在女神面前，我也要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所以妈妈，以后就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吧。”
阿德丽娜的回答却是把她拥入怀里：“我不是因为你叫了我妈妈才成为你的妈妈的。在你有能力在宿命的长河中拉住我的手之前，我就已经决意要成为你的母亲。”
“你不是从我的体内诞生的，却与我的骨血无异。这世界上有人会亲手丢掉自己的骨血吗？不会的。”
“在你利用完我的价值之前，我不会离开。”
“因为我爱你。娜拉，‘爱’就是我应行的道路。”
“这不仅是因为你，更是因为这是我向着女神朝圣的必经之路。”
“所以不要有任何负担，带着我的‘爱’继续前行吧。”
“我永远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