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嘉兰和塞拉菲拉达成的战略合作不仅包括了今年秋天圣嘉兰派兵帮助塞拉菲拉镇压国内起义的军事行动，还包含了塞拉菲拉的一些经验分享，比如如何追捕境内的反对势力。
在塞拉菲拉商业殖民他国的岁月里，他们积累了非常多的类似经验。
当然，作为他们的老对手，梵西也积累了很多和他们捉迷藏的有效经验。
等那些老对手来到圣嘉兰，梵西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堪称张扬地活动了，她势必会选择转入地下，而她手里那些其他的情报网线，将会逐渐转为她的主要消息来源。
一是她精挑细选的人形血偶，她们的血肉完全来自梵西，因此也是最不会背叛的；二是她的学生们，随着各国局势的变化，她所教授的那些技巧即使在她离开后也能够帮助学生们在街头巷尾谋生；三是她正在接洽的一些组织，和他们保持友好的关系能够使梵西即使在卸任将所有人手撤出圣嘉兰之后也能掌握到部分信息，而这些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如果她种下的种子能够顺利萌发的话，明年的此刻她就不必像这样密切地关注圣嘉兰的局势，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想法很美好，但当她开始实践的时候，第一步就遭受了阻拦。
“那位女士的意思是，不，她的原话是：我不和想要颠覆我国家的人做生意。”
“匿夜之都”的精灵少年非常抱歉地看向了梵西：“对于您能给出的价格我非常心动，可惜我的上级似乎不这么认为。”
“啊哈。”梵西几乎要讽笑出声。
“如果您的上级有着基本认知的话，她应该知道自己所寻求的帮助本身就属于□□的行为。”梵西展现出了一个到嘴里的肉跑了的掮客应有的气愤，“如果她是那种满脑子正义的笨蛋，我建议她再回母亲肚子里发育三年再出来面对这个世界，而不是在这里装模作样地戏弄我一个老实本分的商人。”
“当然，我和‘匿夜之都’的合作不会就此结束。”梵西朝精灵少年点了点头，戴上帽子转身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梵西步履从容，却默默数着自己的步伐。
精灵少年桌上的应侍铃凭空响了一下，随后精灵少年急匆匆从身后追出。
他说：“女士，她想见您。”
梵西挑眉，倒是比她预想中更沉得住气。
她又摘下帽子，点头：“劳您带路。”
于是他们又穿过那条狭窄的长廊。
梵西今天一进入“匿夜之都”就发现店内的气氛与以往不同，所有店员走路都格外轻巧谨慎，似乎在担心自己犯错，吵醒了什么沉睡的怪物。
她猜“匿夜之都”背后的人今日坐镇其中，而且这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不然不会让店员们尊敬到了畏惧的程度。
夜来香和月光花依旧盛放，空气中昙花的芬芳比上次来时更加浓郁，静谧安宁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
一位身着黑色修女服的女士正从紫茉莉铺展的台阶上缓步向下走，她的仪态端庄、步履从容，一举一动仿佛是从黑暗女神教戒律上复刻下来那般标准、威严、不容侵犯。
她走到梵西面前站定，黑纱掩面，梵西看不清她的容颜，却能感觉到她在微笑，她的声音很空灵，仿佛夜晚山寺的钟声敲响：“你好。”
身后的精灵少年早已消失，整个空间只剩下她们两人。
梵西有一瞬间的愣怔，这倒不是说她被眼前修女端庄典雅的仪态震惊到了，而是她的吐字和发音习惯让她想起两位前不久刚认识的新朋友。
她们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但声线可以伪装，长久以来形成的发声咬字习惯却很难改变。
她的声音有点像是之前在蝴蝶区为莉莉安做告别仪式，后来又在酒馆听她演讲的修女。吐字又有点像是之前她在沼泽城合作过的精致人偶。
不不不。
综合发音和吐字习惯来看，这两位应该就是一个人！
这是作为谍报人员特有的感知。
梵西很久以前在这件事上吃过不少亏，所以在她编写的情报学教材中，很重要的一个章节就是如何根据自己捏造的身份设计合理的口音和语言习惯。
很幸运的是当时梵西在那位朋友面前扮演了一个哑巴，不然她不敢保证在黑暗女神教会特有的高灵感和直觉之下她能否在这位修女面前藏住身份。
梵西收起了原先懒洋洋的伪装态度，在可能遇见第三次的人面前，还是要好好伪装。
她回忆了一下之前在“匿夜之都”的表现，拉开修女面前的椅子，坐下，双手交叠。
“修女阁下，这地方我不是第一次来，就不讲什么礼数了。我只想请教一下，在您眼里，我这样老实本分的生意人，怎么就谈得上□□了？”
黑衣修女也坐了下来，将手中上次梵西留在这里的那张羊皮纸放在桌子上：“您能给出的出货量，几乎可以在圣嘉兰的各大边境城市引爆一场小规模战争了。”
梵西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哪个二道贩子能有这么大的货源？
她在怀疑梵西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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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说，她怀疑得对。
但梵西要的就是在生意谈成之后她在怀疑和不怀疑之间徘徊。这样她既能确定梵西的出货量，也没办法将和自己拴在一根绳子上的人捅出去。
“您知道的，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手头没有足够的货源，怎么能拉得到生意？”
简而言之，就算手头没有那么多货源，她也得把货源吹成那么多。
“那么，我要如何保证，我在您这里获得的优势不会成为别人的优势？”
修女问了一个很好的问题。
这是一条猜忌链。你不能保证自己的装备比对手先进，那么你就要购买更先进更有优势的装备来对抗对手，但既然你也能买到这种装备，那么你就不确定你的对手是否也能买到这种装备，于是你就在怀疑对手怀疑你怀疑对手是否怀疑你拥有更先进的过程中陷入无限的军备竞赛。
一旦一个军阀混战的国家中或者国家之间出现了这样的问题，那么大家势必就会在这条猜忌链上一骑绝尘而去，陷入战争泥潭。
而赚得盆满钵满的只有那些二道贩子。
从这种角度上来说，梵西给出的优厚条件，确实有点挖坑给人跳的嫌疑，也难怪修女给她扣了个“□□”的帽子。
不过她很高兴修女有这样的警惕性，这证明她有能力在塞拉菲拉和圣嘉兰的联手堵截下走得更远。
她笑了，双手摊开，是一幅无所谓的姿态：“来我这里寻求帮助的人有很多，有人要求自保，有人想要复仇，也有人和我一样，不过是个投机客。我是个行商，只要有生意做，我来者不拒。不过，既然您选择了和其他人并不相同的道路，就不要担心他人路上的荆棘会阻碍您前行的道路。”
修女点了点头，开口道：“我喜欢你。在我会见的这一批商人里，我最喜欢你。”
她抬手唤出一支羽毛笔和之前梵西递送给精灵少年的合同，爽快地在上面签下了他的名字：“就按之前的要求来，定金去匿夜之都前台支取。”
她的喜欢有点草率，但她的签名非常爽快。
合同用魔法墨水拟定，由商业与海洋之神维里见证，违背契约的人会遭到海洋的惩罚。
自从塞拉菲拉商人开始在大陆上四处行商之后，这种契约的商业形式也随着他们的足迹广泛地流传开来。
梵西接过合同，仔细地审阅了一遍，确认没问题之后，签上了自己代理人的名字。
“那么，”她站起来，行了个脱帽礼，“修女阁下，愿我们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