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虽喜欢宝珠，但随年龄渐长，他与宝珠见面次数日益减少，就是在宴会上见了，也只是远远看一眼，甚至没有说话的机会。
唐季扬思绪飘至幼时，惊觉上次与宝珠说话竟已是十岁那年带她偷溜出府。
偷溜出府后干了些什么，唐季扬已经记不清，只对回去后挨的父亲一顿毒打记忆犹新……
很快，唐季扬便脑中空空，再也想不起来什么，于是胸膛上那只柔软的手就如团火，慢慢炙烤着自己跳动的心，再也无法忽视。
唐季扬屏气凝神，越是想静心，云洇却越在他眼里晃，像朵不偏不倚的粉荷，神情认真而专注。
许是注意到唐季扬走神，云洇抬头，质问：“你真的在想着宝珠吗？”
“啊，对、对啊，我在想着她……”唐季扬心虚地与云隐对视，不过瞬间就败下阵来：“直到刚刚？”
……沉默片刻，云洇开口：“你还记得与她牵手，与她拥抱，与她……”亲吻应当是还没有吧？
她重说了一遍：“你还记得与她牵手拥抱是什么感觉吗？”
“牵手，拥抱？”唐季扬皱眉，小声重复了这四个字，这些，他都没与宝珠做过啊……
不过他倒是牵过云洇的手，在云山逃避陈苗追击时，他牵着云洇的手逃命，手很软，比他的小上许多……
再想想，不止牵手，前不久自己还因抱了云洇被她狠狠打了一巴掌，等回了家，脸上身上还残留着她的温度……
唐季扬越想，脸色越古怪，耳廓渐渐发红，心不由自主跳快了几分。
虽是巧合，他竟然已对云洇做过如此多越矩的行为？也太不像话！
不过……唐季扬丝毫不敢动，觑云洇那张已快要侧着贴到自己胸膛上的脸，眼神逐渐变得飘忽，喉间发出轻微的“呜呜”声，尴尬又害羞，已快控制不住退后。
——她这也算得上逾矩了吧？
“云洇，你——”
终于忍不住的唐季扬刚开口问至一半何时能结束，不期然被大力推开，他傻眼，踉跄几步才站稳身形，紧接着呆愣愣立在原地，就见云洇抛下句“好了”，一个眼神都未留给自己，快步回到了院中。
行为之突然怪异，甚至未给唐季扬反应的足够时间。
被独留于街上的唐季扬彻底陷入混乱，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半晌，他只问的出这个问题。
自然不会有人解答，只树上的乌鸦配合地叫了几声，也是意味不明，惹人心烦。
罢了，罢了。
好友云，女子口是心非，女人心亦如海底针，永远捉摸不透，也永远别想捉摸透。
这于对女子知之甚少的唐季扬来说，仍是门大学问。
他唏嘘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回到了隔壁，亦掩上了房门。
听见隔壁关门时传来的轻响，云洇轻嘲一声，已靠着门坐在地上许久。
她怔怔望着感受过唐季扬心跳的那只手，渗出的汗已将妆粉打湿，露出还未好全的烧伤。
少女脸色，是与那烧伤相反的苍白。
耳边犹回想起方才少年心脏剧烈跳动之音，“砰”“砰”“砰”，无情而快速地敲击着她心中最脆弱的那处，仿佛在嘲笑她的糊涂与不自量力。
她知道的，唐季扬自始自终，属意宝珠。
可她就是想亲耳听到，他因为宝珠而加快的心跳。
云洇掩面，遮盖住自己的难过。
是自己喜怒无常，等真感受到他澎湃的心动，心情反而更加糟糕。
……凭什么只是想到她，就会如此激动，抱着自己时，心脏的跳动却沉稳又冷静，无一丝一毫波澜？
深沉的夜里，孤单的少女渐渐被藤蔓缠绕。那藤蔓深绿妖娆，由难以抑制的嫉妒构成。云洇无法挣脱，亦不想挣脱。
她嫉妒着未曾见过一面的宝珠。
爱欲之河已快淹至胸口，云洇胸口既闷又疼，被浪潮拍得全身狼狈。
她讨厌这种无法控制的感觉，尤其是面对一个从来对自己无意的人。
“真的像个傻子一样……”云洇声音很轻，嘲讽着自己的情不自禁。
这场一个人的独角戏，究竟何时能够停下？
……
鸡鸣报晓，天光大亮。
照秦焕意思，在何田田一事尘埃落定前，唐季扬都需尽职尽责充当“侍卫”一职。
一来不至于令云洇孤立无援，二来也创造机会，让二人早日和好。
第一个目的是达成了，奈何越呆在一起，离第二个目标反而更远——至少唐季扬如此认为，偷瞄眼云洇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他自觉二人关系又恶化了不少。
他百思不得其解，银子也给出去了，心跳也让她听了，怎么脸色还更差了？
策马街头的日子，虽已是遥远的过往，但不代表唐季扬已经全然忘却。
许久没在云洇面前显露他的少爷脾性，也不代表他已变得温柔耐心。
三番两次被云洇甩脸色，唐季扬自讨无趣，受够了低声下气，心中不忿，也不想再哄着她顺着她，就当没看见，看谁犟得过谁。
“抱歉，逼你做了你不想做的事。”
“没关——啊？”唐季扬转头看她好几眼，既然是道歉，脸还这么臭，是诚心的吗？
云洇自顾自侍弄着院中花草，唐季扬见她用小铲子松土，却极粗心地将锋利的边缘往花草脆弱的根部杵——不像是照顾它们，倒像是拿它们泄愤。
少年脸色越发不对劲，口不对心，她这道歉其实是在阴阳怪气不成？
嘴上说着不会逼他，其实心里早想着把自己弄死好几遍了吧。
“那个，你不是要去何家看看情况吗？现在去？”唐季扬干巴巴开口，没话找话。
云洇没抬头，仍残忍地“凌虐”盆中绿植：“不去了，谅刘水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静待风声便是。”
说罢，她一铲子铲进松软土中，一个不察，深埋土中的根茎被她切成两半，往外汩汩流出绿色的汁液。
何田田全身虚脱，右手拿着的斧头垂地，陈禾见此立即将她另一只手拿着的断臂放入篮中。
整个屋子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躺在床上的陈苗痛得昏厥过去，何田田坐过来，先用酒浇在他还冒血的伤口处，又拿烧红的小刀贴于其上，将人又疼醒了过来。
她动作全程干净利落，只求陈苗不死而已。
男人忍着右臂断口处传来的剧痛，绝望地看着站在一旁的亲妹妹，喉咙里发出“啊——啊”的声响，希冀她能痛快地给自己一刀，结束这一切折磨。
陈禾注意到了，从小一块长大的亲兄妹，如何不知他的意思？
她微微一笑，掀开白布，露出里面的断臂给兄长看：“哥哥，不必担心，我会将你的手喂给大黄的。不过它一顿吃不了多少，还剩下的一只手和两条腿，我慢慢与田田讨要。”
那便是说，自己还需受上三次这样的酷刑，且会在何田田一次次的救治中，一次次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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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苗流出了浑浊的泪，舌头早在他第一次想要自尽时，被何田田剪去了半截。
为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挖掉他的眼睛？他不想看到如今自己这副恶心丑陋的样子。
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着男人胃中酸水上涌，流过他脖颈处还裹着绷带的刀伤，留下火辣辣的疼痛感。
他再一次吐了出来。
面无表情的何田田端详着他，许久，露出个近乎残忍的笑，她心中满是复仇后的痛快与畅意，恨不能当下将他另一只手也砍掉。
等见到陈禾沉重的模样，她才终于收敛了些，轻声开口：“禾儿，对不住。”
他毕竟是她哥哥，仅存于世的唯一亲人。
陈禾摇摇头：“不必顾及我，自他害了你，便再也不是我兄长了。”
她面露忧心：“田田，不要因为他变成个完全陌生的人。”
她顿了顿：“我有些害怕……”
“完全陌生？”何田田喃喃，极缓慢地动了动自己的眼珠子，她不是一直如此吗？冷漠、麻木、刻薄。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来着？”
看着好友脸上的细纹，陈禾无声地流下了泪，几度哽咽，无法开口。
将兄长与自己捡回家的田田，明明是世界上最温暖善良的人。
已过晌午，外头传来一伙人的喧闹，不一会儿便来到院中。
何田田将陈禾脸上的泪抹去：“他们来了，我们出去吧。”
“田田，要不我们还是逃吧，我怕……”
“不是已经下了药了吗？有什么可怕？”何田田不容置喙：“云姑娘不会害我。”
她转头，幽深的目光落在陈苗身上：“毕竟救我，就是救她。”
“吱呀”一声，紧闭的屋门打了开来。
为首的刘水生拦着众人，不让他们靠近何田田与陈禾一步。
屋中安静阴森，孙汉子伸脖子看去，只看见床上模糊的一个人影，紧接着便被又关上的房门遮盖了视线。
陈禾挽着篮子目不斜视地离开，看着对自己虎视眈眈的一行人，何田田扯出个笑，随手指着孙汉子：“和我来吧。”
她饱经风霜的脸虽芳华不在，冷硬的脾气却足够激起这些禽兽的征服欲。
孙汉子眼睛发直，笑容龌龊地跟了上去。
等主屋门闭，被冷落的其他人才终于收回目光，眼中不乏妒忌与可惜。
刘水生急忙招呼着他们：“我去将茶水端出来，大家休息会，不要着急。”
“水生，茅房在哪？”刘铁匠有些急，他□□有些刺痛，实在有些憋不住了。
“我就带你去，刘伯。”刘水生哈腰，恭恭敬敬将刘铁匠请了去。
何家茅房在背阴处，夏日清凉，秋日便有些阴冷刺骨。刘铁匠倒不怵，随手点了门口挂着的壁灯，脱了裤子开始小解。
昏黄的灯下，他哼着小曲，初时觉得畅快，渐渐却发觉不对劲——今日如何这么多？
心存疑惑，他眯眼看去，才发觉自己流出的液体，不知从何时由浑浊的黄变成暗色的红，自己、自己竟然在流血。
单纯流血，可能是最近血气方刚，但刘铁匠清晰地感觉到□□愈发强烈的剧痛之感，像是要被撕裂了一般。
他怪叫一声，正要提起裤子去找大夫，却听“噗嗤”一声响，有什么东西落入坑中，他低头一看，两腿之间模糊一片，已全是血。
刘铁匠惊吓过了头，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传宗接代的物什，与他脱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