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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 1 章

作者:十间月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来人!”


    秦般若猛然从缠枝莲纹榻上惊坐而起,呆了片刻,涣散的双眸才慢慢聚焦于一点。佛堂里光线阴翳,烛光晕黄,蒲团之上盘坐着一道白衣身影,双手结印自然安放在小腹之下,看不清模样,但周身却似乎笼着一层薄薄的暖光,神圣不可侵犯。


    她闭了闭眼,神色疲倦地重新躺了回去:“湛让。”


    湛让睁开双眼看向秦般若,女人一身雪白素衣,只在腰间束着两尺宽的玄色束腰,倚靠在石青金线牡丹引枕上,如一泓凝结的月光。


    “您又梦魇了。”男人声音低沉悦耳,就像深山老寺里敲过的暮鼓晨钟。


    话音落下,四周寂然。秦般若按了按眉心,声音沙哑:“过来。”


    因着方才的梦魇,女人面上还残留着几分苍白之色,眼角洇红,额头渗出的香汗将秀发都打湿了,丝丝缕缕的贴在鬓边,羸弱清瘦却又香艳无比。


    湛让瞧见了却又好像没有瞧见,一双琥珀色眼眸清冽如泉,平静无波。他慢慢起身,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来,一身素色僧袍,外披了件白色镶金袈裟,容色清隽,步履从容。一直走到秦般若身前,才跪坐下来,安静得如同玉做的神像一般。


    “哀家又梦到先帝了。”秦般若深深吸了一口男人带过来浓郁檀香,又慢慢吐出,好似将胸口的烦闷尽数吐尽。


    湛让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他让哀家去陪他,哀家不愿。他就带着一群牛鬼蛇神来追哀家......一直追,一直追啊......漫无边际的大雾里,只有哀家一个人,好可怕啊。”秦般若慢慢闭上眼,面无表情的叙述着。


    湛让始终安静地听着。


    不多一会儿,秦般若似乎想起了什么,懒懒道:“你师傅还病着呢?”


    湛让低应了声,语气不紧不慢,好像在说同他没什么关系的人:“听说是还没好。”


    秦般若嗤笑一声:“他也怕了吗?”


    湛让抬起眼皮,看着女人莹白如玉的脸庞,平静道:“师傅是为了大慈恩寺。”


    秦般若没有反驳他,继续笑着道:“是啊,当年他说哀家‘龙瞳凤颈,有极贵之相!’是为了大慈恩寺;后来又说哀家‘地支烽火照白刃,乃凤栖龙穴之相’,仍旧是为了大慈恩寺。如今,他不说话了,倒是有你这个弟子替他说话了。”


    湛让面色平静:“小僧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哀家瞧你敢得很。”秦般若慢慢睁开眼睛睨向湛让,语气也跟着逐渐转冷:“你知道老和尚让你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湛让垂眸下观,睫毛都没有颤抖一下:“为太后讲经。”


    秦般若没有说话,目光直直地逼视着他,过了良久,女人轻笑一声,不知是讥是讽:“那个老东西倒是聪明,将你这样一个人物送进宫来。不过,哀家有时候会好奇,你还有人的感情吗?”


    湛让淡淡道:“自然会有的。”


    秦般若哦了一声,对上他的眼睛:“喜、怒、忧、思、悲、恐、惊。告诉哀家,你还有什么?”


    湛让抬眸瞧了她一眼,眼底深处如同大海一般风平浪静:“都有的。只是,小僧表现的不太明显罢了。”


    秦般若来了几分兴致:“哦?那你喜欢什么?”


    这一次,湛让看向秦般若的琥珀色眼瞳顿了顿,又不说话了。


    秦般若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句,瞧他这副模样倒是多了几分兴味,提醒道:“欺瞒哀家等同欺君之罪。”


    湛让抿了抿唇,平静而认真道:“小僧喜欢给太后诵经。”


    秦般若愣了下,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重新歪了回去:“那就继续吧。”


    一直到暮色四合,秦般若才从佛堂出来,接过绘春递过来的披风,慢步朝前殿走去:“前朝如何了?”


    绘春跟在身后,脸色不太好:“陛下杖毙了凤为之。”


    秦般若一愣,偏头看过去:“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时辰前。”


    “皇帝呢?”


    “还在宣政殿,算算时间也该过来了。”


    秦般若点了点头,投向暗处的目光变得悠远绵长:“准备晚膳吧。”


    十一月的长安已经很冷了,天色阴沉,黑压压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雪。秦般若早早叫人点了庭燎,永寿宫的廊下也悬着百盏羊角灯,照得内外分明,金碧辉煌。


    临窗的高几白地黑花梅瓶器里斜插着几枝绿梅,被秦般若用银剪修去多余枝杈。


    “太后,陛下今晚不过来用膳了。”绘春匆匆迈过门限,声音有些急促沙哑。


    “又出了什么事?”秦般若没什么表情地继续手里的动作。


    绘春抬眼瞧了瞧她的神色,斟酌着道:“八百里加急,岭南落了大雪,压垮了不少房屋,接连十三个县的百姓死了不少。传到殿上,陈太傅说......皆是因陛下不尊祖制,恣意妄为,招致天谴,抱着《太祖明训》一头撞死在了太极殿。”


    银剪突然停在梅枝上。


    咔嚓一声,一枝带着花苞的绿梅应声落下。


    秦般若低头瞧了眼那零落而下的绿梅,叹道:“这是逼着哀家去死呀。”


    绘春咬着唇,面色不忿:“那些天灾同您有什么干系,这群老东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他死了也好,省得天天在家里煽动那批不明理的愣头青。”


    秦般若将手里的银剪递给绘春,摇头道:“如今的局面哀家早就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上天都在助这些人。”


    绘春拧着眉,神色凝重:“如今陛下正同六部商议赈灾之事,咱们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


    秦般若抬起眉眼瞧她,笑道:“确实该做些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撩开卷帘,入了内室盥手:“传哀家懿旨,就说陈思训为岭南灾情披肝沥胆、殚精竭虑,自觉解不了君王之忧,心愧之下自戕于殿前。哀家怜其一片赤胆忠心,着以郡公之礼厚葬,追赠一等忠勇公。”


    秦般若接过绘春递过来巾帕,擦了擦手,笑着道:“对了,棺椁记得在府上停灵七日,让六部堂官都去送一送。”


    绘春听完顿时拍手叫道:“主子这招用得好!岭南大雪压垮了数以千计的百姓,他身为正一品太傅,不去思忖该如何赈灾,倒是拿着天灾当噱头来逼迫陛下和主子!如此舍本逐末,枉为臣子!这样一来,看满朝文武哪个还敢以天灾说事!”


    秦般若点点头,不喜不怒:“赈灾的人选有信了吗?”


    绘春摇头:“前头两拨人吵得热闹,陛下一直没吭声。”


    秦般若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那就不必担心了,小九心里有数。”


    夜已经很深了,青鸾铜灯在紫檀雕云龙纹嵌玉石座屏风上左右摇曳,窗外寒风一晃,阴影一瞬间拉长又簌地扑灭。


    绘春正打着瞌睡,身后殿门吱呀一声,发出细微的响动。绘春回身一瞧,连忙跪下低声道:“陛下,您怎么来了?”


    新帝没有理会,径直入内,转过屏风处立定。


    内室留了两盏铜灯,光线微弱却不昏聩,柔柔地笼在最里面的金丝帷帐中。帷帐四周都落了下来,其实瞧不太清什么,就连身影都看得隐隐绰绰,可是新帝一直站在那里瞧了很久。


    晏衍瞧着帐子出神,绘春也偷偷抬头瞧着新帝的背影出神。


    男人一身玄螭纹衮龙袍,背后绣着金丝盘龙团纹,腰间束着两寸宽的朱红玉带,身姿挺拔长身玉立,劲瘦的腰肢线条饱满有力。不得不说,新帝如今越来越像先帝了,不过却又比先帝更加威严冷峻、捉摸不透。


    绘春立在身后一侧,也消了出声打扰的想法。她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对新帝什么性情也有了八九分的了解。聪慧敏锐,冷淡寡情不喜于色,对身边人的任何行动都采取放任态度,就像猫捉耗子一般瞧尽了把戏才冷笑着出手。曾经有无数次,绘春都十分庆幸当初太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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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他。倘若不然,如今是个什么局面还说不准呢。


    不知过了多久,烛火爆出一声哔剥声响,男人终于动了。


    晏衍转身向外,步履沉稳却悄然无声,最终停在金砖墁地的廊下:“母后什么时辰睡下的?”


    绘春连忙道:“戌时一刻睡下的,如今瞧着还算安稳。”


    晏衍应了声,嗤道:“念了这几日经,那些老和尚还算有些用处。”


    老和尚?绘春想到这次进宫来的那一位,没有吭声。


    想到什么,新帝转了转手上扳指,清隽的面色在昏暗光线下半明半灭:“前朝的事,叫母后放心。那陈思训,母后赏了也就赏了。只是依朕的意思,合该灭了九族。杀一儆百,那些人才算彻底安分下去。”


    绘春低着头应是,不敢吭声。


    “朕走了,你回去守着母后吧。”周德顺连忙捧着玄狐氅衣给新帝披上,新帝刚转过脚步,内殿突然传来一声痛苦呻吟。


    绘春脸色一变,人还没反应过来,新帝已经挟着寒风闯了进去,惊得青鸾灯台上将熄未熄的烛火猛地一下蹿高,又扑地熄灭。


    室内陡地陷入黑暗。


    新帝却没空管这些,径直走到床前掀开帷帐,只见秦般若已经再次陷入了梦魇之中,双手深深掐进团凤锦衾里,额头冷汗几乎浸湿了乌发,脸色苍白,贝齿死死咬着下唇,渗出明显的血珠。


    晏衍眼底阴沉,可是动作轻柔地俯身握住女人手背,哑声道:“母后?”


    女人手指冰凉,没有任何反应。


    绘春本来也是满脸焦急,可是追进来瞧见这一幕,却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生生停在原地思忖,陛下这样关心太后,应该没有问题吧?


    全天下的儿子,应该都会这样对待自己母亲的吧?


    “把傅长生叫过来!”


    皇帝一声厉喝,直接将绘春叫回了神,连忙转身向外道:“来人,去请傅医正过来。”


    “不......不必了。”一道虚弱的声音插了进来,秦般若慢慢睁开眼睛。


    男人肤色冷白,眼底猩红,对上她的视线,面上的冷厉之色缓缓褪去,哑着嗓子柔声道:“母后,您醒了?”


    秦般若面色苍白,勉强勾了勾唇,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新帝连忙俯身,动作生疏小心又温柔地将人扶起来,就好像她是一块易碎的精美瓷器。


    秦般若就着他的力度靠在身后的引枕上,凝眸瞧着他:“如今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过来了?”


    男人外头罩了一件玄色大氅,鸦青的鬓发似乎笼了层经夜赶来的霜寒,冷峻料峭。不过扶过来的双手滚烫有力,隔着一层中衣都能感受到少年炙热的体温。


    “还不到子时,儿臣想着下午没来给母后请安,就顺路过来瞧瞧。”说到这里,男人顿了顿,抬头看向秦般若的眼眸幽深沉痛:“没想到正好又撞见母后梦魇......”


    秦般若叹了口气,冲他招手,示意他坐下:“不是什么大事。倒是你,没请安就没请安罢,如今这么晚了还特意跑来一趟。”


    新帝立在原地沉默了片刻,没有坐下,反而撩起衣袍砰一下跪在了填漆描金拔步床沿。


    绘春带着身后宫人吓得也手忙脚乱地跪下。


    秦般若也愣住了,猛地坐直了身子,瞧了瞧他,又抬头给了绘春一个眼风。绘春低下头,悄无声息地起身带着众人重新退了出去。


    等殿内再次安静下来,晏衍才缓缓开口:“母后,太医说您心事郁结,气血滞涩,如今又值冬季,阴盛阳衰,方才神魂不安、噩梦连连。”


    “您怕什么?”


    秦般若对上他的视线,男人漆黑的瞳色如同深渊之下浩瀚无垠的大海,幽静沉暗。她张了张口,重新靠回身后的引枕:“哀家哪里怕什么?”


    “母后,您怕儿子最后会妥协,会遵循祖制,为了自己弃了您。”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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