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爱是什么？
方颖也不明白。
从她记事开始就活在纷争之中，母亲对她说，她会是未来的皇帝，这世上凡是她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它们生来就该是她的。
皇家不需要爱，身边人也不需要她有爱，她只需要当好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就行。
她变成了一个冷漠的怪物，于是母皇看着她的眼神从欣赏变成畏惧，因此她成了长公主而不是女皇。
在母皇崩逝时，她看着灵柩，她又在思考什么是爱？
她难得给自己放松的时间，来到那些人绝不会来到的死寂海域，史书上说这里曾遭过雷灾，也出现过吃人的鲛，她沿着海岸慢慢走。
如果真有那吃人的鲛人，她大概会伸出手，如果鲛人对她的血肉感兴趣的话，那她也能算是确确实实的人吧。
方颖觉得自己天真的想法很是可笑，转头看向大海，却见那平静的海面浮现出几颗泡泡，海底有东西。
鲛人的鳞片搅碎了天光，银色的长卷发垂在腰际，紧贴着那一侧的曲线海水从她指缝中滑落，顺着手腕一路向下，耳鳍微微抖动，而后淡蓝色裙纱般的尾鳍没入深海，一切消失不见。
那只是一个背影，可方颖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人人都说鲛人是可怕的食人妖怪，可方颖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猎物。
而今，猎物正在眼前，她手中拿着一块平滑的水晶，“这个，给你梳妆。”
方颖伸手接过她的礼物，这块水晶也很神奇，在无光的海底也能照出她那张脸上的寡淡表情，这模样实在有点难看。
方颖学着记忆中皇妹的样子扯动嘴角，又觉得这种笑容看起来实在不够聪明，于是她抬头看向月明。
对方抱着一堆东西挑挑拣拣，因为她带回来的时候没好好处理，很多东西都扯在了一起，月明翻动的过程里头上肩上又挂了许多珠链衣服之类。
那似乎是一件红裙的下摆，它斜斜盖在月明的头顶，将那好看的银色长发遮去一半，又衬得对方的皮肤更加白皙，尤其是现在皱眉咬唇一脸苦恼的样子，更添几分娇美。
方颖伸手将她头上的裙摆取下来，低头落入月明淡色的眼眸，一瞬间坠入了另一片海。
看着这堆怎么理也理不清的东西，月明早就失去耐心，她从锦绣堆中钻出来，勉强取出其中一件衣服，“你的衣服破了，换这件。”
方颖接过衣服，她毫无顾忌地在月明面前解开腰封，然后一件一件脱开。
月明后退几步，看着一丝/不挂的对方微微红了脸，她用双手挡住眼睛，心里觉得特别奇怪。
这个人类怎么毫无羞耻心。
她仿佛听到了方颖的轻笑声，这让月明有种被调戏了的错觉，好面子的鱼怒而睁眼，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满身的伤痕。
肩膀上的那条伤口月明回来后就做了处理，方颖躯体上留下的都是旧伤，对方背对她慢条斯理地抬腿穿着亵裤，她将披散身后的长发拢至身前，开始系肚兜的带子。
然后没有头发的遮挡就能发现，后背也有许多伤痕。
月明忍不住伸手触碰。
“会不会觉得很丑。”
方颖的语气很平淡，好像她现在在问的问题与她无关。
月明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伤痕，似乎在感受这些伤口的疼痛感，“是家人对你不好吗？”
时日长久，旧伤的痕迹变得很淡，那日情动不曾注意，如今来看才发现对方在岸上似乎过得不好。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月明想跳过这个问题，她正要打个哈哈跳过这个话题，却又得到了对方的回复。
“她们对我很好。”
方颖的情绪似乎不是很高，月明知道人类的狡猾，也知道人类的口是心非，所以她认为骗子又开始骗鱼了。
她从背后抱紧方颖，将下巴搭在对方的肩膀，“别难过。”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但是魅惑确实是个好用的技能，她只要说出口，对方就能放下心底的阴霾变得开心起来。
月明勾起对方的黑色长发，有些笨拙地替她编辫子，她只会编辫子，从前母亲还在的时候会给她编，然后在她的耳侧簪上一朵陆上采来的不知名白色花朵，然后捧着她的脑袋笑：“我家月明是这海底最好看的小鲛人。”
于是她游到方颖面前，捧起她的脸，看着对方精致的眉眼笑：“你现在是海底最好看的人。”
鲛人的掌心是冷的，方颖却想让那份冷意永远停在自己的脸上，她看着眼前人单纯的笑脸然后垫脚印上对方的唇。
月明不自觉被她引诱，将人拥入怀中。
心脏跳得好快，快到无法思考，于是就此沉溺，直到一切结束。
月明捞起掉落的水晶放在方颖身边，因为身体的原因，对方又睡着了。
水母绕过珊瑚丛进来就看到地上那缠成一堆的东西，她倒是习惯了，对方就不是一条讲究的鱼。
化成人形，水母蹲在地上清理起那一堆东西，本想喊月明帮忙，可对方只是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发呆。
水母没了办法，她麻利将东西归类，嫌弃道：“看来你很喜欢她？”
月明终于有了反应，她在唇前竖起手指：“嘘。”
怕声音吵醒了睡着的方颖，月明推着水母离开了这个地方。
水母觉得好笑，她拍开月明的手，“难得，你还挺细心的。”
只要是夸奖，月明都会不客气的收下，然后下一步就是沾沾自喜，“那当然，我可是这海底最温柔的妖怪。”
水母懒得和她耍宝，只是摇头，身为朋友她还是有些担心。
透过珊瑚枝之间的缝隙，水母看到安静躺着的方颖，对方侧躺着，只能看到一个背影。
对方换了新的衣裳，看来月明对这次的玩具是十分在意且在意过头了。
她总觉得方颖不太对劲，对方身上偶尔会透出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言行举止也很有教养，看起来身份不低的样子。
虽然不能上岸，但稍微走远点去问问航船上的人类。
水母摸摸自己的粉色头发又犯难，她这个样貌伪装不了人类，只能找一船冤种用入梦术打探一下。
不过前提是这几天月明得乖乖待在家里。
水母想起方颖肩上的伤口，她忍不住提醒：“在你离开后，那个人类右肩上又重新出现伤口，我猜测是因为你离对方太远的缘故。”
这一点月明还真没细想，她有点为难，若真是这个原因，那她就不能出远门，或者出远门也得带上方颖才行。
带上对方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她不想将人展现在那些妖怪面前，因为有各种意义上的危险。
妖怪毕竟是吃人的。
月明有些为难，她从未做过如此艰难的选择。
水母看出了她的犹豫，正巧她也想出去一趟，“我先替你去吧，虽然那些妖王比较难缠，若是不成我就和你一起想办法。”
月明觉得这也行，可若是要去的话下一个妖王的地盘最接近人类领地，她不由问出口：“你可以吗？”
水母摸摸额头上的十字疤，漫不经心笑道：“我哪有那么脆弱，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再喜欢一个东西也不要陷得太深。”
“与你不同，人类的寿命很短暂，可能你睡一觉的时间就是对方的一辈子，明白吗？”
和平常嬉笑玩闹的感觉不同，月明能感觉到好友的认真。
月明也看向方颖，对方轻轻动了动，然后翻了个身，耳侧的一缕长发垂落在她的唇瓣上。
心念一动，月明用妖术将那缕调皮的长发拿走。
她一怔，在好友审视的目光下缩回手。
她明白方颖的意思，对人对物投入太多感情就会习惯对方的存在，然后在失去的时候就会无比悲伤。
月明明白的，她在母亲离开的时候体会过。
不过，她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将这份悲伤的情绪冲淡，如今再想起虽然还会难过，但不会像当初那样哭到抽搐。
她们这个种族是很不讲道理的，无尽的寿命赐予她们遗忘的能力，而且她也不会对一个人类产生对母亲那样强烈的情感。
月明抬头看着水母，对方似乎很在意额头上的疤痕，总是要将那一处露出来。
月明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其实害怕的人是你，是吗？”
水母没想到自己的忠告反而得到一句如此诛心的回答，然而对方的猜测是正确的，她根本无法反驳。
水母不敢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了，她收起严肃的表情，叹气道：“话不多说，我替你走一趟，还有你也该收一些靠谱的手下了，什么事都得我和你解决，连个帮手都没有。”
月明有些无语，是她不想收吗？这贫瘠的地方只有脑子有坑的妖怪才会来。
就她守着的那些小妖怪都是其他地方不要的，收了还没用。
月明气愤咬着手指，突然又有点怀念五百年前了。
“轰隆隆！”
惊雷从天上劈到了海底，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于是月明那一点怀念随着雷声的消失没了个彻底。
她又开始咬指甲，但只敢在心底怂怂骂一句。
神女小气鬼！
“轰隆隆！”
神女大人举世无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