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口嗨,口嗨你懂不懂啊!……
等到众人散了, 盛世还是不能理解长安的脑回路。
“你脑子里一天天都装的什么?”
长安偷偷看了眼盛世,随后又立即低头认错。
盛世看着他那个乖巧样,气得顺了顺胸口, 试图心平气和,“来说说啊, 你到底怎么想的?”
也不能离谱成这样吧?
没想到却听到长安一本正经道:“义父曾说过‘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大凉烂成这样,还不如换您当皇帝呢。”
“???”
盛世惊了,这都什么时候的事, 他怎么不记得了?
“就是在山上的时候。”
长安一说,盛世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印象。但他那时候刚穿到这个世界, 都还没融入这个社会。听到山上的百姓是被朝廷逼得落草为寇, 于是就义愤填膺随口那么一说。
口嗨,口嗨你懂不懂啊!
我教了那么多,别的你没记住, 几年前的胡说八道你倒是记得清清楚楚啊!
还挖个大坑等着我往里面跳呢?
盛世深吸一口气,打算跳过口嗨的话题。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没想到长安依然坚持,表情认真得仿佛要入党。“反正在我心里,除了义父,别人当皇帝我都不服。”
盛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轴呢。
他指着自己,问长安,“就我?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凭什么当皇帝啊?”
“我父亲都是皇帝,义父为什么不可以?”
盛世瞪着眼哑口无言。
他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吗?
他现在好想穿到刚穿过来的时候,狠狠扇自己一巴掌。
让你占人家便宜,现在好了吧, 被赶鸭子上架了!
他试图给长安分析局势,但长安却觉得以他们如今的实力,当了这个皇帝又如何?除了在南边不成气候的傅临淮,谁还是他们对手?
“戎人倾巢而出想要占据大凉淮河以北的土地,他们背水一战,北戎境内的兵力必定很少。一月前,我已经令舅舅出了居洪关。
若是一切顺利,再有两月应当可以横扫漠南,抵达惠城,到时候便可截断戎人北撤的后路,让戎人彻底成为瓮中之鳖。到了那时,还有谁敢质疑义父您?”
盛世头有些疼,这些计划本是为长安登基做的准备,如今却被长安强行扣在了他的头上。
“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我帮你吗?”
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长安低着头,声音有些低落,“他们说我性格乖戾,若是成为上位者也会是暴君,会祸害百姓。”
盛世闻言顿时就皱了眉,“谁说的?”
“舅舅,还有……”长安抬头怯怯地看了一眼盛世,眼圈有些微红,看得盛世心里一揪,“还有那些大臣们。”
说着,他又低下头去,看着可怜兮兮,像只干了坏事,又失落茫然的大狗,“义父,我这次确实做得不对,伤了很多人,我也不想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盛世眉心皱得更紧了。
长安最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他自然有所耳闻,所以他一来就逼着长安将人放了,还让他亲自去道歉,其目的就是想要扭转长安的名声。
建元帝死的那日,长安还杀了好几个大臣,他还没来得及了解他为何要杀那些人。
盛世闭了闭眼,连长安的亲舅舅都这么说,想来对孩子打击很大,他放缓声音耐着性子问道:
“那你舅舅如何说?”
“他说我适合当一把好刀,行军打仗开疆扩土没有问题,但却不适合当君王。”
盛世没料到景清辞居然会这么说,这不明显不愿意让长安当皇帝吗?
盛世还在想这对策,长安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十八九岁的男孩眼里尽是迷惘。
“义父,你说我是不是跟父皇一样自私自利心狠手辣?
当初他只是没有根基的皇子,本无缘帝位,是因为与大舅舅是至交好友,还亲自向外祖父提亲要娶母后为正妃。
有了外祖家的支持,他才能登上帝位,可是后来呢?他还不是害怕外祖家威胁他的帝位,而杀害了他们,也害了我母后。
义父您说,若我当上了皇帝,我会不会也像他一样,对您出手?”
“义父,”长安本就跪坐在盛世的腿边,说着说着便将额头抵在盛世的膝上,“我不想伤害您。”
盛世没料到长安担心的,竟然是这个。
若是登上至尊之位,那便是万万人之上,从此以后无人再能管束他。因此这孩子为了不伤害自己,便断了他自己称帝的路。
盛世在心内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长安的发丝,“既然你不愿,那便罢了。”
“只是如今的形势,你那个提议我也不能答应。”
一听盛世还不愿接受,长安顿时抬了头,“义父还想着傅临淮?”
他们两都不愿意当皇帝,可不就便宜傅临淮了?
盛世没注意到长安眼中一闪而过的阴暗幽光,他拍了拍长安的脑袋,“这都哪跟哪啊。”
要是还让傅临淮当皇帝,那他折腾这一圈算怎么回事?
算他吃饱了撑得,没事找事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不是说着玩的,群臣那里总得有个交代。既如此,不如大家各退一步,你在宗室里找个父母双亡的孩子,让他登基。而你摄政的话,想来那些大臣也不会说什么。”
但盛世这个两全其美的主意,长安却根本不愿。
“我们这一路行来,千辛万苦,为的就是让您当皇帝,您现在这样……”
盛世一巴掌盖在长安的脑袋上,“如今大凉的形势你不知道?”
“内忧外患,淮河以南内乱未平,淮河以北戎人作乱,百姓们本就苦不堪言。
你现在硬给我黄袍加身,大凉国内是不是会有很多人不服?这个时候不论是因为不满我,还是因为他有私欲,是不是是个人都可以揭竿而起,说要讨伐?
到了那个时候,百姓们是不是更加苦不堪言?”
长安被说得头越来越低,但他还是坚持嘟哝,“那也不能就这样……”
盛世摁了摁跳动的额头神经,只能来最后一招,“你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觉得我的话可以不用听了?”
长安立即垂首道歉,“自然是听的。”
见他这般,盛世又觉得人家一番好意,自己这么不领情有点过意不去,于是又安抚道:“不论是谁当皇帝,是不是都得天下大定人心所向?”
长安闻言立即有了笑脸,“义父说得是,长安听您的。”
打发长安回去,盛世又听了一遍汇报,等他料理完事情,突然想起来他本来是在生长安的气的。
那个事还没解释清楚呢。
只是现在已过了子时,那事只能明日再找长安算账。
而长安回去后,果然按照盛世的要求,令人去宗室里面找年龄合适天赋平平的小孩。
父母双亡,表示没有人可以左右小孩的想法,且这样的小孩一般过得也不好。
锦衣玉食地渡过几年,即便到时候废了,以义父的为人,也会善待这个孩子,也不算是害了这个小孩。
倒是丁石听到长安要去找小孩当傀儡皇帝很是惊讶。自家殿下都快摆平那些朝臣了,盛先生居然还拒了。
这皇位难道是什么脏东西不成,谁都不想要?
他们这边在挑选合适人选的时候,庄承荣正在私下里联系刚从大狱里放出来的朝臣。
“张大人,你我多年同僚,在下的为人你也知晓。
如今二皇子一死,废太子又与那可恨的戎人沆瀣一气,十一皇子更是滑天下之大稽,想要立一个外人为帝。如今整个大凉,只剩下还在南边平乱的三皇子可堪大任了。”
被叫作张大人的老人沉默着点头。
庄承荣继续道:“十一殿下此番可不是简简单单一句胡闹可以混过去的。大凉建国百年,何时出过这样的不孝儿孙,居然要将大凉江山拱手让给一个外人。
若真如他所愿,那后世将会如何写他,如何写我们这些臣子?我们是要被口诛笔伐,钉死在耻辱柱上的啊!
张大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啊。”
张大人颤颤巍巍起身,对着庄承荣一揖到底。
“庄太傅放心,明日老朽便是撞死在殿前,也绝不会叫那贼人得逞!”
庄承荣抹了抹眼角的泪,“张大人大义!三殿下会永远记得您。”
第92章 第 92 章 同谋者,一个不留!……
第二日一早, 长安便领了个小孩到盛世面前。小孩看着只有六七岁,低着头怯生生地跟在长安身后。盛世问他话时,他也只低着头搅着手不敢看人。
盛世蹲下身子与小孩平视, 细声细语地问了小孩的姓名和年龄。
小孩虽然有些怕生,但说话还算口齿清晰。
盛世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他都能好好回答,即便有不知道的,也会老老实实摇头说不知。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殿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原来是张大人带着朝臣过来了, 他们在殿外高喊要面见十一殿下,若是殿下不见, 便长跪不起。
长安向来不喜威胁, 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群老家伙是为了什么而来。明明才将这些老头子放出来,简直没个消停的时候。
与长安不同,盛世倒是没什么坏心情, 这一幕他早料到了。
殿外闹哄哄一片,他们本以为十一殿下不会轻易见他们,都已经作好长跪不起的准备,却没料到下一刻大殿的门便被人打开。
内侍高声宣他们入内。
由于老皇帝没给长安在外面开府,因此长安这次回来便一直住在了宫内。况且现在还在老皇帝的丧期,他留在宫内为老皇帝守孝也说得过去。
虽然他的所作所为,跟“孝”字搭不上半点边。
听到通传,站在最前头的张大人看了一眼两步之外的庄承荣,随后视死如归地跨过门槛,入了大殿。
与他们一同来的,不止有被庄承荣和张大人煽动站在他们一边的人,还有一些是摇摆不定打算看风向的, 当然了,还有一些则是想要反对张大人的。
众人鱼贯而入,庄承荣留在了最后。
他冲着落在人群最后的李老太师拱手作揖,“老太师今日怎么有空入宫了?”
虽然他不知道李老太师为何出现在这里,但老太师辅佐了两位帝王,想来也是不赞成傅长安的所作所为的。
只要他将老太师拉到自己这边,那他的胜算就更大了。
李老太师背着双手,走起路来虽然慢一些,但却四平八稳。他不急不缓地路过庄承荣,两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轻轻飘了一句话。
“庄太傅为何而来,老夫便为何而来。”
庄承荣闻言,心中大定。
只是他刚迈进殿内,就见到义愤填膺对着傅长安发难的张大人,正两眼圆睁气得满脸通红。
而人群最前头站着的,赫然就是那个曾追在三皇子身后,长得极为俊俏的商户之子。傅长安站在那人身侧,显然如他自己所说将其认作了主上。
他小跑上前,痛心疾首道:“十一殿下,你难道真的要为了这个低贱之人,逼死张大人这样的忠臣吗?”
他一嗓子嚎完,殿内所有人齐刷刷转头看他。
长安本来站在盛世身后没说话,见庄承荣一进来不分青红皂白诋毁盛世,当场拔了剑直指庄承荣的咽喉,声音阴冷如冬日寒冰。
“你若想死,本宫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上路。”
庄承荣没料到长安这般不讲道理,吓得脸色煞白,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张大人。
张大人脑子也有点懵,他反应过来立即挡在庄承荣的面前,“十一殿下,皇位岂能如此儿戏?!”
庄承荣躲在他身后,也跟着附和。“大凉建国百年,怎能落入外人之手,还是个地位低……”
长安一个眼刀刮过,庄承荣立即咽下了后面的话。
于此同时,张大人也拉住了庄承荣,“庄太傅您误会了,十一殿下和盛先生是想立章惠太子的嫡孙为帝。”
庄承荣顿时懵了,章惠太子的嫡孙又是谁?
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生盛世手里牵着个小孩,由于小孩个子太矮,他进门的时候都没注意过。
章惠太子是谁?
那是文帝嫡长子。
文帝又是谁呢?
那是刚刚死了的建元帝的祖父。
所以这个小孩便是建元帝的侄子。
章惠太子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性格宽厚仁和深受文帝喜爱,只可惜英年早逝,当时只留下年幼的两子一女。
文帝悲痛,破例追封章惠太子为皇帝。
盛世:“这是章惠太子的嫡孙永嘉,他父亲是前几年故去的秦王傅焕。”
章惠太子被追封为皇帝,他的长子后来被封为秦王。
秦王与建元帝算是兄弟,子嗣上却跟建元帝完全不同,建元帝儿子女儿众多,但秦王却只老年得了一子,便是如今在殿上的傅永嘉。
按理来说,即便章惠太子被追封为皇帝,但皇位已经到了建元帝这一支的屁股底下,且建元帝子嗣众多,怎么也轮不到章惠太子的子孙来继承皇位。
但怪就怪建元帝的父亲当初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曾亲口对文帝说若他登基为帝,必封章惠太子的儿子傅焕为太子,日后皇位也会由傅焕这一支继承。
那时文帝身体已经不好,自知自己时日无多,而傅焕还很年幼,无奈之下便将皇位传给了建元帝的父亲,也就是长安的祖父。
长安那个祖父登基后果真信守承诺封了傅焕为太子,只是傅焕长大后沉迷女色还没有子嗣,最终被废去太子之位封为秦王。
傅永嘉便是他离开皇宫,又将养了几十年身子后,艰难生下的唯一一个儿子。
只可惜秦王死后,他的爵位并未落到年仅四岁的儿子头上,而是被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给抢了。
这一段故事还是长安早上刚刚给盛世说的,盛世听完在心里咂舌。
皇家果真是乱。秦王傅焕几十年生不了孩子,那都不用怀疑,肯定是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说不定还不止一人。
不过他倒也是命大,居然能活着出宫,还能在十多年后生下一个儿子。
在盛世介绍完傅永嘉的身世后,庄承荣脸都僵了。
这也是张大人义愤填膺进来,却被噎得涨红了脸的原因。
“皇祖父曾答应要将皇位传给章惠太子这一脉,本宫这也算是为皇祖父兑现了当年对曾祖父的承诺。”
众人面面相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才不过一日的时间,十一皇子又发了个新癫。
这皇位是怎么了,就这么烫手吗?
张大人本来是来反对长安的,如今却不得不为长安说话。“殿下您是先皇后嫡子,您登基名正言顺,为何非要将皇位让与他人呢?”
这么想的不在少数,庄承荣眼睁睁看着被他请来的张大人,转头请十一殿下登基。
相比较于让外人当皇帝,或是让一个旁支小屁孩当皇帝,还是杀伐果断的十一殿下当皇帝更靠谱一点。
众臣恳请下,盛世也转头看向长安。
这人昨天才委屈巴巴说他舅舅和大臣们都不愿意他当皇帝,说他会是个暴君,那眼下这又是什么情况?
长安见盛世似笑非笑看向自己,心中一凛,对着众人甩出一句话。
这句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将所有人劈了个外焦里嫩愣在当场,就连盛世都呆住了。他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长安。
众人迟迟不能回神,满脑子都是那句“本宫不举,此生都不会有子嗣”。
若是不喜女子,他们还能说不喜就不喜,能生下子嗣就成,但不举,那可就是硬件不行啊。
这真是天塌了啊!
有人沉默片刻,小心翼翼道:“太医定能想出医治的方法。”
若是太医在场,势必要在心里扎小人。
治不好掉脑袋的又不是你们。
还有人道:“民间神医不少,说不定就有对症的良方,殿下莫要放弃自己啊。”
刚刚他们还很激动,如今一个个说话格外小心谨慎,极力安抚十一殿下那颗饱经摧残的心。
若不是万不得已,堂堂皇子殿下,如何能当众自揭其短?
真是太可怜了!
盛世也是第一次听说长安还有这个毛病。
身为男人,他,深表同情。
众人安慰的时候,长安已经收了剑,他半垂眼眸,见众人还在劝说,轻轻抬眸扫了众人一眼,又扔下一个重磅炸弹。
“不必了,本宫只喜男子。”
殿中一片抽气声,盛世都惊得捂住了小永嘉的耳朵。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人居然当着众臣的面,
——出柜了?
简直就是闷声干大事啊。
长安的两句话,单说已经足够令人吃惊了。众人抽完气后,又想到这其实是连在一起的话。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后,又是一阵被口水呛到的咳嗽声。
不举,又只喜男子。
那不就说明,……?
谁能想到英勇神武破敌千万的十一殿下,居然会这样。
天,真的塌了啊!
众臣被惊得直接忘了今日到底是为何而来,见众人窃窃私语,盛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章惠太子嫡孙为帝,你们可服?”
还不待众人表态,无数穿着铠甲手持兵器的士兵从殿门口鱼贯而入,将一干人等围在中间,对着盛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
“听凭主上吩咐!”
齐刷刷的声音,震在所有人的心头,仿佛只要盛世一声令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得血溅当场。
长安站在盛世身后,保持他一贯的作风威胁道:“顺者昌,逆者亡。”
众人一惊,直想给刚刚的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心疼十一殿下,合该心疼心疼自己的小命才是。
眼见这些人被吓得胆颤,盛世扫了一眼长安,假意责怪道:“别总是打打杀杀的。”
说着他面带微笑看着众人,“诸位,新帝即位,去旧迎新,正是用人之际,大家可要好好想想。”
众人刚要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这简直就是指着他们鼻子在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这位盛先生并不像他之前表现出来的那么人畜无害啊!
也对,能管住随时发疯发癫的十一皇子的人,能是善茬?
众人被吓得嗫嗫不敢言的时候,盛世牵着傅永嘉的手,走到人群最后,对着人群最后一个人拱手行礼。
“老太师。”
他行完礼又看了眼傅永嘉,小孩也懂事,立即学着他的样子,对着李老太师行礼。
李老太师也没托大,笑着与盛世回礼,随后随着盛世缓步走到人群最前方,转身看向惊疑不定的朝臣。
李老太师作为两朝元老,也是建元帝的老师,当他站在盛世与群臣之间时,便摆明了自己的立场。
有了他老人家带头,其他人也很快思量起来。
现在这个结果,分明是对双方都能接受的,若他们不能顺着梯子下,很可能就要被十一殿下“逆者亡”了。
很快大家就站了队,连发动大家来闹事的张大人都在沉默片刻后,同意了年仅七岁的傅永嘉为帝。
眼见自己的任务要失败,庄承荣思考着要不假意同意,日后在找机会,却没料到他还未来得及站队,就被长安下令给抓了。
当贪赃枉法的帽子扣下来,他便知道傅长安是要自己的命,情急之下他突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刀,对着眼前的人便刺了过去。
庄承荣拔刀的时候,长安并未惊慌,但他没料到庄承荣攻击的并不是自己。
庄承荣面目狰狞,傅长安是练家子他不可能杀得了,所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傅长安。
只要这小孩死了,傅长安的傀儡便没了,那三皇子就还有机会。
盛世也没料到庄承荣会对小孩子下手,他没有东西抵挡,只能旋身将小孩抱在怀里,庄承荣那一刀便刺在了他的右臂上。
见盛世受伤,长安立即红了眼,反手一刀,刚刚还活着的庄承荣,转瞬便没了气息。
盛世单手捂住伤口,刚想说“我没事”,下一瞬就天旋地转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而那人冰冷的声音也在他的头顶响起。
“同谋者,一个不留!”
第93章 第 93 章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丁石一挥手, 就要动手,盛世见状连忙道:“不要伤及无辜。”
李老太师可是他请过来的。
丁石立即抱拳:“是,主上!”
差点被人用刀抵住脖子的众人狠狠松了一口气, 他们并不知道是因为李老太师的关系,才免于一难, 只在心里道:
还是盛先生理智,手段也温和。
另一边,长安吩咐人去喊太医后,便寸步不离盛世作用, 生怕再生事端自己来不及救人。
有了盛世的吩咐,丁石他们动手的时候便温和了许多。
众人被庄承荣滚落的人头吓得惊魂不定, 差点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 但见盛世一句话就安抚了暴怒的长安,又慢慢放下了心,并在心里重新估量了一下这位盛先生在十一殿下心里的重量。
很快太医们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 脚步刚停便被长安一个眼风扫过,吓得跪在地上。
这眼神他们可太熟了。
尤其是地上滚落的人头,和一地的鲜血。
被吓到的太医脑中开始自动播放。
——你们若是治不好,全都去陪葬!
——他要是有事,你们全都去陪葬!
——XXXX,全都去陪葬!
起承转合,都是陪葬。
作为太医院的领头,医正壮着胆问道:“不知伤者在何处?”
刚刚去叫他们的人说得十万火急,像是他们晚一步,受伤的人都得归西,他哪敢有半点耽搁。耽搁一下,死的不仅是受伤的人, 还有他们啊。
但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人伤得快不行了。要说最严重的,只有地上身首异处的人。但都那样了,别说他只是一名医者,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将头给缝上啊。
医正刚说完,长安再次扔了一个眼刀,语气相当不善,“你眼睛是用来吃饭的吗?”
盛世有点头疼,他指了指自己已经用布条简单包扎的伤口。
“是我。”
医正一愣,随即在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他们所有太医的命都保住了。
他毕恭毕敬上前,从医药箱子取出剪刀,将之前包扎的绑带和伤口附近的衣服剪去。
包扎的绑带布料精美,一看就非富即贵,医正垂眸干活,扫到一旁长安的衣服前摆。
十一殿下居然撕了自己的衣服,帮这人包扎,而且观十一殿下如此紧张,看来这人身份不简单啊!
医正一边在心中估量着盛世的身份,一边将伤口露出来,打算重新上药包扎。
然而当他看到伤口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长安顿时更紧张了,“伤口有毒?”
他再次看向人群当中,声音冷如冰渣,“庄承荣的同党,凌迟处死!”
刚刚放心下来的人,被他这一眼吓得立即噤了声,老老实实接受丁石等人的盘问。
医正连忙道:“没有没有,伤口呈红色,并未中毒。”
长安闻言皱了眉,“那你刚刚那表情什么意思?”
医正有苦难言。
他一开始被催命般地喊来,以为伤者垂死,后来见伤者好好地坐着,便以为即便不危急性命,至少伤得也挺重,却没料到居然是如此情形。
伤口虽然很长,却很浅,这会儿已经不再流血。
盛世也有些无奈。
他这人比较惜命,在来京都之前特意给自己穿了自制的细甲。
庄承荣刺过来的时候,刚巧扎到了他的细甲,刀刃一滑便划破了他上臂处的衣服,留下了一条三寸多长的伤口。
这伤口看着吓人,却并不严重。长安关心则乱,并未注意到伤口的严重程度。
他们这边在包扎伤口的时候,丁石那边也已经盘问结束。
领头的张大人坦言庄承荣确实找过他,且他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心入宫的,但现在十一殿下改变主意,愿意拥章惠太子嫡孙为帝,那他便没有意见了。
除了张大人外,还有三个人也是与庄承荣谈过后,打算今日以死相逼的,而除了这些人外,还从两人身上搜出了匕首。这两人便是打算藏着人群里伺机刺杀长安的。
李老太师坐在盛世令人给他搬来的椅子上,看着丁石他们盘问,待到最后犯事的人被带走,他理了理衣摆站起来道:
“昔年孝宗皇帝确实答应过文帝要将皇位传给章惠太子这一脉,但那时说的是秦王这一支,后来因秦王年过三十依旧无嗣,群臣为了社稷着想,这才提议废傅焕太子之位封其为秦王。”
李老太师便是当年提议废傅焕太子之位的人之一。如今他站出来同意拥傅焕之子即位,不止是在场的这些人,即便是昭告天下,天下人也能信服。
尤其是他提到了孝宗皇帝的庙号,要知道当初取这个“孝”字,最大的原因便是孝宗皇帝曾真的兑现了对文帝的承诺,立了傅焕为太子。
不管傅焕是因为什么没有子嗣,他在太子之位上一待就待了三十年之久是不争的事实。明面上,孝宗无可指责。
有了李老太师在,傅永嘉即位便成了板上钉钉,同时大家也都知晓,小皇帝年幼,真正的大权其实掌握在辅政大臣的手里。
好在大家都是聪明人,十一皇子解了京都之围,不仅救了大家还赶走了戎人,且现在又让出了帝位,若是再不给人家一个摄政王的位置,那大家都别活了。
但当李老太师说要封长安为摄政王,代替君主处理国政时,却被长安给拒了。
众臣再次麻了。他们实在想不通十一皇子到底是什么脑回路。
好在李老太师是个人精,转而提了另一个建议。
“不若由陛下封十一殿下为晋王,封盛先生为宁国公并授太师之职,兼辅政大臣。方瞻援京有功,恢复其忠平侯的爵位,封镇西大将军……”
李老太师一口气封赏了盛世和长安手下一群人,连丁石都没放过,众臣听到最后人都麻木了。
这还不如长安或是盛世登基呢,现在除了皇位不是他们的,其他的封赏不跟他们当皇帝一模一样?
甚至连辅政大权,都让给他们了。
有人张了张嘴,想要提反对意见,却被身边的人碰了碰胳膊。
“说到底现在这天下还是姓傅的,若是让晋王不高兴,立马给你换成盛姓天下,到时候你哭都没地哭去。”
那人一听觉得也有道理,晋王分明是对这天下姓什么根本不在意。
况且晋王是宁国公的人,方侯爷也是宁国公的人,晋王的舅舅景侯爷四舍五入也算是宁国公的人,算起来宁国公手底下保守估计得有十多万兵马了。
他们要是再不识好歹,这天下分分钟易了姓。
李老太师的建议,长安很满意,而在其他人嘀嘀咕咕想反对又不敢的时候,盛世已经抱拳给李老太师行了礼。
“如今朝廷风雨飘摇内忧外患,老太师可愿为朝廷添一份力,担任辅政一职?”
其他人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老太师已经致仕多年,若是老太师愿意再次出仕辅佐帝王,与安国公分庭抗礼,那他们可就一点意见都没有了。
老太师在众人的恳请及盛世的热情相邀下,勉为其难接下了这个重担。
在盛世与老太师的相视一笑中,新的权利结构便这么形成了。
政权更迭,要处理的事很多,直到晚上,盛世才勉强有了空闲,而同样忙了一天的长安,也再次出现在盛世面前。
盛世见他端着换药的盘子进来,看样子是要接替太医的活。盛世见状也没反对,任由对方给自己换药。
只是换药的过程异常得慢,等得盛世都皱了眉。
“我又不是瓷做的,用不着这么小心,你再慢一点,我这伤口都要自己愈合了。”
长安单膝跪在地上为盛世上药,听到这话眼圈都红了,“是我没能保护好您。”
盛世叹气,“跟你没关系,再说了,我也没什么事。”
没想到他的安慰却刺激了长安,他抬着微红的眼看着盛世,一字一顿道:“若您有事,今日所有人都得偿命。”
盛世心中一惊,好似看到了长安口中那个暴戾的人。
长安说完也后悔了,因为他在盛世的眼中看到了那个极力隐藏起来的自己。
他再次低头,将绷带一圈一圈绕过手臂。
盛世也瞥开眼眸,不再开口。
等到伤口包扎好,盛世再次看向长安,轻声道:“傅长安。”
长安收拾东西的手一顿,不敢抬头看人。
这是盛世第一次连名带姓喊他,他的直觉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被盛世知道了。
“是包扎太紧了吗?我马上拆了重新弄。”他努力让自己放轻松,却仍旧不敢抬头。
盛世伸出手,将他的下巴抬起,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长安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向这个朝思暮想的人,他心口止不住地乱跳,却又害怕被对方看出来自己那不能示之于人的心思。
盛世直视着长安的眼睛,他不是第一次从长安身上看到违和感。
这人在自己面前乖巧又听话,但有时候又会不经意地显出性格中的偏执。
于是,他问道:
“傅长安,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长安心中一紧,试图扯出一抹乖巧的笑,但在盛世的逼视下,又不得不收起那伪装出来的笑意。
他下意识想说“没有”,却在刚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被打断。
“傅长安,我给了你机会坦白。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长安的沉默在盛世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出声催促。
良久后,长安再次开口。
“之前说朝臣和舅舅不愿我登基是假的,这事您今日在殿内也知晓了。”
盛世闻言松开他的下巴,慢条斯理喝了口茶,示意他继续说。
长安低头,却并未起身,他的声音有些低,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差点让盛世口中的茶喷出来。
“今日我说自己喜欢男子是真的,但不举是假的。”
盛世被茶水呛得咳出声,长安忙给他顺背。盛世好不容易止了咳,看向长安的眼神满是惊讶。
谁问你这个了?
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你举不举跟我也说不着吧?
不会真将我当爹,委屈巴巴吐露心声吧?
盛世默了一下,最后安慰了一句,“喜欢男子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见长安露出一点点喜意,盛世只能板着脸又道:“还有呢?”
他可没忘记长安瞒着他的事,虽然没有当初那么生气了,但也没完全消气。
憋着不问清楚不是他的风格。
长安想了一下又道:“傅永嘉不是傅焕的亲子。”
“傅焕当太子的时候身子就坏了,根本没法生育子嗣,虽然后来将养了十几年,对外说是养好了,但实际上傅永嘉是他抱来的孩子,甚至都不是傅家人。”
盛世惊得都不知道说长安什么好。
这让那些朝臣知道,不得闹翻了天?
长安却并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妥。
“他们不是不愿意让你当皇帝吗,那我就让他们自己扶一个非傅家人登基。”
盛世:“……”
这报复心也太强了。
也不知道那些朝臣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午夜梦回痛哭流涕地扇自己巴掌。
但这些都不是盛世想知道的。
“还有呢?”
长安看向盛世,虽然盛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多年相处的经验告诉长安,义父这样的神情,便是说明自己有个很大很大的错处被知晓了。
回顾过往,他唯一能让义父生如此生气的事,只有一个。
但他不想说。
盛世见他脸上挣扎,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叹了口气将话挑明。
“长安,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第94章 第 94 章 心悦你
长安瞳孔微缩。
盛世见他这样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于是道:
“我见到庄宿了。那个知晓密道引戎人入关的人,便是庄宿。他与你一样也重生了,只是换了一具身体, 现在的名字叫林戈。”
“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但他却对我所有的行为接受良好,所以,”盛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向长安的眼神温和而坦然。
“长安, 我也是重生者,对吗?”
长安眼眶发红, 嘴唇紧抿着, 依旧不肯开口。
虽然他之前就猜测帮助戎人的那个人是不是也是重生者,但他没想到盛世这么快就见到了那个人,并由此得出自己也是重生者的答案。
盛世再次叹息。
“长安, 关于我的过去,我希望是你来告诉我,而不是别人。”
他伸手拂过长安的肩膀,发觉手掌下的人在发抖,而长安的眼中不仅有挣扎,还有控制不住的恐惧和绝望。
他不清楚为什么长安这么怕自己知晓过去,但看着眼前的人,他再次心软了。
“你要是不愿说,那便算了。”
然而在盛世打算放弃的时候,长安却突然抓紧了他的衣袖,艰难地说了第一个字,“我……”
这是坦白的机会。
而这样的机会, 或许只有一次。
若是义父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开口,但义父知道了,即便再害怕,他还是得说。
没人愿意忘记过去。
“……不敢说,怕你再次不告而别,我怎么也找不到你,而且,”长安低着头哽咽,盛世能感觉到有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自己的膝盖上。
“就算找到了,那个人也不是你。”
盛世听到这句,忍不住皱了眉。这话说得有些绕,但他还是很快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
“你是说我后来离开了,但身体还在这里,只是这具身体里已经不是我了?”
这样说的话,倒是与庄宿如今的状况有相似之处。
“我找过很多大师和道长,他们都说我得了癔症,但我知道不是的。我们相处了八年,你教我读书识字,你变没变,我不可能认错……”
盛世皱眉听着长安诉说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按照长安的说法,盛世猜测自己那时候应当绑了系统,因为长安说的有些东西,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出来。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他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得到了对应的奖励。
他拿着那些奖励,做出了很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至于长安说的离开,身体却留在这里,更像是穿书完成任务后,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留下来的躯体,便成了一个NPC?
但按照这个理论的话,他是穿越者完成任务就回去了,那为什么会重生呢?
存档重启了?
但他很快发现了长安话中的漏洞。
按长安的说法,自己上一世一直在想方设法帮助长安登基,但长安之前曾说过他自己是战死的,那便说明他的任务没完成。
即便再退一步,他能离开代表主线完成了,那长安这条支线也没完成。
他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不得不提前离开?
盛世这般想着,便也这样问了出来,却没想到长安突然沉默了。
盛世直觉他离开的原因,很可能便是长安一直不愿告诉他他是重生者的根本原因。
“是我做了什么吗?”
长安脸上痛苦万分,有难过有悔恨,更有任凭处置的绝望,“不是,是我。”
他艰难地吐露真相,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他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你曾说心悦谁,便要勇敢告白。”
盛世一愣,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所以,我趁着酒醉,便向你表了白。那晚你没说话,我以为你接受了我,却没想到第二日你交代完所有事,便消失了……”
长安后面的话盛世没听清,满脑子都是那句“心悦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长安。
所以,这人一直喜欢自己?
不对不对,是喜欢曾经那个自己。
“我再次醒来,便到了山上。一开始我不确定你真的回来了,所以就将自己伪装成了正常小孩。”
盛世想起来第一次见长安的情景,那时候他确实以为眼前的小孩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朋友。
“所以你确定我是我之后,便坦白了自己是重生者?”
长安点头。
一方面他不想骗盛世,另一方面也确实存了一点点私心。
若他早些坦白,是不是义父就不会将他当做一个孩子看待?
盛世也确实如他所料。
即便嘴上说着这是义子,但知道内里是个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自己又比对方大不了几岁,怎么可能真将其当做儿子对待。
论起来,最多是当成了弟弟。
当然了,他忘了在这个时代,人人都很早熟。心理年龄上,他不见得就比对方大。
听完长安的话,盛世设身处地想了一下,若他真的养了长安八年,将人一点一点拉扯大,教他识文断字,又找人来教他武艺、学习帝王之术。
那在长安表白之后,他还真的可能一走了之。
这,确实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而现在的他,既没有养长安那么久,也没有那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更是早早就知道了这人其实是个成年人,所以虽然知道长安心悦自己,心里有些怪怪的,但却没到想跑路的地步。
即便如此,盛世依旧选择了跳过心悦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
“那我离开后,那个NPC,呃,也就是我那个身体后来怎么样了?”
一听到这个问题,长安顿时身体紧绷,低垂的脸上神情晦暗不明。“他回到了傅临淮的身边。”
盛世立即皱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提前离开的原因,在他离开后,那个人再次回到了傅临淮身边,并且将长安这边的所有讯息都卖给了傅临淮。
于是北邙山一役,长安大败,数万将士无一人生还……
还未来得及理清事情的原委,盛世便感到目眦欲裂,额头的神经一阵阵跳动,心口的疼痛更是来得猝不及防。
长安的声音像是浸了水的海绵,盛世怎么也听不真切。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水淹没了,巨大的水压压得他喘不上气。
眼前人影晃动,他好似看到北邙山下,长安满身鲜血地站在自己面前,眼神执着得令人心惊。他仰着头痛苦地对自己说着什么,但明明靠得那么近,盛世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后来盛世看到自己从马上下来,一步步走到长安身前,接过长安手中染血的剑,反手刺向长安的心口。
在此过程中,长安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抗。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呐喊,在喊着不要,他想拔出那柄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一寸寸刺穿了长安的心脏。
而本该疼得不能自已的长安,却在心脏被刺穿的时候,释然地笑了。
从那一张一翕的口型,盛世认出了长安无声说出的话。
他说:
你果然不是他。
我不是他讨好傅临淮的工具。
真好。
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盛世无助地想要捂住,却一次次徒然地穿过了那具身体。
他的眼前血红一片,他想说“这一点都不好”,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无助地看着长安仰面倒下。
盛世痛苦地抱着疼得快要裂开的脑袋,头晕目眩间长安倒下去的身影与灯影下模糊的人影渐渐重叠,他好似听到有人在急切地喊他名字。
他想要回应,然而一开口,却喷出了一口血。
失去意识前,盛世脑子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原来害死长安的,就是自己!
第95章 第 95 章 我想当你爹,你却想当师……
盛世再次醒来的时候, 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他稍微一动,一个身影便闪了过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看到长安的时候, 盛世微不可察地恍惚了一下,等到反应过来之前那些血腥的画面都是过往后, 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长安见他精神尚可,便从一旁的小几上端过药碗。“这是太医开的安神药。”
说着便要亲手喂盛世喝。
盛世不习惯这样的相处,便阻止了长安喂药的动作。
他从长安手里接过药碗的时候, 扫了一眼长安胸口的位置。
他想问那剑是不是很疼,想问最后那刻是否后悔认识自己, 更想问为什么重活一世, 依然要留在自己身边。
垂眸看着晃动的黑色药汁,他开口问长安:“怨我吗?”
怨我不告而别,怨我害了你, 也害了数万将士。
“不曾。”长安目光坚定。
然而他越是这么说,盛世心里的愧疚感越重。
即便“他”背叛了长安,即便“他”亲手将剑插入了长安的心口,长安却依旧无悔无怨。
甚至不愿意告诉他真相,也只是怕他再次离开。
盛世能理解当初的自己为何要离开,却不能原谅自己离开后带来的惨烈后果。
虽然他想不起来那些人长什么模样,更记不起那些人的名字,但他不可能将那些人当做没有生命的NPC。
那都是鲜活的人,是如长安、方瞻、丁石等人一般,真真切切活在这世上的人,而那些人最终却因自己而惨死。
他一口饮尽碗中药汁,但药汁的苦哪及心中的苦涩。
长安察觉到他脸色不对, 立即紧张起来,“义父,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盛世抬眸,看到鲜活的长安,以及长安眼中的担忧时,突然就像剥开了重重云雾。
他重生了。
他还有机会。
他不应该困在过去的懊悔里,而应该尽全力去弥补过去的错误,想尽一切办法去护住上一世没能护住的人。
既然上一世是因他的离开,而导致一切走向另一个方向,那是不是意味着只要他不临阵脱逃,他上一世想要的东西,这一世便可以亲眼看见?
这一刻,盛世好像懂了长安为何非执意要让他皇帝。
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即便知道自己没有系统已经不可能脱离这个世界,但在他的内心深处,从始至今没将自己真正融入其中。
他做了许多事,好似处处都有他的影子,但却又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样子。一如上一世他觉得长安已经有能力对抗傅临淮而不告而别。
他不该将自己游离在外。
见盛世久久不语,长安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声。
“义父?”
盛世回神,停顿片刻道:
“你以后不必再喊我义父。”
长安心中一惊,刚要说话,就听盛世又补了一句,“师父老师也别叫了。”
长安闻言脸色煞白,眼中的光一点点消失,“您,果然还是不要我了。”
盛世在心中叹息。
你之前都表白了,我又不聋,还能当作不知道,继续心安理得当你爹?
我之前是想当你爹,但你现在却想当师爹啊。
也罢,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不是不要你,就咱们现在这样,”盛世停顿了一下,说得有点含蓄,“还是不要用这些称呼的好。”
他有压力。
长安明白他的意思后,眼中的光再次闪了一下,“那要怎么称呼?也像他们一样,称呼你先生?”
“你先生”三个字出现的时候,盛世脑中那根神经猛地跳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态发生了改变,盛世总觉得“先生”这个词在长安口中,跟在别人口中,味道不一样。
也不知道上一世的自己,有没有跟长安解释过“先生”这个词在他的那个时代意味着什么。
盛世低头从长安手里接过一颗甜枣,含糊道:“也行。”-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轻松,因为大局未定,盛世便扶了小皇帝登基,但他们不可能就这么放权给新的班底。
走到如今这一步,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而第一个要抓的,便是京都军的兵权。
守卫京都的三军,几十年都打不了一仗,比边军不知道安全了多少倍,因此这里向来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富家子弟用来镀金的地方,战斗力很不咋样。
同样人数的情况下,京都守卫的战力不如灵武军十分之一。
这也是京都被围时,虽然京都守卫人数不少,却不能抵挡戎人铁蹄的重要原因。
长安便趁这次机会将京都三军从上至下清理了一遍,该踢出去的踢出去,该训练的训练,将领们全换成了自己人。
京都军上下叫苦连天,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月后,这些被从里到外锻打了一遍的将士,便被长安拖上了战场,配合方瞻围攻其中一支戎人军队。
用长安的话来说,只有见过血的士兵,才有一往无前的血性。
戎人节节败退,很快便收拢兵力,退回到了西北,与方瞻和长安率领的两路人马隔水相望。
而方瞻在追击戎人的时候,倒是意外救了一个人。
林明辅率领三万人马离开晋阳,原想着绕道惠城截断戎人补给,却没想到他虽然绕了道,却在山地迷了路。久经周折虽然再次找准了方向,但又半道遇到了废太子傅临睿的人马。
傅临睿本是被阿木泰派去支援阿布托的,他也没料到居然在半路遇到死对头傅临舟的人。
同是大凉士兵,就这么打了起来。
傅临睿毕竟身后还有戎人,林明辅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剩下的万余人逃回山里。
但也只在山里硬抗了半个多月便粮草断绝,只能再次下山,中途便遇到了方瞻。
方瞻也没手软,直接将林明辅那些饿得连反抗力气都没有的残兵全数收编了。
除了兵权外,自然就是政权。
盛世被封为宁国公后,便从宫里搬了出去。
这几年他虽远在广武,但在京一直都留有人手。周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负责销售香皂的管家了,他在京都这几年帮着盛世结交了许多达官贵人,同时也暗中帮了许多郁郁不得志的能人异士。
他们有些是被打压的文人,有些是遭受不公的官吏,如今这些人便成了宁公府的幕僚。
盛世与李老太师同为辅政大臣,就在朝臣以为有李老太师在,盛世必定会被掣肘的时候,李老太师却以年事已高为由,直接当起了甩手掌柜。
用他的话说便是“若不是看在易慎的面子上,他才不会蹚傅家这摊浑水,如今他出了头,便别再想他老人家出力”。
堆积如山的奏折后,是盛世伏案奋笔疾书的身影,李老太师则在一旁老神在在闭目养神。
按理说他即便不处理朝政,也应当教导小皇帝,但李老太师却只将目光锁在盛世身上。
若盛世有拿不定主意的,他便在一旁阴阳怪气点拨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盛世才是那个新帝。
当然了,这事朝臣们并不知晓。
而李老太师如此,便是想要看看易慎选中的人,到底有什么能耐。
好在盛世很快就有了帮手。
一直负责方瞻和石莽粮草供给的盛昌则,在安排好了南边的事情后,紧赶慢赶到了京都。
而另一边从广武出发的邬淳和崔润,也带着学院的部分师生南下来京都了。
护卫他们安全的,正是之前与盛世一同守卫晋阳的赵良,而赵良不仅带了人来,还带了被宋宣斩于马下的阿布托的首级。
第96章 第 96 章 舆论造势
有人不用是笨蛋, 有了邬淳和崔润加入,盛世处理朝政的压力大大地减轻了。
当然了,这也使得李老太师有些不满。
年轻人怎么能这么不抗压?
而除了兵权和政权外, 舆论造势也少不了。
广武早就有了印刷厂和造纸厂,就连晋阳都开设了书局, 这些买卖虽然不如香皂香水暴利,但对文人来说却是大大的好事。
因此周怀在晋阳开设书局后不久,便向盛世申请在京都也办起书局和印刷厂来,这也是他结交拉拢到有识之士的关键。
而这舆论造势便背靠造纸厂、印刷厂和书局。
牧泰是祖安学院刚毕业的学生, 他本专业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辅修过两节新闻学的课程。
至于为什么只学了两节课, 自然是因为这课的教授只上过这两节课, 而这之后教授便将新闻课忘了个干净。
牧泰天生对新闻传播较为敏感,他与老师和同学探讨过许多次,觉得舆论是可以引导的, 而他们便要做那个引导舆论的人。
因此在邬淳和崔润带队来京时,他便自告奋勇要求加入,其目的便是要为他们的主上造舆论之势。
当然了,主上这个词也是盛世离开广武后,邬淳要求大家改口的。
在盛世不知道的时候,广武城的人都不再称呼他大人或是先生了,统一称呼“主上”。
而牧泰到了京都第一件事,便是从造纸厂订了一批结实耐造的纸张,然后又找了印刷厂刊印成小报,最后将这批小报送到书局。
所有来书局买书或是租书的人,都免费送一张小报。
为了防止有人拿了小报却不看,书局甚至出了公告说可以回收手抄小报。
手抄一份小报可得一文钱。
要知道手抄一本书, 也不过几十文钱,还要求字迹端正好看,而现在手抄小报却对字迹不做要求,只要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就连识字的幼童都可以抄了卖钱。
公告一出,大家趋之若鹜,都争抢着拿一份小报,只是小报只买书送,很多人不愿意花钱买书,他们吵着嚷着愿意出钱买。
于是书局顺水推舟给小报定了价。
——两文一份。
买一张虽然两文,但抄一张就能赚一文,对于某些家长来说,幼童练字的鬼画符都能拿来卖钱,简直不要太划算!
甚至书局还出了公告,会由易大儒的学生亲自评选出优秀手抄报,而获奖者不仅能得到几十两的奖金,作品还会挂在书局中供人阅览。
一时间,学堂里,书院里,不管大人小孩都对着小报一顿狂抄,就连闺阁中认字的女子,都拿起了笔。
有人为了赚那一份一文钱,有人为了几十两奖金,还有些人则想着能在易家人面前露脸,在京都最大的书局扬名。
书局二楼,周怀看着外面热火朝天来兑钱的人群,问对面一脸兴奋的牧泰:“这亏钱买卖要做到什么时候?”
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做亏本生意,这感觉实在是新鲜。不过主上跟他说,一切听从牧泰的安排,因此即便亏钱,他也全力配合。
牧泰兴奋地搓了搓手,“不急,这才是第一步。”
周怀不明白外面都快挤破头了,怎么才是第一步。
“麻烦周掌柜再出个公告,就说手抄报只回收最新的,过期报纸一概不收。”
周怀:“你还要再出?”
牧泰从怀里掏出一份全新的报纸,显然是刚印刷号的。“往后五天一份小报。新的小报出来,旧的小报便不再回收。”
周怀接过他手中的报纸看了看,联想到第一份的内容,突然就明白了牧泰的意图。
第一份只是一些奇异怪谈和令人愤慨的不公冤案,而第二份更多的则是广武城的趣闻和现状,以及戎人攻入京都那日的惨案。
对比相当惨烈。
糠市一处破败的院子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趴在缺了半条腿的木桌上抄写,一旁的妇人纺着纱,而另一处则坐着一个做女工的十四岁少女。
眼见着太快黑了,少年赶紧写完最后几句,妇人见状忙问今日抄了多少。
不待少年细数,少女便开了口:“一共三十六份。”
妇人立即喜道:“那岂不是有三十六文?”
少年接着道:“除去姐姐赊来的笔墨和纸张,今日能赚二十多文。”
要知道一个壮劳力一日也不过赚个几十文。
妇人甚是满意,让少年赶紧趁着天未黑,将手抄报送到书局去兑钱。
少年看了眼自己姐姐,开口与母亲商量,“要不明日让姐姐与我一道抄写吧。”
妇人一听立即皱了眉,“她哪里会写,莫要浪费了上好的纸张。”
少女闻言咬紧了下唇,少年见母亲如此说姐姐,立即争辩道:“父亲教我的时候,姐姐也旁听过,姐姐虽不能认全所有字,但依葫芦画瓢总能抄完,即便一日只抄十份,也比卖这些帕子赚得多吧?”
妇人当即看向少女。
这些帕子都是从杨老板那里拿来的,做一个一文钱,而且还得做得细致精美,若是不合杨老板的心意,便分文不值,白白做工。
送去的帕子大多时候只有一半能拿到工钱,确实不如现在抄小报赚得多。
少年见母亲有被说动的迹象,又道:
“让姐姐试试嘛,再说了,现在大家都在抄,我们若是不抓住机会赚这个钱,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机会。等到后面书局不再收手抄报,我们想赚也赚不到了。”
这一家子之前并不住在糠市,是妇人的丈夫死后才搬到这里来的。
妇人听到儿子的话,觉得也有些道理,如今家徒四壁,别说新儿上学的银子了,现如今连吃饭都成了问题。帕子什么时候都能绣,但回收手抄报这活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
于是点头同意,但她还是警告少女:“只给你一张纸,若是抄不了,那便歇了这个念头,好好绣帕子去。”
少女连忙点头。
夜里油灯下,少年和少女一人一边抄着最新的小报,妇人虽然心疼油灯钱,但想到一晚上能抄出来的小报,又忍了下去。
只要小报换了钱,足够油钱了。况且两个人抄,再加上她纺纱,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屋内时不时听到少女问“新儿这个字念什么”,少年看了一眼后,不仅教怎么读,还将自己知道的出处一并讲解出来。少女先用笔杆在桌上临摹,等到不会出错了,才在纸上一笔一划写出来。
妇人对抄报没什么兴趣,但坐在屋内纺纱总有些闷,她便让少年将小报上的内容读给她听。这样明日与邻居们闲聊,也能插得上话。
于是他们便见识到了另一个神奇的地方。
妇人十分惊奇,“那个叫广武的地方,孩童上学居然不仅不用花钱,朝廷还给他们发钱?”
少年纠正道:“不是朝廷,是学校发,而且也是成绩优异才会有。”
“差不太多,”妇人并不在意谁发,她感慨道:“以新儿的资质,若是去了那里,想必也能拿到那个什么奖金。也不用像现在这般,学也上不了,只能在家抄报。”
说着,妇人便垂了泪。
若不是戎人打过来,她的丈夫如何会死。若是丈夫还活着,他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住在糠市,连新儿上学的银钱都拿不出来。
默不作声的少女低着头,她看到了下一篇报道。那个叫广武的地方,连女孩子也能上学,还能靠自己赚钱,甚至能顶立门户。
若是可能,她也想去那个地方。
妇人抹了下眼泪,又觉得这小道消息不可信,“那个叫广武的地方肯定是杜撰出来的。”
这已经是少年抄的第二份小报,知道的自然比母亲和姐姐多,更何况他每日去书局交小报,也听到了很多消息。
“不是的,这个广武城就在并州,紧挨着西陉关。”
妇人更惊奇了,“方侯爷之前驻守的那个西陉关吗?”
少年点头,“这学校便是宁国公办的。”
少女闻言也抬了头,要知道不论是方侯爷还是宁国公,如今可都来了京都。
她心口扑通扑通跳着,所以宁国公会在京都也办那样的学堂吗?她也有机会入学吗?
少年又道:“戎人不仅围了京都,此前还派了几万人去围攻晋阳和广武。”
妇人和少女俱是一惊,要知道戎人之前围攻京都,京都那么多守军也没拦住,那晋阳和广武岂不是更惨?
并州州牧林明辅带着残兵被方侯爷救了的消息,刚传回京都。百姓们这才知道,林明辅居然在戎人打来之前,带着人从晋阳跑了。
晋阳几乎没了守军,如何能对付得了戎人数万大军?
少女惊讶过后,又恢复了冷静,“可是不对啊,我们并未听说晋阳城破啊。”
少年道:“不仅晋阳没事,连广武也安然无恙,甚至戎人大将的脑袋都被他们给斩了。前些日子不是有一支从广武来的军队吗?他们带来的便是戎人大将阿布托的首级。”
妇人惊讶过后,又开始抹眼泪。
同是被围,为何京都城破他们死了丈夫和父亲,而晋阳和广武的百姓却一点事都没有啊。
少年倒是没有像母亲那般,他低头继续抄写,但神情中却带着这个年纪的少年不该有的坚韧。
“因为宁国公护住了他们。”
少女闻言看向弟弟,“那宁国公可以护住我们吗?”
妇人也抬了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少年回望她们,问道:“他不是已经护住了吗?”
少女恍然。
是啊,若不是晋王和方侯赶走了戎人,他们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大凉朝廷没能保护他们,但宁国公没有放弃。他令人远赴千里,救了一群本与他无关的人。
更别说当年宁国公的善举,早已救过他们一次。
百姓的愿望很简单,只要能简单地活着就好。谁能给他们这样的生活,他们便真心实意地拥护。
差不多的话,也在各个书院里传开。
并不是所有人都唯血统论。
第97章 第 97 章 终于来活了!
于此同时, 调查庄承荣的案子也到了尾声。
当时长安杀庄承荣的时候,说的是他贪赃枉法,这事之后自然重新调查了一番, 不仅牵扯出了不少官员,还解了几年前的一个谜。
当初盛昌则曾去京都调查盛世被害一事, 最后只查出谣言出自三皇子府,但给盛世传假消息的人,并没有查出来。
而在庄承荣被抄家之后,他的一个家仆在供述罪状的时候, 说曾奉庄承荣的令,给山匪寄过一封信。
追查之下才发现, 当初害盛世落入匪窝的人便是庄承荣。
这倒是出乎了盛世的预料。
在他看来, 庄承荣身为太傅,怎么也不应该注意到自己这个不入流的商贾之子才是。
不过庄承荣已死,如今也没法了解他当初为何要针对自己了。
这个家仆还供述, 信虽然是他家老爷写的,但是散播谣言的,却是他家公子。
这倒是在盛世的意料之内,当初查出话是从三皇子府传出的,他便怀疑是庄宿了。
只是他上次见林戈,对方作为真正的庄宿,却对自己并没有多大的敌意。
莫非那个时候,庄宿就已经换了内芯?对自己有莫大敌意的,不是真庄宿,而是现在那个假庄宿?
如今不管是真庄宿还是假庄宿,都不在京都,况且庄承荣也已经死了, 盛世便也不再纠结。只让下面的人该怎么查怎么查,到时按照律法处置便可。
安宁的日子没过几天,在南边的傅临淮,果不其然掀了桌子。
建元帝的死讯以及新帝登基的消息,一并传到了南边。傅临淮在安静了一月之后,最终还是竖了大旗,扬言要杀入京都为父报仇。
他并未打着“清君侧除佞臣”的旗号,而是直接否了新帝的存在。
毕竟若是认下了小皇帝的存在,那他便是皇兄。只要小皇帝不死,即便他打入京都,也依旧是人臣。
因此他的檄文里,慷慨激昂说傅长安弑父杀兄,扶了个小傀儡掌控朝政,说小傀儡得位不正,他要为建元帝报仇。
不管行不行得通,大义上他要站住脚,甚至他还拉拢到了崔氏。
之前盛世狠狠地掰断了崔氏的旁支,伤了崔氏元气。崔氏本打算辅助一下新君,到时候靠新君恢复崔氏的声望,却没想到他们还没在大皇子二皇子和三皇子当中选好人,盛世带着长安便杀去了京都,直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崔氏眼见此路不通,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傅临淮。
说起来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淮河以北,戎人被压制在了西北,大战一触即发。
淮河以南本来就各方混战,如今唯一听朝廷话的傅临淮,也不平叛了,直接与其他几方达成协议,要一起北伐。
朝堂上的朝臣虽然被换了一批人,但他们也如之前的人一般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可如何是好啊?”
“宜王此前一直在平叛,想必不是真的要反。不若先安抚住宜王,给他个封赏什么的?”
“呵,天真,你觉得得是什么样的封赏,才能阻止宜王北上?”
朝堂上主战派与主和派吵成一团,小皇帝被吓得瑟瑟发抖,李老太师则坐在一旁闭目不说话。
等到下面吵到中场休息的时候,他才睁开眼,问一旁拢着手的盛世:“不知宁公有何良策?”
他这一开口,下面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盛世。
如今方瞻与晋王在与戎人对峙,即便抽走一支军队,让其南下去阻拦宜王傅临淮,但南北相距千里,即便赶过去也是疲惫之师,安敢言胜?
剩下的便是驻守在北边西陉关的宋宣,那也是远水接不了近渴啊。
况且西陉关至关重要,就连二皇子在京都被围之际,也没敢令其派兵增援。若是宁国公调西陉关的兵,那怕是要被人质疑其能力了。
众人看向盛世的时候,他早已在心里盘算过一遍了。
“令宁成率江陵军攻下丹城,占据五南道,何炎率军攻下景合,掐住迭水一带的咽喉。”
令他们前往,一个是距离近,还有一个便是不管是江陵军还是何炎所领的军队,最近几月都在养精蓄锐,对上傅临淮的人自然胜算更大。
有人立即道:“可是这两处相距较远,宜王若是敌不过,从中间这处也可南至千江。”
“就怕他不走这。”盛世笑了下,却并未明说。
他转头看向李老太师,“不知老太师意下如何?”
老太师捋了捋胡须,点头表示赞同。
很快便由新帝下了令-
一处湖泊的水寨内,石莽一身匪气地坐在主位上擦着刀,下面的人个个百无聊赖闲得要长蘑菇。
“老大,我们到底还要在这里窝多久啊?”
“是啊,方将军都离开好几个月了,先生不会是把我们忘了吧?”
“那哪能,先生就算不记得你,也不会忘了咱们老大的,对吧,老大?”
石莽瞥了他们一眼,“我看你们还是练得少了,再去加练两个时辰,现在,立刻,马上!”
其他人一听立即叫苦连天。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石莽擦了一会儿刀,将布扔到一旁。他站起啦转了转,最后又坐了回去。
他也着急得很,但是怕泄了士气,这才一直强忍着。
他已经收到先生让邵先生寄过来的信,也知道如今京都已经易了主。先生封了宁国公,现在得改口叫主上,方将军也恢复了爵位,被封为镇西大将军。
他倒不是眼红方将军封了将军,他是着急北边战事紧急,但自己在这里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是最早跟在主上身边的人,但最后却成了最没用的那一个,早知道就待在广武了,说不定主上去京都的时候,还能带上自己。
哎~
石莽再次叹了口气,却没想到下一刻就有人跑了进来,“老大,来信了!”
石莽展开信一看,随后一扫之前的郁燥,眉开眼笑对着外面吼道:
“小的们,操家伙!”
他们这些人窝了几个月,终于来活了,还是个大活!
第98章 第 98 章 我才是庄宿!
傅临淮没想到他的北伐大业, 这么快就遇到了阻碍。
他甚至不明白江陵军的武器装备,为何能比他们强上那么多。
不论是宁成的江陵军,还是那个叫何炎的, 都比他之前遇到的叛军厉害太多。傅临淮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在连续吃了三场败仗后,他不得不改变策略。
“王爷, 既然这两处不好攻破,不如我们选这一条路线。”有人在地图上指了一处。
傅临淮没说话,皱着眉思索。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试错。
片刻后,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庄宿:“阿宿, 你觉得呢?”
庄宿一袭白衣出尘绝世,在一群身着铠甲的壮汉中间, 仿若鹤立鸡群, 他沉吟片刻道:“我觉得周将军言之有理。”
他刚说完,立即有人说道:“我若是宁国公,必在此设伏。”
那人刚一说话, 其他人纷纷侧头看去,只见是个样貌甚是丑陋的男子。
被人反驳后,庄宿蹙着眉不太高兴,“你是谁?”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戈,他看了一眼傅临淮,低头答道:“公子,小人是太傅大人的侍从。”
庄宿上下打量了一下林戈,“我怎么没在父亲身边见过你?”
林戈依旧低着头,没有丝毫慌张,“四年前太傅大人派小人去了晋阳,前几个月才回到京都, 可能时间太久,少爷即便见过也不记得了。”
庄宿还欲再问,便被傅临淮打断了。
“这人我查过了,没问题,确实是你爹的侍从,脸也是前两年在晋阳时候毁了的,你没印象也正常。他这次是替你父亲给我送消息的。”
傅临淮在庄宿的面前,向来不自称本王。
他虽然没在这会儿说庄太傅给他送了什么消息,但明显消息不简单,不然他也不会将林戈放在身边当个侍从,还能参加现在的会议。
傅临淮说话的时候,庄宿的神情如往日一般和善,但看向林戈的眼中却闪过一抹阴狠。
——这人留不得。
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显得自己斤斤计较,苛责于一个下人,于是转过身对着众人分析起自己的观点。
“诸位,傅长安手中的人手就那么几支。如今傅长安和方瞻被牵制在西北,景清辞又在东北,宁成身为景家旧部,是他们为数不多可以调动的力量……”
他也是做过功课的。
“虽然何炎的出现有些出乎意料,但他本就被先帝派去平叛,其实力定然被傅长安他们看在眼里。”
傅临淮会意,“你的意思是除了宁成和何炎,他们无兵可调了?”
立即有人附和道:“确实没发现其他地方有调兵的迹象。”
江南什么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打成现在这样,也确实没什么兵可以调了。
即便调来,也没能力阻拦宜王殿下。要不然宜王也不会一路势如破竹,收复不少城池了。
大家都属一个系统,对于各处的兵力情况,多少都有预估。众人讨论一番后,发现确实如庄宿所言,朝廷那边没有兵可调了。
决定要走险道后,整个军营便开始行动起来为接下来的行兵做准备。
庄宿刚出营帐出来,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公子,太傅亡故,你为何没戴孝?”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跟在庄宿身后的傅临淮听见。
傅临淮本要呵斥,却在看到身形明显顿住的庄宿后,沉默了下来。
说实话,这一年多来,不管是习惯还是性格,阿宿都变了不少。
他自己给阿宿找了借口。
阿宿以前是京都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到了这边后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有所改变也正常,但他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如今被这个叫林戈的下人点出来,傅临淮心中那个怪异感又出现了,尤其是在看到林戈的胳膊上还戴着孝时。
庄宿虽然遇到这个猝不及防的问题稍微愣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父亲亡故我自然悲伤,但如今正值王爷成大事之际,我怎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王爷,害王爷分心安慰我?”
傅临淮一听,心中那一点诡异感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阿宿——”
庄宿转身时,一脸悲戚,“王爷,我自然是为父亲戴孝的,若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脱去外衣,以证清白。”
这简直就是折辱。
傅临淮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下人的质疑,就让庄宿当众脱去外袍。
他伸手搂住庄宿的肩膀,怒不可遏看向林戈,“自行去领二十军棍!日后若再敢以下犯上,严惩不贷!”
林戈低头领罚时,嘴角的笑凉薄得令人心惊。
傅临淮也不过是个蠢人。
所有人都觉得傅临淮对他情根深种,但他知道那不过只是一个人设罢了。傅临淮若是真的爱他,那前世便不可能收了那么多妾室,而且男女不限,只要对他有利的,他都可以收到房中。
即便最后要封自己为后,也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看得明白,因此从来也没真的指望君王的宠爱。
而他这次千里迢迢过来,也不是为了跟傅临淮再续前缘,他想看看那个占据了自己身体的东西,到底是人还是鬼!
庄宿这次不仅没有被露馅,还让傅临淮自责了一番。傅临淮亲自将他送回营帐,并吩咐人帮他收拾一下行囊,明日一早便要出发。
傅临淮走后,庄宿悄悄松了一口气,然而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大,大人,有东西!”侍从脸色煞白,结结巴巴指着桌上的几张纸。
庄宿快走几步,看到是什么东西后,脸色立即变得难看。
“出去!”他第一次失了风度,眼神阴狠得差点让侍从跪在当场。
侍从刚要退出去,又听庄宿警告道:“今日的事,不准说出去一个字,不然你乃至你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
侍从吓得冷汗涔涔,慌忙点头保证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去。
等到侍从出去,庄宿将桌上的纸拿了起来。
这几张纸上只用血重复写了五个字。
——“我才是庄宿”!
鲜血淋淋,仿佛有只恶鬼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下一瞬这只恶鬼就要从纸上蹦出来,啃噬人心。
庄宿脸色铁青,找来一只铁盆,将这些纸点燃后全数扔进盆里,口中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仔细听,便能发现与纸上所书一模一样!
——“我才是庄宿!”
第99章 第 99 章 何不送晋王些美人?……
就在京都各项事情慢慢步上正轨的时候, 新驿及周边各县突然出事了。
“百姓们忙忙碌碌一年,眼见马上就要秋收了,谁知道突然出现了大量害虫, 地里的庄稼就那么全枯了!这叫百姓们可如何活啊!”有人痛心疾首道。
“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去查看受灾情况, 再根据情况拨粮赈灾。”
还有人道:“陛下刚登基,便发生这样的灾害,宜王那边定然又要借机生事。不若陛下下个罪己诏,安抚一下人心?”
罪己诏这种不痛不痒的东西, 李老太师自然当场就同意了。
“往年筹粮,多来自江南, 但这两年江南百姓一直饱受战乱之苦, 怕是没有办法筹来粮食。”
大凉这几年不是这边有灾,就是那边受害,各地别说备用粮了, 能让百姓们吃饱都算是奢侈。
赈灾自然是要赈的,但粮食从哪里来呢?
新户部尚书战战兢兢将国库里的粮食报了出来,随后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如果江南和蜀地都筹不来粮食,那国库里囤的那点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北地的粮食本就紧缺,想要筹粮简直就是难上加难,这也是大凉每次出现灾害,建元帝都不怎么赈灾的原因。
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来。
众人都知道大凉这个情况,当问到粮食从哪里来后,全都默契地闭口低头。
盛世沉吟片刻后道:“粮食这事,我来想办法。”
他这话一出,其他人立即松了口气, 期盼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李老太师顺势问道:“不知宁国公有何打算?”
盛世也没卖关子,“广武县这几年都有在囤粮,用这些储备粮去赈灾的话,想来缺口也不太大,到时候再从其他地方筹集一些,应当是够了。”
他没有将话说死,说赈灾的粮食全从广武县出。
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令众人心惊。
广武只是一个县,其储备粮如何就能覆盖新驿五六个县的赈灾粮了?
就在众人以为赈灾一事就这么完美解决的时候,却听盛世道:
“不论是之前的天灾,还是这次新驿这次的虫害,都说明我们抗灾能力太弱,首当其冲便是粮食储备不够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他们也想让百姓种出更多粮食,能够吃得饱穿得暖,但这不是天时地利的事嘛,他们也没办法啊。
盛世也没指望他们能想出办法,要是真的有办法,也不至于现在几个县受灾,就急得团团转,连粮食都拿不出来了。
“广武县能有那么多余粮,是因为引进了新的庄稼。这几年这几种庄稼长势和收成都不错。既然广武作为试验田,已经取得了成效,我打算将这几种庄稼推广到全国。”
说着,他看向李老太师,“不知老太师意下如何?”
他这也算是解释了为何广武能有那么多余粮。
原来是引进了新的粮食啊!
李老太师也很惊讶,“竟然有这么好的庄稼?”
盛世简单介绍了一下广武这几年种植的庄稼,包括土豆,以及套种增加产量的几种庄稼。
在听到广武家家户户都有余粮后,众臣也惊了,纷纷觉得这些庄稼务必得推广至全大凉。
但还是有人有些担忧:“这东西百姓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他们将田地用来种这些东西,他们会不会不愿意?”
盛世笑着道:“这倒不必担心。”
谁也不是傻子,等到收获的时候,大家发现收成高,自然而然就会种了。
再说了,他还有引导舆论的小报呢,官府加民间总能让大家开始种植的。
“现在刚好可以种下一茬,正好可以用来当过冬的粮食。”
见大家都没意见后,盛世便吩咐了下去,让户部去广武购买种子。户部尚书对此也很重视,决定亲自去广武,还说要请广武的种植专家来指导工作。
不过朝臣们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出现,百姓们在知道广武有产量高的新庄稼后,纷纷主动要求购买种子。
“你当我傻啊,那可是宁公的东西,怎么可能不好?”
“宁公不藏私,将广武种的粮食种子拿出来分给我们,我们还能不识好歹?”
“不止这个,自从宁公来了京都后,京都各大书局的书册价格又降了一倍。现在给孩子买书,也不像之前那般像割肉了。”
“小报上广武的好东西,终于轮到我们了,果然还是得宁公当家啊。”
这次从广武来的种植专家,居然是石村长带的队。
石村长看到盛世自是一番激动,连呼了好几声“主上”后,便斗志昂扬地随户部尚书去给农科官员讲解土豆等的种植注意事项。
而盛世则在后厨里,忙里偷闲地对付从新驿带回来的害虫。
去赈灾的官员发现这种害虫不好除,很怕危害到周边的其他城镇,扩大受灾区域,于是令人抓了一桶害虫快马加鞭送回京都,想问问朝廷里有没有人知道这东西该如何根除。
当这一桶害虫被放到大殿的时候,所有官员都被恶心得皱了眉头,只有盛世惊讶到惊喜。
他一直以为害虫是蝗虫那类,却没想到所谓的害虫是外形很像龙虾的小东西。
这东西也不是直接吃的庄稼,而是破坏了田地,害得庄稼从根部开始枯死。
而且这东西擅长打洞,又繁殖极快,光靠抓想要根除确实有些麻烦。
于是盛世大手一挥,对着众臣道:“抓不完,那就吃光算了。”
只要是能入口的东西,便只有吃到灭绝的份。
众人惊恐地看着一脸兴致勃勃,仿佛眼前丑陋至极的东西是人间美味的盛世,心道:
宁公,竟恐怖如斯!
于是,为了让众臣相信这东西可以吃,盛世便亲自下了厨。幸好石村长这次带了不少广武特产,其中之一便是各类作料。
于是麻辣小龙虾,便这么被端上了桌子。
一桶小龙虾其实不够几个人吃,盛世为了让大家都尝尝,便勉为其难地将其分给了几十个大臣,每人也不过得到三两只。
大臣们看他一脸心痛的神情欲哭无泪,忍不住在心里摆手。
其实不必这么勉强的!真的!
但宁国公下了令,他们也只能忍着恶心学着盛世的样子剥了丑陋虫子的外壳。
李老先生倒是没觉得这东西恶心,别说这种丑陋的东西了,他年轻时候甚至吃过更恶心得虫子。
人嘛,没有吃的时候,连树皮草根都能啃。
盛世见他老人家剥得不熟练,便亲自帮他剥了几只虾。
他手法娴熟,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
于是李老先生更期待这小东西的味道了。
他老人家尝了一口后,浑浊的眼中立即闪过惊讶的光,与他同意神情的还有很多。
众人一口一只,也不过两三口就吃完了。
意犹未尽的众人齐齐看向盛世面前的一小盘。
太不过瘾了啊!
盛世笑着看向众人,一边剥龙虾,一边道:
“既然大家都觉得味道不错,那从后天起,昌隆楼限量推出麻辣小龙虾宴,欢迎大家预定。”
众人也知道今日只有这么一点了,只能遗憾离开。
而在众人离开后,盛世当着李老太师的面吩咐下去:
“给我爹传信,让他去新驿收购小龙虾。对了,小龙虾可以食用的事,也一并告知新驿的百姓,叮嘱他们这东西得煮透了,不然会拉肚子。”
李老太师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一旦开始收购那个小东西,百姓们不论是为了自己吃,还是为了卖,都会更加积极地抓。
到时地里的害虫除掉了,百姓们也可以赚到钱,宁国公获得了利益,京都的这些饕鬄也满足了口腹之欲。
简直是一举多得。
“宁国公,老夫能先订上一桌吗?”
虽然李老太师嘴上不说,但盛世知道他能京都顺利地办事,少不了李老太师暗地里的帮忙。
“老太师客气了,合该晚辈请您。”
李老太师起身摆了摆手,笑着道:“老夫可不受贿。”
等到小龙虾运到京都,盛世吃了一顿后,想了想又给长安和方瞻他们送了一些。毕竟等到新驿那边的野生小龙虾吃完,再想要吃,说不定得靠人工养殖了。
议事厅内,听到自家主上给晋王送了小龙虾后,刚加入盛世阵营的吏部尚书忍不住提议道:
“宁公,何不送晋王些美人?”
主上也真是的,哪有用一顿小龙虾,拉拢手握兵权的权臣的?
他这话一出,盛世喝茶的动作立即顿住了,而一旁的邬淳、崔润等人也齐齐看向了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哪里说错了吗?
“卑职听说晋王身边还没有枕边人。既然晋王说自己喜欢男子,那我们便可以投其所好,送几个美男子过去。”
拉拢人,不外乎钱、权、色。
钱,咱舍不得花。
晋王手中的权又已经足够大,甚至能反过来构成威胁。
所以色,便成了成本最小的拉拢手段。
吏部尚书觉得自己这个提议一点问题也没有,自古大家都是这么干的,但现在怎么大家都不表态?
邬淳轻咳一声,岔开话题。
“此事,还是日后再议。”
没想到吏部尚书并不放弃,继续道:“明月馆各种风情的俊俏男子不少,身家清白的也有,想必总有一款会得晋王喜欢。”
他是真的为自家主上考虑。
盛世垂眸,在邬淳要再次拒绝的时候,他眼睫轻颤同意了礼部尚书的提议。
“既如此,此事便交给你去办。”
或许长安对自己只是雏鸟情节,等他多接触其他人,说不定便能改变主意。
第100章 第 100 章 总不能是图色吧?
吏部尚书手下的人办事很快, 没多久就将人挑好了,吏部尚书还贴心地将人带到盛世面前,让盛世先过过目, 省得犯了晋王的什么忌讳。
盛世不得不承认他办事还挺讲究,这几人有俊俏, 有可爱,有温文尔雅,也有精壮挺拔,集齐了四种不同风格, 站在一起,还挺养眼。
虽知道自古都有送美人的风俗, 但盛世心里还是有些别扭。他看了两眼, 便挥了挥手让霍意将他们带下去。
“晋王还在外面打仗,这些美人先送到他府邸上就行。”
往前线送美人,那是昏君的做法。
霍意闻言, 当即应下。
等到晋王得胜还朝,这几人也能算是犒赏不是。
战事没那么快结束,盛世事多,很快就将这件事给忘在脑后了。
与此同时,南边的捷报很快传回了京都。
傅临淮被宁成和何炎逼迫得换了北上路线,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们多次商讨觉得绝对没人在此防守的路上早早被人设了伏。
虽仓促应战,最终还是因对方占据地势优势而不低,最终只能带领残部仓皇逃回。
经此一役,傅临淮阵营大伤筋骨。
朝臣听到捷报内容,虽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大声高呼陛下圣明宁公算无遗策, 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奇怪。
就连兵部尚书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伏击宜王的这支军队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
而且这个叫石莽的,到底是谁?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军中还有这号人?
倒是有心思通透的,扫一眼兵部尚书的神情,就想通了里面的关窍。
连兵部都没有记载的兵马,很明显就是人家宁国公的私军啊!
虽说一个不起眼的里正,悄无声息养了那么多私军,实在是胆大妄为不知死字怎么写,但到了如今这个境况,谁又敢追究他豢养私军的事啊?
又不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既然是大捷,小皇帝自然听从李老太师的建议,封赏了全军上下。
盛世趁机为石莽恢复了原名,并给这支由镖师及收服的水匪组成的队伍,取了个名字。
——兴卢军。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含义,但当石莽捧着朝廷送来的旨意时,信奉男儿流血不流泪的汉子也不禁泪流满面。
忍不住抹泪的,还有从一开始就跟随他的那些人。
当年他们随主上下山,寨子里的那些百姓都有了良民的身份分得了田地,但他们这些人一直都背着曾是暴民山匪的骂名,即便下了山,依旧受到朝廷的监管。
当年主上说“堂堂正正活在世间,你们想要的,在下能帮你们做到”,他们真的等到了。
从今以后,他们不再是兴卢山上被招安的山匪,而是堂堂正正为国为民的兴卢军!
有人狠狠用衣袖抹了一下眼泪,破涕为笑对着石莽重重抱拳。
“将军!”
其他人纷纷效仿。
“将军!”
“石将军!”
“石旗开将军!”
石莽看着下面一张张笑脸,抖着唇忘记了言语。他没想到在他自己都将本名忘记的时候,有一个人还记在心里。
他大手一挥,对着众人道:“今晚加餐!”
京都,朝堂上。
对于兴卢军的首领被封为镇南将军,朝臣们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要知道此前几次捷报传回,宁成和何炎可都升了官。
兴卢军的头若是不封个将军,怕是要被人笑话死。更何况,这明摆着就是宁国公的人。
听到石旗开这个名字后,兵部尚书忍不住看了眼自己的侍郎。
“我怎么听着这名字,有那么一点点耳熟呢。”
他之前只是侍郎,而他现在的侍郎则是从下面刚刚提拔上来的。
兵部侍郎还真的知晓,他小声道:“大人,是当年□□营的先锋校尉石旗开。”
石旗开虽然只是校尉,但他当初的事,军中不少人都有所耳闻。
兵部尚书闻言有些诧异,“就是当年救了你的那人?”
兵部侍郎轻轻点头。
当年他跟石旗开都在□□营,那次出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给错了情报,害得他们所在的部队死伤惨重。石旗开拼了命救他们,最后还因为他伤了腿。
最后军中却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石旗开身上,若不是他们苦苦哀求,石旗开差点就被处决了。后来石旗开被迫归乡,他虽然还留在军中,但也因为这件事,当了数年杂役。
后来他曾派人去石旗开的家乡找他,却没找到人。很多人说,他应当早就死了。
却没想到他居然就是被宁国公带下山的那个人。
兵部尚书回过头叹了口气,小声对兵部侍郎道:“看样子,很快就有人要倒霉了。”
兵部侍郎低头拱手,心里却在冷笑。
快吗?
这可一点都不快。
他和那些死去的兄弟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盛世倒不是特意为石莽报仇,他只是为枉死的将士鸣不平,惩治那群枉顾将士性命的极恶之人罢了。
将士们可以为国捐躯,可以马革裹尸,但绝对不能死在自己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人在顺风顺水时,好事是一件接着一件的。当再次拔了一群蛀虫时,长安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
长安和方瞻与阿木泰隔河对峙,虽然没有大规模冲突,但试探一直不断。双方各自派出小队骚扰对方,让对方时刻神经紧绷。
你一下我一下,就在阿木泰以为方瞻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却没料到方瞻和长安只是在用这些手段吸引他的关注,让他注意不到其他地方的动静。
景清辞虽在关外危险重重,但最终还是顺利绕道赶到了西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占据了至关重要的惠城和榆城。
等到阿木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彻底被困在了大凉境内,被人三面夹击。
当戎人意识到自己被包围的时候,瞬间就起了内讧。他们本就不是铁桶一块,是因为足够大的利益才勉强拧在一起的绳子,如今自然四分五裂。
“若不是你非说大凉是块肥肉,我们何至于此?”
“哎!早知道我就跟老七一道,逃离京都后,立即返回草原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还是听大汗的,看怎么突围吧。”
“什么狗屁大汗,你要听他的你自己听,反正我不听,我自己突围。”
阿木泰再也没办法压制住这些人,不到半日时间,他们这支队伍便分成了各自为政的五支。
若戎人不自乱阵脚,长安他们想要拿下他们还要不少时间,但没想到他们自己乱成一锅粥,于是半月之后,戎人便死的死、降的降了-
方瞻搁下笔,吹了吹战报上的墨迹,起身准备去找长安,看看对方战报写好没。若是写好了,便一道送回京都去,也省得传信兵分几趟跑了。
他刚将战报装好,门帘便被人猛地掀开了。
方瞻还没看清来人,一封信便扔到了他的桌上。再抬头时,长安就剩一个背影了,声音远远地传来:“麻烦方将军将战报一道送回。”
“哎?你去哪?”
长安回了下头,方瞻好似从他脸上看到了久违的笑,至少他最近几个月一次也没见过。
“回京都!”
方瞻闻言一惊,后面还一堆事呢,就算得胜还京,也得先把事情处理完吧?
总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回去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打了败仗呢。
方瞻没喊住人,等他将信都装好,才发现景清辞来了。
“晋王殿下就这么将摊子都丢给你,一个人跑回京都了?”方瞻稳重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露出如此不敢置信的表情。
景清辞脸色有些苍白,轻轻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左右这里也没什么大事了,我就随他了。”
方瞻见他这般说,便也没再多说,只感叹道:“还是年轻人身子骨好,两天没睡也能马不停蹄赶回京都去。”
景清辞轻笑,“离京多日,想早点回去也正常。”
方瞻没听出弦外之意,只是有些奇怪。
就算想早点回去,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长安是一刻也待不住了,若不是要打仗,他才不愿意离开京都一步呢。现在事情干完了,自然该快快回去。
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感觉已经几辈子没见到那人了。
想他想得夜里躺在草地上看星星,仿佛每一颗星星都是那个人的样子。
长安一路换了七八匹马才赶到京都,在日落关城门之前入了城。
他没有传信回来,自然没人知道他今日回京。
他本想一路直接去盛世的府上,却在将一个路过的幼童吓哭后,才想起自己现在多么不修边幅。
他摸了摸脸上没时间刮的胡茬,又闻了闻身上的味道,只能按耐下激动的心情,先回府洗漱一下。
他得以最好看的面貌,出现在盛世面前。
晋王府修好后,长安并未待过几日。由于主人不在,王府大门长时间紧闭,平日也不会有人来访。
他敲响大门,门房开门看到他后,立即激动得要高吼通传,被长安抬手给制止了。
他也不需要人服侍,径直去屋里找了套衣服,就着凉水就开始洗澡。
在他洗澡的工夫,王爷回来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整个王府。
等到长安洗完澡出来,便看到四个陌生男人局促地站在花厅里,像是在等他。
即便府里出现了陌生人,依旧没能破坏他的好心情,他一边整理衣袖,一边快速问道:“你们是谁?”
问话的时候,已经抬步往外走,不准备在这几个人身上浪费一丁点时间。
那四个人本来还在推来推去不知道让谁开口,见他要走,其中一个立即慌忙道:
“王爷,我们是宁国公送来的。”
长安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他侧过身转过头,脸上笑意敛起。
“你说什么?”
冷下脸的长安吓得那四人浑身发抖,晋王的凶名他们早有耳闻,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几。
长安皱眉看着他们,耐心逐渐消失。
见他这般,那四人吓得立即跪倒在地不敢抬头,硬着头皮回答:
“我,我们是宁国公送来服侍您的。”
四人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目光凌迟,他们感觉自己仿佛在刽子手的刀下走了一圈。
许久之后,等他们再抬头时,长安早已不见了踪影-
盛世忙了一天,等到月上梢头,才疲惫地回到房间。
大约是太累了,泡着澡便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被冷醒的。
水桶里的水早就凉了,他刚要起身,突然感觉不太对劲。
好像有个身影隐在暗处,也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电光火石间,盛世将所有的刺杀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平日里有携带匕首的习惯,但今日洗澡把衣服放得有些远,现在如果去拿匕首,势必要被那人发现。
他快速过了几个方案,但考虑到自己的武力值,最终还是决定用最稳妥的方案。
“图财,还是图命?”
图财,他多得是。
图命,那就以财诱之,他就不信都是收钱办事,他的钱不能让对方倒戈。
“……”
对方没有说话。
盛世有些疑惑,总不能是图色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