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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安邑旧梦(二)

作者:墨雨轻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东巷位于安邑县最东边,是县里安排给孤寡老人和贫困人家的地方,一个破旧的民区。


    这里的房屋低矮潮湿,墙面斑驳剥落,墙角滋生着大片青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义姁以前只听说过东巷,从未亲身来过。她一路打听,才摸到了具体的位置。


    外面的人说,若要找郭老头算命,沿着这条巷子一直往里走,走到尽头看到一棵老桑树时,便到了。


    她沿着狭窄的巷道前行,两旁低矮的房屋挤得几乎要碰在一起。


    偶尔有妇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张望,或是有孩童从屋檐下探出半个身子好奇地打量着她。路过一户人家时,院子里的母亲正拿着扫帚,追赶骂着自家淘气的小孩。义姁被吓了一跳。


    走了许久,远处果然隐隐约约出现了一棵老桑树。义姁加快了脚步,走到老桑树下时,她看到旁边的的老院子的门正开着。


    “便是这里了。”


    义姁舒了一口气,探着脑子往院子看了一眼。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只麻雀在角落的矮树上叽叽喳喳。目光所及处布满了坑洼不平的石头,显然许久没有人打理。


    她挪开脚步,向里走了几步,才看到院子墙角处,一身着布衣的白发老头正端坐在那里。


    义姁走到了郭老头的对面。


    “老朽等娘子许久了。”郭老头的声音温和而沙哑。


    义姁看着他,他比从前要更加苍老,随意束起的头发中已几乎满是白发,满是皱纹的脸上,枯枝般老皮耷拉着,稀疏的眉下是一对空洞的粉色肉团,完全没有瞳孔的存在。


    桌上是他用大大小小的石子组成的棋局,义姁坐到了她的对面,细细端详了一番桌上的棋局。


    “这盲棋缺了两颗棋子,所以双方僵持不下。”


    义姁停顿了一下,抬头看着郭老头,试探道:“郭老既在此处等我,不妨让我陪你来下一局,破了这无解的局。”


    说着她便弯腰从地上捡起两块石头,放到了桌上。


    郭老头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抬起手,轻轻丢掉了桌上的两颗石子。


    "这棋,局非局,棋非棋,娘子破不了。"


    义姁微微一愣,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棋局,更不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她直接问道:"那您说要等我是何意?"


    郭老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说道:"我在此处等娘子,是因为我知道,娘子今日一定会来找我。"


    义姁心头一震,她没想到这郭老头竟如此厉害,这种事情竟也能算到。


    她缓缓从袖中掏出那块蟠螭纹鎏金玉佩,轻轻放到了郭老头面前的桌上。


    “这块玉佩,想请您看看,是何人之物。”


    郭老头拿起桌上的玉佩,手指轻轻抚过玉佩上的蟠螭纹,粗糙的手掌在光滑的玉面上摩挲。


    "螭,若龙而黄。"他缓缓放下玉佩,声音低沉,"此乃宫廷之物。"


    “宫廷…”


    义姁喃喃重复道,愣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她没想到那张残破的查封令,当年的那场大火,竟然与皇宫有关。


    她接过玉佩,向郭老头道过谢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娘子,”


    身后忽然传来郭老头声音,语气凝重。"身带红鸾孤煞命之人,命中本无宫缘。一入宫门深似海,娘子当慎重。”


    义姁的脚步顿了顿,手指不自觉地紧握住了玉佩。她没有回头,径直离开。


    ****


    回到宋家之时,已是夜晚。


    义姁轻步回了房间,关上了房门。她点燃一根蜡烛,翻开包袱里压在最底下的那封泛黄的残页。


    昏黄晃动的烛火之下,她缓缓打开那半张泛黄的查封令。


    这么多年,上面黑色的字已经被她磨得有些模糊。她从来都是害怕看这个的,却从来都不敢把它放在别处。这么多年都是贴身带在身边的。


    她一直记得那场大火,记得那个将她藏在米缸里的长发女人,却不记得自己姓什么。


    直到宋友善临终前,将她从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唤了换来,将这封查封令亲手交到她手上,还告诉她,


    她姓义。


    她虽知道自己并非宋家亲生,但早已习惯了"宋义姁"这个名字。她原以为宋友善替她所取,直到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她原本便是叫“义姁”。


    原来,宋是她的保护壳,而义才是她真正的姓。


    可关于义家的事,宋友善并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太多。宋夫人和宋昭并不知道这些,只以为义姁是宋友善从外面领回来的一个孤儿。


    后来宋友善孝期结束后,她回到长安,也到处打听当年的那场大火,可却没有任何的线索。


    现在想来,没有线索也是正常的。既是与皇家宫廷之中的人有关,必定早已封锁消息,又怎会轻易让民间的人知道。


    义姁看着查封令角落处那半个纹路,从袖中拿出那玉佩。查封令角落处的半个纹路与玉佩上的蟠螭纹几近重合。


    她没有想到,那男子竟是宫廷中人。


    看来,要想查清当年的事情,唯有进宫才有一丝希望。


    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她虽不信红鸾孤煞之命。但信真相险中求,她是宋家的女儿,也是义家的女儿。


    ****


    翌日清晨,晨光微露,院子里传来鸟鸣声,草木上凝结着晶莹的露水,一片清新。


    义姁早早便起床了。小侍女早已站在床前,捧着铜盆,恭恭敬敬地等待着服侍。


    她愣了一下。


    在长安的五年,她早已习惯了照顾自己的生活,突然有人伺候,反而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任由侍女为她打理。


    洗漱完毕,简单用了些早点,她便坐在案台前,翻开《难经》认真研读。晨间心静,她一向是喜欢这个时候读书。


    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喧哗声,夹杂着脚步声和说笑声。


    义姁放下手中的木牍,探头向外张望,只见院子里站满了人,黑压压的一片。


    "外面这是怎么了?"她抬头问站在门口的小侍女。


    小侍女低着头,向前走了两步,轻声答:“小姐,奴去看看,再来回复。”


    义姁点了点头,继续捧起了桌上的木牍。


    片刻之后,小侍女一路小跑回来,喘着粗气。


    “你慢些,不着急。”


    “小...小姐...”


    小侍女涨红着脸,深深咽了一口气后,慌张说道:“外面来了好些个人,说是要给小姐说亲事!”


    义姁手中的木牍"啪"地一声掉在桌上,她猛地站起身,眉头紧蹙:"我不过才回安邑县,便要给我来说亲事?!"


    "是...是的,小姐。他们带了好多礼物,都快把咱们家的院子堆满了......"小侍女结结巴巴地说道。


    义姁闻言,迅速向门外院子里走去。


    她本打算后日便向宋夫人和兄长道别回长安,可没想如今出了这样的事……


    ****


    院中,王姑一身大红衣裙,发髻上别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身后跟着十来个身着黑布衣的下人,地上堆着大大小小的红色礼箱。


    真是好大的阵仗。


    见义姁走来,王姑一脸的笑,小跑上前拉起义姁的手,寒暄道:“我们宋小娘子来了!”


    义姁不解:“王姑这是?”


    见义姁懵懂的模样,王姑拎着帕子捂嘴轻笑,“小娘子,你的好日子要来了!”


    随即,她又侧过身甩着帕子绕了一圈,身后的黑布衣下人便纷纷打开各自身边的红色礼箱。


    成箱的锦缎绫罗、金器银器、美酒珍馐瞬间展现在眼前。


    "宋小娘子与宋公子在翠竹村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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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早就传遍了安邑县,你这般的才貌,自然是许多人家的心上人。这些礼物,不过是些小意思..."


    “王姑!”话未说完,大门口突然响起了宋夫人的声音。


    众人纷纷望向大门口,只见宋夫人与宋昭正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好些个下人。身后的大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我竟不知今日我宋宅这么热闹。”


    宋夫人扬声道,她双手拘在腹前,缓缓走上前,深紫色的裙裾随着脚步的摆动而晃动。


    王姑见状,立刻晃着帕子迎上前,笑得满脸春风,“宋夫人啊,您可回来了..”


    “一大早便带着这么多礼来我宋宅,真是辛苦王姑了。”


    王姑笑答:“不辛苦!宋夫人可知道,此番可是县尉亲点的要您家的小娘子做儿媳妇呢...”


    县尉?


    义姁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宋夫人和宋昭。宋夫人面色微变,而宋昭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义姁不要多问。


    她虽离家五年,可毕竟从小在安邑县长大,自是知道一些情况的。


    这位陈县尉倒是一位清廉正直的好官,只是他那个唯一的儿子,在安邑县是出了名的,爱生事的纨绔主儿。


    宋夫人甩了甩衣袖,郑重道:“王姑,这些礼还麻烦您带回去吧。替我转告陈大人,我们家女儿,不嫁。”


    闻言,王姑的表情僵在脸上,许久才恢复一脸的殷勤笑:“宋夫人,此话可不兴说啊,陈大人亲点您家小娘子,这多好的姻缘啊......”


    “亲点?”


    宋夫人冷笑一声,“我家姁儿前两日不过刚回来,连县尉的面儿都没见着,何来的亲点之说?若非王姑多年来受陈大人人情,暗中帮陈大人给他儿子物色别家的好娘子,见我家姁儿心善好说话,又何来今日这可笑的的姻缘?”


    王姑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盯着宋夫人:"你这是血口喷人!我王姑可不是那种人!"


    "是吗?"宋夫人轻蔑地挑起眉毛,"王姑从前坑害的娘子,可不少。"


    "你!"王姑气得浑身发抖,"你等着,我定会将你今日的话一字不差地告诉县尉大人!"


    “不送。”宋夫人甩着衣袖冷言道。


    “真是...竟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人家...”王姑见状,气哼哼地转身离去,身后的下人们立刻将礼箱一一收起。


    “看什么看!”王姑冲着门外看热闹的人甩了甩手,而后气急败坏地挤开人跑了下去。


    ****


    人都走后,院内终于又恢复了安宁。


    宋夫人舒了一口气,转身走上前拉住了义姁的手,关切道:“姁儿,你没事吧?”


    义姁摇了摇头。


    “都怪娘大意了,和你兄长一同去了药铺,只想着你能多睡会,未曾叫醒你,将你一人丢在家中,没想到竟碰上这种事...”


    “娘,我真是没事。”


    义姁看着宋夫人,语气担忧道:“只是刚才娘的这番话,若真传到陈大人耳中,怕是要再生事端。咱们药铺在安邑县经营多年,若因此受损...”


    "姁儿,"


    宋昭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坚定,"娘和我都不会让你为了宋家牺牲自己的幸福。


    “你兄长说的是。”


    青蓝的天上忽飞过几只大雁,嘎嘎的叫声在空中回荡。三人纷纷抬头望去。


    “我们姁儿啊,便如这天上的大雁一般…”宋夫人忽然轻轻拍着义姁的手,看着天空飞过的大雁感叹。


    “大雁不应被困在一个地方,而是应该展开翅膀自由翱翔,去任何的想去的地方。”


    “娘...”义姁看着面前的宋夫人,心中一阵感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娘知道你想回长安,想继续学医救人,既如此,便早些回去吧。这里有娘在。”


    她轻轻拍了拍义姁的手,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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