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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世子

作者:没气的雪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迈出偏殿正门,阿也抬起头,这是醒来后第一次看到完整的天空。


    雪停了,阳光明媚,照遍了白岩地板的凹凸不平,以及阑干被磨平的雕纹,她忽然意识到这片宫殿里满是生活过的痕迹,却没有一丝人气。


    “其他人呢?”阿也问,连巫蕴也不见影踪。


    “除了那些银甲卫,其余都遣散了。”殷珅不以为然,“以前三天两头就要开打,死的死,伤的伤。好不容易有些活下来的,孤看着怪可怜的,便送去灵族避难了。”


    抬手召出应龙,殷珅回身对上阿也目光,没好气道,“别用那种可怜的眼神看我,孤还没死呢。”他冷声道,“孤不死,魔族就不会亡。”


    “是,魔君。”阿也颔首道。


    殷珅扬眉,正儿八百地受了这一句,翻身坐上龙角,拍了拍另一只,“上来吧。”


    应龙乘风升空,飞过那片触手可及的温暖时,阿也想起那时殷珅挺起胸膛说,这是他好不容易抢来的烛九阴的昼目——其实原本是为族中子民舍身抢来的吧?偏偏最后也是他选择亲手送走他的子民们,分分合合,或生或死。


    两百年,如此漫长的岁月。阿也心想,大多数时候只有殷珅自己待在这片空荡荡的宫殿里,一个人望着这轮太阳发呆。


    就像过去黑焰陪伴她一样。


    “你想听婳儿的哪些事?”殷珅忽然问。


    思绪回转,阿也道:“我想听所有的事。”


    殷珅看她一眼,捻着记忆的线从头讲起,“婳儿颖悟绝伦,三岁修炼,七岁筑基,十四岁打遍同辈无敌手,十六岁单挑长老,是不世出的天才。”


    话落入心中,模模糊糊勾勒出轮廓。阿也低声问:“那我娘性格如何?”


    “被孤惯坏了。”殷珅一言以蔽之,说不出骄傲,又忍不住说得更多,“那些个小辈,打不过,竟哭哭啼啼地四处告状,还得让夫人出面安慰,真是连婳儿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成功拼凑出无法无天的混世小魔王形象,阿也又问,“夫人?”


    “在婳儿七岁那年,夫人她……病故了。”殷珅低声道,“生产时亏了身子,怎么调养都不见效,能凭意志熬过七年,已是不易。”


    “节哀。”阿也颔首。


    “她很高兴。”殷珅笑笑,“能亲眼看见婳儿开启魔纹,被封为世子,于是放心地去了。”


    “说起夫人下葬,又想起那些不长眼的说婳儿一点眼泪都没流,是大不孝。他们懂什么?自那以后,婳儿常常乘应龙出宫,从未空手回来过,有时捎来新奇的花,有时带来时兴的话本。”


    “婳儿她,一直都很重情义。”


    心头一动,阿也慢慢抚过身下应龙坚硬的鳞片,想象着殷婳坐在这里,身边摆着鲜花或话本,心心念念地想让已故的娘亲看一看,再听一听。


    于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形象忽然变得柔软起来,像一潭封冻的坚冰融化成春水,在微风中轻轻荡漾。


    “偏偏也在情义上吃了亏。”殷珅忽然瞪阿也一眼,“要是早知会有白钰这一遭,我就不该允她随意出宫。”


    阿也无辜地眨了下眼。


    提起白钰,殷珅牙关咬得咯吱作响,“那个白钰有什么好?一个小小的剑使,也就那副皮囊勉强看得过去,谁知道用了什么邪术,勾得婳儿茶不思饭不想,竟要同他私奔!”


    这话有失偏颇。阿也心想,尽管她对父亲并无印象,但白钰掌仙剑无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持魔刀长决的殷珅实力相近,不能称之为“小小的剑使”,还有那副皮囊真的只是勉强看得过去……吗?


    但见殷珅一脸恨不得刨坟鞭尸的样子,阿也知趣地保持沉默。


    “但皮囊顶什么用?”殷珅嗤笑,“长得再好,也是个懦夫,连向白敬提解除剑契都不敢,倒是敢带着婳儿私奔。”


    剑契?阿也一怔。她怎么没听说过此物?


    “好了,不说这些了。”殷珅摆摆手,“灵族,要到了。”


    龙身拨开云雾,得见不远处水如蓝染,山色渐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倘若忽略结界外那片冒着黑烟的秽土,堪称一幅琼瑶画卷。


    “那些……是什么?”阿也低声问。


    风送来烧焦的味道,她听出其中不甘的怒吼和哀哀的哭声,以及翻滚不息的怨恨。


    “阳山之战后,妖族惨遭屠戮,余党向灵族求援,即便孤与祁隐全力相救……”殷珅叹道,“但幸存者寥寥无几。”


    一路昂扬的应龙此刻也低下头,沉默地穿过这片寸草不生的废土,仿佛在为逝去的生灵默哀。


    “遮一下你的瞳色。”殷珅忽然道,“太显眼了。”


    心头沉闷顿时消散,阿也点点头,闭上双眼,待再睁开时,变为过去的茶色,恰巧应龙在结界边缘停下,一切骤然清晰。


    水波状的软膜之内,人们成群结队在药田中穿梭,有的除草,有的施肥,偶尔闪过一两只妖兽,背着采下的药材,伴着蹦蹦跳跳的孩童,向炊烟之中走去。


    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恐怕是这荒漠里……甚至四域之中,唯一的绿洲。阿也心道。


    不对,心底忽然有个微弱的声音跳出来,振振有词,还有那个藏在无妄海底的芥子,从前的流潦之森,现在的五州。


    阿也不由抿唇。


    “怎么?”殷珅见她面色有异,解释道,“历经百年战火,能活下来这些,已是千难万难。”


    阿也微微颔首,“的确不易。”


    殷珅目光微闪,生怕阿也询问似的,立即转身,手持长决,贴上那层软膜。


    如同被烫化一般,软膜熔出一道口子,供应龙飞入后又迅速合拢。


    散去长决后,殷珅翻转手腕,示意应龙降低高度,在一处山林停下,转向阿也道:“灵族中心禁止飞行,以免引起恐慌。”


    阿也点点头,乖巧跟在殷珅后面,穿过层叠山林,很显然,他是这里的常客,连偏僻的小道都一清二楚,于是莫名欣慰,虽说这样鬼鬼祟祟的,但比独自赏日强太多。


    风是湿润的,草木香在周围浮动,隐约的熟悉,好像在哪里闻过,直到那棵顶天立地的碧绿宝树显形。


    通体晶莹,色如翡翠,上抵结界穹顶,下陷幽深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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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风摇曳时牵引天地精华,播撒出莹莹绿光,落在草木之上,焕发盎然生机。


    “那是灵君的显化命格,七宝妙树,能防瘴气侵蚀,保得此方太平。”


    阿也如梦初觉,仿佛又闻到浅淡的草木香,看见摘去落叶时睫羽间的泪花,尝到能平复狂躁的清甜味道,听到那句落寞的“我不是你兄长”,于是顺理成章地想起他的名字——


    华谏。


    ……谏。


    他说,“临了之际……取名为谏,却始终不愿告知姓氏……”


    “他是祁谏的孩子?”阿也忽然问。


    “你知道?”殷珅追问道,“不对,你怎会知道?连他自己也是近日方才知晓,难不成……你见过祁霜?”


    祁霜,那位奇女子。阿也想,对这名字的印象像羽毛浮在水面那样轻淡,却难以忽视,大概她从戚晓口中听说过,又或许曾在药田里擦肩而过。


    但那时素昧平生。她轻声道,“我猜的。”


    “这也能猜到?”殷珅讶然,又道,“罢了,两百年过去,灵族终于迎来他们的世子,何尝不算一件大喜事。”


    “巫蕴总算做了件好事。”他嘀咕一句,惹来阿也不解的目光,又移开视线,催促道,“走快些,要开宴了。”


    宴席露天而设,坐席以奇石分割,间或花林,或疏或密,伴以潺潺流水,金漆托盘顺流而下,盛着酒觞和点心,偶有碰撞,响声叮当。


    殷珅寻了个好位置,能看见外人的一举一动,而外人的视线却被枝叶阻隔,无法窥得分毫。


    一阵热烈的祝贺响起,觥筹交错,“灵君,恭喜恭喜。”


    “自然是幸事。”熟悉的声音回应道,“诸位请随意。”


    脚步离近了,阿也循声望去,睁大了眼。


    虽总是自称老夫,实际上祁隐如殷珅一般,维持着年轻时的相貌,而如今发须已然全白了,神色是难以掩饰的疲惫,尽显老态,配上那身乌青便服,脚步沉沉,仿佛行将就木。


    “两百年。”殷珅叹道,“这就是两百年。”


    隔着层层林石,水声流入耳里,夹杂杯碟交碰,欢声笑语,阿也一阵恍惚,好像很多年前,她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刻。


    回过神来,阿也低声问,“祁隐知道么?”


    “他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哪里不知?”殷珅自斟自饮,“当年凯旋,下令说是禁足,实际上好吃好喝地给人供着,等着诞下遗腹子呢,谁料想前脚刚进冷宫,人后脚就跑了,自此不见影踪。”


    但他还是认下华谏,赐世子之位。阿也心想,忽然看一眼殷珅。


    恰好殷珅低头斟酒,错过了这意味深长的一眼,倒满一杯,随口道:“这世间的对错,有谁能说得清呢?”


    话音未落,仿佛心有灵犀,阿也抬头,转向踱步而来的身影。


    翡翠加冠,绿藤封腰,青衣鹤氅。


    时隔数月,她再度见到华谏。时过境迁,二人都已改换身份,但他笑起来,眉眼间仍是一贯的风流。


    于是一个晃神,好像回到不久前,他意气风发地拦在堂口,抱怨她让自己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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