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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修养

作者:没气的雪碧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点燃案上的安神香,华谏忍不住俯身吸入一缕青烟,缓缓吐出,待心绪平静,再折回屏风后,见余寰正在收针,低声道:“她怎么样?”


    捆好针包,余寰拧眉,“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脉象。”


    “愿闻其详。”华谏颔首。


    “忽强忽弱,时有时无。”余寰沉吟片刻,方道,“不知在我们来之前少主可曾遇到什么怪事?”


    华谏一顿,一丝不安袭上心头,迟疑道,“长老的意思是?”


    “比如......”余寰神色迟疑,显然想起了红莲之中随手洒下漫天火雨的身影,“精怪上身之类的。”


    果然,那一幕大家都看见了。华谏垂下眼,状似沉思,慢慢开口道:“此前她曾独闯往生教的据点,许是在其中获得了某种机缘,譬如......传承?”


    “也可能因此继承了大能的部分力量。”华谏笑笑,“毕竟是初始极境,难以预测吉凶。”


    “有几分道理。”余寰抚过长须,叹道,“毕竟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因缘际会,最是难算。”


    的确难算。华谏看着榻上沉睡的少女,就像他未曾设想过有一天她会蜷缩在被褥中,只露出一张惨白的脸,没有血色,虽有呼吸,但断断续续,不很连贯。


    而飞舟外风声呼啸,一如来时。


    清点完弟子数目,华谏合上名册,提前结束了第一次主持的晚修,“今日应到入门弟子一百七十八人,实到六十二人,散场!”


    集合的弟子们一哄而散,三两成对,稀稀落落,相约下山觅食,或是晚上加练。自阴山返回已过三月,空掉的宅舍被陆续补满。


    “怎么样?”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华谏回头,凌栾拄着拐杖追上来,席子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想扶又不敢扶的样子看得人暗自发笑。


    想起现下自己是代行长老一职,华谏敛眸,淡淡道:“还行。”


    “我没问你。”凌栾皱眉,“等我好些,再亲自前去探望。”


    “你……”华谏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呛道:“那等你……”


    “那是自然,自然。”席子瑞赶紧抢过话,连连赔笑,“师弟今日辛苦了,师妹最近也要小心些,才刚下床能走动。”


    凌栾与华谏对视一眼,双双扭过头去。


    见状,席子瑞赶紧转移话题,思来想去,挑了一个安全的:“宗主还在闭关么?”


    将视线从主峰最高处的堂上移开,华谏颔首道,“还在闭关。”


    准确地说,华重楼是自测赋第二天,也就是他们从虎押码头出发时开始闭关,即便石磊和余寰轮流去请,至今仍未露面。


    “师弟真是辛苦了。”席子瑞拍了拍华谏的肩,语气怜悯,但话锋一转,“那我和师妹便不打扰了,先回去……师妹?凌栾!等等我!”


    见席子瑞手忙脚乱地跟上去,哪有半点先前敢单挑骸骨的风范,华谏偷偷点评,真是人模狗样。


    此前养伤,从云欢口中拼凑出大概的故事,华谏目送二人的身影一同隐入暮色之中,心道,也算修成正果,于是转身,沿着山路走进侧峰。


    踏上台阶,一步,两步……路旁的花草沐浴春雨而生,受夏日炙烤而萎靡,最后在秋风中凋败,衣衫厚了又薄,薄了又厚。


    华谏收起纸伞,在门前抖了抖,待雪落干净,依着墙放好,眺望前方,楼前两株也桃裹上银装,山林粉妆玉砌。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咚咚咚。”


    他敲过门,静待三息后推门,并不深入,而是解下大氅挂好,坐在案前,点燃一支安神香,开始思考年宴的安排。


    华重楼仍然在后山闭关,因此作为明面上的宗主之子,目前唯一的继位者,华谏被迫提前担起统筹上下的责任,开始学着主持大局。


    等研完墨,年宴有了雏形。


    执笔写下备选的时间地点和各项开销,拟好大致的宾客名单,忽然间,华谏一顿,将位于名单最后一行的云间派勾上圈,旁注云欢二字。


    半年前,云欢彻底痊愈,那时曾来探望过一次,许诺以后一定好好修炼,争取保护她之类的,虽说华谏并不觉得会有那一天,但当着凌栾的面还是表示了鼓励。


    此后她出门历练,至今未归。


    不过这次回信说年宴会来,可能会在路上耽误几天,不知道又在捣鼓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


    华谏都不想提那些她寄来的东西,什么思念时亲手雕的枫树根,结果连人形都看不出来,还有跑遍四州亲手收集九十九种花制成的熏香,结果引来一堆蚊虫,害凌栾和席子瑞驱了整夜……诸如此类。


    但看在亲手二字的份上,华谏看得上的就摆进房间,不能用的就丢进库房。


    说起库房,华谏又一阵头疼。


    凌栾继任首席长老后,从卓清歌那学来了查账诀窍,发现许多纰漏,因此立了一套新规矩,任何大额支取都得先说明缘由,虽与寻常弟子并无干系,倒让好些新长老抱怨连天。


    “其实我也不喜那些新长老搞出的小动作,但石磊隐退,余寰当惯了甩手掌柜,弟子青黄不接,手底下没有能用的人,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得找个时机叫席子瑞吹吹枕边风,让凌栾松一松口,我才能去寻错处将其中一些过分的打发掉。”


    “说起来,上个月初,凌栾和席子瑞订婚了,至于什么时候成礼,凌栾说要等你睡醒,对此席子瑞并无异议,只叫我转告你别睡得太久。”


    除了这些,没有别的了。一年四季,听起来很长,但短短几句话,也就说完了。


    华谏放下笔,隔着一道屏风,听到那一端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大约是一年将尽,心有所感,把说过的又倒了出来,说的有些多了。华谏摇头失笑,倒了杯茶润喉,望着窗外的夜雪出神。


    至于他自己,总是习惯性来这坐一坐。


    起初凌栾担心他借机报私仇,要求结伴探望,后来发现他无意于此,久而久之,便默许了他独自前来这一行为。


    其实他独自前来,哪怕以明面上的兄妹看待,也是不合礼数的,更何况并非如此。


    但有时烦闷,无人可诉,也无处可去,只好回到这里,点一支安神香,说一些开心的,再说一些不开心的,然后从悠远的宁静获得些许慰籍。


    大概是因为同病相怜。华谏想,在替云欢读第一封信给她听的时候,无论是开头板正的“华烨”,还是结尾亲昵的“小烨”,都让他清楚地意识到一点——只有自己知道她的秘密,正如只有她知道自己的秘密。


    “噼啪。”火星闪烁几下,熄灭了。


    香燃尽了,也该走了。不过临走之前,华谏还记得收拾好案几,再开窗通一会儿风。


    记忆里,她并不熏香,身上的气味总是清淡的,很容易被掩盖,被太阳晒过就会是太阳的味道,泡在水里就会是水的味道,大约也不会喜欢安神香。


    门外夜色深深,堂内灯火通明。


    “……这一年,辛苦大家了。”华谏致辞结束,先饮三杯,亮了杯底,年宴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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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摸出凌栾提前给的解酒丸,藏在手心吃下去,华谏在心中叹气,拎着酒坛上前,替各门各派的长老传杯换盏。


    没办法,华宗虽大,可独木难支,要依仗人的地方还有很多,尽管凌栾和席子瑞分担了不少,但有些事,只能由他来做。


    “华公子真是年少有为。”有人夸赞道。


    “哪里哪里。”他饮了太多,酒力翻涌,头脑发晕,看不清对面人的脸,下意识又敬上一杯,含笑道,“还请多多指教。”


    强撑着聊过几句,脚下一个踉跄,被人及时扶住。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那人低声说。


    他一个激灵,下意识攥住了护在腰间的手,听得一声闷哼,才发现那是席子瑞。


    “出去透透气。”席子瑞拍了拍他的肩,“剩下的交给我。”不等华谏开口,他随手从身旁长桌摸过一个干净的酒杯,笑着迎了上去。


    现在倒是有点单挑骸骨的风范了。华谏想,顺势倾了酒盏,以换衣为名告退。


    弦歌声,叫好声……声声入耳,沸反盈天。


    他走进林间小道,将这些统统抛在身后。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华谏问自己,缓缓呵出一口热气,注视白雾逐渐散去,那时年轻气盛,总想要证明自己被偏爱、被认可,于是卯足了劲要和人分个高低。


    现在却觉得那些都无关紧要。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但能说上话的人越来越少,以前嬉笑打闹的师兄弟见了他,不再是亲密的拍肩或打趣的玩笑,而是恭敬的一声“代行长老”,有时令华谏自己也感到陌生。


    时日逝如流水,早晚并无差别,每一天都像是同一天,将一直持续到终点。


    因为除此之外,他别无选择。


    忽有夜风吹过,华谏清醒些许,抬头望天,此时此刻,弦月高挂,晚星稀疏,草丛里时不时响起几声虫鸣,除此之外,万籁俱寂。


    他忽然很想她。


    不过就算闻不出来,也自知身上酒气很重,于是华谏脚下打了个转,回到新建的居所。彻底洗漱后,他换下脏衣,躺在软榻上,却辗转反侧。


    她怎么能一个人住那么久?华谏想。他分明只在这房中待了片刻,就无法忍受。


    再度踏上台阶,他心中蓦然腾起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一步、两步……这种感觉越来越长。


    脚步越来越快。


    最终,他推开门,越过那道屏风,像是跨越某种禁忌的疆界,站在榻前,撩开了绡帐。


    她仍然在昏睡,从前是,现在也是,未来或许依旧如此。


    而他并无绮念,只是想碰一碰她,确保她还活着,确保那些经历并不是一场梦境。


    但在真切地触及之前,温热的吐息扑上指腹,仿佛被烫到般收回了手。


    大概是喝醉了。华谏心想,却又不愿离开,于是靠在榻边,听呼吸声断断续续,一如回忆。


    只是这样?心里似乎有个小人固执地发问。


    华谏不知如何回答,干脆自暴自弃,席地躺下,假装回到居所的软榻,不过有些冷硬罢了。


    思绪浸泡在黑夜里,沉沉浮浮。他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吱呀——”


    大约是老天可怜他,令风支起木窗,命月光洒落,轻柔如纱,遮掩这屏风后的另一片天地,一片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天地。


    于是华谏鼓足勇气,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被风吹起、垂落在榻外的一缕发梢。


    “阿也。”他在心底轻声说,“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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