黢黑的房屋内,充斥着木屑的霉气,“大!”“我赢了!”男人挥着臂膀冲出层叠人群,喜悦的脸上却是枯朽的腐气,枯瘦的肢体却盈盈充斥着蓬勃而出的尸斑,赢吗?能见好就收便是赢,可你,真的忍得住吗?
“来来来,再来!今日手气好。”捧着银子去了更大的赌桌,“再赢一把就能将女儿赎回来!”
“三九!”赌桌前的祷告太喧闹,佛祖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只会漠视,因为人的贪念绝不止步。
嘴里还没念出一句完整的祷告,结果就降临。悄咪咪睁眼,还是期待自己回被眷顾,却在下一秒跌进现实,“怎么会!我不相信!再来!这次我一定能回本……”
萧晏舟淡淡撇过一眼,垂眼继续往深处去。
停在巨大的赌字帘前,见她要硬闯,眼尖的小厮赶紧跑过来拦在门前,没好气地问:“干什么的?”
谢塘往前几步,褪下头顶着的黑袍,露出与这格格不入的白净面庞,细看也能看出未褪尽的青涩,弓腰陪笑道:“大人,我家小姐刚刚在门口瞧个很合眼缘的小姑娘,听闻是被赌坊买走了,想要赎回去当婢女。”
“婢女?人牙子那多得是,再说了,这人是用来抵债的,可不便宜。”说着,鼠眼上下打量着穿的漆黑的几人,他并不相信这几人会有这钱赎人,这小丫头可是有人瞧上的。
谢塘瞧都没瞧萧晏舟,接上话:“小姐说了,不论价钱多少。”
身后的萧晏舟不自觉抖了抖,心间隐隐作痛,默默点点头。
那人狐疑地望了萧晏舟一眼,那小女子是很好看,可完全没到争抢的地步,比她合适做婢女的大有人在,不过很快自己便与银子合解了,有钱不赚王八蛋。
“小姐这边请。”手一摊恭敬为她带到帘子侧边的暗门,指着顺势而下的石阶,边走边说,“小姐看上的人可不一般,是被上京第一豪绅看上的女子,准备娶回家做小妾呢。不过我们这啊从来不怕得罪人,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来,您注意台阶”,越往深处烛火越多,视线渐渐明亮起来。往下走是一条窄道,耳边忽然嘈杂起来,这个赌坊地下竟是别有洞天。
抬眼瞟了眼,萧晏舟也不觉惊诧,这竟是个地下古玩城。
偌大地下城中,墙壁上随处可见是前朝名家字画,多半有市无价,来往都是华服锦袍,跟顶上的嘈杂不同。
“小姐,我家公子有请。”只匆匆掠过一眼,几人便绕过地下城大厅,拐进一条石道,石道尽头便到了。
小厮站在石室门口,恭恭敬敬禀报:“公子,今日被抵入赌坊的女子有人想高价赎走。”
里外被一架纯色屏风遮掩,朦朦胧胧地能看清那人杵着下巴,抿口清茶,“是吗?这小妮子长得也不怎么样啊?我就奇了怪了,本公子英俊潇洒,怎么就没有美人为我豪掷千金呢?”
……
声音不算小,换来的是满堂静默。
任凭小厮怎么习惯,还是能被自家主子与生俱来的清新脱俗的气质扑一脸,无奈尴尬笑笑硬着头皮书了几句漂亮话应付,诸如“公子您天生丽质……”
萧晏舟静静看着两人来往打哈哈,只是身后的谢塘有些憋不住笑了。
余光往后一瞧,白净的脸憋得涨红,两手使劲掐着自己的大腿。
抬眼一瞧萧晏舟在瞧自己,冷不禁对视。
她倒是忍住,咳嗽一声掩盖,谢塘就没那么容易了,没错他笑出声了。
“噗……”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缓缓移向这边,他忽然觉得也没那么好笑。
硬着头皮找补,“要不、你你们继续……”
“这是?”那人居然没有同他计较,只是忘记了他们是谁,小厮却早已习惯,“公子,这群人想赎人。”
“赎人,这简单,开个价。”那人身子微微仰起,拎着酒杯随意抿了口。
“五十两银子。”此话一出,满堂大笑。屏风后的那人刚喝下的茶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他一激灵从榻上坐直:“你没开玩笑?羞辱我呢?我给你五十两从这离开。
萧晏舟垂下眼帘,思虑会儿:“也行。”
……“哈哈,开玩笑。”
那人撩起衣袍下踏,顺手拿起桌案搁置的扇子展开,慢慢绕过屏风踱步到几人面前,来回打量着三人:“你们倒是有趣的很。”
在萧晏舟面前站定:“想做交易就得拿出点诚意来,遮遮掩掩的很让人怀疑啊。”说着扇尖就往下探,萧晏舟侧头一偏,自己掀开面罩。
悻悻收手,猛的在手心一拍:“长得倒是不赖。”
“是吗?公子看见我脸上的疤了吗?”猛然间上前一步,脸上陈旧的伤疤突然清晰起来。
那人笑着倒退一步,眼底却没有害怕,反倒被勾出了一丝丝好奇。
轻笑一声:“所以,你来这不是赎人那么简单吧?”
萧晏舟轻轻重新戴上黑袍,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闷声开口:“人要赎,交易也要做。”
“哦?”那人作疑惑状,眼里都是狡黠,“那我斗胆一猜,你想要治好你脸上的疤?”话锋一转,“不过我还真猜不出你为什么要赎那个女子,她可是被预定做豪绅夫人的?区区五十两可不是她的身价。”
萧晏舟点点头,“买个婢女,只要你五十两能将那人交给我,未来两年古玩城的字画我都包了。”
刚听到这话,那人猛的一拍折扇,“小姐阔气!”话锋一转,“不过,本店对于先来后到还是有讲究的。若是……”
“你想要什么?”
“要一个你赎人的真相。”
“你不惜与豪绅交恶只是为了这个?”
他调笑一声,“博美人一笑,值千金啊。”
“单纯的善意大发,菩萨心肠。”
“我不信。”
“不信便罢了。这是我的真心话。”
还没等那男子开口,萧晏舟就截断他的话语,郑重其事:“公子,西市这个地方,你得容许善意存在。若是她自己愿意便罢了,可我看到了她的挣扎。或许在公子看来这是无稽之谈,但对我还是对那个女子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那人摇头轻笑:“小姐倒是伶牙俐齿,我喜欢。”侧头对身后的小厮说,“派人去告诉赵老爷,这人我不卖了,让他有事上顺宁王府。”
顺宁王府?能光明正大打着顺宁王府的名头在西市办起那么大一个赌场,此人跟顺宁王的关系匪浅啊,怪不得那么嚣张,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干这些个勾当。
萧晏舟不动神色掩下悸动,自以为知道了天大的秘密,实际上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顺宁王府根本不怕,就算捅到天子那,也完全可以脱身。
很快,那人就被带上,只是面色有点虚弱,依稀可以从凌乱的发丝看出是个不俗的美人,原来这样的姿色在这只算普通。
那人看着石室里那么多人看着自己,纵使自己有些畏惧,但还是大着胆子:“我宁愿死也不会嫁给那个糟老头子!”
“小妮子脾气倒是硬得很。”随即朝她使了个眼色,“你被赎走了,主子在那。”
“有人赎我?”眼睛霎时瞪得老大,刹那间恢复了生机,“真的吗?”说着也不顾得辨别真假,只要让她逃离那个老头的魔爪,让她干什么都愿意。
谢池出手揽住对方,轻轻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怯生生缩着身子,应声:“我叫二丫。”
萧晏舟将人拉至身后:“那你这么说好了,稍后我会将五十两银子送至赌坊门口。”
“五十两!小姐我哪值那么多钱?”提起钱也不怯弱了,倒是胆子也大了。
两个人自顾自商量着,谢池和谢塘两人先带二丫出赌坊了。
“你说的另一个交易是什么?”
“我想褪去脸上的疤,听闻江湖中有这么一个人,易容有术,不辨真假,想请公子帮我留意此人,一旦有消息,通知我一声。”
“就那么简单?”
“是。”
“行。”他猛一合折扇,“这交易我做了,小姐莫要忘了古玩城的字画。”
“既如此,小女子也不便叨扰,望公子谨记我们之间的交易。”
萧晏舟从里面出来时天色已接近破晓,几人都在赌坊前等她。
二丫缩着身子,望着这个噩梦般的赌坊,就是这个赌坊害了她一家。
萧晏舟瘦削的孩童,轻叹口气,矮下身子问道:“想不想跟我们回家?”
二丫扬起头颅,肯定的点点头,“小姐,我跟你回家。”
“好。”萧晏舟莫名感到一阵寒意,“你便叫秋霜吧。”
如今看来,秋霜此名不好。
也不多说什么,萧晏舟没头没尾的问起,“这赌坊克还有其他出口?”
“有。”
陆允之悄咪咪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小心翼翼询问身侧的小厮:“你确定刚刚那三个黑衣人从正门走了?”
“是的,小的亲眼看到的。”
正无所畏惧地钻出赌坊,却迎面撞上来堵人的萧晏舟,近破晓的天光打在她崎岖的伤疤上,声音低如鬼魅,“好久不见啊,怎么会是陆小将军?”
陆允之猛的吓得不轻,却在下一秒对上她的视线,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甚至有些好看是怎么回事?
匆忙间捂着嘴假装咳嗽几声,掩下绯红:“随便……随便逛逛。”
萧晏舟顺着附和:“西市确实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地下的瓷器,我看有几个就很喜欢?”
“哈哈我也喜欢……”
好像哪里不对。
“露馅儿了吧。”萧晏舟呵呵一声,“说,跟着我干什么?”
眼见瞒不过去,陆允之也破罐子破摔,手一摊:“真只是逛逛,哪曾想会在这也遇到你。”
萧晏舟眼一眯,显然不相信,陆允之也从先前种种看出她不是个好糊弄的:“好吧……看你想救那个人,做个顺水人情。”
“所以五十两能赎人是顺宁王府卖给陆小将军的人情?”萧晏舟轻声吐露真相。
“那是当然,我同他可是好兄弟。不过还是你比较聪明,竟然能看出他地下城的字画生意并不好做。”
“有没有种可能是他们根本买不起。”
“那你买得起?”
“买不起啊。”萧晏舟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但这不是有你吗?你去跟他求求情。”
陆允之两眼霎时瞪的老大,不过还在人家大门口呢,只得凑近小声:“求情?就凭我?你太看得起我了,我跟他还没到让他可以亏钱的地步。”
萧晏舟瞧着天色,来不及与他掰扯,匆匆扔下句:“那就看你自己喽。”然后顺着人流,七拐八扭地钻进小巷中消失了。
实际上她早有对策,故意这么说是有点试探的意思在,自己与他并不相熟,今日他帮自己的目的还值得深究。
身后的陆允之一路小跑,沉闷的褐色锦袍飘扬,竟也被他穿出几分潇洒来:“哎,你等等,你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喂……”
回应他的只有街上散落人流的回头。
陆允之终于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岔路前懊恼,“三次了,我都不知道你是谁?”
再见面,我能知道你是谁吗?
他也没想到下次见面来的这样快。
凌厉的剑锋直冲萧晏舟而来,划破天边的破晓。
幸好她经验丰富,早在不久前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个急刹转身往回跑,嘴里大喊着:“救命啊,杀人啦!”
西市本就不大,这点动静瞬间使得人群骚乱起来,拥挤着逃命,生怕误伤自己。
萧晏舟慌不择路地跑进一个小巷子,越往里走路越窄,身后的黑衣人穷追不舍,她已然力竭,在死胡同的尽头停住脚步,气喘吁吁。
黑衣人见她无路可逃,一步步逼近。
她稳住心神,试图与他谈判:“是谁要杀我?”
“你不配知道。”
萧晏舟步步后退,往墙角缩了缩:“她给你的,我能三倍给你,甚至十倍!”
黑色面罩之下,只闻嗤笑一声,恶狠狠地话语吐露:“我要你的命!”
冷冷的剑光虚空中呼啸,萧晏舟的目光迎着剑身下落,身体却顺势下滑,街上顺走的刀刃狠狠插入来人的大腿,顿时温热的鲜血迸溅在她的脖颈上。
黑衣人狠狠淬口气,倒是小瞧这人,随即手腕翻转,剑锋直朝萧晏舟脊背而来。
顾不及闪躲准备硬生生挨一剑,也要拼个鱼死网破!萧晏舟拔出短刃,又是狠狠往下一插,料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抬眼竟是个男子挡在自己面前,误以为是谢池姐弟赶到,于是挣扎起身,退到一旁,帮不上忙便罢了,不要给他们添乱。
她却忘了,谢池姐弟该带着人手过来,怎么可能孤身一人。
眼睛被蒙上一层血雾,随手擦去脸上的血渍,两人打斗的身影渐渐清晰:“怎么是你?谢池他们呢?”
混乱中,陆允之回答:“先别管这些,你有没有受伤。”
两人有来有回:“我没事,你注意安全。”
陆允之反手格挡住他下落的剑,单脚站定,另一只脚恶狠狠往后一踹,连人带剑踹到墙上,剑落“哐当”,黑衣人咽下声声闷哼,唇角鲜血洇入面巾,腿根被她捅的窟窿眼透着凉意。
陆允之没应答,活动着疏松的筋骨,“自从来了上京,好久没打过那么爽的架了。”随即侧首对角落里的萧晏舟道:“这人怎么办。”
“放了吧。杀了他一个还会有无数个。”
陆允之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招惹了这样厉害人,天子脚下竟可以毫无顾忌的杀人,阴鸷瞥了那人一眼:“听到没有,还不快滚。”
危机解除,狭窄的胡同口只剩两人,萧晏舟理理带血的衣袖,开口问:“怎么会是你?”
心里不知哪来的烦闷,陆允之无耐道:“我刚走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喊救命,那肯定不能见死不救啊。”
萧晏舟点点头:“那你没事吧?”
不知哪句话触动了他心神,陆允之眼尾渐渐浮上一层从小到大几乎没听过关心的话,除了他的兄长。
幼时在上京长大,母亲离世后,他就被接去了凉州,父亲对他很严厉,已经好久没听到过关心的话了。
“哎,想什么呢?”手的残影在自己眼前不断浮现陆允之缓过神来了:“怎么了?”
“我说你有没有受伤?哪里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陆允之大手一挥,“这点小事儿。”
“谢谢你。”
提起这个陆允之就知道自己为什么郁闷了,他追上来是要问她的名字,“见了那么多次,忘记问你的名字了。”
“我叫林毓,钟灵毓秀的毓。不过,这不是我们俩第二次见吗?公主府那次你是认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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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吧。”
陆云之闭口不达,只是在心里小声,“林毓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迷糊应答,“认错了。”
萧晏舟思怵一会,还是犹豫开口:“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我相信你不是坏人。你武功很高吗?”
陆家驻军凉州,与乌苏算得上世敌,对她来说,只要不是沙依娜那边的人,那都是可以结交和利用的。
天光大亮,只在夜里开的西市也收整的差不多,恢复了白日的生气与生机。两人并肩走在大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陆允之说,“我的武功是连我爹都赞不绝口的。”
“哇,好厉害”萧晏舟立马接上,“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平日里杀伐果决的将军咧开嘴角,“你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能帮的我一定帮。”
“我想学武。”
他收回那句话。刚开始,陆允之并没有同意,是萧晏舟天天在隔壁软磨硬泡,甚至闹到了三叔面前,“林家那小姑娘缠着要你教她习武?”
“三叔你怎么知道?”
陆骁笑得狡黠:“你这话说的,你都可以认识人家,我为什么不行?再说了,她父亲已经亲自找上我,说了一堆好话,我想着你小子又没个一官半职的,在家也是闲着,替你答应了。”
“什么?你答应了?”陆允之一听就慌了,“三叔你怎么能答应呢?且不说我在边关和一群老糙汉子天天待在一起,和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如何自处?我的清白倒是小事,可她……再说了,一个姑娘习武很危险的。”
陆骁听着却猛一皱眉,“你这话从哪听来的?不出阁的女子就不得与男子相处?什么歪理。况且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一一问过,林先生说林毓自幼身体便不大好,习武只是为了强身健体,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能有什么危险的事?”
真的只是寻常人家吗?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允之为难地挠挠头,“只是世人对女子的包容远不及男子,她们的一言一行都在规戒女律之内,我无所谓,可不能不为她考虑。”
“你说的确实是个问题,不过他父亲同意,林毓也同意,就看你自己喽。”
陆允之没应答,可似乎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于是趁着月色,他悄悄又爬上了那颗海棠树。
接近初夏,海棠花已接近荼靡,花瓣尽衰,只余些深色的叶。
在初见的海棠树下,陆允之又见到了她。不过这次他没有躲避,斜倚靠着海棠树,望着树下孤寂的身影若有所思。
对于这个人,自己可是充满了疑惑。
为什么见到你时总是在皱着眉头?
为什么你要习武?
你脸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
还在思虑着,就被一声低呼打断:“陆小将军。”声音清澈中却带着烟熏过的沙哑。
这次他并没有刻意掩去自己的身影,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陆允之尴尬笑笑,将身姿挺直。
萧晏舟顺势给个台阶:“陆小将军还要在上面呆多久?不下来坐坐吗?”
这个时候还不下了来就未免有些不知好歹了,随即陆允之心一横,轻盈跃下,朝树下的石凳坐着的她走去。
“怎么晚还不休息?”陆允之率先开口缓解尴尬。
烛火盈盈,玉瓷茶壶中倾泻清澈通亮的茶水,“陆小将军不是也还没睡?”
夜色下声声“陆小将军”在脑海中回荡,在他耳中泛起温热起了,陆允之思忖一会儿,开口,“要不还是换个称呼?陆小将军的叫来叫去奇怪的很。”
萧晏舟将其中一杯茶水推到陆允之面前,轻轻抿口,淡淡道:“那叫什么?陆大人?小侯爷?总不能喊你的字。”
嘴比脑子快,“能。”
陆允之瞧着她诧异的神色,匆忙解释:“哎我、我瞎说的,还没及冠呢,家里还没取字呢。”话锋一转气氛却悲伤起来,“不过听我父亲说,我的字已经被母亲取好了,叫载阳,不过……我娘在生下我不久后便去世了。”
后续的话被晚风吹断,萧晏舟却是笑了,晚风沙沙在海棠树下摇曳:“载阳,春日载阳,福履奇长,很好听的名字,你母亲一定很爱你。”
陆允之没回答,遥遥指着高大的海棠树:“我爹娘就是因为海棠花定情。我爹自幼长在凉州,后来自己独当一面,却在回京述职的第一天就被街上穿墙而出的海棠花吸引。凉州的民风朴素,没那么多规矩,我爹想买下这株海棠带去凉州,便莽撞地冲进人家的院中,见到我娘的第一面,我爹便喜欢上了她,算得上是一见钟情。”
“可毕竟是一国之将,早晚会死在战场上,于是他将这份情愫放在心底折回凉州,再后来是听到我娘在上京谣言,说她勾引……我爹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
“明明自己那么快回凉州就是害怕自己毁了她的一辈子,没曾想还是毁了,谣言是会杀人的,所以我爹娶了我娘,这场对于清白的围剿终于平息。”
“陆小将军现在还以为是世间流言,污蔑女子的清白吗?”
陆允之一瞬间愣在原地。
“比起市井流言,我更愿意相信这流言后有背后推手。世有口诛笔伐者,大多顺意而为,或发泄内心不公,纾解心中积怨,可那样的人毕竟是少数,大多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了生活用尽所有力气,对于这些流言最大的参与仅仅只是听一嘴罢。”
“我经历过,所以我相信百姓的底色是善良,人心可恶,利益才是一切罪恶的源泉。其他的事我不知晓,可陆家树大招风,背后的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那一刹那,陆允之好像知晓了什么,嘴里嘟囔着:“是啊,安定侯府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萧晏舟自顾自接上:“人始于情欲,终于情欲,又何必为了清白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人人都有的情感而批判他人。”
顿了顿,萧晏舟笑了,“话虽如此,利剑不是落在自己身上,万一真到口诛笔伐的那天,我就知晓了流言的利害呢。”
轻叹口气,圆月出露照耀世间:“言尽于此,陆小将军还是先考虑自己吧,武功我我一定会学,不是你教还是会有其他人,只不过对我来说你是最好的选择,这个忙也不是要强迫你帮,毕竟陆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
陆允之一听她还要寻找其他人立马慌了神,应答:“我能教你的!这么些天闲着也是闲着。”
海棠树下残花纷落,一两瓣落入陆允之的茶杯中,漾起波纹,萧晏舟轻笑着举杯:“那便谢过陆小将军。”
两人相视一笑,将杯中茶一饮而尽,随后各自回家,独留残月变幻,海棠簌语。
随后两年,无论风雨萧晏舟都会在海棠树下等他。
也不知晓他什么毛病,有门不走,偏喜欢翻墙。
日月轮转,海棠眼看着时间不绝向前,陆允之及冠,字载阳。
萧晏舟作为女子身每日却不分昼夜的练习,陆允之用了十年断断续续学的武功,却在一年多的时间尽数教与萧晏舟。
日子寻常往复,红粤楼在谢池的管理下扩张,一跃成为上京最大的酒楼,只不过没人知道毫不起眼的林家女林毓才是红粤楼最大的掌柜。
可尽管已经做到这个程度,铁云十六卫、烟云六卫成立,身边能人无数,可还是欠缺个时机,他们仍旧敲不开公主府的铜墙铁壁。
而西市那边萧诀一直都在帮自己查探消息,终于在近日有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