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则勇敢的看向李琰道:“奴婢有一件事需要确认。”
李琰点头,沈柔则的话印证了自己的心声,他强压喜悦故作平静道:“我也是,看来我们确认的是一件事。”
沈柔则笑容从嘴角隐去,她有点伤感的望向李琰道:“或许我们应该出宫一趟。”
“我已经差遣曹雍去调查那件事了。”
沈柔则松口气,静静地站在李琰身边,风中夹带着一丝凉意。
“夏天似乎要过去了。”
八月即将过去,九月即将到来。
两个并肩站在花园里,谁也没有说话,但是又胜过千言万语。
暮色四合,天色渐晚。
沈柔则疲惫不堪的回到了携芳苑。
巧红看见沈柔则就高兴道:“韩宫令送来了蜜瓜羹,咱家小姐特地等你来吃呢!”
沈柔则挤出一丝笑容道:“曹淑媛的身子好些了吗?”
巧红重重的点头。
曹如莘等沈柔则很久了,她见了沈柔则天真烂漫的拉着她的手高兴道:“你可算回来了!你去哪儿了?韩宫令送来了蜜瓜羹,真好吃!我特地命人给你留了一份。”
沈柔则仔细端详着曹如莘道:“曹淑媛身子好多了,奴婢也高兴。”
曹如莘含笑道:“我身子骨哪有那么弱,只不过那天晚上确实吓到我了。”语毕,忙端起琉璃碗递给沈柔则道:“尝尝吧!”
沈柔则赶忙道:“多谢曹淑媛,只不过奴婢身份低微怎能品尝宫令大人送给曹淑媛的美味珍馐。”
曹淑媛拉住沈柔则的手道:“你看你啊!为何和我这般客套了!我这入宫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一路多亏了你的帮扶,我从未把你当做奴婢看待。”说罢将那冰凉华贵的琉璃碗塞到沈柔则的手中。
沈柔则垂头看着碗里甜蜜美味的蜜瓜羹却毫无胃口。
“怎么了?沈姐姐?你一进门便愁眉不展,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曹淑媛体贴道:“我也听闻韩宫令命你调查百花宴那晚优伶遇害的案子,她这可真会为难人,那么可怕的事情就凭借你一个小女子怎么能调查出什么眉目呢?应该让大理寺的人去调查算了。”
沈柔则摇摇头道:“这件案子其实并不难。”
曹淑媛来了兴致,好奇道:“那你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儿呢?”
沈柔则道:“奴婢已经查到了死者在死之前已经失踪了,根据她亲妹子说她是见到了昔日的至交好友,一个优伶怎么会认识宫里的人呢?”
曹淑媛蹙眉道:“是宫女吗?”
沈柔则继续道:“我和魏王殿下在宫外排查,发现死者玉合在入云韶府之前曾在一个叫做如园戏班的地方待了两年,虽然曾经红极一时的如园戏班现在没落了,但是拿手好戏却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戏法子叫做骑纸驴,这个也是玉合的拿手好戏。”
曹淑媛奇道:“这般说来,那我和薛妹妹见到的是那个优伶表演的戏法?”
沈柔则点头道:“没错,玉合是故意吓唬人才演了一出骑纸驴的戏法。”
曹淑媛凝神想了想道:“这人倒是有意思,故意吓唬咱们干嘛呢!”
沈柔则道:“曹淑媛此言差矣。”
曹淑媛歪着头探寻似的看向沈柔则。
沈柔则只觉得喉咙发闷,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似的让她呼吸困难,她深吸口气,打定了主意咬牙道:“她吓唬的是薛淑媛!”
曹淑媛仿佛没听懂砸着舌头道:“有趣,那优伶和薛淑媛有什么瓜葛?”
沈柔则定定的看向曹淑媛,看着她依旧天真的面孔,心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寒噤,她一字一顿道:“那是玉合因为听了你的话!”
曹淑媛惊诧道:“这是什么意思?”
沈柔则道:“难道曹淑媛还不明白?还不懂得我的话中含义?”
曹淑媛依旧一派天真道:“阿则,你说话我真的听不明白。”
沈柔则道:“就是你杀了玉合!”
曹淑媛的笑容一瞬间似被霜冻住,笑容一点一点隐去,神色冰冷厉声道:“小小宫女竟然血口喷人!竟敢污蔑淑媛?其罪当诛!”
沈柔则只觉得手脚冰凉,她心里清楚眼前那个懵懂无知单纯可爱的曹淑媛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皮囊,在这副皮囊下面一藏着恶毒锋利的獠牙才是真正的曹如莘。
曹淑媛缓缓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沈柔则道:“我有什么理由杀死一个优伶?”
四周登时静的吓人,一根针若落了地都听得清楚。
风偶尔吹过窗户发出轻微的声音。
曹淑媛脸上表情依旧平静,但是眸子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我们去了如园戏班,虽然已经日落西山但是里面的老人还记得当年一对机灵貌美的姐妹花,虽然毫无血缘关系但是胜似亲生姐妹,那便是瑞珠和玉合,但是不就之后瑞珠发达了,自己赎身还不够,还帮助玉合赎身,这样的情意实属难得!”沈柔则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曹淑媛的记忆似乎缓缓展开。
“可是后来玉合还是被卖入了云韶府,但是那毕竟是太常寺的教坊,对一个弱女子来说是个好出路,之所以她又重回戏班子那是因为她的好姐妹也无力帮扶她,我想应该是曹家的人需要一个女孩子日后送入宫中,而你是曾经被遗弃无法相认的那个女孩子。”
曹淑媛愣在那儿久久沉默,她想张嘴怒斥沈柔则胡说八道,可是她现在毫无力气反驳。
沈柔则道:“云韶府的人年年都会入宫,玉合也是演出很多次,但是她偏偏今年这次遇到了旧友,而且云韶府的人是不能肆意在宫中游走,她的范围就在成云庭附近的花园,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曾说你看见云韶府的人在排演,我想那个时候玉合认出了你,只是你碍于众人不敢当众与她相认,后来她可能是威胁了你,你才动了杀心。”
曹淑媛只觉得浑身冰冷,仿佛数九寒天一盆冰水从头倒下来。
沈柔则缓缓道:“你说服她去吓唬薛淑媛,你知道薛淑媛虽然心机深但是胆子小,玉合故意用口技吓唬她,然后骑着纸驴突然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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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淑媛吓晕了,你这个时候毫不犹豫抽出你准备的刀子杀了她。”
曹淑媛摇摇头道:“你在编故事,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故事很有趣,云韶府的优伶若是排演出来那更有意思了。”
“你把玉合杀死推入水中,但是你怕血蹭到你的衣衫,你用纸驴挡住了你的衣服然后杀死她推入水中,你把已经湿成一团的纸塞入花丛之中,但是你的衣服也都是湿掉了,我抱你的时候我还纳闷你的衣服怎么湿漉漉的。”
曹淑媛静静听着。
许久曹淑媛才缓缓开口道:“你说错了。”
沈柔则挑眉道:“错?”
曹淑媛闭上了眼,她不愿回想那辛酸的日子,但是那些曾经真是存在的过去时时刻刻提醒她的出身。
“玉合没有威胁我,她看见了很高兴,但是也惊讶我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我本不想杀她,可是我没办法,她知道我的过去,我的过去是我的秘密,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风风光光的曹家小姐过去是下流的戏子。”
沈柔则听了心里难受。
曹淑媛叹道:“我与薛淑媛确实是云泥之别,她自小就是金枝玉叶,而我是残花败柳!我母亲身份低微与曹广不过是露水情缘,母亲也曾幻想过嫁给他做妾,可是她连做外室的资格都不够!”说到这里曹淑媛讥讽一笑道:“母亲不久生病去世,徒留我一人只能卖身入戏班,在如园戏班我遇见了情同姐妹的玉合,而曹家的人盘算想送曹家的女子入宫,可惜要么已经婚假,要么年纪尚小,最后不知道哪个有心人想起了我,我又成了曹家的血脉——”
沈柔则扪心自问,如果处于曹淑媛的境地又该当如何?她的心仿佛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曹淑媛面无表情,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滚落,烛火映衬着她娇美的面孔。
沈柔则站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好像被抽空了力气一般,手脚无力。
她侧着身子不忍去见曹淑媛悲戚的面孔,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开口道:“当日两位淑女入宫,薛淑媛中了毒,可是你故布疑阵?”
曹淑媛轻轻抚去脸上湿漉漉的泪珠,干笑道:“没错,我先下手为强,韩宫令做事谨慎聪明,她一定不会想到竟然真的是我下的毒。”
沈柔则道:“你是聪明人,可惜——”她说不下去。
曹淑媛哈哈大笑起来,这么深的夜,她的笑声如此凄惨,酸楚。
没几天,传出曹淑媛惊吓过度忧虑病重,曹家人请旨,今上垂怜特命返回私家休养生息。
薛芷芙不费吹灰之力成为太子妃,宫中之人皆无比嗟叹她的好运气。
提教院,韩宫令看着沈柔则道:“今上念在曹家人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不再追究曹淑媛身份的事情,整个后宫只有你和我,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
沈柔则跪在地上只觉得一股寒气沁了上来,她赶忙应允道:“奴婢遵命。”
韩宫令伸出手扶起她,盯着她清秀的面庞道:“你以后不用回永巷了。”
沈柔则呆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