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桌珍馐被精细地装进膳盒放好,小二毕恭毕敬地交给满脸凶横的侍卫,心道真是人不可貌相。
暂且不提这感情纠葛深深…貌美的小娘子只拍拍手,竟然就现出数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侍卫来。先时她靠在那位公子身侧,他还以为只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小两口呢。
再看这追来的姑娘,横插一脚的公子…他深深叹了口气,直道真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
“小二!回神了!刚才那桌菜再上一次——”
哎?店小二正发怔,东家却喜笑颜开地吆喝了一句,酒楼生意正热闹,人潮汹涌间只见那亭亭玉立的娘子居然去而复返,又稳稳地坐回雅间里。
她语气有些恹恹:“素调萝卜不必上了,他不爱吃。”
此间酒楼兼具八方风味,又因菜式别样价钱高昂,遑论这一桌筵席下来都不止一两银子,她竟然点了两次,真是无怪乎东家这样欢喜。
小二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说话声隐隐,隔间的公子和姑娘还在交谈,他心惊胆战地祝了一句好运。
宁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已拎着沈清河的衣领下楼去,然而临到车前,却鬼使神差地又回来了。
先前那桌菜送回府上由众人分食,谁也拣不出半点错漏了。这一桌子菜色都是她爱吃的,她静下心来又报了一遍菜名,体味了一下书生报菜时的心境。
珍珠酿白菜,竹笙豆腐羹…这些菜色是府上常见的,她也吃惯了。芙蓉鸭是她先前用膳多挟了几筷子,那贵妃虾他又是怎样点出来的?
宁瑶品着清茗,听邻座两人依然不紧不慢地谈天,忍不住觉出些味儿来。
乱七八糟的想法填满了心绪,一个她曾最嗤之以鼻而不放心上的猜想渐渐浮上冰面,猝然她失了心情。
不知想到什么,宁瑶眉宇微紧。攥着杯子的手劲大了些,又听到两个人恩来恩去地掰扯。
那句“心上人”不偏不倚地让她听着,终于还是踏出步子去,笑意盈盈地站在了珠帐后头。
“两位聊完了吗?”
…
不同某人声色沉闷若晚钟,她声调清脆,张扬又明快。
不知缘何,她一出声许灵月就忍不住低了低首,又自觉莫名其妙地抬起,却依然不敢同她对视。
如果她曾有幸入宫,便能猜到那是上位者久居高位,浑然天成的威压。
可惜许家官职不高,宫中的宫宴必然是落不到她们头上的。
宁瑶含着笑,樱草色的云纹裙摆经风乍吹微微摇曳,琉璃珠钗也轻晃:“呆子,我饿了。”
她这话不由分说,还带一点骄矜的恣意。
然而许灵月循声回望,只见素来正襟危坐、端庄古板的兄长面色微烧,却不曾犹豫片刻地大步流星地掀开珠帘,眼中像是迸出怎样惊喜的光,又化成碎星一样夺目耀眼的笑意。
“我错了。”他轻声道歉,很自然地去捉她的手,含着笑哄:“下次不让阿瑶等我好不好?”
他说完揽着宁瑶的手晃了晃,直到察觉她手掌温热才放下心的松了口气。
许灵月:“……”
哪里来的狐狸精…从印象里正经古板端庄老成持重清冷的荐微兄长身上下来啊!
心里这样想着,可见到宁瑶那刹那,她打招呼的话竟然说不出口,只下意识地盈盈敛衽,好避开她的目光。
然而这位姑娘虽然容貌灼灼又气度逼人,却温柔极了,半点也不计较她的失礼:
“楼下有位沈公子,好似一直在等人,灵月要不要去看看?”
宁瑶虽然骄矜惯了,可对着上心的人却很温柔。许灵月听她这样一言,屈着的双膝不禁打直,双眸亮亮地发光,心中仿佛生出莫大的勇气。
她弯着眼行礼,声音又变回方才大家闺秀习以为常的轻声细语,话听了却直臊人:“多谢姑娘!改日定喝你们的喜酒!”
说完便像一阵风一样跑走,看得宁瑶直忍不住发笑,心道这位许姑娘要不是不会武功,兴许能从窗子上跳下去。
这沈家姐弟喜欢的人,还真都是一个直白的性子啊。
直白的性子送走了,留下一个委屈的在身边。宁瑶把人牵回雅间坐着,有些好笑地看他耳根微红地瞧她,手也握得牢牢地不松半分,“还不松?”
“不松。”
进了这一方外人窥探不得的小天地,温柔清俊的郎君霎然变了面孔。
他很执拗,“阿瑶对别人说话都很温柔,唯有对我,总是徒生疑窦。”
徐知远是聪明人,甚至在宁瑶不知道的角落里,他扮猪吃老虎吃得很开心。花灯那夜他对自己的心意看得很明白,却也心知对方对他实在没有嘴上说得那样深的情意。
吃醋的度要拿捏得刚好,他低着眉,看她被自己攥在掌间的一截皓腕,意兴阑珊地松手,“…当真怀疑我吗?”
声音带一点哭腔,秋风簌簌吹得他檀紫云袍微微卷起,宁瑶看他一脸的欲说还休,终究还是忍不住牵住他的手。
“我不是怀疑你,我是觉得……”她斟酌地道,“我们的姻缘,好似没有这样…完满。”
在她说完便沉下眼来看她的星芒目光里,宁瑶怔怔然地,想起方才自己所想。
又是那个预言一样的,令她不顾一切动身上京,千般解数勾人入府,在入京前痴缠她数夜的……
梦。
*
“臣心已有所爱,并非良人。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为郡主另择佳婿!”
初拜朝堂的状元郎俯跪在冰凉的龙纹地砖上,他叩拜的力度很大,一声一声砸在玉璧上,顷刻见血。
额角沾了血,一长痕地滑下脸颊,即使滑进那双往日里熠熠生辉的桃花眸中,也没见对方眨一眨眼。
宁瑶方才阖着眼回忆,听他和许姑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忍不住心想这还真是大不相同了。
这梦境痴缠她许久,也成了不得不入京寻人的原因之一。如今回忆起来,那张脸也是十分分明。
眉睫如墨,眸色点漆。他容色如玉,沾染上一道血痕也显得格外俊朗。梦中她啧啧称奇,心叹不愧是自己一眼瞧中的男人,又忍不住凑近了些,却被他眼中死寂和肃杀顿住一瞬。
宁瑶觉过味来也是因此。她听着许灵月的话,这一刻忽然看清了徐知远身后是没有人的,徐家不曾庇护过他,日后还要攀着他上位。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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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新科举子,除了一条命什么也没有。
梦里他当着朝臣的面狠狠地下她的面子,是因为唯有死谏、也只有死谏,才能拒下这门亲事。
没有人会拿前程和性命开玩笑。
他是真的,很不愿尚郡主的。
宁瑶一直不太信他所说的真心,然而这一刻却有些迟疑。他梦里,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心里牵挂着一个人?
也许在梦里,也有人对他倾囊以助,互生情愫,只是这个人她…没查到?
但这可能吗?镇南王府的影卫遍及江湖朝堂,一介书生入京的始末,她都查不出来?
还是这书生心里头…其实住着别人呢?
宁瑶回忆起梦中人眉眼端肃,冷煞无情,仿佛凝着十二月的寒霜。然而隔壁姑娘适时地聊起她,那道声音霎时温润含情。
听到他笑了一声,她忍不住想起他这一刻该是怎样的神情。
这并不难想象——起码他入京以来,提到她的名字,一直都是那副模样。
嘴角含笑,桃花眼弯弯地盛上八月的秋色,四月的晚春。那日打马长街,她就是为着少年锦袍加身,笑意盈盈的这一眼心折。
远处一声飞鸟啼鸣,养得精细而灵巧的信鸽带着秋天的萧瑟风尘仆仆而来。宁瑶伸出手让它垂落在臂上,这才抬开了眼。
绑在鸽腿上的一小块绢布莹莹生光,然而字迹潦草,话说得更是简洁。
“暮惠已归,落霞寺;魂梦引得,候君来。”
当日西市的动静太大,绕是多年前胆大包天弄虚作假的江湖大师也要暂避一避。影卫摸到那头时,盘缠行囊都在庙里,人却不翼而飞。
但宁瑶算准了他一定会回来。
十余年的奔逃,他已分身乏术,疲于奔命。这样不顾一切地愤然一击,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他们固步自封地以为当今还会像十数年前一样任他们自由来去?敢在乾安的地盘上害人,不如就借此把帐好好算算。
宁瑶垂下眼帘,对着空气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落在没有武功的人眼里恐怕和自言自语也相差无几。
送走了信鸽和影卫,宁瑶依然半眯着眼听他们说话。直听到那句心上人,她忍不住心神一动,坐起了身。
…
徐知远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去看她眸里的神色。宁瑶的眸色是浅浅淡淡的,总盛不下很多情绪,然而此刻沉沉地望着,竟然莫名让人生出几分瑟缩。
他仰声,声音有些几不可见地抖,“……什么?”
“没什么。”宁瑶察觉到他异常,猜想这书生又该多想了,扯了扯嘴角半真半假道:“只不过最近做了个梦,梦里不太好。”
她眼神澄亮亮地看着他,“过几日,你陪我去落霞寺踏青解梦好不好?”
徐知远没想过是这个缘由,怔愣了片刻,莞尔一笑:“好啊。”
长身玉立的公子被她牵着落座,第一件事是净手,继而挽起袖子为她剥虾。
江南水产丰富,他剥虾的手艺是很好。宁瑶看着碗里干净又完整的虾仁,每只虾也仔细地蘸好酱料。
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很突然地,就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