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彦行的话轻飘飘略过耳畔，像是羽毛划过耳畔，只留下一丝酥麻的电流般的战栗。
绿化带密密匝匝的梧桐叶枝叶繁茂，风略过时叶子哗啦作响。却总传送不到回答。
仲彦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抑或者说。
这段时间，他都变得不太像他自己。
过去十二年，他一直陪在夏织禾身边。
在她最难过，最开心，最脆弱的时候。见证过她成长的每个节点。说好要当一辈子亲人的他像是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夏织禾身边出现另一个人代替他过去陪在她身边的所有职责。
而当这个人真真切切出现在他们之中。
仲彦行才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想要的不止这些。
他的恶劣之处在于他情感的缺失和偏执。
他要的不只是哥哥的身份陪在她身边，而是她的眼睛只能狭隘地装下他一个人，陪她走过人生的只有他。
有时候仲彦行不太懂身边那些谈恋爱无论笑或哭，深夜过后又舍不下心中执念继续苟延残喘的人。
但人这一辈子总会遇到独一无二的例外。
夏织禾就是他平淡生活里的例外。
他喜欢她这件事情。
好像比他意识到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发芽。
……
仲彦行歌她的距离咫尺可近，虽然对方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并不大，但夏织禾还是显而易见听到了。
身边嘈杂的人流穿梭而过，夏织禾被身边的人潮不小心冲散退了几步，对上身边仲彦行认真的神色把她拉回来。
又片刻的恍神。
她忽然不敢看向仲彦行的眼睛。
那样直白热烈毫不遮掩的目光，像是逼迫的锋利的刃光直逼她眼底的伪装。
她内心又太多疑虑和支离破碎的伪装，扎根在心里的每个角落。
一开始，她确实想通过陈栩阳让她在这段暗恋中暂时脱离。
感情这种东西向来就是没有缘由的。
就像她每次都内心演练了很久，但是见到仲彦行的那一刻。心跳还是不会不受控不规则跳动。
也许在这段感情中，从一开始就是她擅作主张自以为是。
在这段不对等的感情中，她也的的确确想过接纳这段突然的意外掩饰内心的悸动，有时候也会因为感情中的不对等觉得自己在他人的爱情中显得卑劣。
仲彦行半搂着着她的肩，迫使她躲避的目光像是无所遁形和他对上。
夏织禾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一个跟他问题毫不相关的答案：“我喜欢谁跟你有关系吗？”
跟他有关系吗。
又是这句话。
仲彦行莫名听到这句话也不恼，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看着她闪躲的眸光，心中微动像是被细微的碎石掀起波澜。
“如果我说有关系呢。”仲彦行漫不经心道。
如果说之间夏织禾为了陈栩阳跟他吵架尚且让她觉得她对陈栩阳的感情是喜欢。
但她的一举一动，约会时下意识撇开的视线和闪躲的动作又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如果她不喜欢陈栩阳，如果只是因为单纯的新鲜感和无法说出口的拒绝心理作祟。
如果换一个人表白她也会答应。
那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他呢。
夏织禾被他这句话定在原地，像是有些懵圈。
时间仿佛凝固了，穿堂而过的风向像是某种倒计时。沉默的催促着地崩山摧的预示。
急促的心跳声落在耳畔，仲彦行呼吸停滞了片刻。
“如果换一个人呢？”
仲彦行嘴唇翁动，声音落进沉寂，像坠入潭面的雨滴，激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忽视的雨滴。
那些被理智压下去的念头，无数次在和她对视的瞬间汹涌。被她触摸过的皮肤纹理留下温热的余温。
算作是他无耻。
先一步越过他和她之间伦理禁忌的雷池。
身体克制着行为，心脏却背叛得彻底。
他不想再忍受这种凌迟的折磨。
夏织禾被他的话定格在原地，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冲击到，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随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意思？”夏织禾道。
“如果是我呢？”仲彦行道。
耳边嗡嗡作响，像是老式电视机失去信号的白噪音。夏织禾望向他眼睛有片刻的不真实的虚无缥缈。指尖微微发麻，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心脏。
这句话给她带来的信息爆炸的冲击力丝毫不比原子弹发射的威力小。
夏织禾张了张嘴，有点茫然。
如果是他。
什么意思？
夏织禾怎么听不懂中文了。
仲彦行的嘴唇在动，声音却是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唐突，甚至是荒谬。”
荒谬自己从小到大长大的哥哥竟然喜欢她。
“我对你的喜欢，无关乎哥哥。”
“我不想你跟陈栩阳在一起，我会烦恼，会吃醋。”
“我对你的关心和照顾，对你好的出发点也不仅限于兄妹。”
那些被忽略的碎片在此刻串联成线索。
夏织禾只觉得仲彦行的话像是从缥缈的远方传来。身后的背景音越来越近，混合着大脑嗡鸣的白噪音。
远处自行车铃铛声，道路旁行人吵闹的嬉笑，自己自己不规则跳动的心跳。
有点不太真切。
仲彦行说……
喜欢她？
不是兄妹之间的喜欢……
大脑有些混乱，夏织禾一时有些片刻空白的凝滞。
脑海中蜂拥而至闪过很多片段。
她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仲彦行。
陈雪燃告诉她，以后他就是她的哥哥。
时间久了，夏织禾望着床头那张童年合影。站在他身边，无数次都觉得她和仲彦行之间亲密无间的关系倒像是一对真正的兄妹一样。
所以才会在意识到突破心理最后一层防线是尝到的先一步是近乎于某种血腥的自我厌弃。
她怎么可以……喜欢她的哥哥。
从小到大一起陪伴在她身边最重要的人。
可现在。
仲彦行说他喜欢她。
那些心照不宣的喜欢，表面上不动声色维持着的清醒。两人像是背对着彼此上演了一场哑剧。
那她这段时间的纠结，逃避。
夏织禾像是一瞬之间忽然接受了巨大的信息，在原地有些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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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来。
“我知道我突然对你说这些你一时可能不能接受。”仲彦行看穿她眼底纠结地动摇，道：“只是别再像以前那样躲我了好吗？”
别躲他，别推开他。
风吹走仲彦行的话，树叶作响的声音戛然而止。
——
一直到夏织禾不回到家，脑子都是嗡嗡的。
有点像小说和电视剧才会上演的狗血情节，但确确实实发生了。
仲彦行也没有立即催她，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回到家。
昏黄的光线下，夏织禾半趴在书桌上，安静地望着桌上的日记本有些发呆。
桌上摆放着仲彦行和她的两张合照.
一张是她七八岁的时候过生日，仲彦行送给她一个音乐八音盒。
七八岁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女孩，对于这些少女心的东西总是格外执念。仲彦行打听了好久，才从网上买到的最后一批。
照片里的夏织禾笑得眉眼弯弯，仲彦行在旁边冷着一张脸。唇角几不可闻地翘起一点点弧度，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大出来。
第二张是刚上高中那会儿军训，那会儿两人还没分班。穿着军绿色迷彩服，对着教官的镜头定格的微笑。
那时候的仲彦行褪去年少的青涩，眉宇之间锋利。唯一不变的是小时候那副臭屁的表情。
相片右下方留了日期。
夏织禾又想到上次运动会两人之间的拍立得，从日记本扉页里拿出来看了看。
她和他拍过这么多照片，几乎每个阶段的都有。
仲彦行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
夏织禾有点愣神，又想到今天下午仲彦行的话。
心脏像是被温热胀满，有点释然又有点小窃喜，还有点小纠结。
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相册边缘，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受。
从哥哥转变到喜欢的人这个过程。
需要承受巨大的风险。
就像是从朋友到恋人的距离，只要跨越这步距离，几乎没有回头的选择。
在两人循规蹈矩的十几年里，滋养着最叛道离经的关系。
但夏织禾不可否认。
在仲彦行说出那句喜欢的时候，她有过动摇。
即便她劝诫自己很多次，即便跟陈栩阳在一起。即便想到了陈雪燃知道后的后果。
可是。
她真的能跟他在一起吗。
夏织禾觉得自己今天像是经历了一场大起大落的电影。思绪有些混乱地趴在桌上，望着桌上的相册沉默。
手机屏幕倏然亮起，夏织禾抬眼望去。
是陈栩阳发来的晚安消息。
夏织禾垂眸看了两眼，没回复，关掉了手机屏幕。
深夜的寂静，书桌上的日记本密密麻麻填满字迹。
夏织禾低头看了好一会儿。
钢笔尖在黄色扉页上悬停太久。
夏织禾。
就勇敢这一次。
心里的神经叫嚣着汹涌。
一个扮演者妹妹的正细胞，一个负责在暗处疯狂增值的病变细胞。
手机通讯录里躺着仲彦行刚刚发送的消息。
夏织禾编辑着信息发送。
隐匿在心里的答案，是他们同质同源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