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陈清许是从那天晚上开始频繁请假，很少出现在学校里。
朗诵活动也是从老师口里得知他退出了，陈清许是自愿退出。
很快，有新的人代替他的位置。
起先程意在扣扣上问他为什么要退赛，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明明邓璟然他们这些朋友都很担心。
对面只是寥寥几字，抱歉参加不了，然后就一直正在输入中。
可半天什么内容也没有。
程意没有再主动找他，也没继续发消息，只是偶尔点开其中一个置顶，紧握着手机，目光停下伫足许久。
他们之间传输交流的笔记本最后也停在了程意手里，她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给他，也不再主动给他。
但扣扣消息隔三差五就会受到文件提醒。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话。
程意自动忽略处理，负气一次都没点开过。
只是有时她下楼绕远路去办公室抱作业，下意识目光会往左边寻去。
特意去二楼尽头的卫生间。
经过窗户，她看见他侧趴在教室后排课桌上，只留个后脑勺和宽阔有力的脊背，看不清脸，半个多月没见，他似乎瘦了点，头发长长了些，脖颈上紧绷的肌肤本就细密白皙，在稀薄的阳光里愈显白灿。
下午的课没上完，那个座位的主人就又消失了。
再次见面是上课操场，程意被罚跑圈。
他们班这学期美术鉴赏课来了位实习漂亮的年轻女老师，温温柔柔的，声音也细。
程意能看出来，这位小老师有很努力在维持课堂纪律，奈何总是力不从心。
好在她只暂代一小段时间就结束了，要不真够心累的。
体育课自由活动，他们班习惯是课后要集合点名，没得到允许不能擅自离开场馆。
但程意那天整个人很颓，她坐在观众席发了会儿呆，说不清的烦躁难受，不知是因为昨天夜里回家淋了点雨受凉还是怎么着，提不起一点精神。
她绕开体育老师，独自一个人回教室，本打算趴桌子上睡一觉，没想到还另有人在。
江超和班上两个男同学。
程意这周轮座位到后排，就近从后门进去，江超横着手机分享也不知都埋头凑一起在看什么看得津津有味，连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没察觉到。
“我靠，江子你什么时候拍的视频，这会不会不太好。”
“艹，那你滚啊，别看。”
江超啧啧叹道：“你们就说我这视频拍得角度好不好嘛，周妍当什么老师呀，就这破工资，这身材要不要这么顶，我最喜欢她有回上课穿的那件蓝旗袍，可惜就是没拍到。”
“周老师有穿过？”
“怎么没有，就第二回上课，那身段绝了，弯腰的时候特显曲线，尤其是屁.股。”
江超放低声音邪笑着说了句污言下流话，滑着视频继续欣赏道。
“我抓录的这段专门放大挑了好几个角度，诶你说她……”
“乓哧！”一声。
程意抓起手边的东西就朝中间砸去。
那本厚厚的英语词典拍在江超脑袋上，把人拍得上半身往前一跌。
在场男生弹开，纷纷都傻眼了。
什么时候后排竟多了个人。
江超痛到直抽抽，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摸着脑袋骂：“我艹！程意你他妈有病啊，一天到晚发什么颠！”
“把视频删了。”
“我删不删关你屁事。”江超早不爽程意许久，在兄弟面前丢面更是火大，“这是我手机里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老子还他妈就不删。”
江超语气及其嚣张得瑟，手机夹指尖里转悠。
哪想下秒，程意眼神森然直接去抢，她身高腿长，江超本身就不高，要比她矮半个头。
程意拿到手机，背身举高相册直接一把给他删个干净。
谁料到她这样？江超都懵了，回神过来，气红了眼，一推，书哗啦哗啦倒开，抓起那本字典礼尚往来朝程意拍去，程意闪开一脚猛踹在他大腿上。
“你大爷的，你个疯子！”
江超呲牙惨骂，顾不得疼，激怒地爬起冲来。
两男生吓傻了，反应极快分两拨赶紧去拉人。
……
这事被年级主任巡逻抓见，连带叫来了11班班主任。
监控显示确实是程意先动的手。
无论怎么问，程意就是不说原因，两个男生也心虚不吭声，默认站江超这边。
而江超一口咬定是程意莫名其妙，手机相册反正都让她删干净了，总之谁也不知道究竟因为什么。
“你们，你们好样的！”
范主任指着他们一个个，气极，转头对罗尚华说：“罗老师你自己看看，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学生，这什么，还有没有校规了，敢在教室里斗殴打架，这跟地痞流氓有什么区别！”
“范主任。”
程意笔直站在哪儿，声音清冷，不卑不亢的。
“整件事跟罗老师无关，无论在哪个班级，谁带我，我今天都会揍他。”
这话一处，整个办公室都倒抽一口凉气。
罗尚华朝程意示意少说一句。
程意依旧我行我素，把江超吓得发抖，她一个女生，劲儿大到吓人，他到现在浑身都是疼的。
“我就是看他不爽，就揍了。”
范主任额上青筋直冒：“程意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有没有点学生样！你给我操场去！”
……
最终结果，程意被罚跑十圈，外加周一晨会上全校通报处分。
寂静的校园里都在上课，她一圈圈绕着操场。
深秋阴沉沉的天，叶子全掉光了。她跑得满头大汗，腿软，脸色煞白煞白的。
她始终倔强没停，像在发泄什么。
她很难受，很委屈，很悲愤，胸口闷闷的。
可程意清楚因为这件事吗，好像并没有。
那又到底因为什么呢？
她脑袋混混沌沌，要炸了似得疼，疼到难受到想流眼泪，眼眶死死噙住，没关系，没关系，一会儿就跑完了，她跑得喉咙发腥，上气不接下气。
一圈两圈三圈……五圈……七圈，身体不自觉后倒，她死死咬着唇保持清醒，浑身上下被汗湿了个透，如淋雨一般。
脑子缺氧，整个人已经到了晕乎乎的边缘，腿还在迈。
有人从入口跑进来，抓住她的肩让她停下：“程意！”
是熟悉的声音，是熟悉的苦橙子。
程意最后两圈半晕倒了。
浅薄意识里，她好像狠狠咬了一个人。
再次醒来是在校医务室。
苏明明守着她，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入学军训的时候。
“程意你终于醒了！天，你知不知道你昏睡了好久，这都快晚自习了，没事吧你现在除了头晕，身体酸，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有点低烧，中间医生给你喂了药，现在呢怎么样了还难不难受？”
“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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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嗯，怎么了？”
“军训那个时候是陈清许背我来的，也是他专门出去买的粥对吧？”
“你都知道了？”
程意没做声。
苏明明默了会儿，抿唇说：“你那个时候跟他不对付，陈清许可能怕你介意吧，就不让我告诉你。”
“范主任实在太过分了，你生病了还让你跑，这不是偏袒吗，江超凭什么就只用写五千字检讨，处分惩罚要你挨。”
苏明明了解程意，这事绝对是他们那帮男生有错在先，程意不可能无缘无故动手。
“你放心躺着好好休息，罗老师给你批假了。”
“陈清许今天来学校了，他还去了你们班，邓璟然刚刚跟我发消息，下周一的事绝对不会发生，陈清许现在去办公室帮你理论了。”
程意一愣：“他去找范失闽了？”
“啊……邓璟然刚跟我说的。”
—
大办公室里。
鸭掌木叶子印在漆黑的屏幕上，男生声音从听筒里清晰流出。
“我们也不知道程意会进来。”
“我和孙桐没去上体育课待在教室里，正好江超也在，他说要给我们看个好东西……”
“你们看了什么？”
“是……”男生不知是被吓到还是怎么，声线有些抖，立即道，“周妍老师还带课没走的时候，江超，江超找角度刻意偷拍了老师某几个部位的照片视频。”
……
陈清许没规没矩地坐在办公桌对面，探身关了手机，抬眼看对面脸色凝重的人。
“范主任，开女老师黄腔拍视频，你觉得对吗？”
“在根本就没了解事情起因经过，就擅自下结断，你觉得对吗？”
“江超明明是挑事方，行为恶俗，程意打架是有错，但你就因为程意脾气差顶撞你，惩罚处分她一个人背，你觉得对吗？”
范失闽被接二连三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口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不对。
当然不对。
可程意呢。
她这个孩子怎么就这么犟。
“我当时问了好几遍她都不开口，如果她跟我讲，我肯定不会……”
陈清许凉笑了下，打断：“范主任觉得这么肮脏侮辱的话是人能讲出来的？是能重复第二遍二次伤害的？”
办公室陷入诡异的安静。
可却好像有面镜子一样的东西啪地碎裂开。
范失闽愕然，喉咙里像堵了什么，上不上下不下，羞愧，窘迫，惭愧，面如火烧。
他常年当主任，四五十多岁的年纪，却还没一个十七八岁的学生思虑得深。
这么基础的问题。
办公桌对面，陈清许漫不经心低头来回滑着手机，这件事还没解决完，他必须得做最后确认。
“主任，程意虽然动了手，但主要责任不在她，既然您罚也罚了，周一的通报处分是不是可以取消。”
范失闽稍感意外，盯着陈清许良久，忽眯了眯眼，试探道：“专门为程意来找我，你是特优班的学生，却好像跟她关系很熟。”
“普通同学。”
“真就普通同学？”
“刚入学罗尚华老师是我们俩班主任，不信你可以问他。”
陈清许抬眸直视，很明确道：“我跟程意没有任何关系，今天不管是谁，有证据我都会来，麻烦不要把我和她扯到一起。”
门口，一道影子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