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意去榕市妈妈哪儿待了一阵子，前年冯淑琴经介绍在一家纺织厂工作，她那边日常忙，几乎挤不出假期，但母女俩早晚还是度过了一段简单温馨的日子。
程意怕扰她分心，只待了半月不到便回了涟江。
假期程意并没长窝在姑姑家里，日常出没在市图书馆，或是之前便利店缺人手，老板娘叫她过去帮忙。
8月13日这天，程意生日。
生日对她来说，是件可有可无的事。
可早年模糊印象里，程意记得这是整年里她最期待的一天，程父是做货车生意的，会提前备好吃喝用的，这天特意带她还有妈妈开启“出逃”，路上能遇到好多新奇好玩的事，漂亮的风景。
但自程父走后，生日总能掀起一桩伤心的往事，程意中间好几年都没过过生日，她自己也默认当普通平凡的一天，不执意在妈妈面前提起。
后来冯淑琴终于走出来了，会专门做一大桌她爱吃的饭菜。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在有时间的情况下。
在记起来的情况下。
程意对生日早没了小时候的热情，渐渐的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普普通通的一天，她自己可能都不会记得。
13号前一天夜里，程意原本有些困，趴在床上玩消消乐玩到半途睡着了，朦胧睁开眼发现已经快过了零点，本打算就此关灯睡觉，刚躺下没一会儿，收到了一通意料之外的电话——
冯淑琴的。
“阿萤。”
“妈妈？……”
程意搓了搓脸爬起来，以为自己做梦了。
“睡着了吗？听你声音有点像。”
“没，没睡。”程意立即拉开灯。
“生日快乐啊阿萤，妈妈前几天和你佳慧阿姨下班，路过商场看见一条裙子，我第一眼就觉得特别适合你，我们家阿萤穿一定很好看，佳慧阿姨亲戚家有事，过几天要回涟江，我买回来了特地让她捎给你。”
程意咬唇，眼睛酸酸的，从床上下来，坐在书桌前，捏着手机的一根指尖上下反复滑着壳子。
“什么款式的，长什么样子？”
“你到时候自己看看，我觉得你穿起来肯定很漂亮。”
程意抿着笑：“谢谢妈妈。”
她认识里冯淑琴不像是这个点会打电话给她的人，她是偏内敛常见的那类家庭父母。
“听佳慧说的，你们现在都习惯卡点，我专门订了个闹钟。”
“你睡着又爬起来了？”
“没，根本没睡。”
“白天那么累……不困么？”
“是有点，最近有批大货，厂里有点忙。”苏淑琴在电话那头不可自抑打了个哈欠，而后柔柔笑着说，“你们现在既然时兴这个，我刚好知道了，又赶上你今年生日，这趟怎么说也得准时。”
与此同时，屏幕上方扣扣闪进新消息——
苏明明：【宝贝程意生日快乐！！！！】
【收拾俺家逆子晚了一丢丢，坐着火箭飞速赶来啦！】
【[蛋糕][蛋糕][蛋糕]】
手机屏幕的亮光有点刺眼，文字在模糊的水光中放大。
程意不动声色拿手摁了下眼睛。
她还是喜欢生日的，谁会不喜欢被在乎呢。
“收到了很开心，谢谢妈妈，太晚了你记得早点休息。”
“好，阿萤也早点睡啊，别熬夜。”苏淑琴哈欠连连，不忘细心叮嘱，“经常熬夜对身体不好。”
“好，我知道了。”
她喜欢生日的。
……
苏明明发了宫格，一张完美的双人大头贴放在最中间，还有吃饭切蛋糕去别的地方玩的照片。
大头贴是她使劲浑身解数各种撒娇拉着程意进的。
花里胡哨可爱的边框背景，程意没有任何动作，微微不太自在的表情，莫名有点反差萌。
而刚巧，边沿线框框她头上顶着一只软萌猫猫。
她是那种带点攻击性，清傲冷艳的漂亮。
“别看了。”程意要去夺照片，觉得自己有点傻。
“好看的！”苏明明立马闪开，“程意你就顶着这张脸，知不知道自己无论怎么拍都超级无敌好看，简直美翻了。”
“行了啊。”
“好看好看好看。”
程意被她逗笑了，算了随她。
“我底下评论全是清一水夸你的，你今天收到消息没。”
程意嗯了声，坐她旁边按亮手机，扬起的嘴角慢慢放平，心不在焉没点进去：“邓璟然徐海洋，还有之前11班几个女同学。”
“陈清许呢？”苏明明重点好奇问，他可是老早第一个点赞的。
程意动作微顿，脸上几乎没什么表情，别开头毫不在意淡淡道：“管他。”
什么情况？那就是没有？
陈清许到底搞哪出，他们好歹上学期是前后桌，这学期关系还挺好的，在外人眼里比任何人都好，连邓璟然都在底下评论，还单独找了程意，苏明明要气死。
程意一直到傍晚确实没收到消息。
她虽然嘴上表示并不在意，但还是没由来涌上一股烦闷。
假期里他们没有发过任何一条消息，程意没主动找他，他也没有。
可程意却看过他每一条空间。
这很不公平。
她心里有种涩涩的苦。
如果没看到就好，没点赞苏明明就好了，如果他不知道就好了。
她对这一天就不会有期待。
不想理他了，不想喜欢他了。
她不要再喜欢陈清许了。
好讨厌他。
或许对他而言，她只是一位比普通还普通的旧同班同学。
可……
这种涩涩翻涌的苦逐渐变成了一种烦躁，程意躺在床上翻滚了圈，重重闭上眼睛，睁开，忽摸到手机仰起身，赌气将某个人拉黑。
她开学都不要理他。
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宋朝敲门，得到允许端了半个完整西瓜进来，察觉到程意气压不对，弱弱问：“姐，你怎么了？”
程意若无其事呼了口气：“没事，刚刚睡了一觉没睡醒。”
“我吵到你了？！”
“没。”
宋朝惊恐拍了怕胸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程意扯唇，被他反应弄得好笑，扒拉了两下他头发：“有这么吓人吗？宋朝我什么时候虐待你了。”
“我怕打扰你啊。”宋朝将西瓜放在桌上，躲开她，男孩子的发型最重要了。
“姐你房间有蚊子吗？我刚出去还买了蚊香液，昨晚上要被蚊子咬死了，多余的我放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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柜子上了，有需要你自己拿。”
“嗯，你睡觉前把窗户关好。”
“我关了，谁知道它从哪个旮旯里钻进来的。”
宋朝扫了眼垃圾桶，新换的，不需要倒垃圾，见没什么事，刚走到门口，突然折返回来。
“对了姐，你是不是最近买什么东西了，今中午你出门有个国际快递，我妈给你放玄关第二层架子上了。”
程意愣了一下，几乎瞬间脑子里闪过某种可能。
她无端生了丝紧张和兴奋，面色平静又步履匆匆地把快递盒子抱回房间，轻呼了口气，关上门。
盘腿坐在地毯上盯了好一会儿，盯着盯着，偏过头忽很浅地笑了一下，低呜一声，脑袋埋进了曲起的膝盖里。
翻江倒海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得到了安抚。
什么时候？
原来早就知道？
并不是从苏明明空间里知道的。
好吧……原谅他了。
盒子里是一个类似玻璃灯罩一样东西，内壁挂满了滴胶小长方薄片，里面嵌着小雏菊、绛珠草、草木犀、楸花、海棠等各类植物标本。
加了传感器控制系统，手指无意触碰到底座某个地方，竟一下闪烁起了暖黄色灯，内里也跟着慢慢旋转起来，像水晶动漫画一样。
好神奇。
除此之外，程意还找到一张当地绿色系水彩风景明信片。
很漂亮很漂亮。
背后特地集了许多邮戳，有奥赛博物馆、卢浮宫、迪斯尼等等。
空白半格写着遒劲的几行字——
“To程意
祝岁岁年年，昭昭如愿
生日快乐。”
——陈
她指腹无意识抚过上面的字，下滑到“陈”上。
心尖软绵绵的，有一会儿没回神。
忽在就这时。
电话铃声响了。
是一串来自本城的陌生号码。
除了妈妈，鲜少有人会直接打电话给她。
电火石光间。
受某种神奇的驱引，程意也不知道究竟怎么想的，忙乱起身，下意识急切跑去到窗前推开玻璃。
这个行为连她自己都知道到底有多荒谬。
蝉鸣喧嚣。
夏日热浪扑面而来。
不可思议的一面——
陈清许单手插兜，一只手握着手机在耳边，旁边放着行李箱站在楼下含笑看着她，夏天夕阳橙黄的光晕照在他身上，有种不真实感。
程意心跳剧烈，惊诧地捂住嘴巴呆望他数秒，像是还没从中缓过来，电话铃声daladala还在唱，她眼神定定没有离开，眼里闪过肉眼可见喜悦，好半晌才确认事实，缓慢接起电话。
男生清朗懒懒的声音由在耳边。
“程意。”
微风吹动树叶，在傍晚里轻轻摆动。
“嗯……”她声音也颤颤的，轻轻的，“你怎么……今天回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现在回来？”他坐在行李箱上，懒洋洋笑着自问自答，也是对她说的，“bibbidibobbidiboo，或许仙女教母听到我的声音，施了道传输魔法？”
“幼稚啊。”程意没忍住笑。
“嗯。”
陈清许也笑了下，复又仰头看她：“生日快乐，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