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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第 20 章

作者:苏如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文颂。


    她倒是叫得亲密。


    褚笑眉攥紧了手中的巾帕,直勾勾盯着江铭。


    却见江铭将那诗作接了过去,逐字吟诵:


    “西风过处卷寒霜,百花凋尽立金芒。”


    他略略一顿,抬眸望了吴媚一眼,毫不掩饰面上的惊叹之色,一字一句念完:


    “禹魄未销娲石在,敢持秋蕊补天苍。”


    吴媚行至他近前,神情含羞带怯:“文颂以为如何?”


    “娘子胸有丘壑,”江铭道,“此诗苍茫开阔之意,堪称绝妙。”


    他继续解道:“霜风苦寒,百花凋尽,唯余秋菊傲然独立。‘金芒’二字极有新意,铮铮气骨,跃然纸上。


    “又用大禹、女娲之典,以补天作比言志。娘子虽是纤纤弱柳之质,却怀安邦定国之心。”


    吴媚红了脸,垂下头道:“只是侥幸得句,岂敢言工。”


    江铭道:“娘子过谦了。素闻娘子乃京中第一才女,果真名不虚传。”


    “长安城中就她一个会作诗的不成?”褚笑眉冷哼一声,向婢女吩咐道,“青简,也替我作一首……”


    余下半句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拿去会会这位‘第一才女’。”


    “阿眉,别斗气。”张菁劝道,“全京城都晓得你不擅诗文,若是让青简代笔,只怕反而沦为笑柄。”


    “我倒要看看,谁敢笑话我。”褚笑眉催促道,“青简,去写。”


    见她执意如此,张菁只好嘱咐一句:“写得简单易懂些,故意弄错几处韵律。这样勉强还能圆过去。”


    褚笑眉道:“不必,你尽管使出全力,定要赢过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女。”


    青简是褚笑臣一手调教出来的,熟读诗书,颇有才学。她思索片刻,提笔写下一首《咏菊》,留着褚家娘子的落款。


    这诗作到了探花郎手里,只听他扬声称赞:“我这里也得了篇极佳的!”


    江铭和那位榜眼皆凑上前看。


    探花郎念道:“金绡垂露叠琼芳,醉染仙宫万点霜。非是孤高辞玉砌,只将清魄铸秋香。作诗之人是褚……”


    “这一首不好。”江铭打断道。


    青简的诗才,是连褚笑臣都夸赞过的。探花郎也说了此诗绝佳,江铭却一口否定,分明是有意针对!


    难不成他当真对那位才女吴娘子动了心,见不得有人抢她风头?


    褚笑眉脸色愈沉,恶狠狠地瞪向他,手帕被她撕来扯去,帕上的经纬都移了位。


    “为何不好?”那位榜眼面露困惑,询问道,“瑰美绮丽,用词精巧;而后笔锋一转,尽抒不慕荣华、清高自守之意,可谓上乘佳作。”


    江铭道:“古往今来,论起菊来,动辄是高洁脱俗、淡泊名利,未免落于窠臼;且此诗太过工于辞藻,匠气极重,属实平平。


    “还是再看看别的吧。”


    状元郎都发了话,另外两位虽一开始叫了好,此时却也不便再出言辩驳。


    褚笑眉愈听愈气。


    在他口中,就连词句华美也成了错处——这还不是在偏帮吴媚?


    既然这般喜欢那位吴娘子,这些日子里,为何还要同她如此亲近?让她以为,她才是不一样的那个……


    她更觉得委屈了,眼圈渐渐泛红,泪水在眸中摇摇欲坠。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当场哭出来。


    鼻头酸得厉害,她转过身,逃也似地离开此处。


    “阿眉……”


    “娘子……”


    张菁和侍女在身后唤她,她狼狈地用丝帕掩面,低声喝道:“别跟过来!”


    这场游园会办得声势浩大,花厅、次厅、游廊处处皆有人在。她逃进了醉霞阁,上到三层,终于得了一片僻静。


    恰近日暮时分,云霞漫天,映得阁内旖旎绚烂。


    她无心赏景,只拼命地想忍住泪意。可越往下压,情绪偏偏越不受控;眼泪不住地涌出来,浸湿了巾帕。


    鼻间隐隐嗅到一阵呛人的烟味,她抬起头来,却见四周升腾着黑烟。


    楼外有人喊着:“着火了!快来人救火啊!”


    褚笑眉心中一紧,连忙趴到窗边,往下望去——


    只见醉霞阁的底部燃着熊熊火焰,将梁柱檐瓦渐渐蚕食。


    她再顾不上难过,急忙提裙往下逃,跑到二层时,却见楼梯已被火势吞噬,绝了她出逃的路。


    完了……


    她只得调转身形,回到上层,在窗前向外挥手呼救。


    外头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她,但他们除了抬水来灭火,也没有别的法子。


    黑烟越来越浓,褚笑眉吸进去了不少,躬下腰呛咳着。她用手帕捂住口鼻——


    幸好她方才狠狠哭了一场,这帕子润湿了一大块,勉强够她维持呼吸。她一时有些啼笑皆非,不知是该说自己被困火场,倒霉透顶;还是尚有保命之物,不乏幸运?


    火烧得更大了。用水灭火的速度,远远追不上火势蔓延的速度。


    支撑的斗拱被烧毁,高阁开始垮塌,摇摇欲坠。


    浓烟熏得她睁不开眼,她摸索前行,寻到一处结构稳固的角落,蜷缩起身子等待救援。手帕已失却了效用,她咳得头晕目眩,胸闷气短,意识也逐渐模糊。


    眼前掠过一抹白影,一方浸了水的冰冷巾帕覆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娘子,醒醒,别睡……”


    褚笑眉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织金云锦。她目光缓缓上移,看见了江铭焦灼的脸。


    他浑身湿透,丰润的唇失却了血色,微微发着抖。发觉她清醒过来,江铭显然松了口气,呼吸却仍有些乱:“别怕,我带你出去。”


    “冒犯了。”他轻声致歉,脱下湿漉漉的外衫,将她整个人裹住,托着她膝弯打横抱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褚笑眉问道。


    “听说醉霞阁失火,我遍寻不见娘子,”江铭寻着火势薄弱的地方往外走,回答道,“所以……”


    他顿住了,没再说下去。


    “就这么丢下你的吴娘子?”


    “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喜欢她吗?”


    江铭被她问得一怔,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娘子听谁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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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亲眼看见的,你和她谈诗论画,相处甚欢。”褚笑眉道,“她容貌姣好,还是京中第一才女,追捧她的男子不少。你心悦于她,倒也不足为奇。”


    “她才貌双全,我便该喜欢她?”江铭微蹙了眉,“娘子这话不讲道理……莫要乱点鸳鸯谱了。”


    “哪里不讲道理?堂堂今科状元郎,本就学富五车,难道不中意她这样满腹才学的女子?”


    江铭沉默良久,耳尖被火光映得发红,清越的嗓音放得极轻:“可她又不会给我送猫,也不会同我说……要把她的欢喜分我一些。”


    “当心!”褚笑眉骤然喝道。


    头顶的房梁直直坠落,劲风从上往下袭来。江铭正抱着她,不好辗转腾挪;这横梁落得太快太急,更来不及躲闪。


    情急之中,他连忙俯身,用后背挡住这一下,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文颂!!”


    江铭闷哼一声,被砸得跪倒在地。一枚荷包从他怀中跌落,看着分外眼熟。他仓皇地去捡拾,藏入袖中——褚笑眉却已然看清了。


    那荷包是浅蓝色,其上绣着金玉满堂的纹样,正是她在护国寺中丢的那一只!


    江铭承诺过要替她寻回,可既然找到了,怎的又不还给她?


    “咳咳……”她正想询问,却见江铭呕出了一大口鲜血。那赤红的血落在裹住她的云锦外衫上,其中几滴溅到了她的衣襟,好似火烧一般灼得她心口生疼。


    江铭一手撑住了地面,勉强稳下身形,抱着她的另一只手仍没有松开。


    “抱歉,弄脏了娘子的衣裳。”


    “江文颂!你还说这个做什么?!你差点就没命了!”褚笑眉的双眼红得厉害,眸中震颤着泪光,“你就不怕死吗?”


    “怕。”


    “那你为什么还来救我?你从小苦读,如今高中状元,前程不可限量……何必要冲进火场涉险?”


    江铭踉跄起身,呼吸有些急促,显然在压抑着痛楚:“若我不来,我会后悔的。”


    他将她牢牢护在怀中,强闯过烈火覆盖之处:“我要抱着你跳下去。你要是害怕,就闭上眼。不会摔着你的,我会轻功。”


    褚笑眉没有闭眼,在呼啸的风声中,她定定地望着他绝艳的眉眼。这双托着她的手,带她安然落了地。


    江铭将她放下,行礼赔罪:“方才对娘子多有不敬……”


    “你伤得重吗?”褚笑眉上前一步,急迫地打断了他。


    “娘子放心,无甚大碍。”


    “现下同我计较起礼数来了。”褚笑眉道,“方才那只荷包是怎么回事,江侍郎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我……”江铭垂下眼眸,从袖中取出那只金玉满堂的荷包,捧在手里奉还给她,“早该还与娘子的。”


    褚笑眉却没有去接:“那为什么没有还我?”


    “江某僭越失礼,但凭娘子发落。”


    “江侍郎,我问的是为什么。”


    褚笑眉再度迫近了他,一字一句重复。


    “你寻回了我的荷包,为何不还给我?为何要私自留下,藏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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