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檐覆雪,街巷送风。
不知何处的瓦砾下掉落了冰棱,摔得七零八落,碎裂声仿佛和脑中声音重合了似的。
“孩子非你生育,你自是不心疼!”
带着愠怒的青年音一晃而过,人影绰绰之后,又温柔地响起:
“知微,醒醒,别睡在那。”
知微陡然睁眼,视野里仍是药堂的楠木房梁,她便知道又是脑中混乱繁杂的记忆在作祟。
看来她必须尽快找回丢失的气,以稳定这副形体和魂魄。
话虽如此,她却还躺着,懒得在这雪日里外出。
自三个月前,仙界从天上囫囵坠落,原本只是边陲小城的乌临便一跃成为最接近仙界的洞天福地,变得空前热闹。
这给知微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她的神识在摩肩接踵的修士里扫了两遍,没发现要找的人,于是一溜烟钻回了街尾的药堂,又歇息上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长须修士自城外而来,眨眼斩杀街上数人,血溅不止三尺。
苍白的雪幕掩盖不住寸寸碎裂的血肉,只能沦为死亡的裹尸袋,一边吐着碎肢,一边跟随这场杀戮往主街深处涌去。
药堂对此血案尚不知情,里面的修士们或坐或站,各自捧着药郎给的驱寒汤,小声闲聊着,一片祥和之态。
堂内座椅简陋,唯一的躺椅被知微霸占着。
她懒洋洋地蜷在躺椅上,脸上盖了本随处可见的草药大全,赤足搭在椅子边缘。左边脚腕挂着一只墨色铃铛,仅以普通的黑绳系穿。
因为这身打扮,她在进门时被几个修士叹息着打量过。
如今人妖对立,为表与“粗鲁野兽”的不同,人族常以礼仪之邦自居。另一方面,人皇又不喜凡人和修士的间隙过大,是以即便修士早已跳脱人伦、不惧寒暑,旧时的风俗习惯仍被沿用,连穿衣打扮也不与四季相悖。
而她是唯一穿夏裙的异类。
此刻那几个修士依旧是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将她当做散修教出来的无礼小辈,空有法器傍身,却无半点矜贵风范。
外面风声更紧,雪气仿佛随时会挤碎门窗闯进来,众人的注意力却不在于此,而是齐齐被下楼的人所吸引。
药郎也听见了木质楼梯被踩出的咯吱声,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小心询问:
“真君,您这就要走了吗?”
来人一身霜白云锦交领,两簇对称革带自肩头垂下,外罩一席狐毛大氅。束发的银冠无珠无玉,整个人仿佛是刚从雪地里走出,被封冻成极其严谨的模样。
方才还在传音中高谈阔论的修士一见此景,顿时心有戚戚,匆忙移开视线。
云尧真君沈持筠,眼下恐怕无人不识!
倒不是因为他如何天纵奇才,而是他前不久才飞升失败,没几个月,仙界就坠落了,总有人猜测这二者间的联系。
沈持筠对这些打量早已习惯,目不斜视地绕过挡在楼梯口前的躺椅。他单手抓着大氅边缘,半分衣角都没挨到椅子上的女人,待稳稳当当踩上地面,才递出去一纸药方:
“有劳你取药。”
药郎受宠若惊,搓了搓手:“真君客气了,小人不敢当。您先坐,我这就去抓药。”
“叮呤——”
像是门头的迎客铃响了。
药郎闻声转头,清了清嗓子冲门外喊道:“道友,本店提供驱寒汤,进来喝一碗吧。”
见无人回应,药郎正要前去开门,视线却陡然升高,竟是被人提起来直接丢回了柜台后。他回头望去,沈持筠掌间的灵力还未收拢。
真君为什么丢他?
几乎在药郎生出这重疑惑的瞬间,堂间正门轰然裂开,同时扑进来的还有被染成血红的风雪,凌厉拂面时,像被千万只白骨指节抓挠。
满墙的药柜碎了大半,一些状容可怖的药材,诸如蛇骨、蝎子干等,洒了满地,激起几道冲天尖叫。
门口的罪魁祸首蓄着长须,此时已经被血污结成绺,他目光涣散,神态半疯半痴,随手抓住一把门板碎片丢出去,全是朝着沈持筠。
“叮呤——”
四散逃命的修士不确定自己是否听见有这么一声,凝神望去,入眼竟是自己的肉’身!
齐齐神魂离体!
沈持筠也感受到这股牵引神魂的力量,正要运气抵挡,铃铛的主人如晨雾一般擦着他飘过,发间珠钗扫了他满脸。
他眼睫颤动,不自觉退后两步,后腰抵上柜台时,运转的灵力也牢牢稳住了他的神魂,门板碎片全落在脚边。
与此同时,一道女声响起,音色稍霁,但语调拖得很慢:
“你来得好晚。”
知微打了个哈欠,继续说:“再晚一点,我就睡深了。”
她抬指点在长须修士的眉心,将人按跪在地。这一定形,长须修士身上裹的几十道尸体残影才清晰起来,无一不是死状凄惨,张牙舞爪地扑咬。
“好了,安静点吧。”
知微悬空三寸,脚上铃铛还在颤动,浮在表面的花纹逐渐化作实体,不容拒绝地圈住了残影所化的怨灵,引着它们往铃铛里钻。
满地药味浓得发苦,仿佛在沉闷的气氛里结成了网,将所有人黏在原地。
直到滞后的躺椅吱呀声晃晃悠悠响起,众人才惊觉这女修看似脆弱的皮囊下蛰伏着怎样恐怖的筋骨。
方才见她躺在那里身量纤纤,没想到站起身竟比寻常男子还要高些。走轻巧路数的女修可没有这样的,难不成是炼体得道?
但此刻容不得他们多想,赶紧寻回自己的肉’身才是正事。
另一边,知微解决完怨灵后,将重心放回到长须修士身上。
极致的牵引力之下,他的七窍钻出一股泛着金色的气体,缓慢缠上了知微的指尖,不多时便凝成晶亮液珠。
那液珠倒映着药堂全貌,唯独照不出知微的身影,一经收拢,荡出的气流骤然拂过全场,将众人的神魂推回了身体里,同时也拨开了知微周身的雾。
只有一瞬,仅够沈持筠看见那双毫无波澜的眼,如林间深潭般幽静,仿佛她不是挡下一桩屠杀血案,而是刚看完一场无聊的红雪。
沈持筠按在柜台边缘的五指紧了紧,直到药郎被冷意激得打了个喷嚏,他才蓦然回神,拾起了对方掉在他肩膀上的珠钗。
不是灵器,甚至连做工也奇差,和她身上那件轻飘飘的绯色纱衣一样,都像是被街边商贩诓骗买下的残次品。
沈持筠捏着那只钗深思,他大致猜到了知微的身份,但无意结交。
“阁下,你的发钗掉了。”
知微单手点在长须修士的头顶,另一手结印替他固魂,全然不得空,随口道:“能帮我插回发间吗?多谢。”
沈持筠抬起的手僵在半空,方才被珠钗打到的侧脸还残留着冰凉触感,始作俑者竟还要麻烦他,简直不知所谓。
他一动气,腹中的不适感再次加强,索性将珠钗往柜台上一丢,转身往楼上走。
堂间其他人慢十八拍地缓过神来,个个心有余悸。他们早已听闻最近有接近仙界的修士疯魔,当时只当是传言,没想到只是他们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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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罢了。
四周残留的灵力波动明晃晃彰显着,他们连参与其中的门槛都摸不到,倘若不是那女修挡住了这场突如其来的袭杀,他们都在劫难逃。
众人脸色涨红,有坦荡者,当场便作揖感谢。
也有不肯承认的,顾左右而言他,竟是将话题转移到离去的沈持筠身上:
“果然真君心怀之宽不是我等小卒能匹敌的,换做是我当众飞升失败,必定躲在洞府内百年不出。”
“嘁,人又不在这,你拍什么马屁。他一个无情道修士,飞升失败大多是因为舍不下某位红粉知己。还以为他沈持筠能有什么过人魄力呢,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泛泛之辈。”
有人见不得他这幅连云尧二字都不敢提,只叫入道前的凡世名,却敢背后嚼人舌根的做派,抬手往楼梯一指:
“你若真有意探听,等他下来当面问他。”
刚说话的人拧眉,硬邦邦地回一句:“人皇初立,正是平衡各派的时候,他还敢当众打杀我不成?”
长须修士倒地的沉闷声打断了这一场欲盖弥彰的讨论。
知微转了转酸痛的手腕,往柜台上一趴,去叫躲在里面的药郎:
“老板,劳烦你将他治一治,所需费用记在我头上好了。不过我身上暂时没有灵石,等我朋友回来再给。”
药郎颤巍巍起身,他摔得不轻,看上去云尧真君可不是为了救他,只是不想他碍事,这才随手一丢,他的老腰哎……
“不好意思姑娘,本店概不支持赊账。”
药郎迷糊说完这句,自己先吓得不轻,急忙抬眼去看知微的脸色。
她以雾蒙面……
药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做好了随时改口的准备,岂料这姑娘点点头,颇有些遗憾地说:
“那好吧。”她转过身,“有谁能借我一点吗?”
之前背后嚼舌根的大汉堪堪定魂,望着自己被迫吃空的丹药瓶,气不打一处来,见机直接往楼上一指,挑拨道:
“方才上楼那人就是我们之中最显贵的,要借也是找他借。”
他看不惯沈持筠,现在又看不惯知微,可他谁都打不过,人家知微还变相救了他们……最好是那两人狗咬狗。
“你没看到他那副打扮吗,随便一件都是灵器,贵着呢。”
知微就差黏在柜台上,没骨头似的,靠在上面认真回想:“没看见,他穿得很华贵吗?”
她拾起珠钗,举起来:“比我的钗还贵吗?”
大汉可不敢上前细看珠钗的材质,脖子一哽:“他一件大氅能买你的一百支珠钗!”
知微:哇。
药郎赶忙出来制止这场诓骗:“姑……道友,我帮你治就是了,权当是感谢你救下大家,不用灵石。只不过他伤得极重,所需药材恐怕难寻。”
知微正忙着将那支钗送回自己发间,点点头:“过几天要开秘境,药材不是问题。再者,你尽力即可,若是死了,便算他命好。”
药郎:什、什么?
知微拂袖扫开躺椅上的脏污,又躺了回去。
“要是活着,且不论你这药堂的损失以及酬谢我的花费,光是赔偿被他杀死的修士,就是一大笔灵石。”
有耳尖的修士捕捉到某些字眼,走出来先行一礼:“敢问前辈,您所说的‘要开秘境’是何深意?”
这女修来历成谜,修为又高,方才因势不如人不敢质问她和长须修士的关系,竟是恰好方便了此刻的求问。
知微没回答,指了指门外。
“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