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这是秦意绵最厌恶的称呼。
很小的时候,众人都说她的名字取自“情意绵绵”,羡慕她父母恩爱。
直至六岁那年,父亲带回同岁的庶妹,她才知道,父亲养了一个叫“苏绵绵”的外室。才知道她的名字,取自父亲真正放在心尖上的女人。
父亲不顾礼法,极力将外室子抬为庶女。母亲为了彰显名门正妻的“端庄大度”,将那所谓的庶女视为己出,甚至为了“不偏心”,分给庶女的关爱,远超她这个亲生女儿。
母亲如愿成为上京城人人称颂的正妻典范,她却从人人称羡的掌上明珠,变成爹不疼娘不爱的笑话。
从那时起,总有些恶心玩意儿凑到她跟前喊她“绵绵”,那些被拿来跟她母亲对比的贵妇人更是如此。
比如裴夫人柳静姝,喊她“绵绵”就是为了恶心她。
她本就被裴序突然的关心弄得有些烦躁,再加上柳静姝突然喊“绵绵”令她反感。两种情绪交织下,她竟意识混沌,一时想不起什么簪子。
正思忖如何应对,裴序却反常地开口替她解围。
“母亲多虑了,绵儿怕母亲久等,定是收到消息就赶过来,来不及梳妆打扮。”
裴序说完,状似随意地扣住秦意绵的手腕,将她拉到身旁的椅子上。
裴夫人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偏偏又不敢拿裴序怎么样。她隐隐感觉这个便宜儿子对她只是表面敬重。碍于礼法和父母遗言,不得不敬重她。
并非发自真心的敬重,实在脆弱,她不敢试探裴序的底线。
好在她的宝贝儿子及时嘲讽裴序,替她出气。
“才一年不见,大哥竟学会替人解围了,真是可喜可贺!”
裴玉似笑非笑地说完这话,随手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在裴夫人的对面、秦意绵的不远处。
甫一坐定,就朝秦意绵搭话,“看来是嫂嫂的功劳呢。”
言行无礼又轻佻,除了长相,和传说中的“温润如玉”半点不沾边。
秦意绵只是敷衍地笑笑,不动声色看了裴序一眼,想知道这个推崇礼法、讲究长幼有序的男人,会作何反应。毕竟他这弟弟目无慈母长兄,对长嫂态度轻佻。
可裴序只是神色复杂地抿着唇,垂眸不语。
气氛有些微妙。
最后还是裴夫人扯出僵硬的嘴角,假笑着缓和气氛,“玉儿,别顾着寒暄了,先用膳吧。一家人不用在意那些虚礼。”
最后那句,显然是说与裴序听的。说完抬手示意丫鬟们上菜。
裴玉拱手,不咸不淡道,“遵命。”
姿态恭敬,语气敷衍,依旧没有叫一声“母亲”。对于注重忠孝礼义的名门世家来说,裴玉此举实属逆子行径。
然而,无论是裴序,还是裴夫人,似乎都不介意他的无礼。
尤其是裴夫人,慌忙收起眼中的失落,站起身弓着背,踮着脚伸长手,为她的宝贝儿子夹菜。
“来,玉儿,这是你最爱吃的空谷兰熏。”
裴玉脸色一沉,倏地移开眼前的雪浪瓷莲碗,垂眸敛去眼底的失落,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您记错了,这是大哥爱吃的。”
裴夫人脸色一僵,讪讪收回手,小心翼翼看了裴序一眼,瞥见他死人般的脸,心底又慌又嫌恶,那块空谷兰熏,怎么也不愿夹到这便宜儿子碗中,找补的话更是说不出口。
她装了那么多年的继室慈母,好不容易盼来丈夫离世、婆母离府,实在不愿再在亲生儿子面前,过分伪装对便宜儿子的关爱。
若不是裴序插在他们母子中间,玉儿何至于怨她至此?
裴夫人越想越气,却不敢对裴序发作,只能用秦意绵转移怒火和尴尬。
“绵绵,你这个妻子怎么当的?不知道给你夫君夹菜?将机会让给你都不知道珍惜。”
“噗嗤。”裴玉忍俊不禁。
裴夫人脸色难看。
裴序面无表情。
秦意绵好笑地看着这出大戏,看到柳静姝吃瘪,她心中无比愉悦,面上却恭敬答道,“儿媳知错,谢母亲教诲。”
说着正要给裴序夹菜,不料碗中多了一块浮光藕,藕孔中的七彩米令人食欲大增。
“不劳母亲费心,绵儿身子不适,我作为夫君应当多照应些。”
秦意绵抬眸,颇为惊诧地看着裴序。
此前两人未曾一起用过膳,她没想到裴序知道她的喜好。更没想到裴序不顾他母亲的脸面,如此替她撑腰。
很奇怪,她心中倒没多少感动。
她只想问一句,早干嘛去了?
裴序作为一家之主,但凡早点为她说一句话,她这恶婆婆也不敢整日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
他如今来这出,不就是因为那晚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结果发现错怪她,想弥补一二么?
可笑,明知做错了,连句道歉都没有,他以为她需要这种高高在上的施舍吗?
她的苦难,本来就是他带来的。他不会以为,随便帮点小忙,她就要感恩戴德吧?他越是这样,她越想起那晚的屈辱。
不过,她虽不感激裴序,但看着柳静姝吃瘪的模样,心中还是很愉悦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用完膳就走人,不用被柳静姝呼来喝去。
这次柳静姝非常善解人意,一脸慈爱地对她说,“绵绵既然身子不适,用完膳就快些回去歇息吧。别累着了。”
秦意绵直觉柳静姝赶她走,不是因为没法再当着两个儿子的面欺负她这么简单。她总觉得,这女人很防备她,似乎见不得两个儿子跟她多说一句话。
-
当晚,秦意绵兴致勃勃地听着青杏打听来的内幕。
她这才知道,裴玉与她,算是同病相怜。
都是被同父异母的“手足”抢走母爱的可怜人。
不过,她觉得裴玉稍微比她好点。起码裴夫人对他的爱和亏欠是真的。
不像她母亲,刚开始为了贤名和丈夫的愧疚怜惜,亲自抚养那外室子,养着养着竟养出真感情了,觉得那外室子哪儿哪儿都比她这个亲生女儿好。每次见着她,只有埋怨和对比。挂在嘴边的话永远都是,“你妹妹……”
听青杏说完裴家兄弟的恩怨情仇,秦意绵也乏了,她换了睡袍,叫走青杏,正准备歇息,就听到靠床那个窗子传来规律的“咚咚”声。
“谁?”
秦意绵心底一惊,心道难不成又是那个面具男?
随后又隐隐期待,想着也许那人是给她还簪子来了。
今日用完午膳回到自家院子,她才想起来,柳静姝说的那根簪子,被她扎到面具男身上了。
结合青杏说的江湖消息,说玉面郎君近日在京城出没,加上面具男那白玉狐狸面具的做工和细节,她便确定他是玉面郎君。
她本想着,若那人是玉面郎君,她便不用担心那根簪子被人发现。
以玉面郎君的品行,定不会随意变卖女儿家的东西。只要这簪子不再出现,她便不用担心出岔子。
不过若真是玉面郎君来还簪子,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玉面郎君,特来归还小姐的簪子。”
那道刻意压制本音的男声传来,秦意绵心中一喜,然面上保持镇定,淡淡道,“你别进来,放下簪子快走吧。”
玉面郎君却道,“小姐救命之恩,鄙人定当涌泉相报。我有一物,想当面赠予小姐,聊表谢意。”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放心,我武艺高强,不会被人发现。”
秦意绵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点缝隙,将手伸出窗外,掌心向上,“为了我的名声,请你别进来。簪子给我快走。”
窗外之人却没有动静。
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漂亮话,“我救公子不求回报,公子若执意报恩,不如就将我助人为乐的精神传递下去,日后连着我那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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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更多有需要的人。”
倏地掌心一凉,细腻的触感令她下意识蜷缩手指,细细摩挲掌中之物。
这是一只精巧的玉器,不是她的簪子。
秦意绵有些烦躁,恼怒这人听不懂人话。她这么明显避嫌了,这人还给她送东西,这不是私相授受嘛?
她又气又急,“公子,我是有夫之妇,你别给我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这一套啊,快将我的簪子还我,我不要你的东西。”
说着就要扔掉手中的小物件。
刚伸开的手指却被按回半握拳的姿势,她的手背和指节,被陌生的大掌禁锢。
“放手!你干什么?”秦意绵想抽回手,对方却抓得更紧。
“这只玉哨,关键时刻能保命。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吹响玉哨,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任你差遣。”
“我不需要,你快放手!”秦意绵后悔极了,当初怎么会把这人认成冷月?救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你不收,我就不还簪子。”
“你!”秦意绵不禁怀疑,这人不是玉面郎君。都说玉面郎君光风霁月,怎会做这种无赖之事?
可若他不是玉面郎君,她更要小心应对了。万一惹恼这无赖,说不定小命不保。
“好,我收下。”秦意绵表面顺从,心里想的却是,明天得将这东西扔得远远的,免得惹祸上身。
“绵儿想把它扔掉是吗?想都别想哦,它和我的面具有感应。若被丢弃,我立刻便知晓。届时定要找绵儿要说法。”
温柔的男声,顺着窗外的风,丝丝缕缕钻进秦意绵耳朵里。
秦意绵浑身一颤,这声音,莫名熟悉。还有那气息,也很独特。
还有,他怎会知道“绵儿”这个称呼?
答案呼之欲出。
他是……
“咚咚咚。”
在这关键时刻,门外响起一阵规律又内敛的敲门声。
这独特的敲门方式,显然是裴序。
秦意绵心里一紧,赶紧抽回手。幸好窗外那无赖知轻重,及时松手关上窗户。
簪子!
秦意绵内心焦急,却不敢跟那无赖说什么,也来不及开窗确认他走了没有。
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开门,试图将裴序拦在门外。
“谁?”秦意绵走回床边,才敢出言相问。
裴序这人谨慎细致,若他听声辨位察觉出端倪,那就麻烦了。
“我。”
好听却无趣的声音响起,秦意绵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一边迈开腿走向门口,一边揉乱头发装出睡眼惺忪的模样。
快走到门边时,她略一迟疑,最终还是将最上边的衣扣解开。
她轻轻拉开门,只见一抹雪色身影立于门前,衣袂微动,惊鸿若仙。
相较于平日的红色官服和黑色常服,秦意绵觉得裴序这一身白更惊艳。
只一瞬就便让她回忆起初见的那个午后,他一袭白衣,如天兵降临,救她于水火之中。
但,那只是救命之恩带来的光辉罢了。
秦意绵紧紧攥着门框,用指尖的压痛保持清醒。她一遍遍告诫自己,记住那晚的屈辱,不要再被这个男人迷惑。他不值得。
在她思绪翻飞的这些瞬间,对面的男人也没开口。
最终还是她开口打破僵局。
“夫君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淡漠疏离的语气,令裴序心口一滞。藏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握成拳,直至掌心的异物感传来,他才僵硬地伸出手,缓缓摊开掌心。
一支雪柳缠丝点翠簪赫然出现。
“我来,送你这个。”
不同于男人隐忍的热切,秦意绵只觉得遍体生寒。
这发簪,不是在那无赖面具男手上吗?怎会在裴序这里?
亏她以为,裴序迟来的关爱是因为愧疚。
原来还有后招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