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各位实验体，请尽情享受这场盛宴。”
轻佻的电子音包裹着尖锐电流在脑袋里炸开，叶杳猛地咬紧后槽牙以作对抗。
视网膜还残留着传送时的无数闪光，这让她马上就弓起身体干呕起来，被泪水黏住的眼帘越发模糊。
白炽光钻过缝隙直射进眼睛，叶杳这才惊觉自己正跪坐在一个环形舱室内。
冷风裹挟着的那个声音似乎还在耳边游走，像条冰冷的蛇爬过后颈，让叶杳竖起了寒毛。
四周东倒西歪着数十个身影，有同样无法适应传送的可怜鬼，当然也不乏有经历过上百次迁跃的老手，但此刻却对着读数异常的显示屏反复爆出粗口。
叶杳扶着颤抖的双膝直起身，透过高高的观测窗望去，舱室外层的防护罩正泛着不祥的红光。
叶杳能肯定，这不是民用级迁跃装置该有的能量波动。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把我们带到这里做什么？”人群中愤怒与不安的声音相互交织。
随着时间推移，周围陆续浮现出越来越多模糊的人影。
很快，原本就狭小的舱室就挤满了人，压抑的氛围越发浓烈。
叶杳恍惚间下意识瞥了眼时间，11:27。
显然早就过了上班的时间点，也不知道“绑架”这个原因能不能成为正当的请假理由。
“大伙先冷静听我说。光天化日之下，能把这么多人强行掳到这儿，对方必定掌握着政府级别的科技力量，一般势力可干不出这种事，我们还是先别轻举妄动为好。”
在乱哄哄的人群中，一个坚定有力的声音骤然响起安慰着众人。
叶杳顺着声音看去，那人周围俨然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团体，显然是慌乱的民众把他当成救命稻草了，人墙已经将他层层围住。
不过也有可能是迁跃带来的眩晕、恶心等不适在慢慢消退，周围原本充满迷茫、恐惧的嘈杂人声也渐渐安静下来。
大家开始强迫自己镇定，尝试着分析当下这匪夷所思的局面。
“还有，刚到这儿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听到一个电子音跟我们说话？那应该不是我的幻觉吧。”
“对，我也听到那个声音了，说得不明不白的。”一个年轻小伙提高音量说道。
“可不是嘛，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这诡异传送装置搞出来的广告词，现在想想，后背直发凉。”人群里有人接话，声音里还带着几分后怕。
…………
叶杳静静聆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讨论声，大半猜测落进耳中，她自己心里也对事情有了个大致判断。
她抬手轻轻摩挲着发烫的右耳，古老的网络频道耳机这会儿已被迁跃装置的庞大能量摧毁出了杂音。
随后她试图将满是雪花的频道重新调回到播放《猫科物种清除议案》的新闻上。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一切的源头应该是那个投票通道。
然而，还没等新闻主播的脸闪出五官，另一个面容模糊的男人就突兀地出现在画面正中央。
“截至目前，系统已检测到一万名人员参与了投票，投票终止。最终结果将在五分钟后公布，请大家保持冷静，无需惊慌离开。”
突如其来的诡异画面让叶杳心脏猛地一缩，她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指尖几乎嵌入掌心。
片刻之后，窸窸窣窣的讨论声随着舱室逐渐暗下的灯光变得鸦雀无声。
一块能覆盖全舱视野的全息幕帘投下，一张线条刚硬而分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之上。
“这不是华夏之光科学技术馆的馆长吗？”
“科学联合会的重要成员，这是政府的计划？”
“我知道他，迁跃装置就是他提案投入民用的，虽然个人只能传送五十公里，但也很牛……”
屏幕之上，那张面庞绝非来自神秘莫测的奇怪势力。
这是唐毓真的脸，身为当今科学界的翘楚，他早已申请面容权限，凭借先进技术，杜绝了任何人冒充的可能。
此人于科研领域建树非凡，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在业界拥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叶杳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当初正因为对唐毓真满怀憧憬，所以她才毫不犹豫地报考这个由唐毓真参与创办的研究所。
哪怕是今天，即使她只是研究所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职员，叶杳也对自己身为其中一员充满了自豪。
但这意料之外的人物出场，叶杳却是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栗。
这显然是一个从未曝光于公众视野的秘密计划，否则不可能动用最高科技权限进行紧急召集。
倘若此时还心存侥幸，觉得自己是被政府选中的幸运儿即将飞黄腾达，那恐怕等待在前方的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想必大家现在都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是一个什么状况。不过我可以先透露给大家一个讯息，你们当中，只有一半人员可以活着离开。”
唐毓真的话透过环形舱室的墙壁重重地反弹回来，几乎要把在场的人员砸成傻子。
“什么意思？我没听错吧？”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怀着忐忑的心情走到舱室边缘，开始寻找离开的房门。
随着怪叫声一传十十传百的激荡开来，叶杳也被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
而唐毓真对此全然视若无睹，他的双眼波澜不惊，仿若一潭死寂的深水。
惊声尖叫裹挟着的恐惧，根本无法穿透那层层电子数据传递到他那儿。
他只是神色平常地翻开一本计划书，从头至尾一字不差地转述。如同科技馆内讲解艰涩科技知识的全息投影一般，刻板而机械。
“时间正好，现在开始公布同意与否决的票数情况。噢？这个数据真是超乎我的想象。”
话音刚落，幕帘上醒目的红绿色正以不相上下的速度抗衡着。
不明所以的一众人不忘交头接耳，互相打探着各自的投票情况。最终随着唐毓真一声惊呼，对局停留在了81.5%比18.5%上。
“还真是一群活在真空玻璃罩里的人啊……”唐毓真眼波流转，眼底竟多出了几分看不透的落寞。
叶杳仰着头，目光像是被强力的磁石吸引，定在那几乎被红色彻底吞没的幕帘之上，心中五味杂陈。
政府启动的“生存空间迭代计划”早已进行到第三年，全息档案显示已有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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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300个物种被移出基因库名录。
那些无法通过环境适配算法的生命形式，终究会被归零。
但哪怕是生态穹顶的循环系统负荷逐渐无法支撑的今日，是最后一只帝王蝶标本碎成量子尘埃之时，公民表决中，对生命敬畏的指数竟仍然维持在80%之上。
这是何等的慈悲，又是何等的愚蠢。
这组数据如同文明的阑尾，顽固保留着远古时期的感性。
或许人类终究没能进化成自己恐惧的完美物种吧。
当幕帘的光影透过舱房观测窗面反射出奇异的颜色时，人们仿佛看到了旧纪元那抹被称作“晚霞”的奢侈光学现象。
唐毓真挥动着手指划过控制屏，将投票结果切换成政府发布的公告。
反光下，他笑得极为冰冷，他道：“真可惜，像你们这样心软的人不多了。”
话毕，一则又一则血淋淋的词条在众人眼前滚动起来。
叶杳盯着幕帘上的新闻弹窗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了两次电子时钟。
传送到此地不过一个小时不到，外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毓真实验室惊现五千具冰冷尸骸！》
《基因病毒失控！第六区已实施焚城预案》
《唐毓真人类清除计划败露！？》
中央全息幕帘上，无数张血盆大口正嘶吼着通缉令的画面。
通缉令上唐毓真的面部在不断地扭曲变形，看来世人巴不得把他重塑成恶魔的新形象。
最刺目的那行判决悬停在半空最显眼的位置：【反人类罪等级：最高级】
“这时间…怎么可能？”叶杳的瞳孔骤然收缩，破碎的颤音溢出喉咙。
她分明记得传送后跳动的数字——11:27:03，而此刻屏幕上新闻的发布时间，正明晃晃刻着【11:27:13】。
那些新闻的推送时间竟与她来到此处的时间近乎重合，政府这是，直接抹杀了自己的存在？
周围人声鼎沸，那声浪好似汹涌的潮水，直要将舱室的天花板给掀翻。
屏幕上幸灾乐祸的唐毓真勾起一抹坏笑，轻蔑道：“政府要如何运作与我无关，我只会专注于眼前的实验，也就是你们。该祈祷了，朋友们。”
他那讥讽又轻佻的口吻，马上就点燃了火药桶，激进分子们瞬间被激怒，火冒三丈。
咒骂声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几乎将唐毓真后续的说明都淹没其中。
“接下来，我会挑选一半的人参与意识投射实验活下去，而另一半，就只能在这儿沉睡。”
唐毓真的恐吓，似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毫无征兆地抵住了叶杳的咽喉，压迫感瞬间将她吞没。
叶杳大脑还未来得及拉响警报，舱室通风管道释放的催眠瓦斯早已乘虚而入。
刹那间，叶杳只觉眼前景象如破碎的拼图般开始扭曲、消散，然后沉沉坠入黑暗。
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叶杳仿若置身于记忆的洪流之上，每一丝思绪都在拉扯着，要把自己生吞活剥。
一道道冰冷、机械的指令，宛如刻刀，随着记忆浪潮，重重地在她脑海里凿下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