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李里在手机震动声中醒来，她迷迷糊糊爬起看了眼消息，发现段竹说他已经到公交车站。
“！”李里瞬间心脏骤紧，差点以为自己睡过了头，好在下一秒看清具体时间，这才舒了一口气。
饶是如此，她也是用最快的速度完成洗漱，拿上昨晚就整理好的背包急匆匆出了门。
李里跑到公交站台时，段竹正坐在车里百无聊赖刷着手机。
她打开副驾门一屁股坐了近去，“你怎么来的这么早，剧本研读不是九点才开始吗？”
段竹合上手机，轻描淡写回答：“上班高峰期会堵车，保险起见早点出发。”
高辰发给李里的酒店位于整个城市的南边，距离李里家确实有些远。
如果让她自己乘坐公交过去，现在出发确实不算早，可两地之间早已通了高架，就算堵车，怎么也不至于提早两小时就出发。
不过说起高峰期，李里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在律所实习吗，这样出来没问题吧？”
“实习已经结束了。”段竹回答。
“嗯？”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李里措手不及，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段竹解释：“我实习主要是为了课题论文，导师让我跟鄢律师一段时间收集实例。现在论文完成得差不多，我也快要回学校了。”
“是吗……”李里心情有些复杂。
理智上她明白段竹早在几年前就想好走法律这条路，可今天他愿意陪自己去酒店，李里不免产生类似于“段竹还愿意接触舞蹈”这种幻想。
何况不谈这些，她难得认识一个新朋友，相处不过月余，人家就要离开，这本身就是令人难过的一件事。
李里低落下来，段竹察觉到她的情绪，用余光看了一眼，继续道：“不过我暂时还不会回去，王姐不是遇到事了嘛，等解决再走也不迟。”
“嗯。”李里可有可无地点头应道。
车开到酒店，不出李里所料，他们到得实在太早了。
这酒店是商务酒店，平时为一些大型会议提供场所。
今天酒店似乎只承接了《洛神》剧组的研讨会，不仅酒店停车场里一片空旷，就连大厅的人也寥寥无几。
李里按照高辰给的地址摸到了会议厅，除了看见几个服务员根据会议需求在搬桌子外，一个与会人员都没见到。
李里叹了口气，“我们来早了啊。”
“嗯……”段竹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他也不知为什么，当时看到李里给他发的消息感觉有些莫名的别扭。
段竹自从与于老师对自己未来发展有了分歧后，就像把头埋入沙子里的鸵鸟般，非常抗拒与之接触。
今天他带李里过来势必会与于老师照面，所以段竹原本是不打算过来的。
只是这些天，他越发在意起李里的那条消息来。
翻来覆去纠结许久后，他终于还是在昨晚忍不住给出了答复。
甚至因此，段竹还轻微失眠，以致今天醒来太早，造成现在在会议厅外与李里大眼瞪小眼的尴尬局面。
段竹正想找点话题赶紧结束这有些古怪的氛围，就听李里说道：“对了，你吃早饭了吗？这附近有家居民区的馄饨特别好吃。”
“没有。”段竹马上接话道。
其实他吃了，前几天去蛋糕店买的剩了半袋的吐司和不含糖奶纯苦的速溶咖啡……
但如果现在如实回答，气氛会只会更加尴尬。
所以段竹只好跟在李里身后，由着她带自己去吃今天的第二份早餐。
李里已经很久没来南部商务区了，上次过来还是高中爸爸在世时，带她来这里的工地玩。
如今原先满是尘土的工地早已高楼林立，她望着周遭陌生又有点熟悉的街道，突然很有倾诉欲。
李里拉着段竹，一路上喋喋不休跟他讲自己是如何在机缘巧合之下发现这家馄饨铺子，跟他讲店铺老板是多么帅气，馄饨有多么好吃。
两人左拐右拐，就这么从充满写字楼的现代都市走到了充满烟火气的市井小巷。
“看，那家馄饨店还在！”李里有些高兴，指着前方老式居民楼外平平无奇的铺子，回头对段竹说道。
真好啊，虽然时代发展，沧海桑田，但有些东西即使过了很久还是一如初见，没有改变。
两人进店，李里没过问段竹意见，见装潢还是自己印象里的样子，就直接冲里面喊道：“老板，两碗全家福！”
“好嘞！”一个穿着洗得半透的白背心，露着个啤酒肚的中年大叔从后厨探出头来，扫了一眼两人，说了句：“自己找个位置坐哈。”
段竹见到老板，弯腰凑到李里耳边，小声问一句：“这就是你说的帅哥老板？”
李里：“……”
她看看贴在墙上年轻帅气的老板照片，再看看从后厨窗口隐约可见的圆润背影。
行吧，是她一开始想得太绝对，有些根植于记忆的画面是不会变，但有些终究会随着时间实打实地改变，比如男人的花期……
李里神情恍惚，找了个空位坐下，对段竹道：“我今天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回舞台的！”
“嗯？”段竹不明所以，“那……祝你成功？”
“嗯！”李里一脸严肃点头。
她对比着老板幻想自己的未来的样子，不仅打了个寒颤。
如果偏安一隅，窝在一个地方开餐馆会变成馄饨店老板的模样，那也太可怕了。
自己回舞台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呢……
“来，你们的馄饨好了。”花期短暂的老板从后厨端着两个厚实的汤碗走了出来。
馄饨上桌，一股咸鲜的香味顺着热气就钻入了李里的鼻腔。
她迫不及待舀起一个，“呼呼”吹了几下，送入口中。
这是一个虾仁猪肉馅的馄饨，咬开薄韧的馄饨皮，猪肉的鲜甜和虾仁的脆弹一齐在口中迸开。
李里满足地“唔”了一声，又舀了勺汤，碗底的榨菜碎清脆爽口，很好缓和了方才肉馅的油腻。
是她记忆里的味道！
李里一脸“我没骗你吧”的表情，对段竹问道：“是不是很好吃？”
段竹其实并不饿，而且已经很久没在早上吃味道这么重的食物了，可这馄饨确实好吃。
他默默咽下口中食物，点头肯定，“好吃。”
吃饱喝足，两人按着来时的路慢慢往回走着，路过一家卖牛杂粉的早餐摊时听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
“孙哥，那姓王的女人不知从哪儿找了个律师，说要告我敲诈勒索。反正我们只是没谈成买卖，要不...要不算了？”
说话的是赵强，此时他正和另一个抽烟的男人坐在牛杂粉摊路边支起的小桌椅上。
段竹不清楚对方来历，李里却从话语中的“孙哥”分析出赵强对面那人就是种粮店老板口中的临期食品批发商。
她一把拉过段竹，两人躲进两座房子之间的狭小通道，默默观察着牛杂粉摊上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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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嘶……你干什么？”段竹陡然被拽，踉跄一下，不满道。
“嘘，你看。”李里眼神示意他往赵强那看去。
赵强问完那句话后，批发商孙哥突然站起，揪住他领口，居高临下道：“你是废物吗！他们说什么你真就信什么，老子帮你伪造的医院单据白做了？”
“孙，孙哥……”赵强被孙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屁股还黏在凳子上，欲言又止。
孙哥松开他衣领，坐了回去，捡起刚刚被丢在桌子上的烟又吸了一口，施施然道：“网上那个幼儿园投毒案有印象吗？你老婆不正好是她那女儿学校的校工，那……”
赵强闻言，喉结剧烈滚动，语气略带些许不可置信道：“孙哥，多大点事，不至于吧……”
孙哥吐出一口烟，“本来是不至于的，谁让那女人那么倔，不肯乖乖赔钱让我消气呢。”
“可这也太……”赵强仍在纠结。
孙哥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又不是让你杀人放火，磨磨唧唧的。她女儿不是每天会往学校带零食嘛，你去库房中找个她爱喝的饮料，往里头下点泻药，到时候让你老婆调包，不过分吧？”
赵强犹豫再三，点点头。
孙哥嗤笑一声，“到时候她女儿在学校上吐下泻，不正好说明他们家卖得东西有问题，到时候这店不知道还开不开得下去？”
赵强此时也转过心态，忙赔笑道：“还是孙哥英明。”
孙哥拍拍他肩，“行了，这事你就办吧，不会亏了你的。诶，对了，记得把瓶盖内侧的生产日期划花，那家人都挺精的。”
夹缝阴影中，听完全程的李里手指死死攥住段竹的袖口，极力克制自己的愤怒。
段竹虽不清楚孙哥身份，此时也听明白了个大概。
眼下见李里激动，他也不好细问，只得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拍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你听见了吗，他们要对王姐女儿下手。”李里声音颤抖中夹杂了一丝无措，“我现在得马上回去告诉王姐……”
当年李父突然出事，还剩一些尾款没结给供应商时，就有一群混混天天带着棒球棍围堵在她家门口。
那是从小生活在象牙塔尖的李里第一次见识到社会的险恶，虽然那事儿最后被张梅解决，但仍在她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段竹认识李里那么久，从未见她如此失态，赶紧安抚道：“先别急，他们刚走，行动不可能这么快。我们可以联系警方和学校，先做好准备……”
“没用的，未遂事件无法立案！”当初那种求助无门的恐慌感席卷而来，李里喃喃道，“事实没发生，没人会当回事，一旦发生……”
后果谁也不敢想象。
像孙哥，赵强这样的混混本就游走在社会边缘，他们行为逻辑根本不能用常人揣度。现在他们是说往饮料里加泻药，谁知道真动手时会灵机一动放些什么。
“不行，无论如何我得回去一趟。”李里越想越不放心，转身就要走。
“你忘了等下还要参加研讨会了吗！？”段竹反过来拽住李里，“你冷静一点，你期盼今天期盼了多久，真要走？”
“……”说起研讨会，李里稍微冷静了一点，终于不再执着回去。
可王姐那边也很重要，刻不容缓……
李里蹲下身，痛苦道：“我究竟该怎么办？”
段竹见她这副崩溃的模样，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烦躁抓抓头，说道：“总之，先给王姐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