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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二十

作者:浩然天风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子时刚过,城中更声响了几下,越发衬得万籁俱寂。


    东宫正殿的庭院内,那九十九道灰白色的鬼影突然软若无骨地飘荡起来,仿佛夜风下的芦苇。


    体表的泥浆色泽被一点点抖碎,零落成尘,露出近似活人的血色,双眼慢慢睁开,从呆滞逐渐转为灵动,不过几息功夫,他们便褪去怪异诡怖的“外壳”,呈现出与寻常鬼怪截然相反的活气来。


    除去脚下仍在流动的泥浆,他们看上去竟然真的与常人无异。


    “你们……你……”


    第一个恢复清醒的鬼是古家班的班主,他隐去足下泥团,脚踏实地地一步步走向鬼群前方。


    许鉴与陈安并排坐着,腿上各自横着一柄桃木剑,剑刃上刻字不同,灵光内蕴,在班主走近他们五步之内时,忽的爆开两束流光,丝丝缕缕银白色的细线凭空而现,抵上所有鬼魂的后心。


    班主停下脚步,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两位朝廷重臣的视线。


    他们也一脸淡然,指腹有意无意摩挲着剑刃上光华流转的古字,乍一看似乎气定神闲,一副早有准备的从容。


    双方都很淡定(x)


    双方都很紧张(√)


    对视良久,许鉴和陈安压着本能的惊惧寸步不让,最终退步的是古家班班主——他掀起衣摆跪了下去,于是身后所有鬼魂跟着乌压压跪了一片,宛若垂天之云。


    班主顶着年过六十的模样,佝偻着背脊说:“老朽醒得比较早,丹先生方才说的话,老朽都听到了。我们愿意说出知道的一切,希望先生也能遵守承诺。”


    陈安不着痕迹地蹭掉掌心的薄汗,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你的话,本官会向先生转达,前提是,你所说的一切确实并无伪造矫饰,也无任何保留。”


    班主嘴角动了动,在布满皱纹的面庞上扯出一抹苦笑:“大人,我们经历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编造矫饰,只需平铺直叙,就会让你们怀疑真假。”


    “且说便是。”许鉴挺直腰杆,“我们自有判断。”


    “是。”


    一个多时辰后,为了不走漏风声而选择亲自记录“口供”的两位大人走出正殿,一人拿着厚厚一沓写满了字的纸张,神情麻木空白。


    “……老陈,我半边身体都麻了。”


    “……谁又不是呢?”


    有那两把桃木剑困着古家班众鬼,也不必另外留人看守。舒琊吩咐手下协助暗卫盯紧东宫的出入口,确保不会有人闯入、被人盯梢,便匆匆走进侧殿。


    陛下在此,偏殿自然不再是之前满地狼藉的磕碜样,铺了新的地砖,安置了几张座榻,还点了灯煮了茶,挂上纱帘挡风,弄得明亮舒适。


    连雨年坐在沈青池右手边,腿上盖着他特意命人回宫取的暗青纹披风,不紧不慢地翻阅古家班众鬼的“口供”。


    他们说的事不多,主要是细节庞杂,需要自行甄别是否有用,做进一步的信息提炼。


    连雨年毕竟是鬼神之说领域的专业人士,不必关注资料内涉及朝廷的部分,所以当头一个看的人。他看完一页再往下传,流水线作业,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约时间。


    不出所料,古家班的前身顾家班是妖蛊教暗中培养的触角,传扬鬼戏、推动诡戏的诞生和发展、传播,并不是偶然前提下的无心之举,那本就是他们的目的。


    此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夭国与盛朝开战的那一年,先太子想借着战争影响,让妖蛊教扎根于当时已经四分五裂的南疆,借着那夹在两国之间的小小地域连通两国,扩大妖蛊教的影响范围。


    诡戏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环,也是探路的前锋与开道的锋矢。


    大部分诡戏的编排脱胎于丹桂乡的鬼戏,观赏性和煽动性很强,哪怕是帝京现下流行的经过多次更改的那些戏目,也都牵涉到世道混乱、人鬼颠倒这种敏/感话题,由此可以看出当初那个计划残余下来的影子。


    可惜的是,顾家班只进行了前锋计划的第一步——传扬鬼戏、编排诡戏,就因为先太子事败、台柱被杀、部分不知内情的成员的离散而分崩离析。


    加上逃亡途中遇上天灾,二十八名核心成员尽数丧命,整个计划相当于还没真正开始,便彻底胎死腹中。


    至于顾家班的人死后为何会变成鬼魂,又为何被养在那种泥浆里,他们并不十分清楚。


    据班主所说,他们醒来之后就变成那副模样了,“救”了他们的人是有家乐坊的坊主,在江南的时候便是坊主暗中养着他们,后来也是坊主让他们回京,进入有家乐坊,表演夜间档的诡戏。


    至于那个疑似受魇魅术反噬重伤的人,班主并不认识,他也不是古家班的人。但那身戏服他见过,之前一直挂在坊主房间里的人形衣架上。


    看到这里,连雨年想了想,在其中一句话上画圈:借诡戏乱战后南疆遗民之心,收以为妖蛊教众,办不得见人之事。因计划未成,入教者甚少,不过二十余人。


    下方紧跟着二十六个名字,两个当了地方知县,一个成了江南有名的富商,剩下二十三个全部从军,大部分战死于收复南疆的战场上,只有一个活了下来,并凭借军功封了将军,此刻正镇守南疆边境以御南夭。


    如果他们真的是先太子所扶持的妖蛊教成员,而且现在依旧忠于妖蛊教,那藏得就太深了。


    毕竟富商善名在外,知县年年考核都在第一品,将军更是一马当先,浴血杀敌,功劳显赫。


    对于大盛,他们没有亏欠任何,反而是先帝的种种作为致使南疆沦陷,欠了他们太多。


    顾家班是妖蛊教扩张计划的先锋,诞生于昌平二十年,先太子入主东宫的第二年。


    由于班主权限不足,他并不知晓计划全貌,只知道这个计划的最终成果不仅仅是壮大一个教派那么简单,这一点,从推扬诡戏的过程中种种繁复庞杂的细节就能看得出来,所以即使之后失败了,也还是留下了一些收获,那四个南疆遗民是其一,以明面上的妖蛊教教众为骨架的情报系统是其二。


    这样一个如此庞大、如此重要的计划的前锋,自然不可能由一个小小戏班全权负责,其中埋着很多先太子党的暗桩和推手,他们也是那张细节网的组成部分。


    沈青池和许鉴从中梳理出将近一百个名字,八十多个死于先太子倒台后的两次大清洗,还有十二人仍在朝中就值,官位不算太高,却都是兢兢业业的能臣。


    朝堂之事盘根错节,连雨年看了就头大如斗,索性全都跳过,只抠怪力乱神有关的部分。


    这一类内容不多,一部分在于后面陆陆续续被乐坊坊主带进古家班的那七十一只鬼,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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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于用以禁锢和喂养他们的泥浆,最后一部分则在于那个早早死去的顾家班台柱。


    根据班主的事后回忆,那位极其擅长唱鬼戏,演艳鬼演得入木三分的台柱“赛江南”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是用泥浆豢养的鬼魂,或者说,厉鬼。


    赛江南此人,真名不明,来历不明,性别……也不明,姑且以“他”代称。


    他是先太子直接指派进顾家班的成员,平常几乎不露面,赶路时在马车上,到南疆后非唱戏时间不出门,偶尔外出,也永远穿着戏服,画着浓妆,以艳鬼形象示人,美艳而诡谲。


    赛江南性情古怪,他的一应吃食、所用器具,都是先太子专门准备好差人送来,若是被戏班里的人碰过,他便不要了。除此之外,他也绝不吃别的食物,不用外面卖的物品。


    之前有个打杂的好奇他平常吃什么,便偷偷打开了装着他的晚饭的食盒。也不知看到什么,那打杂的当场就被吓疯了,一边叫喊一边冲出戏班,可还没跑两步,就毫无征兆地倒在街边断了气。


    班主当时恰好在现场,也瞥见了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一截血淋淋的人手,旁边放着一碟片得薄如蝉翼的生人心。


    那天夜里,赛江南一反常态地主动出门,来到班主房间。


    当着班主的面,他卸去妆容,于是五官也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他脱下戏服,画皮之下是一身灰白色的泥浆,翻涌的灰白浓浆下依稀可见裂纹斑斑的白骨,缠绕着枯藤般的褐色血管。


    连雨年阅读到此,不由得为班主捏了把冷汗。


    老爷子没被吓得当场过去,也真是老当益壮。


    关于那一夜的事,班主并未过多提及,只说赛江南欣赏他的胆识——这句绝对是真的——给了他一块令牌,让他帮自己收接先太子寄来的信,并回复近况。


    说到先太子时,赛江南漫不经心的态度给了他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先太子被鸩杀的消息传来,赛江南疯了似的唱了一天鬼戏的样子让他不解至今。


    对此,老爷子特别认真地发表了一通讲话:他从未看过先太子寄来的信,从未回过一字半句,那些昂贵珍稀的器皿、新鲜到令人作呕的“食物”,他亦是想摔就摔,说砸就砸,不见半点爱惜。临到人死了,站台上唱一出戏,又是图什么?图他一天不演闲得慌?


    连雨年一边看这段话一边笑,笑着笑着瞥了沈青池一眼,扫到他肩头那件杏色旧衣时又触电似的缩回,心头泛起点异样。


    “这个赛江南也是先太子用泥浆……用先生你说的‘荒秽’养的鬼?”沈青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走神的丹先生惊了一跳。


    他放下看了半天的赛江南后文,点头道:“之前没有详细介绍何为荒秽,草民现在为陛下补上。”


    “嗯。”沈青池点点下巴,拿起略有褶皱的后文抖平,眼皮子都不抬,“择青,给先生添茶。”


    连雨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茶盏不知何时空了。


    择青缓步上前倒茶,手上动作很稳,眼神却复杂莫测,倒完了把杯子往他手边轻轻一推,迟疑少顷,低声说:“先生喝茶。”


    刚要端杯子的连雨年:“……?”


    他看看碧绿清澈的茶水,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择青。


    咋的,你主子让你在茶里下/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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