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萍没等来，等到了她托人请的假。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在宿舍里休息。
高老师一听反正她也没报什么运动项目，很爽快的同意了。
徐郁青伸了个懒腰，压下了心里的不对劲儿。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运动会有个简单的开幕式，每个专业挑人凑了个方队出来。眼见着到了时间，班里呼啦啦少了一片人，李执饶有兴致地问她：“他们都去方队，你怎么不去。”
“没兴趣。”徐郁青找了个本子遮太阳，“再说了，在大太阳底下走圈多晒啊。”
“行，你常有理。”李执说着脱掉自己的外套扔在徐郁青头上，“那你报了什么运动，不会一整天都在这干坐着吧？”
徐郁青扒拉了两下遮住视线的衣角，就这么顶着衣服跟他说话：“八百米，看完不要太崇拜我。”
“八百？我能跑十回。”
徐郁青瞪他一眼，你再吹一个试试呢？
傻逼。
李执：“真的，你跑的时候我可以陪你一块儿。”
徐郁青收回视线，没好气儿地说“随便”。
公路一班大小是个“官”的学生都走方队去了，她往二班的坐区扫了一眼，周怀文那位班长居然还稳坐第一排。
官僚做派学了个十成十，集体荣誉感却是半点不沾边。
徐郁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越看越讨厌。
“你看什么呢？”李执探头挡在她眼前。
徐郁青沉默片刻：“你相信人有轮回吗？”
“啊？”
“你就好像那个监控转世。”
李执皱了皱眉头：“什么？什么？”
“监控。”
“什么东西？”
“等你四五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徐郁青说完扯着脸侧垂下来的衣料站起身。
“哎等等，你去哪？”
“打水。”
“现在去？方队不看了？”
“你喜欢就坐这儿看。”
李执嘴里嘟嘟囔囔说着什么，身体却很自觉地跟在她身边。
徐郁青也懒得探究他在说什么。
今天的气温不算太高，但在室外晒了两个小时后大家还是有些顶不住，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李执大大咧咧和她一起躲在衣服里，拿着本子当扇子，挥一下风能扇到两个人，“这天气喝热水也太遭罪了，早知道我买两瓶汽水带进来。”
尹小红坐在他们前一排，听了半节话茬回头问：“学哥，你是能出去买东西吗？”
近来因为学生‘溺水’事件，门卫的管理更严格了些。
李执嘴边的“能啊”刚发出半个音节，就被徐郁青抢了先，她笑了下：“怎么可能，大家都出不去，他说着玩的。”
李执也不是个真傻子，闻言老实地闭了嘴。
“你要是想出去，今天应该可以。”徐郁青补充道。
尹小红摇头：“又没什么地方可以去，还不如待在学校里。”
徐郁青抬眸扫了一眼起点线，“开始了，快看吧。”
尹小红连忙转回去喊加油。
见危机解除，她撞了下李执的膝盖，很小声地说：“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
“能。”李执举手保证，“再说了，今天不是能出去吗，她听不出来的。”
徐郁青：“你再狡辩呢。”
“错了错了，真错了。”李执僵硬地转移话题道，“你什么时候跑啊，我坐得浑身难受。”
徐郁青同样。喇叭里迟迟没有八百米项目的准备播报，她动了动脖颈，“要不再出去转转？”
李执闻言嗖地窜起来，“又打水？那水房也没比这儿好到哪里去。”
“除了水房别的地方不能随便去，要跟老师说。”徐郁青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是吗？”李执随便朝外一指，“那栋楼上的人为什么可以？我看那边就晒不到。”
徐郁青顺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是她们平时上课的那栋楼，楼顶有个长长的连廊。她眯了下眼，确实有个女生站在上面。
“请假了吧。”徐郁青不确定地说。
“请假没意思，在这干坐着也没意思。”
徐郁青莫名多看了那人两眼，坐正后嘴上敷衍道：“嗯，没意思。”
“你这个周……”李执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恐慌与惊惧划破了青春洋溢的其乐融融。
伴随着尖叫声收尾的，是重物落地的沉闷。
徐郁青心里一沉，下意识朝连廊的位置望过去，先前那道身影已然消失不见，透过矮树丛的隐隐绰绰，入目皆是地面上缓缓蔓延的鲜血。
“啊——”“有人跳/楼了！！”尖叫声此起彼伏，事情就暴露在大众的视野里，匿无可匿。
避无可避。
等李执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飞速抬手挡在了徐郁青眼前，声音轻得像安抚：“小姑娘不要看这些。”
徐郁青确实没有很想看，也没心思反驳他的话。
她的预感是对的，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是自己担心错了人。
不是张萍。
顷刻间操场上混乱一片。所有学生被勒令待在原地，各班的班主任紧急集合，徐郁青想，应该是去确认那位女生的身份。
班主任一离开，学校立刻派了另一批老师来管控学生。
带公路班的老师也是位熟面孔，徐郁青眯了下眼，把头顶的衣服往下拉了拉。
最好还是不要认出我。
“王老师，我们班参加运动会的学生都在这儿了，还有一个身体不舒服的请假在宿舍。”班长把名单递给他。
“嗯，我看看。”王老师点点头，“你先回去坐吧。”
他数了数名单，“咱们班来了几位家长啊？举手示意一下。”
徐郁青从衣缝里朝外看了一眼，捶了下李执的腿。
“哦。”李执乖巧地举起了手，“他说家长我没反应过来。”
因为举得晚了些，难免被王老师注意到，“那个男孩，你也是家长？你是谁的？”
李执点了下徐郁青的头：“这儿呢。”
“哎你，顶着件衣服干什么，别人都能晒，就你不能？把衣服拿下来。”
李执“啧”了声刚要说什么，徐郁青一把把衣服扯了下来。她把衣服披好，出声反问道：“不想被晒也是错的？”
王老师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徐郁青的脸，片刻后不太确定地问：“李同学？”
李执疑惑地嗯了声。
徐郁青心里翻了个白眼。
“老师，她姓徐。”前排一位同学好心提醒道。
“徐？你不是……”王老师迟疑地在徐郁青和李执中间来回打量，片刻后恍然大悟般笑笑，“哦，原来不是啊。”
李想说的没错，这个人是真难缠。
徐郁青也笑，“老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没关系。”他一副高高在上的小人嘴脸道，“我们都听过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吧，有的人啊，是枝头还没飞上，就敢说自己是真凤凰了。”
徐郁青闻言低头轻笑，李执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说什么东西呢？”
周围同学的眼神时不时往徐郁青身上飘。
姓王的老师见她不说话，态度更是变本加厉：“要我说，就算原来的枝儿没了，也不能选个更次的吧。不对，或许这叫门当户对？”
尹小红听得云里雾里，但本能知道这是在讲徐郁青，而且是很坏的话。她咬了咬牙中气十足地说：“老师，为人师表这样讲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等等等等。”李执顶了下腮帮站起身，“这个人是在说我很次吗？”
“呃……某种意义上，是的。”徐郁青语气里多了两分对李执的敬佩。
哥们儿，你真的很会抓重点。
“华西的无线电，怎么看也说不上次吧。”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
王老师闻言很是惊讶：“你是无线电的？哪个班？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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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没见过你。”
李执冷着脸还未开口，隔壁周怀文立刻义正严辞地站了出来：
“老师，他根本就不是华西的学生。”
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这下徐郁青是真没忍住，真学生假千金和真少爷假学生双双被揭底，这场面怎么看怎么滑稽。
周怀文继续说：“他这种渣滓怎么可能考得上华西，就算放在社会上也是惯会偷奸耍滑的人，不作奸犯科都是祖上烧高香了。”
徐郁青用力捏得骨节作响。
李执听完没跟他废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拎起面前的板凳冲着周怀文狠狠砸了过去。周怀文也是个没经验的，不知道躲，只会抬手挡，硬生生接了这一下。
“啊！”凳子摔在地上，前排的女生吓得直往后缩。
徐郁青张了张嘴，李执这脾气，怎么比她还急躁。“你别……”
这么急着动手。
后半句没等徐郁青说完，李执甩着胳膊面无表情走到周怀文身前，“我看你是没挨过打吧。”
周怀文满脸怒意却不言语。
“快，去找保卫科的人来。”王老师随意抓了个学生叮嘱道，那人飞快地跑出去。
这里的动静不小，已经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但女老师占了多数，李执又是这种混不吝的形象，一时还真没有人敢上前。
如果真要打起来，徐郁青不可能让李执吃亏，但这是学校。
她多少有些顾及。
此时周怀文嘴巴张合无声说了句什么，徐郁青微微蹙眉，当机立断起身过去——
李执手快，没给她阻拦的机会。
只见他弯腰拎起地上的凳子，朝着周怀文肩颈的位置用力砸了上去，而后便是一阵痛苦的哀嚎声。
和李执手臂上的几道血迹。
你大爷的。
徐郁青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却在距离李执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周怀文上臂的衣袖处已经有血洇了出来，李执胳膊上的血是他自己手背上滑落的。
手背。
徐郁青蓦地抬起自己的手，现实和记忆里葬礼的片段交相呼应，那道疤——
没错，就是这个位置！
摸遗像的怪人！是李执！
她来不及多想，眼见着李执揪起周怀文的衣领，徐郁青果断上前用臂弯架住了李执的手肘。
嘶，还真有劲儿。
她接这一下化轻了力度，痛倒算不上多痛，但要是打在周怀文脸上，怕是牙都要掉两颗。
下手没个轻重。
李执看见是她自然卸了力，王老师见有人拉架也装模作样地跑上前，“松手松手，这像什么样子！”
徐郁青余光扫了他一眼，把李执想要收回去的手重又架了起来，侧身的间隙借力打力把李执的手肘怼在了王老师脸上，然后把李执扑倒在地上。
倒地的瞬间一脸茫然的李执用他没沾血的手护住了徐郁青的脖颈。
从外人的角度看，像是王老师上前推了一把才造成的这种局面。
“天哪！老师打学生。”
“我……”王老师捂着半边脸有苦难言。
“好吓人，那女孩明明都拦住了，老师居然上去打人。”
“那男的才吓人吧，看看那一身血。”
“不过那好像是凳子上的钉子划的吧。”
第一道声音是王婷的，徐郁青听出来了。
后面就是众人手忙脚乱地过来扶人，徐郁青在一片混乱里抽空看了一眼静静躺在一旁的‘罪魁祸首’，上面果然有两个钉子。
还好，不是被李执活生生砸出血的。
“这得去医院吧。”
“正好那边跳楼医院来人了，要不然一起去？”
“打架真会找时机……”
“郁青，那个人……”一位女同学扶着她的胳膊朝李执扫了一眼，没敢多看。
“没事。”徐郁青说，“我跟他说。”
她朝李执走了两步，只见对方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己的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