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青幸福主义[八零]》
1. 死了
“大哥,我一个算塔罗牌的你让我替你去看风水,你也不怕客户先打我一顿再把老家一窝端了。”一大清早,徐郁青被师兄的电话吵醒,没好气地说。
客气点说是师兄,也就是占了她长得显小,又不知道自己真实年龄的便宜。除了大家都在一个庙里‘摆摊’之外半点关系也没有,业务方面更是不搭边。
徐郁青的师父当年可是这深山老林里起六爻卦的世外高人,想来找他盘算点什么的人都得从山顶排到山脚下。
后来徐郁青不知道怎么翻山越岭摸索到他家里,饿了好几天就想偷点东西吃。结果被师父他老人家一眼认定是有灵气的孩子,是吃这碗饭的好料,就这么留了下来。
灵气,徐郁青自认为是没有的。除了七月十五被人扔在福利院门口,她与神神鬼鬼没有半点缘分。六爻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卦盘看得她头疼。
但为了不辱师门,她还是学了点时兴的占卜,在庙里也算一道新潮的风景。
生意不错,勉强养活自己。
“没事的,他们那些人懂什么。”师兄的语气充满了不屑,“你去的时候从我抽屉里把本儿带上,进了他家走一圈,照着念就行,我这实在走不开。”
徐郁青翻了个白眼,“你纯骗啊师兄。”
“这话太难听了啊,你情我愿的事儿。这样,钱到手分你一半。”
“我跑腿,钱还得给你一半?”徐郁青对着手机隔空挥了两拳,真把她当傻子是吧。
“我接单也不容易嘛。”电话那头还在打哈哈,“你也知道庙里又要涨租,到时候他抽成从我这一半里扣,我原单价一半都给你。”
涨租的通知她昨天晚上看见了,徐郁青捏了捏眉心。
“一半是多少?”
“五千。”
“……地址发来。”
她挂了电话看着屏幕里新鲜的地址叹气,怪不得这死骗子前两天刚换了新车,合着他一单赚这么多。
这样一比自己那点小打小闹根本算不上什么。
“真是人傻钱多,要是哪天发现被骗了去砍他别找我。”徐郁青扔下手机去换衣服,自言自语地说。
从山里进城一趟太费劲,她十天半个月也懒得下来一次。碰上旅游旺季,缆车都挤得跟市里的公交车似的。
从游览项目到寺庙管理,处处都透着一股想钱想疯了的小家子气。
徐郁青塞在车尾角落里翻着日用品清单,打算从客户家出来就直接去超市消费掉。这钱来得理亏了点,早花出去早安心。
她这些年一直奉行着这个准则。
师兄那新车就停在山下停车场里,徐郁青‘恰好’路过顺便踹了一脚。
死骗子,早晚翻车。
不得不说这客户是真好糊弄,一听是大师的师妹,连忙‘小神仙’的喊,搞得徐郁青都有点不好意思。
房子是客户儿子要结婚的婚房,她按照流程捡了点好听的念,完事人家欢欢喜喜付了钱。
出门前徐郁青回头看了一眼,有些人生来就是命好的,要什么有什么。
两个人住的房间比她小时候几十个人住的地方还要大,阳光还能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里照进来。
外面就是波光粼粼的海面。
她轻轻合上门,有些心不在焉。
过马路的时候徐郁青随着人流缀在后头,铃声响起时她低头从牛仔裤口袋里抽手机,绿灯闪了也没察觉。
手机被口袋边边卡了一下,她在斑马线上多停了几秒,然后就飞了出去。
突然升空的瞬间徐郁青没觉得哪疼,她没坐过过山车,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感觉。
估计是活不成了,她想。可惜卡里还有几万块钱没花呢,早知道这么个死法以前就不那么省了。
这大概就是坑蒙拐骗的报应吧。
*
“我靠!”徐郁青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片刻后又疑惑地凑上前,仔细观察着她睁眼时差点亲上的照片。
这不是我吗?
她环顾四周,就这一张桌子供着‘她’。
这是,到地府了?
人死之后第一件事是给自己上坟吗,她认知有限,西游记里不是这么演的啊。
徐郁青心情复杂的打量这张黑白照片,自己是长这样吗,怎么跟平时镜子里不一样。
没这几道皱纹吧……这怎么看不得三十多岁了。
她挠挠胳膊,“嗯?”鬼魂还能摸到自己的身体呢。
难不成是她意外死亡,还没到生死薄上预备好的年纪?有点冤啊。
但徐郁青释然得很快,死就死吧,活着也没多大意思。
就是这照片实在是不太好看,也没人,呃……没鬼给她修修图。
太不专业了。
徐郁青往前走了两步,叹气,“怎么看你不太开心啊,原本安排的命盘是要苦到三十多岁吗,那你也挺不容易。”
她摸摸空无一物的桌面,连个香炉、果盘都没有,“要不我给你嗑俩头呢,送师父的时候我就这么干的,你需要不?”
……
照片自然是没法回答她。
咚——
生前在寺庙里听过千百次的钟鸣在上空回响,徐郁青好奇地抬头看,黑漆漆的。
是黑白无常来了吗,还有出场背景乐。
“郁青啊!”一道男声在呼喊她的名字,隔着玻璃似的听不清晰。
“谁啊?”徐郁青猛地回头,当场愣住。
哪里来的棺材,刚才还没有呢。
什么意思,是需要她自己躺进去吗。
徐郁青撇撇嘴,你们地府工作挺会省事的。
眩晕感袭来的时候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想着这次大概是真要见阎王了。
“郁青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啊!”
再来一回徐郁青没着急回头,因为眼前供着她的桌面上刷新了些供品。她伸手摸了下,碰得到,拿不起来,仿佛粘在盘子里了。
骗鬼呢?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啊!”身后的人哭得很大声,吵得人心烦。
徐郁青不太高兴地转身,到底是谁啊,打扰她安息。
?
好多人啊。
都不认识。
地府花钱雇的?怕她路上走得孤单?
那得有点礼貌。
徐郁青清清嗓子,“欢迎大家来参加我的葬礼。”很大方的招呼大家。
……然后没人搭理她。
“哎!看不见我吗?”她提高了分贝问道。
好吧看不见。
“你说郁青怎么就想不开呢,唉。”不远处两个妇人小声嘀咕着。
“是啊,她老公对她这么好,她也舍得死。”
“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徐郁青微微蹙眉,你们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老公?
正趴在棺材上痛哭流涕那位,穿着绿色工装外套,黑裤子上灰扑扑一片,背影上就写着明晃晃的‘朴实’两个大字,这人是她老公?
怎么可能!
参加别人的葬礼能不能不要妄自揣测群演之间的关系啊!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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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准备走上前去看清楚,木门吱嘎一声,她循声看过去。
门口还站着一位。
白衬衫熨得妥帖,一丝不苟的扎在西装裤里,是个讲究人,这种活动还有这么仔细的衣服穿。在徐郁青有限的记忆里也没这号人物。
没等她想完,那人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去,看着很是痛苦。
徐郁青:咱俩又不熟,你还挺入戏的,下次葬礼还找你。
“呵。”此时耳旁传来一声轻笑,徐郁青又忙不迭回头,旁边还有个人呢。
就算离得近,人脸她还是看不分明。这人比她高出一个头,身着黑色皮夹克,高高壮壮,嘴角噙着笑意。
哥们你笑什么呢,能不能严肃点,这是笑的时候吗。
她心里还在吐槽着,只见那人伸出手,“哎!你摸什么呢!”徐郁青眼看着皮夹克在遗像的边缘触碰了两下,手上那道疤痕格外显眼。
能不能对我尊重点!
她跟着伸手想给他拉回来,拽不到。算了,徐郁青想,来一趟也不容易,随他去吧。
她拍拍裤子席地坐下,背靠着放遗像的桌子腿,看着屋子里的人忙忙碌碌送她入土。
——越看越不对劲。
这屋子,怎么跟年代剧里那种一样。
绿色占了三分之一墙壁,白色部分也算不上干净。为了放置棺椁,客厅中间都腾开了,家具都堆放在另一个房间里,徐郁青手撑地起身走去过。
门推不动,她提着气把自己从门缝里挤过去。这间是卧室,堆上家具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徐郁青也没客气,爬上了沙发扶手,给自己找了个制高点。
粉色印着红花的床单,床也是木头钉的。原木色方且旧的床头柜,勉强算是床头柜吧,旁边是深绿色的窗框。
这是一个家,无一不透露着年代感的家。
她确定自己从来没住过这种房间。
福利院的屋子从来都是白茫茫一片。
霎时间徐郁青推翻了之前给自己上坟的荒谬结论。
是她在参加别人的葬礼!而逝者……
徐郁青透过缝隙盯着桌案上与她七分相似的遗像,你也是徐郁青吗。
难道是平行世界?
谁写的命簿啊,跟‘徐郁青’有仇是不是。
她是个被遗弃的,骗点钱出门就被撞死。这位更好了,有家有口又想不开自杀。
徐郁青无奈地摇摇头,跳到了地上,想看清墙上的挂历是哪一年。
“一九九……”
【是否重启徐郁青的人生】
“这什么?”徐郁青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不符合时代背景的透明对话框,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片刻后她说:“否。”
死都死了,干嘛还要再受一次苦。
对话框没什么反应。
“否。”
“否!”
“否啊!”
聋了?
“……是?”
【即将重启!即将重启!请注意,本次回档不含金手指,不带旧记忆。不要选错路,不要嫁错人。】
“……”徐郁青冷笑了下,机械朗读声也能这么激动,强买强卖呗。
“还有呢?”她问。
【好好活下去,徐郁青同志。】
“放心,我不是她,我不会自杀。”
【她不是自杀的。】
徐郁青:???
眩晕感再次袭来的时候她在心中无声呐喊:“把话说明白啊!怎么还有人把他杀当成自杀埋了的,凶手是谁啊?!”
2. 微活
徐郁青恢复五感前,首先清醒的是意识。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对鬼神敬而远之等毫不沾边的至理名言,徐郁青觉得自己应该镇静些。
毕竟也是二十一世纪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就算回到二十年前也是抬抬手就能应付的小场面,穿越题材的网络小说她看得不要太多。
于是睁开眼的瞬间看见酒瓶子直冲她来,徐郁青也只是一脸惊恐的往后倒了两步,左脚绊右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非常镇静。
就是手在门口的泥地上擦得生疼。
但她一声没吭,无声地仰头看了眼身后院子上的夜空,繁星闪烁。
真想死啊,她想,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索性飞出来的是个瓶子,徐郁青回神扫了两眼面前的玻璃碎片,散发出来一股劣质酒的气味。
造假又掺水了吧。
屋里倒是没有人出来,但这个酒瓶应该是要砸她没错。
徐郁青原地盘腿坐好,拍拍手掌的沙子,稍微判断了下自己的情况。
按照所处的位置来看,她来之前,这位徐郁青本人应该正蹲在门后偷偷观察屋里的人,结果被里面的人发现了。
酒瓶子是个警告。
蠢,这也能被发现。
徐郁青发誓自己对‘她’的事丝毫不感兴趣,但。
这瓶子差点伤到自己,徐郁青从不吃这莫名其妙的亏。
她不动声色挪到门边,探头往里瞧了一眼,屋子中央坐着个中年男人垂头倒酒,不知道点的什么灯,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徐郁青微眯了下眼,这时间地点,出现在同一个家里的中年男人。
徐郁青她爸。
是个烂酒鬼。
她调整姿势时稍微往前动了点,衣角勾在木门掉漆裂开的缝隙里,吱嘎一声。
屋里那道视线蓦地射过来,跟徐郁青嫌弃的眼神正对上,她心里倏地一跳。
下一个瓶子砸过来前徐郁青拔腿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
家暴是吧,这是家暴没错吧?!
靠,徐郁青这是生活在个什么家里,怎么比她在福利院还不如。
起码她打架都是在白天,晚上能好好睡个觉。
说是跑,‘她爸’也没追出来,徐郁青没跑两步就停了,周围都是大差不差的小平房。
她不认识路。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深夜的村庄寂静无声,除了偶尔吠两声的狗。徐郁青来回走了几圈,找了个被月光照耀的空地,勉强看清了自己现在的形象。
身上穿了白色碎花衬衣,黑色不知道什么质感的裤子,黑色布鞋底子都要磨穿了,踩在个石头上都硌得脚痛。
徐郁青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在头发挺多,在脑后编了个麻花辫。
土里土气的。
这不对,这根本不对。
按照她博览群书的经验,这时候原主的记忆会进到她的脑子里,前世的爱恨情仇就会像过电影似的播放,然而。
徐郁青什么也没看见。
她只有自己的记忆,没有这个‘徐郁青’的。
这日子有法过吗,徐郁青烦躁地想。
那个家,她是说什么也不想回的,就算要回,也不是现在。
徐郁青百无聊赖的在村子里转悠,天太黑,她只敢顺着门口的宽路走。
一走一脚土,让人呛得慌。
身后传来的‘滴滴’声伴着并不强烈的灯光打到她身上时,徐郁青生出了一种熟悉的惊惧感。
又撞?!
那来吧,她脑子转得飞快摆烂般想道。
可惜这年代的车速没她脑子快,司机看见前面有人就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徐郁青扭头看,车还挺高级的。
大户人家。
副驾驶的玻璃缓慢地摇了下来,“小姑娘。”里面一道温柔的女声传出来。
有钱,女士,这两点极大的引起了徐郁青的警惕。她垂眼记下了车牌,往副驾驶走过去。
车里人的面相和声音甚是相配,她说:“这么晚怎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
徐郁青下意识回答:“去学校。”
嗯?去什么学校?
“这么晚还要学习吗,学校在哪里,阿姨送你去吧。”
徐郁青本想回绝,但转念一想,家里住不了,学校没准儿可以。于是她装作腼腆地低下头,又眼含期许地抬起来,“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阿姨。”
“不会不会,快上来。李执,给小妹妹开下门。”副驾驶的女人转头对后座的人说。
徐郁青没听清她叫的是什么名字,李什么。但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后座看,那男孩坐没坐相,面色不善的上下打量着徐郁青。
徐郁青三教九流什么人没见过,立马收敛了刚才的‘纯澈’微微挑了下嘴角。
看什么看。
直到那位李姓男孩脸色愈发阴沉,徐郁青才换了副神情懵懵懂懂地说:“谢谢哥哥。”
那人还是盯着她,手上却给她打开了车门。
徐郁青上车立马后悔了,她忘了自己并不知道学校在哪。
趁着女人还没发问的间隙,徐郁青快速观察了一下车内的三个人。
应该是一家三口。
有钱人家深夜集体出行,想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小姑娘,你是在镇南中学上学吗?”
镇南?徐郁青把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轻轻应了声‘是’。
“听说你们学校十几位学生过了高考预选考试,很厉害呢。”
才十几个?不知道厉害在哪里,徐郁青腹诽道。但表面还是接话说:“还可以吧。”
“不用这么谦虚,而且你还这么用功,想来以后也能考上。”
徐郁青假笑了下,谢谢你的祝福,我没这个想法。
“要是我儿子能有你一半用功,阿姨都能少操些心。”
话音刚落身旁随即飘来一声嗤笑,徐郁青不经意的调整了余光的位置,那男孩对他母亲的话展现出不屑一顾的嘴脸。
学渣。
学校离她家不算太远,三言两句间学校大门就出现在徐郁青眼前。
简朴的三层楼房与门口木牌是遥相呼应的白,木牌上用黑笔描了一遍又一遍,颜色深浅不一的写着‘镇南县第一中学’。
很好,她最讨厌白色。
“谢谢叔叔阿姨,那我先进去了。”即使那位‘司机’自她上车始终一言不发,但徐郁青还是道了谢,顺手的事儿。
“不客气的。”阿姨说。
‘司机’微微点了下头。
徐郁青不多逗留,推门下车朝着学校走。车在身后缓缓驶离。
门卫室看不出有没有人,大门上挂的链子锁。她走上前去推了下,两扇门间空出了一段容她过去的距离,徐郁青颇为无奈的又把自己挤了进去。
别的事还没干,天天净挤门缝来了。
她轻手轻脚地往楼上走,鬼使神差的停在了二楼。
高三一班。
徐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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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不知道自己现下几岁,什么样貌,但如果人生能重启。
大概都是十八岁吧。
书上都这么编。
教室的门也挂了锁。
徐郁青蹲下身体,凑近看了眼锁孔,从脑袋上摸下了个小卡子。
刚戳进锁孔里,卡子上掉了一层黑皮。
“……”这什么劣质卡子。
这会儿的锁可比后来好开多了,没两下就大功告成。
徐郁青摇摇头,根本没难度。
她摸了摸墙上的开关,刚拍下去就后悔了,不会被人当小偷抓起来吧?
三秒钟后,没有灯亮。
徐郁青:……
这年代是有灯的吧。
皱着眉从第一排搬来个板凳,踩着往上瞧了会儿,有灯棍。
徐郁青松了口气,还好,没穿到蒸汽时代。
只是晚上有人拉了电闸。
她把凳子踢回去顺道坐下,反正这衣服裤子也看不出来脏不脏。桌子里放着几个本本,徐郁青摸出来看。
本子上一笔一画写着徐郁青的名字。
?
我的座位?
徐郁青顿时来了兴趣,奈何实在看不清楚,只好在桌子里来回摸索有用的东西,最后在角落里摸到盒火柴。
上学带火柴干嘛。
她把火柴盒举到眼前看,在桌子底下伸长了腿,只听‘咣当’一声轻响。
“?”徐郁青把腿挪回来俯身向下看,“又是什么?”
说着把眼前圆柱形物体小心翼翼放到桌面上嗅了嗅,油?油灯?
不太确定地划开一根火柴点了点。
课桌上亮起一片昏黄的火光。
徐郁青呼了口气。幸亏刚才没用力伸腿,这要是倒了一地油,回头把教室点了可就不好了。
借着这点光,徐郁青翻开本子看。
是‘她’记的笔记,密密麻麻很是认真。
好学生啊,徐郁青不甚在意地耸耸肩。
失去兴趣般扔回了桌子里。
这里的桌子顶多一米长,凳子还没屁股大,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就冒出来的油灯。
舒适度低,危险系数高,不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徐郁青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回家睡,她家再怎么说也能有张床吧。
她决计是不能在这方面委屈自己。
至于那个爸,徐郁青抓抓头发,实在不行互殴算了,说不好谁家暴谁呢。
离开之前她没忘记关灯,又给教室挂上锁,顺着刚才的路往回走。
站在家门口时又是一脚土。
门还是她推开往外跑时的样子,那个爸确实没追出来。
她迈过门槛反手把门掩上走进院子里,南边应该是徐郁青的房间。
正屋客厅连着带炕的房间,她刚清醒时看见了。
门口还是一地碎玻璃。
徐郁青事不关己直接回房间去。
屋子里也是漆黑一片。
“教室里有灯,这里应该也有吧。”徐郁青在墙边摸索,结果什么也没有。
她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摸到桌边,好在油灯是有的,于是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点上。
举着灯在房间里走了一圈。
脑海里自动浮现出四个字。
一贫如洗。
她把灯搁在桌子上,人倒在床里,头磕在床板上‘咚’的一声。
“啊!我靠。”好薄的被子好硬的床。
这居住环境。
还不如死了。
3. 有病
徐郁青一整晚都断断续续睡不踏实,天刚擦亮就翻身坐了起来。
房间里的陈设就在日光朦胧下展现在她眼前。
一个大约与她肩膀齐高的柜子,大小两张桌子:大桌子是学习的,摆着书本。小桌子放着针线盘和几块布。徐郁青兴致缺缺。
还有高矮两个板凳:高的有床这么高,矮的刚过她脚踝。
这么矮怎么坐,踩着它下床吗。
徐郁青一只脚踩上试了试,直打晃儿。
看着没用就算了,实际也这么没用。
空气中满是烧大口锅的柴火味。
她忍着烦躁揪起来自己的领子闻了闻,一样的味道。
屏气咬着牙下床穿鞋找衣服。
鞋子蹬上脚这才看清,昨夜月光下布面上覆盖着的一层异色不是沙土。
是黑色褪色了。
……
徐郁青真是一点脾气都没了。
丧着脸来到没她高的柜子前。
这房间就这一个地方能放衣服。
打开前她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要求不高,能穿就行。
“最好不要白色碎花最好不要白色碎花。”徐郁青一边念叨一边开柜门。
很好,白色衣服占比高达百分之六十。
天杀的。
最后挑挑拣拣扯出来一件淡蓝色格子衬衣,裤子更像是同一款买了好多条,“分得出来哪条洗没洗吗。”
又从墙边零星几双鞋里找了个底稍微还厚着的,散开了编着的头发用手指随意梳了两下。
收拾完毕徐郁青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坐下,下巴隔在膝盖上开始翻抽屉。
一串钥匙、手画的日历、身份证。
身份证还是黑白的。
“徐郁青,一九六二年三月十三…一九六二?!”徐郁青震惊地抬头,眼珠来回打转。如果说她现在高三是十八岁,也就是——
一九八零年!救命。
难怪昨天那个人说起镇南有十几个人过了什么考试的时候那么高兴,原来才刚刚恢复高考不久吗。
那是挺厉害的。
但徐郁青只觉得天塌了。
她想过自己在一个比较落后的农村,但潜意识里应该还是更近现代些。
这一下子穿回到四十多年前,徐郁青有点接受无能,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郁青,起了吗?”
徐郁青闻声警惕地转向门口,没一会儿就传来敲门声。
“郁青?”
差点忘了这还有个人。徐郁青活动了下手指,冷声回答:“怎么了。”
“出来吃早饭吧,你之前不是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要早点去学校吗。”
徐郁青眯了下眼,很重要的事?
她想了想,扬声问道:“现在几点了?”
“六点多了,你出来洗把脸先吃饭吧。”
别的不说,确实有点饿了。
徐郁青拉开门的时候‘她爸’已经回正屋去了,徐郁青慢悠悠走过去,门口的碎玻璃都收拾完了。
她用脚勾过来板凳坐下,暗中打量了下这位便宜爸。
干瘦,皮肤黝黑粗糙,标准的忠厚质朴老实人形象。
深夜扔酒瓶砸人的酒鬼,但会早起给女儿做饭,还记得女儿之前说的重要的事。
“愣什么神,还不快吃。”酒鬼把什么塞进她手里。
徐郁青低头看,一块黄面饼,桌子上一碗粥。
饭如其人朴实的早餐,连萝卜干也没有。
徐郁青颇为遗憾地啃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其实她吃饭没那么多要求。
酒鬼没有要跟她搭话的意思,徐郁青乐得自在,自顾自想道。
假如现在是八零年,她去世的时间应该是九几年左右,也就是还有十多年。
“怎么不吃了?”
徐郁青:?
你还挺关注我。
“我在想…重要的事。”徐郁青随口胡扯。
“那快吃,吃完了快去学校吧,别耽误了。”
徐郁青脑子里打了个弯儿,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
视线又落在默默吃饭的‘爸’身上,这不是挺好,徐郁青咽下去最后一口粥,“你还是少喝点酒吧。”就当给自己积德了。
“行,不喝了。”
徐郁青略微有点惊讶,这么听劝?她点点头,“那我走了。”
“去吧,路上慢点。”
徐郁青回屋拿上了挂在墙上的布袋子,把本子、身份证和不知道哪几扇门的钥匙扔里面,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一路上都在胡思乱想。
直到临近学校门口才猛然回神,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考试吗。
这活儿她可干不了。
正犹豫着还要不要进去,有人在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徐郁青同学?”
徐郁青扭头看,一个身量中等、头发稀少的中年男人,像她以前的初中班主任。
只听那人又说:“你怎么还站在这,快进去啊。”
“我……”
“你什么你,快走。县长都要到了,你稿子没问题吧。”
徐郁青莫名其妙被他推进了学校里,等等,什么稿子,什么县长啊。
*
徐郁青抱臂倚在一楼的柱子边上,注视着长方凳上站在中间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不就是昨晚开车那位。
居然是县长。
他旁边那个人,和后座的男生面容有几分相似,应当是有点血缘关系的。
白衬衣扎进黑裤子里,袖口还仔细挽了两道……又是一个讲究人。
和葬礼上门口站着那位如出一辙。
徐郁青敏感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关联。
难道,是嫌疑人?
她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早知道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回到悬疑片里,就多看点推理小说了。
校长把手里的喇叭吹得哇啦哇啦响,就是说话没有音。
那白衬衣很温和的把喇叭接过去看,似乎嘴上还在安抚着老校长。
“郁青,你怎么没扎头发。”一位老师模样的人过来跟她说话。
徐郁青没应声,但怕这老师追着不放,还是随手绑上了。
她现在没心思管这些,只想知道这个白衬衣和后来的徐郁青是什么关系。
能在她的葬礼上伤心难过。
如果不是演的。
他三两下修好了喇叭,校长推推他的胳膊让他说话,只见那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朗声说:“大家好,我叫李想,梦想的想。是华西大学的大四学生……”
后面的话徐郁青没在意听,李想。
和县长同姓,和县长儿子样貌相似。
“来来,让我们优秀学生代表徐郁青同学上台发言。”校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喇叭接了过去,朝着徐郁青连连招手。
她进校门之后已经弄明白了今天的‘重要的事’,原来徐郁青是高考预选考试的第一名。
但在徐郁青来这的时间线前,她还没写什么稿子。
好在徐郁青工作时这种临时发挥的场面常有发生。
校长让她站到自己和县长中间,一排人在长凳子上往两头串给她空出距离,滑稽得很。
见此情景徐郁青硬是咬着下嘴唇才没笑出声来。
站上凳子时李想伸手扶了她一把。
徐郁青站好,面对的是一张张稚嫩青涩的脸,和福利院那些人一样。
又不一样。
他们的眼里不是欲望和争抢,而是一种渴望。
徐郁青想,有什么好渴望的。
“回想我上次高考,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她说:“我那时候想着考上了就能离开原来的地方,最后成绩还行,结果因为没钱到底也没去上。”
“你要我说高考重要吗,当然重要,但考不上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高考是为了就业,就业就好比爬山。道路千万条,条条道路通山顶!”
“高考不是人生唯一的出路,你自己才是。”
“……”
“……”
“……啊?”老校长一脸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的神情。
徐郁青看着众人面面相觑的脸,才发觉自己的一通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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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词有点太超前了,把原先山下卖‘老头登山乐’的广告词搬来了。
此时人群里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嗤笑,在空旷寂静的空地上格外刺耳。
徐郁青:?
李想当然也听见了,低头抿了下嘴角,随即带头给她鼓掌。
几位老师也反应过来神情尴尬地拍拍手。
徐郁青面不改色:“谢谢大家。”毫不犹豫跳下了凳子。
“小心。”李想见状轻声说道。
徐郁青冲他摆了摆手,往人群后面走。
喇叭又来到李县长手里,徐郁青听见他说:“刚才那位同学说得很好……”
徐郁青撇撇嘴,这也好?怪不得你能当县长。
这学她指定是不会上的,趁着大家都在‘开会’,徐郁青悄无声息从门口溜了出去。
就算只能活十年,她也不会留在这个地方。首先要做的,就是摸清楚村里的地形,找个时间跑出去。
就算是八零年也会有经济繁荣的地方,徐郁青要到那里去。
她记忆力很好,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拿出来纸笔,准备画个简易的地图。
标志物就用路边最大的那棵树,树下蹲着的那是?
徐郁青眨眨眼。
县长家的儿子。
嫌疑人的兄弟。
她得绕着走。
“喂。”
徐郁青充耳不闻。
“徐、玉、青?”
徐郁青驻足,叫到脸上再装听不见就太刻意了,她拉了拉包的带子,“干嘛。”
“不干嘛。”那人吊儿郎当地站起来,把手里的树枝往树上扔,一下就挂住了。
徐郁青视线跟着树枝动,片刻后说:“那就别在外面随便喊人名字。”
“你名字什么意思啊,青色的玉?”听起来没话找话似的。
徐郁青瞥了他一眼,他正不错眼地盯着徐郁青看。
“郁金香的郁。”她说。
“郁金香,好名字。我叫李执。”李执往前走了两步挠挠头。
“直?”徐郁青上下扫了他一眼。
“嗯,执着的执。”
哦,想偏了。
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知道了,还有事?”徐郁青问。
“你刚才讲话,很有意思。”李执笑得狡黠又阳光。
莫名其妙,看着小流氓似的还能听得懂话呢。
徐郁青想着惹不起我还躲得起,“没事我走了。”
“哎你去哪,我跟你一块儿吧。”
“用不着,咱俩不熟。”
“怎么不熟,百年修得同船渡,没听说过呀?”
同船渡?你昨天在车上可不是这态度。
徐郁青心里不耐烦,“我家里还有事,很急。”
“你家在哪,我送你。”
徐郁青快走了两步,“用不着。”
走出一段距离,确定李执没追上来,徐郁青放慢了脚步,仔细记着出村的路。
管他谁的儿子,出了这个村,她谁的脸色也不用看。
村里的孩子逃课是常事,一次两次的老师不会找,尤其是徐郁青这样的好学生。
她在学校没一会儿就打听清楚了,这给她省了不少麻烦。
家门挂着锁,徐郁青摸出来钥匙想着一把一把试也很快。
手指刚捏上去,嗯?
钥匙面上用刀刻着字母。
徐郁青转过身去对着光看,X。
?
又转着看了一圈其他钥匙,直笔直划刻着Z、B、N,心里有点模糊的答案。
不太确定的用Z试了试,开了。
果然是正门。
徐郁青闪身进去把门插上,离开这里刻不容缓,路上需要钱,你们就当积点德吧。
这事徐郁青不是第一次干,没什么心理负担,只想着拿钱就走。
等以后发达了肯定还。
人刚走到院子中间,透明对话框再次出现在徐郁青眼前。
【您的新手任务,考大学】
徐郁青:???
我靠,你没事吧?!
4. 任务
“滚开,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新手游戏。”徐郁青烦躁地一挥手,试图打散挡住视线的对话框。
对话框没什么反应,只一味浮在她眼前。
【考大学,考大学,考大学】
“你什么意思?我考不上,不考!听懂了吗。”
【您只有完成新手任务才可以解锁徐郁青之后的人生】
徐郁青看完嘲讽地笑笑,“我告诉你,我才是徐郁青,之后什么人生我说了算,不需要解锁。”
【不可以】
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她抱起双臂微微侧头,似笑非笑地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不要选错路吗,现在我要选最正确的路了,你拦着不让又是什么道理?”
【新手任务完成后,将开启您的自主选择权】
“完不成呢,降个雷劈死我?”
【系统将自动回档,直到您考试通过】
我靠。
这谁设计的系统,上学上疯了吧?!
徐郁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默念‘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片刻后,她说:“那咱们一拍两散,你换别人来,我不干了。”
【系统将为您自动保存本次进程。是否选择重启徐郁青的人生】
“?”徐郁青皱眉,现在这个情境下说‘否’好像不太对劲,“我要是说是,要从哪里重启?”
【您来的第一天,也就是昨天】
“否。”
【重启已取消】
果然。
给徐郁青气笑了。
“你是智障吗?在一九八零年高考,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事?!你怎么不考一个试试。”
“我连选择权都没有,你管这叫重启人生?今天让我高考,之后又预备让我干什么?这么喜欢操控人有本事你自己来啊,让我死。”
徐郁青把身上的布包一摘,摆明了自己是断断不会吃这个苦的态度。
我就摆烂了,你看着办吧。
系统滋滋啦啦响了半天,才缓缓弹出两行字:
【只有两个任务而已,您完成其中一个就可获得自主选择权】
两个?徐郁青心中冷笑,刚才还说完成新手任务就行,现在又变成二选一了。
没原则的东西。
“还有一个是什么?”她问。
【找出杀害徐郁青的凶手】
“……”很好,“让我死,就现在。”徐郁青面无表情地说。
【是否重启徐郁青的人生】
“滚啊,能不能滚啊。”她说着也顾不上干不干净,两腿一蹬就地仰面躺在了地上,好离谱。
难道穿越一回就能干得了警察的活儿?
对话框鬼鬼祟祟飘到她眼前,生怕她看不见。
“……”徐郁青闭上眼,真是上了贼船了。还不如换亲嫁给自己妹夫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剧情。
虽然徐郁青恐婚,但生前刷到过这类短剧,看着挺爽的。
云边暗红如火,映在地上都是渲染傍晚的金色。
如果能重来一次,徐郁青想,她一定积德行善做个好人。
考,是真的考不了。至于凶手,徐郁青心思微动,“那你总得告诉我,凶手是不是在她葬礼上。她老公?还是李想?”
【答案需要你来找】
“那我如果找出来,怎么证明是不是对的?”
【自有判定】
行,全是废话。徐郁青黑着脸点点头,“我再跟你确认一遍,如果我找出来是谁,你是不是就不会管我了?”
【是的】
“好,”徐郁青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你等着。”
对话框转着圈儿原地消失。
徐郁青:人工智障。
她当然知道自己找不出来凶手。距离死亡时间还有十多年,‘她’现在认不认凶手都说不好。
还任务二选一呢,高考和真凶根本不是同一个时间线,一个两个都拿她当傻子哄。
徐郁青双手掐腰在院子里走了两圈,如果这个破对话框说的是真的,那她就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可以走。
话还是不能说太早。
被车撞死不是她坑蒙拐骗的报应。
现在才是。
*
趁着她爸回来前,徐郁青还是把家里翻了一遍。
前世有什么事情要做之前,她总得给自己抽牌卜一卦。
准不准先不提,算是给自己一个心理暗示。
眼下塔罗牌是没有了,她得找三个一模一样的硬币。
六爻徐郁青只懂个皮毛,师父总说她起卦的时候心不诚,上天是不会告知她答案的。
如今徐郁青扪心自问,诚到不能再诚了。
这个家里大钱她是一张也没看到,毛票硬币倒是有些,徐郁青挑了三个顺眼的掂在左手里。
右手刚合上去,她反而有些犹豫了。
要问什么呢。
能不能考上大学吗。
还是。
能不能离开这里?
徐郁青静止了五秒钟,到底还是把硬币随手一抛,算了。
她还是给人算算爱情更靠谱。
六点。
她爸拎着两瓶酒回来。
徐郁青:?
一到天黑就变身酒鬼是吧。
“杵在这里干啥,饭好了没?”酒鬼把俩瓶放桌子上,话说得理所应当。
“没有。”徐郁青面无表情地说。
“那你还站这,去做啊。”
“自己去。”
她爸拿了个茶杯坐下,“咋,跟县长说上话了回来看不起你爹了?”
现下两个人都没动作,空气流动速度缓下来,徐郁青再次闻到了那股劣质酒的味道。
那两瓶酒明明还没开。
“你白天就喝?”徐郁青语调没什么起伏地说。
“关你什么事,你还管上你爹了?”她爸用牙磕开酒盖给自己倒满。
徐郁青听他一口一个爹的就烦,别说她没有,就这种人,“你也配人叫你爹?”
“你说什么?”
“你如果知道自己是个当爹的,就不会早上答应了不喝酒,下午就玩翻脸不认人这套。”
“怎么,你也跟那个贱人一样瞧不上老子?你也想跑?信不信我弄死你。”
“就你?”徐郁青嘲讽地笑道,“来啊,咱俩还不知道谁先死呢。”
她爸被这话刺激到,‘咔’的一下摔了杯子。
徐郁青微微勾了下唇角,眼下没人比她更不爽。
正好,发泄一下没问题吧?
没等她这没用的爹打上来,隔壁邻居及时雨般推开院门,人未至声先到,“老徐,你又喝多了吧你。”
说着往她爸身边走,路过徐郁青时扯着她的衣袖往后拉了下。
跟她爸一下子拉开了距离。
徐郁青:?
“走走走,去我家喝,我老婆炒了俩菜。”
“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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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快走吧,要不都凉了。”
她爸显然很心动,没再假客气,拉拉扯扯跟着一起往外走。那邻居隔在他俩中间,轻轻拍了下徐郁青胳膊。
徐郁青:什么意思?你菩萨转世来救人的?
目送这两个人出去,她有气儿没处撒。
算这酒鬼运气好。
亏她早上还觉得这是个老实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徐郁青站了一会受不了这劣质酒味,拾起桌子上的三个硬币转身回她简易的房间里,‘徐郁青’总不会除了学习笔记,真的一点东西都没给她留下吧。
她划开火柴点灯,火苗跳动,看得人心烦。
这种环境徐郁青能考第一,也是个人才。
但自己明显没这个能力,真就硬学?
她但凡早死几年过来都能学得容易些。
至于那个爸,徐郁青琢磨着。
会不会是后来见徐郁青过得好了心生记恨,趁着月黑风高一下子给她勒死了,伪装成上吊自杀?
照他今天这种态度,也不是没可能的。
“哎框,你在吗?”徐郁青对着空气喊道。
【你好】
“徐郁青怎么死的?”
【车祸,飞得可高了】
徐郁青饶有兴致的脸瞬间拉得老长,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不是没死过,我问你这个徐郁青。”
【是呀,你就是徐郁青】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
徐郁青:“行,那你能不能再让我看一眼她葬礼的情景,我有点记不清了。”
【我是框,不是电视】
……
“也是,”徐郁青突然笑了下,“你本来就这么垃圾,能指望你什么呀。快歇着去吧,没用的东西。”
对话框不语,嗖地消失了。
自从知道这些任务开始,徐郁青觉得身边每个人都很可疑。
温文尔雅的李想。
莫名其妙的李执。
暴躁无能的父亲和他的同伙邻居。
她视线落在靠墙放好的一排课本上,还有‘改变命运’的高考。
徐郁青脑袋要炸了。
挂钟响了一声,凌晨一点。
那酒鬼爹还没回来。
她把柜子底下用崭新塑料袋仔细包好的被子拿出来铺上。
没有半点潮湿的气味,想来徐郁青之前经常晾晒。
有好的,却不用,脑子不好。
床稍微软了些,徐郁青想着先睡个好觉,有困难明天再想。
刚闭眼没有五分钟,院子大门‘哐’的一声巨响。
有完没完了!一天天!
徐郁青翻了个身把耳朵埋在被子里,等我明天睡醒了再揍你,给我等着。
“郁青!郁青!快醒醒!”外面一道中年妇人的声音叫喊着,砸得她房门直颤。
?
这又是谁啊,不会是她老娘回来了吧……
徐郁青披上衬衣打开门,一位质朴敦厚的老大娘,满脸惊慌失措。
真见着她了却又说不出话。
“你有事吗?”徐郁青搓了搓胳膊,耐着性子问。
“郁青啊,你,你可挺住啊。”大娘也哆哆嗦嗦的。
“你快点说我还挺得住,再慢点就冻死了。”
“你,你爹他,没了!”大娘说完眼泪直流,“可怜的孩子啊。”
徐郁青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语气难掩兴奋道:“啊???”
5. 发财
徐郁青被村里来的婆婆婶婶们木偶似的摆弄着套上了孝服。
还有个白布飞快缝了几针做的帽子,她嫌丑,只拿在手上。
人已经叫村里人帮忙抬回来了,正摆在炕上。
走得急,什么都没准备。
这些个邻居,有人帮着换衣服,有人帮着打电话通知其他亲戚。
徐郁青撑着脑袋坐在客厅里,事不关己,看得津津有味。
这小村庄人情往来倒是不少。
听来报信的刘婶儿说,她爸是掉水库里淹死的。
至于是自己走进去还是让人推进去的,那就说不好了。
徐郁青装作没听懂她的暗示,只摇摇头,因为余光里他们把人抬了一路,到家还在滴水。
淅淅沥沥的,她觉得有点好笑。
酒鬼变水鬼。
“郁青,你别憋坏了,想哭就哭出来。”旁边另一位大姨担忧地说。
徐郁青冲她摆摆手随即把头转向另一面。
不行,别逗我笑。
帮忙的人收拾完跟徐郁青说天亮他们再过来,让她看着灯别灭了,怕‘她爸’找不到回家的路。
徐郁青说好。
等最后一个人出去,她立马起身吹了灯插上门回屋睡觉。
“怎么一点都不相信科学呢。”徐郁青自言自语道,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塔罗师说这种话有多荒谬。
床铺的软,很快就睡着了。
外面敲门声震天响的时候她睁开眼,天才刚刚擦点儿亮。
来得还真早。
知道这些人迷信,徐郁青转道先去正屋点上了灯才去给他们开门,乌泱泱一堆人。
侧身放人进来时,其中一位大叔不满地说:“怎么这么久才开,你睡着了?”
是的,如果不是你们吵,我还能睡得很香。
这些人徐郁青真是一点记忆也没接收到,更猜不出跟徐家关系如何。
但想了想还是耐着性子说:“家里躺着一个,你能睡得着吗。”
“……”这人脸色突然有点不太好。
“郁青你也别太伤心了。”不知道什么人出来打圆场,徐郁青就没再说话。
后面来的人还带着桌子、绸布,更有甚者还举着对灵幡。
徐郁青拦下一个人朝上指了指幡顶,“谁买的?”
其他东西可以村里循环利用,纸扎可不是,要是回头来问她要钱就不好了。
没烧应该可以退吧?
被问话的人显然有点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说:“应该是徐三叔吧。”
徐郁青放人进去,自己站在门口转了转心思。徐三叔?是这酒鬼本家兄弟吗。
“郁青,过会儿人来磕头,你得跪在旁边陪一个。”里面有人冲她说。
徐郁青撇了说话的人一眼,老头,年纪大事就是多。
她垂眸看了会地面,突然朝着四点钟方向唯一一块干净地往下倒,引起周围一片惊呼。
装晕不干活这种事她常干,驾轻就熟。
不过这次没有意料之中的轻微痛感,她落到了一寸温热之地,有人用怀抱接住了她。
“哎?没事吧?”
是谁?
徐郁青任由脑袋不受力地任意晃动,眼睛微睁开了条缝,看清了环住她的这具身体的拥有者。靠!怎么是李执。
……他怎么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伤心过度没吃东西啊。”徐郁青现在知道这道温柔的声线属于李执的母亲。
就是说,怎么都来了啊。
“哎呀怪我,我把郁青吃饭的事忘了,我去煮点稀饭。”刘婶儿蹬蹬蹬往灶台跑。
“李执,你找个不碍事的地方扶妹妹坐下。”
“哦。”李执握着她胳膊的左手晃了晃,“醒醒,能走吗?”
徐郁青没有反抗老头大闹灵堂的想法。
能走就得起来磕头,答案当然是不能。
李执见她没反应,二话没说打横抱了起来,徐郁青心里骂了声。
只听他说:“放床上?”
“啧。”他母亲显然也不太赞同,“那像什么样子。你找个椅子坐妹妹旁边,让她靠一下,估计一会儿就醒了。”
李执应下不多会儿就找好了地方,一条胳膊揽在徐郁青后背,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
手攥成拳搭在她胳膊上。
徐郁青对这个安排不太满意。但她困得睁不开眼,想着趁机眯一会儿也好。
各人有各人的活计,她一点也不想参与。
也就过了十分钟,刘婶儿煮的粥被李执接过来放在一边,徐郁青闻着有点饿了。
正想着要不要‘悠悠转醒’,门外呼啦啦哭着进来一波人。
“我的大哥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呜呜呜大伯。”
“哥呀!”
徐郁青:?
她正考虑着怎么抬头不突兀,这个角度睁眼只能看见来人的腿。
打瞌睡刚巧有人递枕头,李执也好奇似的,揽着她转了下身体,徐郁青刚好看得清。
嚯!好多人啊。
四个中年男女带着一串孩子,哭的是两个女人和孩子。
徐郁青眯着眼,灵幡三叔吗?
“来,孩子都过来带个白布。”刘婶儿张罗着。
“快去。”前头女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拍了拍孩子说。
收放自如啊,徐郁青很是佩服。
“郁青?咋了这是?你是谁?”终于有人的视线落在她和李执身上,徐郁青稳稳闭上了眼睛。
李执清清嗓子:“她撑不住晕倒了,我是……她朋友,你是?”
“她二叔。”
“这是她三叔。”
闻言徐郁青心里有了点谱,按站位亲疏分清了二叔、三叔两家人。
就是他们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好像不怎么难过呢。
听着后续没什么人进来,况且再不吃粥都要凉透了,徐郁青才缓缓睁开眼。
四位亲戚坐在她正对面。
“郁青?你醒了。”三婶眼尖,第一个看见。
李执听见她的话低头看,“醒了?还有哪不舒服?”
徐郁青侧头扫了他一眼说没事,从李执肩膀上抬起头,叫了一声叔叔婶婶。
李执顺势放开了手。
“你这孩子也是可怜,等你爹的后事弄完了,就跟三叔回去住吧。”
没等徐郁青说话,李执把粥放在她手里,“你先喝点,别再晕了。”
救星啊。
徐郁青顾不上别的先端起来喝了两口。
“哪用麻烦你啊老三,让郁青住我家,正好跟佳佳一块考大学。”说话的是二叔。
三婶阴阳怪气地说:“二哥,佳佳哪能考得上啊,还是别耽误郁青的时间了吧,住我家正好。”
“你怎么说话呢!什么就佳佳考不上,她考不上你家那几个更没戏。”二婶也当仁不让。
徐郁青眨巴眨巴眼,这又是哪一出?
“你俩要闹出去闹,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里间坐着的老头用拐棍敲了两下地面说。
想是在村里有些地位,两位婶婶互相翻了个白眼噤了声。
“等葬了大哥,郁青想住哪就住哪,反正我这个二叔肯定不会亏待她。”
“二哥,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家会亏待她似的,都是亲叔叔。”三婶是个上话快的。
“郁青你说,你想去哪住。”二婶对着她说。
徐郁青来回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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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圈这些人,假装思量片刻,“我自己住就行了。”
“那可不行!”四个人异口同声道。
?
什么情况?徐郁青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了点,人得送出去火化。趁着众人手忙脚乱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路过的刘婶儿。
目前也就这个人还有点靠谱。
“婶儿,这下葬的钱谁出。”徐郁青问道。
“你还不知道呢?”刘婶儿反问道。
“知道什么。”
“一会儿你爹厂子就送钱来,你可千万拿好了。”
送钱?
徐郁青闻言眼都睁大了一圈。
真的假的,还有这种好事?
徐郁青有点急,“没人跟我说啊,多少钱?”
“这我不知道了,得一两个月工资吧。你家里那些人……”刘婶儿欲言又止,“反正你把钱攥在自己手里就对了。”
这事徐郁青当然知道,落在她手里的钱就没流出去过。
家里那些人?莫非是来抢钱的?
没道理啊。
照徐郁青家这个情况,家徒四壁,她爸一个月工资也高不到哪里去。
为了这么几个钱,抢着养她这个拖油瓶,得不偿失吧。
人一抬出去,屋子里就闲了下来。街坊邻里摆了桌子在院子里喝茶,三婶忙过来拉她的手。
被徐郁青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郁青,跟三婶去我家吧,你小妹妹整天惦记着你呢。”
“真不用。”徐郁青想也没想拒绝了。
“老三媳妇儿,你别白费功夫了,谁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呀。”阴阳怪气的变成了二婶。
“嫂子,我什么心思?那你又是什么心思呀。”三婶讥讽道,“再怎么说我们家平时还给孩子送点东西,你们家自己都要吃不上饭了吧。”
二婶:“大哥的钱都给了谁家,你非要我在这说明白吗。”
“给谁?来你给我说清楚!谁拿了大哥的钱出门叫小鬼勾了去!”
徐郁青微微皱眉,我拿了三分的硬币没事吧?
虽然她不怕鬼,但说话就说话,别牵连旁人啊。
眼看着这两个人马上要打起来,徐郁青恨不得找个最佳观影位置坐下,磕着瓜子慢慢欣赏。
此时一个穿着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进来,要打架的两位立马安静下来。
来人在屋子里打量了一圈,朝着徐郁青走过来,“你是,郁青吧?”
“嗯。”徐郁青拍拍衣服站起来。
“节哀。”
“嗯。”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来一个信封,徐郁青伸手接了,“这是厂里的一点心意,还有老徐没结算的工资,都在里面了。”
徐郁青手指捏了捏厚度,强压着嘴角的弧度。
“高考在即,你辛苦了孩子。”
徐郁青抿着唇点点头。
“那我先走了,厂里还有事情。”
“下次再来啊。”徐郁青声音颤抖,眼神满含期待地说。
“哎张主任,张主任。”
“那个事……”二婶三婶一左一右忙跟着追出去。
徐郁青看了几秒钟三个人的背影,留了个心眼。
敛神刚要拆开信封看,余光里睹见李执正在盯着她。
“你看什么?”
李执耸耸肩,“我出去转转,你数吧。”
转转?一会儿还准备回来是咋?
不过徐郁青心思也没在他身上,李执一出门,她立马撕开信封。
我靠,一摞。
捻开数了数,四十三块四毛。
徐郁青看着手里的两张绿色二角纸币,现在什么物价?
这钱是多还是少啊。
6. 才艺
李想是和李执一起进来的,面色沉重的站定在屋中央——
和徐郁青面面相觑。
徐郁青:?
李想:……
又不认识,这种事怎么还有人上赶着凑热闹。
“哦!”李执一拍后脑勺,“忘了介绍,这是我哥李想。”
果然是一家子。
徐郁青点点头,“在学校见过,大学生。”
李想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温柔,此时又多了几分怜悯和同情,他说:“徐同学,你节哀。”
徐郁青只“嗯”了声应下,说多错多,初来乍到说话还是保守点比较好。
“那个,叔叔呢?”李想小心翼翼地问。
叔叔?哦哦,便宜爹是吧,“抬走了。”
徐郁青说得很是随意。
李想不错眼地看着她,神情有些微妙。
徐郁青顿时警铃大作,不好!她在‘爹’的灵堂上是不是有点放飞自我,让人生疑了。
这是个聪明人,再怀疑是她给推河里的就麻烦了。徐郁青咬了下嘴唇,好在还有弥补的机会。
等一会儿骨灰抱回来,她……
“你坐中间是不是不太合适啊?”没等徐郁青胡思乱想完,李想先一步打断了她的思路。
徐郁青:“啊?”
“按理说这地方是放棺材的,前面桌子放遗像,叔叔好像都没有,但你坐在这……”
“……”徐郁青听懂了。
“像是你死了。”李执恍然大悟道。
“怎么说话呢。”李想的话语和徐郁青想刀人的眼神同步向李执发射。
李执抿唇,不好意思笑笑。
徐郁青:这人好蠢。
然后忙搬着板凳偏离了中场。
真晦气啊。
两位婶婶回来的很快,一进门直奔徐郁青而来。
“郁青啊,你小妹跟你最亲了,就住我家吧。”
“别听她的,你去她家哪有时间学习。跟二婶走,有什么不会的让佳佳教你。”
徐郁青眨眨眼,有人教?
“佳佳这是第三回还是第四回了吧,她能教郁青什么,嫂子你可别在这讲笑话了。”
“那也比你家那个在家混日子的强!”
“你说什么呢!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儿子就是个废物,工作都找不到!”
眼看着又要打起来,徐郁青抬手从中间把两个人往外一推,“说正经的呢,要打出去打。”
话都说不明白,就知道动手,她还没弄清楚来龙去脉呢。
然而谁也没有想听徐郁青说话的意思,叫骂着往前冲。
徐郁青暗骂:傻逼吗你们。
舌尖顶了下腮,正想给两个人暴力分开,从后方突然伸出来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往后扯。
徐郁青没防备,踉跄着退了两步,李执已经站在了她身前。
再往前看,李想站在李执身前,正在劝架。
好诡异的场景。
片刻后两个人才像斗鸡似的呲牙咧嘴的分开。
三婶翻着白眼捋了捋头发,“反正不管你说什么,徐郁青今天必须跟我走。”
“郁青已经十八了,她想去谁家就去谁家。”
“郁青,你说!”
众人都回头看徐郁青。
半晌,徐郁青笑了下,抱起胳膊靠在桌边上:“两位婶婶,你们有事瞒着我吧。”
二婶、三婶互相对视了一眼,齐声说:“怎么会呢!”
*
棺材当然是没有的,谁也不想多出这额外的钱。
只一个小小的方盒子摆在徐郁青刚倚过的桌子上。
遗像也洗了一张,靠在骨灰盒前摆好。
徐郁青看了一会儿,实在酝酿不出来什么悲伤情绪,转头对着身边的二叔说:“什么时候埋?”
“明天下午。”
徐郁青:“今天不行吗?”
“当然不行。”
三叔也说:“这不合规矩。”
你俩的老婆差点大闹灵堂就合规矩了,无知刁民。
“那今天干嘛?”徐郁青问。
“就,先坐着吧,饿了让你二婶去做饭。”
徐郁青可不吃没头没尾的饭,她今天想知道的事绝没有拖到明天的道理。
她环视了一圈屋里的老老少少,趁人不备,扑通倒在了地上。
徐郁青生怕李执再接她一次,影响节目效果。
倒地的瞬间她用力撞了一下桌子腿,遗像受到外力,正面朝下咣当磕在了桌面上。
众人都受惊不小。
“徐郁青?怎么又晕了。”李执连忙扯着她的胳膊把人架到椅子上。
李想:“这是怎么了?”
一片手忙脚乱的嘈杂声里,轻声细语的问句在徐郁青耳朵里就显得格外清晰,是三婶说,“这孩子别是有什么病吧,不太好养啊。”
徐郁青磨了下后槽牙,我有多不好养,你马上就知道了。
她四肢猛地抽动了几下,左手好巧不巧打在桌子边上,靠!
好疼。
徐郁青脸鼓得像河豚,硬生生忍着疼继续抖,把想来控制住她的手全都一一拍开。
“怎么了这是?”
“这……这……”
“羊癫疯吗?”
“不像吧。”
徐郁青就在混乱里缓缓睁开眼,直勾勾盯着正前方不远处的徐三叔,哑声说:“三兄弟,你来了啊。”
紧接着观赏到了一张张惊恐无比的脸。
三叔张了几次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大哥?!”
“她咋了,别吓我啊。”三婶哆哆嗦嗦地说。
李执与众不同,站在徐郁青身边满脸好奇,趁她盯着三婶的空隙,伸手捏了捏徐郁青的胳膊,“嘿”了一声。
徐郁青:……你傻逼吧。
李想制止他,“你别毛手毛脚的。”
徐郁青仿佛刚认识自己的四肢般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站起来,胳膊伸得笔直,手掌自然下垂,在阵阵倒抽气的声音里。
唰地抬起一根中指,僵硬的停在半空。
胳膊颤动带着手指平移,扫过的大人皆是惊惧,小孩则吓得吱哇叫。
“都来了啊。”她说。
“大、大哥你。”
都这样了还能镇静的喊大哥,三叔胆子还是大啊,徐郁青忽然咧开嘴笑了一下。
“娘呀!”三婶掉头往外跑,被三叔一把逮住了。
徐郁青咧着的嘴没合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怎么都空着手来的。”
二婶猛猛锤了两下二叔的胳膊,二叔:“大哥,我,我买了捆纸。”
“哥,我买的幡。幡儿。”三叔指着门口急忙说。
徐郁青放下胳膊,亦步亦趋往前走,“怎么没看到郁青,考上大学了吗?”
她呛水般咳了两声,“我不在家,郁青现在住谁家里啊?我去看看她。”
三婶有点站不住地往下滑,颤巍巍地说:“住老二家。”
二婶刚“你”了一声又忙闭了嘴,愤恨的直跺脚。
徐郁青眼珠跟随着她的脚移动,学着二婶的动作跺脚,“怎么会在你家啊,你们养的起这么多孩子吗。”
三婶:“就在她家!徐佳佳找不到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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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想接你的班,所以嫂子才把郁青接过去住的!”
哦,徐郁青可算明白了。
原来现在的工作还是‘世袭制’。
之前在电视剧里看到过,身临其境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她上下晃动着脑袋点头,对着三婶说:“你儿子不也没有工作吗?”
“志强,志强他。”三婶‘他’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下文。
不过徐郁青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徐佳佳,徐志强,都想继承工作。
就这么点事。
她后退两步,浑身打了个激灵,粗喘道:“好冷啊,喘不上气儿了。”继而捂着胸口大口呼气。
“啊?哥,这怎么办?”李执见状慌乱地从身侧搂住了她的胳膊。
李想显然是书读多了,没在现实中见过这种怪力乱神的情况,一时也有点懵,“这,能让她坐下吗?”
徐郁青心中不由得窃喜,也算是演够了,骤然放松身体倒了下去。
“哎——”李执跟着垫在了她身后。
*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我的手指头好痛。”徐郁青举着左手,一脸无辜地问道。
屋子里一众人都面如菜色,一言不发。
徐郁青:“嗯?”
李执蹲在墙边,一脸神秘地说:“你听说过鬼上身吗?”
徐郁青点点头,十分真诚,“我看过跳大神的书。”
李执皱眉:“这是一样的吗?”
“这不重要啦,我刚才好像梦到我爹了。”徐郁青语气故作欣喜地说。
其他四位皆是惶恐地抬头看她。
“他说……”徐郁青拉长了语调,眼看着众人不约而同地往后退。
“说,让我去……谁家住来着?”她假装思考道。
连嘴几乎没停过的三婶都不说话,只有李执算是比较配合她,“谁家?”
徐郁青摇着头叹气,扭头翘着二郎腿把扣住的遗像扶扶好,用气声叫了一句:“框?”
【你好】
“他什么工作啊?我能不能去?”
【能的】
“那考大学呢?”
【会自动回档】
徐郁青微笑着说“滚”,会回档那她还进什么厂!白打工吗!
“我谁家也不去。”她坐正了身体,朗声说。
二叔三叔对视了一眼,“你的意思是?”
“但我爹的工作嘛,可以有人接替。”
一群人退后的距离又拉了回来。
“你们去追那个张主任还是王主任的,他怎么说?”
这题三婶会,她急忙开口,连带着刚才的惊恐都一扫而空,“只要你去厂子里办办手续就行,剩下的不用你操心,我们来弄。”
徐郁青微微颔首,“但我们几家关系都这么好,工作只有一个,该给谁好呢?”
三婶刚想说什么,被徐郁青出声打断了,“怎么想,我都觉得于心不安呀。”
“郁青啊,这……”
“这样吧,我想到了个公平的法子。”
二叔终于平复了呼吸找张板凳坐下,“你说来听听。”
“竞拍。”徐郁青笑得诡异。
“竞拍?”
“什么意思?怎么拍?”
“啥啊?我怎么没听懂。”
徐郁青手撑在桌子上,手指无意识点点脸侧,“我定一个起拍价,咱们明码竞价,价高者得。买定离手,童叟无欺。”
其他人都不知所以的窃窃私语。
只有李执雀跃地看着她,轻声问:“你的脑袋是什么做的啊,真的好有意思。”
徐郁青:纯傻逼。
7. 积德
香炉里没有香,徐郁青拿过来倒扣在桌子上,去厨房抽了根筷子。
“香灰呢?”李执一天天的像个好奇宝宝。
徐郁青指指桌脚,倒了,有什么问题?
“厉害。”李执冲她抱了个拳。
二叔、三叔两家人合计了半天,最后还是二叔代表发言,“你说的意思我们懂了,那起拍价是多少?”
徐郁青:“稍等。”
她扯着李执的衣袖扭到一边,“你家电视多少钱?”
“电视?”李执想了想,“不太清楚,五六百?”
……忘了这家是资产阶级,没什么参考价值,徐郁青撇撇嘴,松开了他的袖子。
刚才那个主任说这四十来块钱是工资加补贴,那工资大概二三十块钱左右。
一年小三百也不算少吧,怎么过得如此拮据。
真贴补别人了?她捏着筷子不自觉地敲打香炉底。
咚、咚、咚。
李执摁住筷子头:“别敲了,好吵。”
“你懂什么。”徐郁青瞪了他一眼。
“那你敲这个有什么用?”
徐郁青打了个哈欠,随口说:“攒功德啊。”
李执好似没听过这种说法,闻言唰地摆正了脑袋呆在原地。
像条傻呼呼的狗。
徐郁青不想搭理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竖了两根手指,“二百,不议价。”
“二百?你想钱想疯了吧!”三婶高声喊道。
果然,这句话不管什么年代都是通用的,徐郁青很满意这种熟悉感。
“三婶,别这么激动。你不想让孩子去,二婶还想呢。”
二婶:“……”
“嗯?”徐郁青看她一副苦相,“二婶也不想?”
“这是不是有点太贵了,我们可是亲戚啊。”
“那太好了,反正我高考也不一定考得上,有个稳定的工作,每月收入稳定不是更好。”徐郁青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微微勾唇。
听完她的话,身后果然开始了新一轮交头接耳。
李执脑子不够用,李想可不是。
他刚才半晌不说话,此时才沉声开口,“徐同学,你的顾虑是对的。”
徐郁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脸,颇有战时军师指点江山的味道。
如果这个人最后出现在她的葬礼上,会是以凶手的形象吗?
好像不太可能。
她正神游天外地想着,二叔突然出声:“我们同意。”
徐郁青回神一拍手,“好。”
“二百起拍,举一次手加五块。半个小时没人加价就成交。”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管你们是借也好抢也好,三天内一次性付清。没有异议就开始吧。”
说罢她用力敲了下香炉。
竞拍由二叔家的“二百一”拉开了帷幕。
等待的时间无聊又难熬,一闲下来徐郁青就想睡觉,不得已晃晃脑袋挣扎着坐好,对李执和李想说:“有没有人想吃馄饨?”
李想:“嗯?”
李执:“哪有馄饨?”
徐郁青弯着眼睛笑笑:“从这出门左转,过两个胡同口再右转,一直往前走就看见了,有好心人想跑一趟吗?”
李执立马站起身,“我去。”被李想拦下了。
他说:“你待在这,我去。”
徐郁青:?
跑腿的活儿还有抢着去的呢。
“为什么?”李执也不理解。
李想朝着二叔那些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李执便没再多说重新坐下了。
等到李想出门之后,徐郁青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还没给他钱呢。”
李执:“我们兄弟在这,怎么可能花女孩的钱。”
“好吧。”徐郁青也没多坚持,反正馄饨又没多少钱,“不过你俩刚才挤眉弄眼的,说什么呢?”
“我哥,”李执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怕你那帮亲戚欺负你,他打不过,让我留下来还能帮帮你。”
徐郁青左右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一打四确实费劲。
李想更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执地痞流浪的形象在这方面倒是用处更多些。
“你们俩帮我图什么?”她有点疑惑,想问就问出来了。
李执一撸袖子,“学雷锋,做好事。”
徐郁青有点想笑,抿着嘴点点头。这会儿还得争做新时代优秀青年呢。
没一会儿李想就拎着几袋馄饨回来,还冒着热气。
徐郁青‘嗷’一声跑进厨房里,找了个大汤盆,里面叠放了三个碗三双筷子,捧着一起端出来。
“来来,倒进来一起吃。”
三个人一人盛了一碗。
工作的价格已经加到了二百五,几个人闻着馄饨的香味转过脸来。
徐郁青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你们饿了就回去吃吧。”没有半点想跟他们稍微客气客气的意思。
况且门口喝茶的人早都散完了。
“那这个价格……”三婶出声道。
“先停在这,”徐郁青瞟了眼挂钟,“两点继续,有人迟到默认成交。”
三婶二话不说拉着人飞快地往外跑。
等人都清场,李想缓缓开口:“徐同学,虽然看你好像没受多大影响,但还是想告诉你,高考很重要,安心备考。”
徐郁青吸了口馄饨,敷衍着“嗯嗯嗯”点头。
“你想考哪里?”他紧追不舍。
徐郁青抬头,问得好,可她不知道有什么学校,转转眼珠反问道:“你学校是哪里?”
“华西大学,很近。”
“我考华西。”
“可以啊,”李想笑笑,“到时候你来华西哥请你吃饭。”
哥?徐郁青用手背抹了抹嘴边的水渍。
“我还不知道你们是哪年生的。”
李执沉默半天终于找到了个插话的机会,“我五九年的,我哥比我大两岁。”
五九年?徐郁青倒吸一口气,是能当我爷爷的程度了。
“你呢?”李执问。
我?徐郁青深感荒谬。
之前她不知道自己的年岁,现在好了,就是年份和之前相比多少离谱了些。
“……六二年。”幸好提前翻过身份证。
“猜到了,你看着就很小。”
生前因为长得显小这件事她吃了不少亏,包括但不限于在庙里地位最低,徐郁青有点应激,“确实,你看着老,还不是游手好闲,一事无成的。”
李执:“……”
李想手抵着嘴唇轻笑出声。
“你哥上学你干嘛?”
“我……”李执说不出个所以然。
李想替他圆场:“他这两年确实没干什么正经事,但之后也会高考的。”
李执:“……啊?啊。”
徐郁青见状‘哼哼’两声,好的我信了。
片刻后李想放下筷子,“如果他们给你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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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后悔了怎么办。你一个小姑娘,还能安心住在这吗?”
想什么呢,“当然不能了。”
“那你去哪?”李执急忙问道。
“去外面租个房子呗,等考上大学不就可以住宿舍了。”虽然徐郁青不觉得自己能考上,但不妨碍她嘴上跑跑火车。
“租房子多少钱?”她突然想到,这点很重要。
“三块左右吧,我之前帮人租过。”
乍一听这个价格,徐郁青还真有点不习惯。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至少能有三百块钱,租个把月房子还是可以的。
“别浪费那个钱了,”李执也放下筷子,“要不你干脆住我家吧。”
“啊?”
“啊什么,我家有地方住,每天还有饭吃。”
沉吟片刻徐郁青摆摆手:“这不合适。”
李执“哦”了声,倒也没再坚持。
“不过那个工作,不是直系亲属也能接班吗?”三婶说他们都能办,徐郁青表示怀疑。
如果自己拿钱走了,最后他们进不了厂,别又变成她骗人了。
会有报应的。
“按理说不能。”李想义正严辞道。
徐郁青:?
李执:“但你爹那是乡镇职工,街坊邻里都认识,凑点礼,人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徐郁青无语地一呲牙,你们兄弟俩能不能不要在这一唱一和的大喘气啊。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两点。
二叔、三叔回来的很准时。
“咱们继续?”徐郁青吃饱饭,人精神了不少。
“今天下午来祭拜的亲戚会很多,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商量,要不明天再继续吧。”二叔的语气更像是来通知她的。
徐郁青心道,只一个吃饭的时间,你们不就商量的很好吗。
她早该想到跟钱有关的事都不会太顺利。
“二叔,就算有人来,也是祭拜这一位。”徐郁青向后指指遗像,“又不是祭拜你们,这有什么好忙的。”
“你!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徐郁青面无表情盯着他,“最晚今天晚上八点前,你们不想干,我自己去就是了。”
李执很应景地踢了下椅子,语气随意,“没事,我活动一下筋骨,你们继续聊。”
二叔甩着手,悻悻然往里间走,连进屋要给遗像鞠躬都忘了。
徐郁青对自己的职业是有依赖性的,从前处事不决总是先给自己抽三张塔罗牌。
然而从车祸至今,她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摸过牌了。
这很不习惯。
她靠在椅子上翻来覆去调整坐姿,怎么坐都硌得慌。
一会儿搓搓自己的脸,一会儿揉揉太阳穴。
没有手机的日子真的很痛苦。
“要是来副牌就好了。”徐郁青低声感慨道。
李执:“什么牌?”
“你耳朵倒是好使。”她捏着自己的脖子,颇有对牛弹琴的意思,该如何跟八十年代的人解释塔罗牌呢。
徐郁青没这个本事。
然而另一边的李执还在等她的答案,徐郁青只好说:“扑克牌。”
“那好说,等我哥回来让他去买一副。”
“你哥去哪了?”
“找我妈去了。你不是不愿意去我家住吗,我哥说让我妈来劝你。”
徐郁青:???
怎么说?这个‘豪门’我非去不可?
8. 跑路
徐郁青很会记牌。
如果不是这俩兄弟对她实在不错,她这三个小时斗地主起码能赚两块钱。
“不打了。”徐郁青把最后两张A扔下去,纯娱乐局对她的吸引力还是太低了。
李执看出来她兴致不高,“赢一晚上了还不高兴?”
“哼。”徐郁青扯起嘴角敷衍地笑笑。
“你记忆力很好。”李想说。
闻言徐郁青低下头手飞快地洗牌,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意味不明的话她一贯只装作没听到。
说话间又进来一波亲戚,和先前来的人流程一般无二。
进门开始弯腰嚎丧,鞠个躬的时间就能止住哭声跟其他人谈笑风生。
各个都是演戏的一把好手。
更有甚者比她三婶哭得还要好听些。
徐郁青:佩服早了,还有高手。
通常情况下她只需要像个评委一样远远坐着给各位的哭戏打分即可,在偶尔有同情的目光投过来时‘悲伤’地低下头就可以。
特殊情况也有,但很少,比如现在。
鉴于徐郁青不知道亲属关系,统一称之为此年龄段的女士为婶婶。
“郁青啊可怜的孩子。”婶婶走过来亲切地拉起她的手说。
徐郁青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把手抽出来在桌子下面的裤腿上擦了擦,“我没事的。”
婶婶也是个心大的,感知不到徐郁青无声的拒绝。从口袋里掏出来个小荷包,翻翻找找递给她一点儿零钱,“你拿去买个纸笔,好好学习。”
要放在以前,徐郁青对这点钱肯定是不屑一顾的。但现在。
“谢谢,我会的。”她立刻挂上无懈可击的悲伤,把钱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一毛钱也是钱。
这样的亲戚能不能多来点。
时间过了七点,屋子里又燃起了那盏‘不能熄灭’但早已被她吹灭过的灯。
火光昏暗,已经到了不凑到脸上看不清彼此神情的程度。
人影森森,莫名涌起一阵悲凉。
徐郁青环顾四周,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比这个酒鬼还不如。
别管是真情还是假意,起码这个人的葬礼站满了一屋子人。
反观自己,也不知道面目全非的遗体会孤零零的埋在哪里。
徐郁青自嘲地想,大概她的死只会轻飘飘的出现在同城新鲜事里,以此呼吁年轻人出行过马路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颇具社会教育意义。
“我出去走走,八点前回来。”她身处这个环境里愈发烦躁不已,片刻后低声对李执说。
“去哪?”
“随便转转。”
“我跟你一起?”
“不用。”
李执倒也没再坚持,只微微抬着半臂横在她身前,窸窸窣窣有什么小动作。
徐郁青等了一会儿,李执便把什么东西放进她手里。
他说得顺理成章:“你又不知道时间。”
徐郁青盯着他的眉眼看,同时攥了一下试试那东西的手感。
手表?
李执:“怎么了?你看我干嘛。”
徐郁青移开视线,“没什么。”握着手表出了门。
按照她过往看电视剧的经验,手表在这个年代应该是个稀罕物件。
更别说李执这种家庭,手表的价格更是只高不低。
他也不怕自己卷着表跑路了。
徐郁青戴在了自己手上。
有点大了。
她没走多远,只蹲在路旁背光的角落里,像个旁观者。路上村民来来往往,人手一个板凳。
“张大姐,去看电影呀?”
“你不来?马上就要开始了。”
“刚从娘家回来,放下东西就去,今天放什么啊……”
原来都是去看电影吗,徐郁青有些意动。
之前在山里住,她从没为了看电影特意下山过。
一是懒,二是浪费钱。
就算真有什么特别想看的题材,也都是等线上上映了再说。
眼瞧着放电影的那头越来越热闹,徐郁青蓦地窜出了一股无名火。
这烂酒鬼,真会挑个时候死。
等她离开了这个村子,一定要看十场电影!
手表带太长,表面因为重力下坠,徐郁青转了几圈手腕才堪堪摁住。
快到点了。
她提了提松垮的裤子,又白又肥甚是讨厌。
等她拿到钱,一定先买一堆五颜六色的衣服。
小姑娘家家的,成天黑黑白白像什么样子。
刚转过胡同口,迎面而来的就是一阵低声咒骂。
徐郁青抱臂停住,“三婶,骂谁呢?”
咒骂声戛然而止。
随着脚步声渐近,三叔三婶的脸也清晰起来。
皆是一脸怨怼。
“怎么还没到八点就收工了,争不过?”徐郁青看热闹不嫌事大。
“你这个小贱人,你!”三婶愤恨地指着她的鼻子,被三叔抱住胳膊拦了下来。
但他默认了三婶的话。
真是夫妇一体啊。
徐郁青冷着脸向前走了两步,这种事从小到大她见得太多了,“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我听听看?”
“我说,你……”后面的话徐郁青没等她再说出口。
干脆利落地一巴掌甩了上去。
右手腕上戴着不合尺寸的手表,她只好用左手,力道不算太重。
便宜你了。
三婶被这突如其来一下子打得有点懵,反倒是三叔抢先上前一步,“你还敢动手?!”
徐郁青刚放下的左手顺势又甩在了三叔脸上。
好消息,她反手的力度更大些。
“反了你了!”三叔吐了口唾沫挥拳就要打上来。
徐郁青一眯眼,右脚后撤半步准备发力,只见三叔突然像是失去控制般向她身上倒过来。
徐郁青:?
她旋着身体一侧身,三叔随即扑在了地上。
咔嚓。
路旁人家堆的树枝子让他压断了。
“哎呦他爹。”三婶顾不上前一秒还在打架,一把推开她跑到了三叔的脑袋边上,“这没摔坏吧,哎呦。”
徐郁青无辜地努努嘴,“你这下脚也太重了。”说着看向‘三叔扑地’事件的罪魁祸首。
——满脸阴沉的李执。
“我要是轻一点,倒地上的就是你了。”他眼里没什么温度,攥紧徐郁青的手腕拉到了身后。
这是今天第二次,她被人挡在身后面,徐郁青觉得莫名其妙。
这不是耽误她发挥吗。
“你们,你们!”三婶扭头对上李执的脸,质问的声音都低了几分。
徐郁青从后面拍拍他的胳膊。
李执:“干嘛?”
干嘛?除了让你让开点还能干嘛。
徐郁青无语地从李执手臂内侧拉住他的手肘向旁边扯开了点,“没事吧三叔,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
三婶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搀着往他家的方向走,“哪儿疼啊?你们给我等着!”
徐郁青扬声道:“不送了啊。”
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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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两个人的背影转过弯,李执轻咳一声,“那个,你的手……”
徐郁青撒开他的胳膊转身往家跑。
李执:“哎?你等等我。”
李想正站在门口,见他二人跑进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徐郁青顾不上解释许多,“我二叔呢?”
“在里面。”
徐郁青快步穿过院子,“二叔二婶。”
二叔听到她的声音,“你回来了,正好。”
“三百一十五,我明天给你。”
“三百一,现在给我,我立马跟你去找那个主任。”
“现在?”三叔面上有些茫然。
徐郁青语速很快,但咬字清楚,“以免夜长梦多,你也不想这件事有什么变故吧,你猜三叔以后会不会给你下点绊子。”
二叔静默片刻,对二婶说:“你回家拿钱。”又转向徐郁青,“你跟我去张主任家。”
李执:“我跟你们一起。”
三人一拍即合。
路过李想的时候他点点头,“你们放心,这里有我。”
*
徐郁青大致过了一遍签名材料的内容,确定后续跟她没什么关系才签上了名字。
签完名的材料顺手就塞进了李执怀里。
二叔想拿没拿到。
张主任合上笔,“你们怎么这么着急,老徐都还没下葬吧。”
二叔立马转了方向对着他千恩万谢,低声说什么东西改天会送到他家里。
不过这都与徐郁青无关了。
三人出来时,二婶已经等在门口,见到他们有些兴奋地问:“办成了吗?”
徐郁青伸出手,“钱给我。”
二婶看了眼二叔的眼色,从衣服内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手绢递给她。
正好三百一。
徐郁青叠了钱放在裤子口袋里,把手绢还给她。
李执把材料交到二叔手上。
钱货两讫。
那个家是回不得了,三叔那边日后还有得闹。
徐郁青从口袋里翻了五块钱出来,“明天把你哥埋了,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人。”
二叔:“啊?”
见他没接,徐郁青把钱塞到二叔上衣口袋里,转身又往家里跑。
没有电话真是麻烦。
她一进门就马不停蹄回到自己房间,收拾徐郁青的书本和不多的物件。
李执李想站在她房门口。
李想一无所知:“现在就走?”
徐郁青手上不停,“嗯,没法待了。”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徐郁青不说话,李执不自在地摸摸脖子,“闯了点小祸。”
“……”
李想像是对他闯祸这种事习以为常,接受程度很高,也没问具体什么事,只说:“那你今天晚上住哪?明天你爸不是还要下葬。”
徐郁青:“谁爱葬谁葬吧,你们住哪?”
李想:“……谁爱葬?”
李执:“招待所,在镇上。”
“远吗,你们怎么来的?”
“有点远,要不出去找个三轮车?”
“有多远?”徐郁青有点犹豫。
“我出钱。”
太上道了!
徐郁青见缝插针回头冲他笑笑,“找个拖拉机吧,速度快点。”
李执说“好”。
李想自觉说道:“那我去把里面那些人打发了。”
徐郁青把书塞进麻袋里,想着这人命可真好,两个大少爷在这鞍前马后地跑。
自己生前都没这福利待遇。
9. 命苦
拖拉机只能停在胡同口,门口路窄开不进来。徐郁青身上挂着布袋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像个逃荒的。
再拿个破碗就更合适了。
趁着李执、李想兄弟俩往外扛麻袋的间隙,一身孝服被她脱下来铺铺平正,正正当当摆在了正屋的地面上。上头顶着酒鬼的遗像。
打眼看过去像是一个人平躺在地上。
徐郁青对此很是满意,片刻后感慨道:“虽然你就给我当了两天便宜爹,但我对你实在是太好了。给你贴钱不说,还留了个‘人’陪你。”
“别太谢谢我。”
说罢特意吹灭了油灯才关门。
乌漆嘛黑的,要是把人给吓坏了可怎么好。
明天谁会先进来呢,挨了打的三叔吗。
“徐郁青?走了。”李执风风火火跑进来,“你站这傻笑什么?”说着伸手把她的布袋子接了过去。
徐郁青乐得给他,反正也没多沉。
“没什么,走。”
“我进来的时候看村口他们在放电影,怕是不好从那走。”
徐郁青早有准备,从身上摸出来之前画好的地图指给他看,“北边有路能出去。”
“这是什么?你画的?”李执惊奇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这重要吗大哥。”徐郁青无语凝眉,同时想到更重要的,“你从哪找的拖拉机?”
“这你别管,我自有我的办法。”李执说完得意地冲她笑。
徐郁青:找个拖拉机还得藏着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找来了辆坦克。
她有点怀疑,“不是这个村的吧?”
“当然不是!逃跑怎么能找熟人,认出你来怎么办。”
还行,还没蠢到家。
李想已经等在拖拉机上,接过去她最后的行李,又想扶徐郁青上去。
刚把手伸出来,徐郁青单手撑着拖拉机侧沿直接翻了上去。
“不错啊,别看你人一小点,还挺灵活。”李执长得高,腿一抬就迈上去了。
“真是谢谢你啊。”徐郁青阴阳怪气道,“不劳你费心,我还会长高的。”
李想被他们两个人的你来我往逗笑了,“女孩儿不用长太高,你这样就很好。”
徐郁青闻言哼哼两声,没再跟他计较。
她之前有一米六五,不算很高,但够用了。
现在的徐郁青,大概是有点营养不良。比她之前能稍微矮点,瘦得像个电线杆,一副穷苦相。
前头李执拿着她画的地图给拖拉机师傅看,李想给她要坐的地方重新铺了点干草。
徐郁青想,就算不高考,我也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不可以不高考】
徐郁青:?
不是,“你有病啊!”
“?”前面三个人一齐回头看她。
“……”徐郁青僵硬地扯起嘴角笑笑,“没事,我说,你们有饼吗,我饿了。”
李执挠挠头,“还真没有,很饿?坚持不到招待所吗?”
“要不路过哪儿给你买点。”李想也说道。
“不用,”她假笑着,“到了再吃也行。”
两个人这才点点头继续先前的事。
为了避免被村里人看到,徐郁青缩在角落里,把拖拉机上原本盖东西的塑料膜顶在头上。
夜色已深,就算有人注意到李执兄弟俩,也不会发现还有第三个人在场。
这该死的对话框就映在塑料膜上,投影似的。
【不可以不高考】
拖拉机轰隆响,徐郁青就在这道遮掩下用气声说:“滚。”
【真的,会一直回档的】
徐郁青恨得牙痒痒,咬着牙一字一句问道:“从、哪、回?”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没说我、不、考,换个环境而已。”
【那就好】
“可以滚了吗?”
对话框摇摇晃晃的消失了。
靠!
靠靠靠!
哪有好人家会穿越到高考前啊!
别的系统都是催着恶毒女配做坏事,她这个怎么只会逼着学习啊。
不会要等她考完了再逼着她去做警察,给‘徐郁青’查案子吧?
想到这,徐郁青失去了所有力气和手段,向下滑了滑蜷缩着躺下。
李执在外面拍拍她的腿,“往里收一点。”
徐郁青缩得更小:我命好苦。
*
拖拉机开出去二里地,徐郁青才扯下来塑料膜,呼吸着村外的新鲜空气。
她长长舒了口气,“外面的星星都比村里亮。”
李执仰头往天上瞧,“有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徐郁青不想搭理他,她刚才在心里算了个账。
“招待所一天多少钱?和酒…旅馆有什么区别?”
“镇上那招待所破得很,又没别的地方能住。”李执对此很是不满,“等我们回家的时候你跟我们一起走,回县上。”
一说起这个,徐郁青想起来之前李执说让他妈来劝她的事,“你爸是来看学校的,你妈呢?”
她还记得一开始遇见他们是在半夜,像是有什么急事的样子。
“我母亲是位医生。本来是想顺便出来转转,谁知道来的那天临时加了台手术,这要走了又被村里的卫生室留住。”李想也略微有些无奈。
徐郁青了然,本来是想出来放松,这又变成加班了。
看来不管哪个年代,医生都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儿。
“管他们干嘛。”李执想东西一根筋,“反正你就先跟我们住着,要是不想等他们回来,我就先带你回去。”
“……”
徐郁青:好像没人答应过你吧。
李想看出来她有些犹豫不决,出言制止李执,“你让徐同学说,别自己说个没完。”
李执:“哦,你说。”
徐郁青盘腿坐好,半晌淡淡地开口:“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住。”
李执不赞同,“一个人住有什么好,和我们一起多热闹。我还能跟你一块……学习。”
学习?徐郁青睨了他一眼。
咱俩不学无术的凑在一块儿能有什么好。
她搓搓脸,“再说吧,快到了吗?”
“快了吧。”
徐郁青张望着路两旁的小商铺,一块巨大的石碑上用鲜红的涂料写着“讲文明礼貌,树社会新风”。
在村子里的时候其实没有如此强烈的实感。
现在看着周边的街景,她忽地生出了一种前途渺茫的无力感。
真的是十九世纪八十年代。
她从未接触过的‘新’世界。
“你们这里有算命的吗?”徐郁青忽然出声询问。
“算命?合八字那种吗,有啊。”李执回答道。
“那你知道书店在哪吗?”
“……买书啊?”
废话。
徐郁青真觉得这人跟自己的脑回路转不到一起去,“不啊,我去算命。”
“啊?”
李想听得失笑,“你平时看着挺聪明,怎么现在呆头呆脑的。”
“我又怎么了?”
李想摇摇头,对徐郁青说:“书店县里就有,你想买复习资料吗?”
“算是吧。”
去买本《易经》。
塔罗牌是没什么就业空间了,得学点新技能傍身。
直到拖拉机停在招待所门口,徐郁青才深刻理解李执说的‘破得很’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这牌子还没掉下来简直就是个奇迹。
“县长,就住这啊?”徐郁青语气里带着些不可思议。
“啊。”李执、李想帮她把东西搬下来,“先进去吧。”
徐郁青‘唉’了声,进去开了间房,在二楼。
“这袋子里是什么?”李想问道。
“书。”
“你要是不着急看,先放在我们房间吧,我们住一楼。”
徐郁青当然没意见。
“剩下的我自己搬就行,李执你陪徐同学上去看看。”
“行。”
徐郁青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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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辛苦了。”
李执拍拍手上的灰,一马当先给她领路,“上台阶小心点,他这都有缺口了。”
“是这间吧?”
“嗯,钥匙在这。”徐郁青递给他。
李执扭着锁回身说道:“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奇怪什么?”
“为了学习半夜还要去学校,结果到头来好像也没多爱看书。”
“明明和你爸相依为命,他走了你连一滴眼泪也没掉,看着还挺乐呵,下葬都甩手给你二叔。”
“之前听你们村的人说你可怜,成天也不说一句话,我看你现在倒是能说会道的。”
李执堵在门口一一细数,片刻后他又说:“你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还真是鬼上身,终于聪明了一回。
徐郁青推开他往里走,“那你猜猜我是什么鬼。”
李执:“贪财鬼吧。”
徐郁青翻了个白眼,摸到了墙边的电灯线,拉了一下。
昏黄的灯光闪烁了两下才亮起,她不由得感叹,还是电力时代好啊。
房间很小,一张桌子一张单人床。
桌角磕掉了不少,条纹床单洗得有些褪色了。
屋顶还有几块霉斑,如果下雨怕是会漏水。
徐郁青打量了一圈,这房间和它破旧的门面相得益彰。
李执拎起来桌子上的红色铁皮水壶,“我去给你打壶水。”
“嗯。”
徐郁青走近摸了摸床铺,比她家里的床软不少,便一头栽进了枕头里。
床受到外力,‘嘎吱’一声。
她没当回事,只用力嗅了下身下的布料,还好,只有肥皂的味道。
干净的。
李执把水壶放回桌子上时,徐郁青还埋头挺在床上。
他踢踢床脚,“你不是说饿了,我刚问了他们还有葱饼,你想吃吗?”
徐郁青头也不抬,“还有别的选择吗。”
“外面还有面摊,去吃面?”
“走。”徐郁青翻身站起来,床又‘嘎吱’一声,“叫上你哥一起。”
李执锁好门之后才把钥匙还给她。
晚上人少,面上得很快。
徐郁青胃口不怎么好,只要了碗素面。
“不是饿了,快吃吧。”李想把面碗往她面前推了推。
徐郁青低头一看,好家伙,挂面配着两根青菜叶,比庙里的素面还素。
“有辣椒吗?”没事,味道还能救。
李执转了一圈,从隔壁桌子上顺来一个小罐,“给你。”
徐郁青加了四大勺,埋头吃了起来。
李想和李执对视了一眼,“不辣吗?”
徐郁青咬着面条摇头,含糊着说:“没什么味道。”
她小时候杂七杂八吃多了,味觉比正常人稍差一点。
吃饱喝足,三个人又慢悠悠走回招待所。
徐郁青要上楼,他们两个男人大晚上再去她的房间也不合适,索性就在楼梯口分开了。
徐郁青摸着墙壁独自往上走,一搓手指触感满是干涩。
墙掉灰。
这个地方也是住不得。
看来还真得搬去县里。
可如果要高考,她还得回学校填报考登记表,来来回回实在麻烦。
徐郁青叹气,难道真要再考一次吗。
之前她费心费力,努力考了个二本,结果学费太贵了实在是上不起。
要问她有没有遗憾,那时候确实是有的。
但已经时隔太多年,徐郁青对学习提不起丝毫兴趣。
她烦躁地在床上打了一套拳,床随着她的动作吱嘎乱响。
算了,还是先睡觉吧,反正又不是明天就考。
徐郁青难得过来之后睡到张软床,将将舒服地盖好被子。
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只听,咔嚓咣铛——
徐郁青眼前的景物突然由天花板变成了垂直的墙,她围着被子呆坐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
10. 转运
徐郁青微微张着嘴久久没有回神,表情渐渐变得难以置信起来。
床——
塌了???
半晌她扯开被子挣扎着站起来,低头看这一地狼藉。外面传来一阵纷乱又急促的脚步声。
这个世界还能再荒谬一点吗?!
徐郁青单手抱头原地转了两圈,不是吧。
不会要她赔吧?
“徐郁青?徐郁青!你怎么了,开门!”一墙之隔,李执正焦急地‘砰砰’拍门喊道。
她用力抓了下头发,这都是什么事啊。
“徐郁青?说话!”
“你不出声我踹门了啊。”
“我真踹了?”
“……来了。”徐郁青穿上鞋子,有气无力地应道。
门一打开,李执那张不安的脸立刻凑了上来,“怎么了,你没事吧?”
徐郁青抬眸看了他一眼,说“有事”,便把门口的位置让开放人进来。
除了李执、李想之外,还有招待所的两个人,鱼贯而入。
目瞪口呆。
还是李想最先反应过来,关切地问:“你受伤了吗,摔哪儿了?”
李执闻言立马掉头双手握住徐郁青的肩膀,扳着她前后转着翻来覆去地看,“还好吧?有没有哪儿疼?”
徐郁青烦得很,抬手向外挣开他的禁锢,“没有,就是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地儿它就算再破,也不能破到这种程度吧。
这根本不合理!
说话间徐郁青余光看见招待所的人在盯着她的右手腕,李执给她的表还戴在上面。
不好,不会是觉得她有钱想讹她点吧?
她脑子活络,马上思量着要不要装作受点伤,先发制人。没想到李执被她挣脱之后毫不犹豫地调转枪口:
“你们这破店还想不想干了,这种床都敢给人睡?伤到人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她现在看是没什么外伤,要是有内伤你们赔得起吗!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徐郁青眨眨眼,我?
我算哪块儿小饼干。
两位员工连忙陪着笑脸说对不起,他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之前也从来没见过呀。
态度倒是不错,多半是屈服在李执这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下。
李执还在喋喋不休的语言攻击着。
半晌李想适时开口:“发生这种事谁都不想,现在不确定的是我妹妹有没有内伤,但受惊吓是肯定的。”
两位员工被一顿数落之后再看温和的李执就像是见到了救星,“是是是,您说得对。”
救星:“先给我妹妹换个一楼的房间,离我们近一点。明天起来如果没有反出来的伤那还好,如果有,你们得跟我们一起去医院。”
“啊?这……”
“走吧,我先跟你们去拿新房间的钥匙。李执,你留下来帮忙收拾一下东西。”李想说话客气但不容置疑,三言两句把事情处理完毕。
自始至终徐郁青完全置身之外。
这兄弟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天衣无缝,她心里不住地点头,牛啊牛啊。
员工被李想忽悠着迷迷瞪瞪出去拿钥匙,完全没想起来索赔这回事。
见人出去了,李执走了两步蹲下去帮她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背包被徐郁青放在床尾,原本是图个安全方便,现在好了。
收拾完了一次又一次。
还好现金她都收在身上了。
李执像是没觉得麻烦,“你怎么东西就这么点?”
徐郁青也走过去,“我们穷苦人家就是这样的。”
“?”李执回头看她,“你对着我倒是上得来话。”
“什么意思?”
“刚才那俩人在,你大声说话都不敢。”
?
“还有,”李执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你三叔打你,你连跑都不知道,就傻站着让他打。”
???
大哥,你哪只眼看出来我傻站着了?
徐郁青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我跟那个三叔说话,你从什么时候来的?”
李执神情突然变得很奇妙,徐郁青没看懂。
片刻后他犹豫着说:“他打你那巴掌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但我跑过去也需要时间啊,幸好后面那一脚赶上了。”
“……”
谁打谁?
李执:“你也不用觉得丢人,反正我帮你报仇了,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
见她不说话,李执又补充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了,脸不疼吧?”
徐郁青扯了下嘴角,冷冷地说:“你应该是眼神不太好。”
“嗯?”李执很认真地否认说,“没有啊。”
徐郁青面无表情:“行,收拾吧。”
一楼的新房间比二楼的大一点。
李执打头阵,放下东西在床上用力坐了两下,“可以,这个结实。”
“那就行。”李想把新钥匙给她。
徐郁青觉得自己在庙里这么多年,都没到这里两天来得精彩。
从前见得大多是爱恨情仇、痴男怨女,然后站在上帝视角给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建议。
现在好了,她自己变成乐子了。
到底是谁在说八零年没意思的啊?
徐郁青叹了口气,想着摆摆手让这两个人出去,刚抬起胳膊就感受到了手腕上清晰的重量。
差点忘了。她把手表摘下来,“这个还你。”
“我不用,你戴着吧。”
徐郁青也没多说,直接塞到李执怀里。
李执见状低头给自己戴上:“那行,你要是看时间再跟我要。”
徐郁青摆摆手。
“不早了,让徐同学先睡吧。”李想不忘从床上拉起来自己的弟弟。
李执:“那你好好睡,插上门。”
“知道了。”徐郁青一边应下,一边又觉得这人啰啰嗦嗦的。
她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还会忘了睡觉插门?
*
房间处在阳面。
清晨的阳光透过不那么干净的玻璃斑斑驳驳地照进来,像是茂密树林覆盖下遗留在泥土中的影迹。
徐郁青睁开眼的瞬间便觉得这片若有似无的温暖熟悉。
和在山中醒来的每一个寻常日并无区别。
如果近处的窗棂不那么绿就好了。
她抱着一丝期待重又把眼闭上,万一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呢?
说不定再睁眼就能回到庙里,她也从没去过客户家里看什么丧良心的风水。
不就是五千块钱吗,谁稀罕。
“徐郁青。”
“徐、郁、青。”
“几点了你还不起来。”
徐郁青深吸一口气,什么恶魔低语,无需理会。
“徐郁青?”
“别睡啦。”
李执虽然没敲门,但叫喊声一直没停下来。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
打碎了徐郁青最后一丝幻想。
她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下床,气势汹汹拉开门——
李执穿了件黑色宽松高领毛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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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臂倚在那儿。
徐郁青:一大早来这摆什么造型呢。
她无语地挪开视线,“叫魂儿啊你。”
李执嘿嘿一笑,“咱们去吃饭吧,路口那家油条可好吃了。”
傻逼。
我们那会儿都不流行吃早饭了好吗。
徐郁青考虑了三秒钟:“等着,我去换衣服。”
“今天冷,多穿点。”
等她把第一口油条塞进嘴里,李执才告诉她说,“我爸妈昨天半夜回来了,今天咱们就能回县里。”
“……?”徐郁青叼着油条,微微蹙眉表达自己的疑虑。
“你还是不想去?”
“不是不想,是不合适懂不懂。”她把口里的东西咽下去。
李执不懂,“那你就当租我家的房子不就行了,房租给我。”
“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能。”
徐郁青简直对牛弹琴。
“快吃吧,”她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有没有小咸菜给我来点,或者豆浆泡泡也行。”
“等着,我去端。”李执把剩下半截油条一股脑填进嘴巴里,乐颠颠去了。
吃完早餐刚到招待所门口,就看见李想正指挥着昨天那两个员工往车上搬行李。
她的麻袋赫然也在其中。
“哎,这个先别搬。”徐郁青急急忙忙走上前去。
“吃完饭了?”李想朝她笑笑,“我妈说了,你就跟我们回去安心住着,好好复习。”
这一家人都自来熟,热衷于帮助些毫不了解的陌生人。
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就敢往家里领。
她刚想说要不你们顺路把我放在县上的旅馆,我自己可以,家里还是不去了。
李想和李执的母亲就出来了。
应该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疲惫感比之前更重。但看见徐郁青仍是面露和蔼又温柔的笑容,柔声说:“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徐郁青不自觉地微微笑,“您好。”
“听李想说,你的名字叫郁青?”
“嗯。”
“郁郁葱葱,青云万里,很好的名字。”
“谢谢。”
可能是之前身边的人都没什么文化的缘故,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准确说出了师父给她起这个名字的含义。
徐郁青心里略微有些惊讶。
她又继续介绍自己:“我姓杜,你叫我杜阿姨就可以。”
“好的杜阿姨。”
“你家里人都不在了,一个人孤身在外怎么能让人放心。我们有缘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阿姨就觉得你亲切,来阿姨家里住吧,有不会的问题还能让李想哥哥教你。”
徐郁青眼前一亮。
你要说别的,她真的很不屑一顾。
但你要说可以补习,那是真有点让人心动。
毕竟那个天杀的学习系统非常阴魂不散。
杜阿姨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继续说:“你这么优秀的孩子就该有个好的学习环境,阿姨做梦都想要一个你这样乖巧可爱的女儿,谁知道……”
说着她快速扫了李执一眼,神情不悦,“正好,我小儿子也在准备高考,你们两个还能做个伴,互相鼓励。”
能不能互相鼓励徐郁青不知道,但这县长夫人真是个大善人。
学习好在这个年代这么吃香吗。
于是她半推半就,跟着坐上了去县城的小汽车。
徐郁青手摇下来车窗,春风扑在她脸上。
她十分惬意地想,没办法,就是命好。
11. 满意
李家就住着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二层小洋楼。
院子里种着徐郁青叫不出来名字的花。
是的,她没什么多余的浪漫细胞,对花花草草也没有想要认识的心思。
但不可否认,满院五颜六色的花还是挺好看的。
杜阿姨把她往院子里轻轻推了推,“郁青你先进去,让李想和李执给你搬东西。”
“不用的,我自己来就行。”徐郁青暗想道,我先进去像什么样子,万一那个李县长坐里边,我去跟他大眼瞪小眼?
来这一路她没见到县长,车是李想开回来的。车上也没人提起县长去哪了,徐郁青也不好多问。
“小姑娘哪能搬得动这些,他俩有劲儿没处使,以后这种活儿啊,你都让他们来。”杜阿姨兴许是察觉到徐郁青有些不自在,揽过她的肩膀,“走,阿姨先带你去挑房间,看你喜欢哪一间。”
房间还能挑的?
徐郁青一边走着一边往二楼露台的方向瞄了一眼,不是吧,这小城堡似的真让我住进来了?
与此同时,身后那兄弟俩正毫无怨言的给她搬行李。
客厅和徐郁青想象中大差不差。
长巾搭在皮质沙发的靠背上,白色镂空的桌布垂在半空中。
桌面上摆放着她同样叫不出名字的小碎花。
怪不得他们是这样好的人,拥有这么好的家。
想到此处徐郁青不由得窃喜,太好了朋友们,我是来加入你们的。
“我们先去二楼看房间,然后再让李想哥带你参观好不好?”
徐郁青欣然同意,紧跟杜阿姨的脚步上楼梯。
二楼的房间分布两端,中间是连着露台的一小块空地,放着两盆草。
“这头是李想的房间,另一边是李执的,他俩都嫌对方吵,不愿意住得近。”杜阿姨颇为无奈地笑笑。
“不过李想上学不经常回来,你住他旁边的房间会安静些。走,两间都看看,主要看你喜欢。”
徐郁青点点头。
两间的布置都是标准客房,床加小桌子。
李执旁边那间家具都被堆到角落去了,地上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透露出一股别样的生气。
显然是经常有人在里面活动。
徐郁青喜欢有‘人气’的环境。
但她转念一想,还是算了。
李执虽然人蠢,但对她还不错,就不占用他的活动空间了。
她正想说就住李想旁边那间,李执扛着她的麻袋蹬蹬蹬窜了上来。
他妈说的果然没错,真有劲儿啊。
李执把麻袋随手一放,“让她住我旁边吧,里面的东西我一会儿收拾了。”
徐郁青还没来得及拒绝,杜阿姨倒是喜上眉梢,打趣地说:“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的,还能劳动大少爷打扫房间呢。”
李执说得理所应当,“刚进来的时候她一直盯着外面的花看,住这间在窗户里就能看见。”
“是吗,”杜阿姨恍然大悟,“那郁青就住这好吗,小姑娘多看看花会变得更漂亮。”
徐郁青一头雾水地答应了。
她刚才盯着花看了吗?其实也没有很喜欢。
李执和李想一人抬着床头,一人托着床脚,“要放哪边?你倒是快说啊。”
徐郁青一根手指顶着下巴,“再往这边挪挪。”
两个人按照指示迈着小碎步往她说的方向移动。
“不太好,再往这走走呢。”
耐着性子陪徐郁青换了几个地方,李执终于忍不了了,“就放窗边,你就能在床上看花了!”
徐郁青:……
也行吧。
主要是她从没自己一个人睡过这么大的房间这么大的床,没什么摆放的经验。
“郁青,你看看这套床单你喜不喜欢,新的没用过。”杜阿姨胳膊里夹着蓬松的枕头,手里捧着粉色的床单。
不是很喜欢,但好在不是白色的,凑合用吧。徐郁青伸长手臂接过来,这种时候嘴是很甜,“谢谢阿姨。”
杜阿姨笑着,“那你自己铺一下。”又交代两个儿子,“我去医院有点事,如果我没回来,你们带妹妹吃饭听到没?”
“奥——”李执拖长了尾音应道。
等到他妈出门去,李想摊着手转了两圈儿,“那你铺吧,我们两个先出去了。”
李执猝不及防被他哥推了一把,小声嘀咕着,“哎?我帮她铺完啊。”
李想:“女孩的房间你别随便动。”
徐郁青目送他们出去,转身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整理床铺,这粉色床单还带着小花边,层层叠叠的。
像童话书里公主的裙摆。
她提起来花边看,好像有点别扭。
那这成什么了,公主床?
*
杜阿姨果然没回来。李执跑了趟腿,出去买了一摞葱油饼充当下午饭。
徐郁青换了衣服在餐桌前坐好,徒手拎起一块饼,“又干吃啊?”
李执‘啧’了一声,“脏不脏,筷子。”
徐郁青理直气壮:“我洗手了。”
李执把筷子塞进她手里,“等着,家里有咸菜。”
于是徐郁青小学生坐姿那样把胳膊叠放在桌子上翘首以待,等他端着咸菜回来才问,“你哥呢,他不吃饭?”
“叫了,说让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怎么还有人吃饭都不积极的。
早上油条实打实吃了不少,徐郁青没有太饿,吃了一点就放下筷子到处张望。
半晌有些八卦又带着丝丝羡慕地问道:“买这么大的房子得花不少钱吧?”
李执闻言摇头,“房子是我姥爷的,他和我姥姥去世以后就剩我们几个住在这。”
嚯,这么大的房子是祖传的。徐郁青顿时来了兴趣,脖子向前伸长,“那你们家之前是干嘛的?地主吗。”
李执似乎是认真在思考,片刻后说:“不算吧,除了房子也没留下什么钱。”
徐郁青抿着唇嘴角向下,人家还能留下小洋楼,她师父呢。
就把个烂摊子传给她。
还得自己付租金。
“附近哪里有卖衣服的,我想去看看。”李执吃饭嘴巴塞得像只仓鼠,徐郁青没兴趣留下来继续观看。
“嗯?”李执指指自己的嘴示意她自己马上咽下去,徐郁青只好托着腮等。
现在也没有个导航,没人指路确实麻烦。
过了一会儿,李执:“等等我,我带你去。”
“不用,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那不行,人生地不熟的,你走丢了怎么办。”
徐郁青很想反驳他来着,但一想到在李执眼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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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个十八岁没离开过村子的小女孩,便也懒得多说什么。
一起就一起吧,还能充当苦力之类的。
一个小时后,徐郁青完成了她来到这之后的第一个小目标。
——拎着一堆花花绿绿的衣服回家。
李执的神情有些一言难尽,“你喜欢这种风格?”
“怎么了,你有意见?”
“那你之前家里怎么都是白色的?”
徐郁青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李执:“你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啊。”
衣服你看见了,看花你也看见了,你怎么什么都能看见。
“你是监控啊。”她没好气儿地说。
“什么?”
徐郁青没搭理他自顾自往前走,李执原地呆愣了片刻又快步追上她,“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懂。”
听不懂就对了,五九年古董人。
徐郁青把新衣服过了遍水拿回二楼晾好。等她把房间彻底收拾好,天已经黑了。
来这度过了好几个日夜,她想洗个澡。
刚才大致参观了一下这个家,能洗澡的地方好像只有一楼。
徐郁青从为数不多的衣服里挑了件干净的当睡衣,想着再下去看看洗澡的地方是什么构造。
打开门她把头探出来往外瞧,李想在房间里一直没出来,李执也不见踪影。整座屋子都静悄悄的。
这个家里什么晚间娱乐项目都没有,比她在庙里还要无聊。
徐郁青站在疑似洗澡间的房间门口,里面漆黑一片。
墙壁空空如也,灯的开关应该安在里面了。
这合理吗。
她心里吐槽,注意力也没太集中,手刚放在门上,门就顺着对向来的力道从里面打开了。
徐郁青堪堪收住手,好悬没一个踉跄往前扑去。
徐郁青:我靠。
等到看清对面是谁,刚想质问为什么乌漆嘛黑还不开灯,只见李执像是触电般往后跳。
同时嗖地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前胸。
徐郁青:?
你干嘛一副良家妇女被恶霸调戏的模样。
“大哥。”她微微眯眼审视地看着他,“你穿着衣服还矫情的挡什么啊,我是透视眼吗?”
李执低头看了看自己穿戴整齐的衣服,“哦,我忘了。”
“……”
沉默笼罩在两个人之间,李执刚洗好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徐郁青往前走了一步,李执下意识往后退,“你,你干嘛。”
“我能干嘛?”她反手在墙上摸开灯,“告诉我怎么洗澡,要自己接水吗?”
“啊?哦哦,是。”李执回神蹲下身,告诉她这些东西该怎么用。
徐郁青听得认真,最后忍不住问:“现在还没有热水器吗?”
“热水器?市长都还没用上,我家哪能有。”
徐郁青耸耸肩,“那你还在这干嘛,想看我洗澡啊。”
李执唰地一下子站起来大声说:“怎么可能!”
然后扯了扯自己的上衣,手忙脚乱退出去了。
一套动作看得徐郁青莫名其妙,什么情况,见鬼了似的。
等她洗完澡舒舒服服在公主床上躺下,李执都没再来找她说话。
看吧,果然没什么娱乐活动。
12. 好人
徐郁青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个时间点自己会出现在书店门口。
和李想一起。
她最终归结于李想实在彬彬有礼,询问你要不要去书店时也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绝对不是因为脸实在长得还不错。
如果把敲门的人换成和他有几分相似的李执。
徐郁青应该会毫不犹豫的把人打出去。
刚才李想让她站在门口等一等,人不知道跑到哪去了。徐郁青望着里头一排排的书,突然有些头痛。
科技进步太多年,别说是她,大部分人都脱离纸质书很久了。
徐郁青这些年除了签名字,别的字是一个也没写过。
对于高考,她仅剩的记忆也只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鬼知道要买什么补习书。
“框?”
“出来呀。”
“框框?”
……
无框响应。
没用的东西,徐郁青跺跺脚暗骂道。
“郁青。”此时李想喊了她一声,徐郁青收敛了神色回头。
灰白清寂的街道里,李想拿着两瓶汽水走过来,像一幕古朴的老电影。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选一个。”
徐郁青微微睁大了眼睛,指指其中一瓶橙色液体,“要这个,橙汁吗?”
“桔子汽水,尝尝。”
瓶盖已经打开了。她接过来灌了一口,好喝的。
即使她不怎么喜欢碳酸饮料,但身在陌生的时代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亲切感。
“走吧,你不是要买书。”
徐郁青含糊着点头。
“买什么书?”
“……”
做人要不要这么刨根问底。徐郁青快速扫了一圈门口的书架,眼尖地扑捉到了一行熟悉的文学名著。
‘徐郁青’不近视,但她还是下意识眯眼睛,片刻后回答说:“我想看《红楼梦》来着。”
李想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还是委婉的提醒她,“马上高考了,想看的话可以等你考完再看。”
徐郁青笑笑,“当然,我先过去看一眼。”忙不迭跑了。
人站在文学名著的书架前,余光还是跟着李想动,这位比他弟弟聪明,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回去先看看高中生的课本,一心二用的就要拿起旁边摆放整齐的图书。
却突然在书本上感受到了除她之外来自对向的力量。
徐郁青往这边拿,有人在另一边扯。
?
她没松手,抬头从书架的缝隙看过去,又是一张温文尔雅但陌生的脸。
徐郁青:我为什么要说又?
书店的窗台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底部摆满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珠。
阳光打在瓶面上,倒映在书架旁五彩斑斓。
她把书抽出来一截,五彩斑斓便落在书面提字上。徐郁青看着对面的人,又瞥了一眼手边那道发光的‘梦’。
没等她多想,只听对面的人很有礼貌地问:“你想要这本吗,同学。”
目光很轻柔地落在她身上。
徐郁青眨眨眼,说话倒也客气,“不想,你要给你。”
“当然女士优先,我不着急看。”那人说。
“真不用。”她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书自然落到了对面手里。
文文弱弱的,还是你比较适合看这种,徐郁青想。
只是一个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没一会儿李想拿着两本不知道什么书来找她,见她两手空空并没有什么课外书,呼了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
徐郁青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觉得有点好笑。
还真有人操心起她的学习来了。
“买完了?回吧。阿姨今天回来吗,中午吃什么。”
民以食为天,徐郁青从小到大还是最关注这点。昨天的葱油饼不太好吃。
“母亲回来也是休息,你想吃什么我们买回去。”
“那行,”她有点期待,“看看外面有什么在卖。”
李想付钱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好贵。
果然知识就是力量。
力量就是值钱。
*
两个人拎着几袋各色种类的炸面食回去,正巧碰到李执插着兜站在门口同一个女生讲话。
远远见他们结伴走回来,随即拉下脸不满地高声嚷道:“你们俩出去怎么不叫我。”
徐郁青伸直手臂展示给他看,“买了很多吃的。”
李执像是很感兴趣,三两步迎上来,“你想吃下次叫我一起,我知道哪里有卖更好吃的。”
同时朝着李想哎了一声,示意他看那女生站的方向,“找你的。”
女生立刻慌乱地摆摆手:“不是的!只是我妈包了些饺子,想着给你们送过来一些。”
李执:“这么远来一趟就为了送饺子,谁……”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想严肃的眼神制止了,有些话不可以胡乱说出口的。
尤其是对女孩。
李执被打断也没什么不悦,“你们说吧,我们进去吃饭了,走。”说着从徐郁青手里把炸麻花接过去。
徐郁青饿了,自然是跟着食物走。
李想手里东西也不少,还抱着两本书,眼看着也空不出手来接女生手里的饺子。于是徐郁青听到他貌似很体贴但语气冷淡地说:“你这个时间过来应该也没吃东西吧,我们买了很多,一起进来吃吧。”
“不了,不了吧,我马上就回去。”
李想:“没关系,我妈下午回来会带,进来吧。”
徐郁青动动眼珠,大师,我有点没悟到。
到底是想不想?
“那是谁?”她和李执在厨房找盘子,李想去二楼放东西,那女生就一个人坐在餐桌前。
李执朝外看了一眼,小声同她讲:“之前她妈是我妈的病人,没钱治病我妈出的钱,又出钱让她念完了高中,就这样。”
徐郁青摆盘的手一顿,原来不光养着她,还会出钱帮别人。
“你妈真是个很好的人。”她颇为感慨地说。
“那当然。”
“那她和你哥?”
“连你都看出来了?”李执十分震惊。
“……”徐郁青敛下眼皮,无语得很,“什么叫连我。”
说罢也不听他再解释,端着盘子出去了。
靠,她在心里画圈圈,连李执都敢小瞧我?!
那女生见她出来立马站起身,徐郁青把东西放好,条件反射地说:“坐吧,花钱的不用这么客气。”
语境熟悉到她恨不得立刻摸出一打塔罗牌。
“啊?”
“……”徐郁青闭了闭眼,就无语!
刚刚是有点走神,类似的这种场景经年累月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身体有习惯的接待方式。
都怪李执!
罪魁祸首就跟在她身后,“你俩杵这干嘛,相面啊。”
徐郁青白了他一眼,转脸笑着说:“快坐吧,别客气。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李想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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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放个东西也这么慢。
“我叫刘美玲,你是?”女生说话嗓音很是低柔温婉。
“徐郁青。”
刘美玲微微颔首,“郁青妹妹,我记住了。”
咱俩谁大啊,你就妹妹上了。
徐郁青:“饿了吧,我们先吃。”
“还是等李想一起吧。”
“……”
徐郁青只好把伸向麻花的手又蜷缩着收了回来,咬着牙低声对李执说:“上去看看你哥在干嘛呢,这么多人等他。”
“哦。”
李执一离席,刘美玲仿佛更不自在了,手都不知道放到哪里好。
索性徐郁青不是个会尴尬的人,“听他们说你住得远,怎么过来的?”
“坐公车。”
公交车吗,她出去两趟好像还没见过,“在哪坐啊,投币的吗?”
“嗯?”刘美玲没听懂,“投币?”
“就是,上车怎么付钱。”
刘美玲笑笑,“单位发的月票,不用自己花钱的。”
……知道你有单位了,“那挺好的。”
“那个……”刘美玲有些欲言又止。
徐郁青歪歪头看她,那什么?
她微微有点不好意思,很小声地问:“你跟李执是什么关系?看他好像很听你的话。”
哈?
徐郁青瞳孔浮上了一层不解。
她瞟了眼后面下楼的兄弟俩,这叫什么问题?
不过李想的声音比她先出口,人未至声先到,他说:“她是我们小妹。”
刘美玲循声连忙站起身,“你下来了。”
见李想神色似乎不太高兴,急忙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随便问问。”
李执则是一言不发地在徐郁青身边坐下。
徐郁青来回打量了几圈,好奇怪的气氛。
她撇撇嘴,“你们都不饿的吗。”
李执夹了块炸糕给她,“快吃吧,再磨蹭都凉了。”
李想绕了一圈在她另一侧的空位上坐好,刚好形成了一方三对一的场面。
更诡异了。
刘美玲局促地给自己撕了半个麻花,正犹豫着另一半是不是可以放回盘子里,徐郁青见状,“要不给我吧。”
刘美玲感激地递给她。
然后徐郁青吃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安静的一顿饭。
福利院的争抢。
养父母家的争吵。
庙里的熙攘。
都市的繁华。
填补生活寂静的电视剧背景音。
通通都没有。
她浑身不自在,这是什么静音的世界。
“你们今天的人生信条都是食不言寝不语吗?”徐郁青真的很好奇。
“今天和人生信条不能组在一起使用,是语病句。”李想淡淡地说。
“……”
徐郁青:好好好,高考语文是吧。
想到这,她真的很想问问现在高考还考不考语病。
她是理科生,没有太高的文学造诣。
刘美玲:“怎么说话还要指出语病?郁青妹妹是要高考吗?”
李想‘嗯’了声算作回答。
刘美玲似乎真的很羡慕,“哇,妹妹真厉害,不像我这么笨,大学也考不上。”
“你们家基因真好。”
徐郁青:……
也就是现在的人朴实,阴阳怪气风还没盛行,刘美玲的话多半是真心的夸奖。
可她听着就是想吵架。
时代的鸿沟啊。
13. 礼物
刘美玲这次来说是送水饺,最根本的目的还是来拿药。
她母亲虽说身体有好转,但仍然需要药物维持。
作为主治医生又是资助者的杜医生当然是取药的最佳人选。
于是刘美玲每个月都会定时定点的来一次。
也总会带些她母亲准备的小礼物。
价值不高,重在心意。
只不过今天杜医生回来的有些晚。
他们三个人只好主随客便的陪坐在沙发上,一同欣赏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的不知道哪一年的春节联欢晚会。
李执和李想显然是看过很多遍了,只兴致了了没什么神采地盯着屏幕。
徐郁青对此就更没兴趣了。
且不说后来的时代已经发展到‘陪伴式’看春晚的敷衍环节,就单说这电视画质。
像开了高糊的马赛克一样。
还没她之前看过的盗版清楚。
刘美玲倒是看得很认真,时常面露难以掩饰的笑意。
徐郁青不动声色观察了她一会儿,确定后来自己的葬礼上没有和她年龄相仿的同性,应该是没什么交集的人。
于是她脑袋一歪,搭在沙发扶手上昏昏欲睡。
在春末五月一个普通不过的下午,徐郁青第一次生出了可以悠然入睡的惬意。
这种日子和从前相比。
有好有坏吧。
杜阿姨进门的一瞬间徐郁青就睁开了眼,她的大脑仍旧保持着一贯的警觉。
李执被她吓了一跳,蓦地往后一闪,“你怎么说睁眼就睁眼。”
徐郁青身体没动,只把眼珠转到他的方向,冷声说:“你不看电视看我干什么?”
李执:“我看怎么有人看电视也能睡着,节目不喜欢啊?”
徐郁青没回答喜不喜欢,只说:“杜阿姨回来了。”
李执:“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地,杜医生就推开了房间的大门。
“妈?”李执皱皱眉,“还真回来了。”
刘美玲手攥拳半弯着腰站起来,很是恭敬地喊了声“阿姨”。
“美玲来了,等很久了吧。”杜医生笑着问道。
“没有没有。”
李想关掉电视:“妈,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晚。”
杜医生扬扬手中的袋子,“这不是郁青在,今天美玲又来,我下班就去供销社买了两条裙子。”
“两位小姑娘来过看看?”
“?”徐郁青眨眨眼。
刘美玲连连摇头,“这怎么行阿姨,我不能要,都给妹妹穿吧。”
“妹妹有,你也有的,不耽误。”
杜医生说着把袋子里的两条裙子抽出来展开,一起搭在她的手臂上。
两条白色连衣长裙,款式相同,只细节处略微有些不同。
她还是笑着,“美玲,让妹妹先选可以吧?”
刘美玲紧紧抿着嘴,半晌才不好意思地点点说“当然可以”。
徐郁青一时盯着不远处的两片洁白愣神,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反倒是李执没心没肺地插嘴道:“妈,徐郁青不喜欢白色。”
“?”徐郁青立刻一道警告的目光扫过去,这有你什么事。
李执:?
杜医生:“啊?是吗,抱歉郁青我不知道哎。”
“没有的。”徐郁青挂上常用的天真笑容,“只是白色不耐脏,没那么喜欢穿。”
“啊?”李执又想说什么,对上徐郁青的眼神只好默默闭了嘴。
“没事,喜欢鲜亮的颜色下次我再买,现在先选一条白色的好不好?”
“好。”徐郁青笑得乖巧。
刘美玲抱着裙子和药千恩万谢地出了门,即使公交站不算远,李想还是好涵养的送她过去。
杜医生需要休息,交代李执陪着徐郁青,李执懒洋洋地应下了。
徐郁青自从收到裙子就没再说过话,李执活动着胳膊腿儿故意很重地一屁股塞在她身边。
见徐郁青还是没什么反应,轻轻捶了下她的胳膊,“喂?哑巴了?”
“……”
徐郁青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一条裙子而已。
还是她讨厌的白色。
“不是吧你,又怎么了?”
李执在旁边叽叽喳喳聒噪得很。
徐郁青手指拂了拂轻柔的布料,半晌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别人送你东西,不可以当面说不喜欢。”
李执:“为什么?哪路神仙规定的?”
徐郁青:……
你是白痴吗。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李执,半晌才说,“你送别人礼物,人家说不喜欢你买的,你会很高兴吗?”
“还好吧,那你收到不喜欢的礼物也不会高兴啊。”
“我不是说我。”
两个人僵持了片刻,李执忽然粲然一笑,“你小小年纪,怎么想事情这么复杂。”
徐郁青闻言瞪了他一眼,“我不小了。”
“你看你,收到白裙子又不开心。你要是不告诉我妈,她怎么知道你不喜欢,下次还会给你买白裙子,只有你说出来她才知道啊。”
“以后你不就有喜欢的花裙子了。”说完李执很老成地拍拍她的头。
徐郁青着急反驳,也顾不上他稍微过界的动作,“我没有不开心,还有。”
“不是每件事都有下次的。”
第一次就拂了别人的好意,下次谁还会愿意给你买裙子。
李执不以为意,“我妈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再说了,就算她真不给你买了,我以后都给你买还不行。”
算了,跟你讲不通。
徐郁青叹气,“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反正你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吧,这样容易吃亏。”
等她抱着裙子上楼,李执伸长了腿平躺在沙发上,似乎在思考什么。
又似乎是在闭目养神。
*
徐郁青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对着一摞高中试卷挑灯夜读。
是的,李家有台灯。
她翻了徐郁青之前的试卷,确定她也是理科生无疑。
还好,徐郁青松了口气,不用背历史和地理。
她记忆力虽然不错,但历史好像克她,这一秒背过一转头就忘了。
徐郁青把课本一一摆好,每本书的书角都是平整的。
看来她们两个人也不是全无共性,她想。
起码强迫症是统一的。
语文、政治、英语暂且放在一边,徐郁青翻开数学书。
几乎书的每一页都有蓝、黑、红不同颜色的笔记,工工整整。
怎么数学也要记笔记啊。
她顺着已经解好的解题思路捋了一遍。
好消息,因为时代的局限性,这套教材会比她之后学的简单很多。
坏消息,她学过的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徐郁青两根手指转着李想刚给她灌满墨水的那支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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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打满算还有不到半个月。
就算不吃不喝一直学,考大学这件事也是个天方夜谭。
她又不是个学习机。
徐郁青拧着眉心唉声叹气,明明已经住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了,怎么就非得高考不可呢。
想到今天在书店门口没叫出来的那个破系统,她故作深沉道:“这高考谁爱去谁去吧。”
【不可以】
徐郁青轻哼一声,“现在知道出来了,我要买教材的时候您去哪了?”
【买教材是你的事,找我干什么】
“我对这会儿的政策毫不知情,你让我怎么学怎么买?起码得告诉我高考什么流程吧。”
【报志愿、考试、上学】
“对,就是报志愿!”徐郁青猛地一拍手,“哪个学校哪个专业分低?今年的分数线是多少?”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知道?”
【没发生的事我去哪里知道】
“什么?”真给她气笑了,“那你怎么知道徐郁青会被人害死?!”
【这事你不是也知道,那你就知道分数线了吗】
???
“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我是人你也是啊?!”
徐郁青双手掐腰,预备着跟这傻逼系统大战三百回合。
咚咚咚——
她视线扫向着门板,又瞥了一眼漂浮的对话框。
框心领神会地消失了。
“谁啊?”徐郁青扬声问道。
“我,找你有点事。”是李执的声音。
徐郁青揉揉脸颊调整了神情,拉开门,“大晚上的找我干嘛?”
李执一只手摸着后脑勺的头发,“你干什么呢?”
徐郁青:“做题。”
“啊对,我。”李执眼珠乱转,话说得磕磕绊绊,“我有题不会,想来问问你。”
徐郁青好人没见过几个,做贼心虚的骗子见得花样百出。她向后放松身体倚在门框上,“那好,题呢我看看。”
“我,我记住了,你让我进去说。”
徐郁青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片刻后转身往里走,她也没有跟人站在门口说话的爱好。
更何况家里这么多人都在。
“哇,你收拾得真不错,金碧辉煌的。”李执说话很是夸张,说着就要一屁股往她床上坐。
“停!”
“?”李执撅着屁股停在半空中,“怎么了?”
“穿着裤子别坐我的床。”
李执闻言突然定在原地,半晌犹豫着问:“……那我脱了?”
“……”
徐郁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微笑着轻轻启唇,一字一句地说:“你、有、病、吗。”
李执站直了身体,“你不是说让我别穿裤子。”
“我让你别穿着外面的脏裤子!脏!”
“那我,穿秋裤?”
靠,更不合适了。
徐郁青刚想说你难道没有居家服吗,回家不知道换裤子吗,转念一想,不对啊。
差点被他带到沟里去。
“我是说,不准坐我的床。来这,”她指了指自己刚才坐的凳子,“坐好。”
李执摇头晃脑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坐下。
徐郁青:“写吧,你不会的题。”
“啊?”
徐郁青勾勾唇角抱臂站直,垂下眼眸目光却是冷漠,“说吧,到底来找我干什么。”
14. 收养
徐郁青不是生性就多疑的。
在福利院,女孩的受欢迎程度远不及男孩。
就算健健康康全须全尾,也比不上身体或多或少有些缺陷的。
在这跌跌撞撞度过了五个冬日后,她被收养进了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
选中她的原因是,养父母来挑孩子那天,瘦弱的她一把推倒了想要抢走她一半苹果的高大小孩。
养父母看得很是欢喜,他们称此为‘勇敢’,像个男孩。
后来她就有了一个新名字。
叫刘今圆。
寓意是,有她,今朝圆满。
可惜的是,这个名字远没有院长随意给她起的名字用的时间长久。
起初她在刘家也过了两年安稳的日子,发生变故那天,是刘家父母对着她的成绩单露出了不同于以往的喜悦。
刘母攥着试卷的手都有些颤抖,语气激动地说,真是太好了,今圆,真是太好了。
小小的刘今圆顺理成章把它归功于自己带回来的两张满分试卷。因为妈妈说过,她最喜欢成绩好的孩子。
刘今圆现在就是最好的孩子。
后来家里突然有了喝不完的牛奶,吃不完的水果和高蛋白。
除了妈妈不再抱着她睡觉,但能拥有这么多好吃的,刘今圆还是觉得无比幸福。
再后来,她就多了一个弟弟。
时至今日,那位弟弟叫什么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
但养母那张喜悦无比的脸却刻在了她心里,日日夜夜、经久不衰。
原来不是因为她,是弟弟。
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骗人呢。
徐郁青盯着李执的目光没有什么温度,后者缩着脖子,眼神飘忽支支吾吾地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看看你缺什么我好再补给你。”
“干嘛,你别这么看着我,有点吓人。”李执拉着凳子后端向后挪了一步。
看起来一点都不机灵。
这人脑子不好,跟傻子计较什么呢。
徐郁青转身卸力坐在床边上,片刻后缓缓开口,没什么情绪地说:“是没事?没事就说没事,不用费心编借口。”
“我这不是怕你不开门吗。”李执又拉着凳子‘噔噔’往前两下。
她垂眸估量了一下两个人现在的距离,算不上近,就随他去了。
“所以呢?就为了进来看看我在干什么?”
“啊。”李执拿起徐郁青的课本装模作样翻了两页,“这些我都学过,简单。”
“是吗,正好我有题不会。”
李执:?
“你把这道给我写一下解题过程吧。”徐郁青随手在一道空白题目上点点,把笔塞进他手里。
李执:“这,这你不会啊?”
“嗯不会,写吧。”
李执喉结滚动,僵硬地攥紧钢笔开始读题,就是迟迟没动笔。
徐郁青:怎么了,不是简单吗。
在她紧追不舍的注视下,没一会儿李执就顶不住破罐子破摔地扔下笔,“我错了,我不会。”
狗东西。
徐郁青接住滚动过来的笔,仔细地盖上了笔帽,淡淡地说:“你还不说实话。”
李执抬手胡乱揉搓了两下头发,神情莫名有些不自然,低声说:“我想着你会试试新裙子,想过来看看。”
?
徐郁青神情变得茫然,这个人什么脑回路啊。
“我没试,你如果喜欢,可以去买件同款。”她说。
“你有病啊,我买来干嘛?供着它?。”李执有点气急败坏道。
“别太在乎别人的目光,喜欢就穿,勇敢做你自己。”
“哎你,”李执冲她扬扬拳头,“你再不好好说话小心我揍你。”
“就你?”徐郁青踢了一下他的小腿,没用力,“起来,别耽误我学习。”
李执没理她话语里的不屑,乖乖起身蹦上她桌子的空地,硬生生比她高出一大截。
徐郁青:“你到底想干嘛啊?”
李执:“哎,要不明天我也带你去供销社吧,那里多得是花裙子,你肯定喜欢。”
“我不去。”
“别呀,而且那还有好吃的。你是不知道,那门口的老鸭粉丝汤每天都得排队呢。”
“你每天除了吃喝玩乐还知道什么?”
“瞧不起人是吧,我什么都知道,这儿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
“是吗?”徐郁青手肘支在桌子上托着脖颈看他,“那我问你,华西最低专业的录取分数线是多少?报什么专业人最少,考什么专业最好考?”
“这你不知道吗?”
徐郁青一脸愿闻其详的期待神情。
“你成绩那么好,考华西很简单的。像我哥,他学无线电,除了这个高,其他的分数线都差不多。”
“你们学校报考都不跟你说吗?”
无线电?徐郁青微微蹙眉,她可学不了这个。
徐郁青思索片刻,“有没有什么冷门的专业?”
“冷门?”李执不明白,“为什么不去热门的,以后分配工作也方便啊。”
原来的徐郁青当然是随便选了,但现在换了芯,她实在做不到。
眼下她身边没有应届的,想不动声色搞清楚报考细则,恐怕还得回镇南中学一趟。
但又没有导航,她来时也没认真记路。
“你刚才说的供销社在哪?”不如先出去转转。
“?”李执被她跳跃的思维搞得晕头转向,“怎么又说到供销社了,你要去吗,我带你去。”
“你能开车?”
“……不能,我妈不让。”
也是,一看就是闯祸的主儿谁敢让他开车出去。“那怎么去。”
“坐公交车吧,也挺快的。”
“怎么坐?”
“我给你买月票,行吗?”
“成交。”
*
早餐是杜医生煮得粥,还很贴心的把一碟小块冰糖放在徐郁青手边才走。
徐郁青也没客气,一股脑全倒进去了,也不管粥的温度是不是能化开。
“你哥呢?每天都不吃饭,靠喝露水活着?”她一边搅着粥底的糖,随口询问道。
李执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昨天半夜回学校去了。”
徐郁青闻言也抬眼,“这么突然,和昨天那个刘美玲有关?”
李执端着喝空的碗又给自己盛了两勺,“和她有什么关系,我哥又不喜欢她。”
“不喜欢所以才逃跑啊。”
“为什么?”
“客……本上写的。”徐郁青话刚出口就打了个弯儿。
李执很是疑惑:“你看的是正经课本吗?”
她低头喝粥装作没听见。
徐郁青对这种事没有实战经验,全是‘看猪跑’。一贯靠着客户给她讲的添油加醋的小故事积累经验。
好在李执对这个事也没什么兴趣,只催着她赶紧吃,公交车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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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
想来是对去供销社的事很是期待。
徐郁青可没有。
她死之前最后一件事也是想逛超市来着,甚至还列好了清单,谁知道人说没就没了。
想起来多少是带点晦气。
但又不能不去,毕竟还要探探路。
她在柜子前站了一会儿,翻出了条棕色裤子,墨绿色短上衣。要不说时尚是个轮回呢,谁能想到八零年代的衣服也能卡的这么短。
皮鞋也是新买的。
具体有几分真皮就不清楚了。
反正贵是挺贵的。
徐郁青来这儿这么多天,第一次穿得这么利索。
衣服上还残留着一点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她左右照照镜子,很好,很有精神。
下楼的时候李执正等在大门口,对着墙上挂的小圆镜向上抓头发。
黑色背心外面穿了件不伦不类的花衬衣。
徐郁青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部剧里见过这穿搭,半晌她好心的替他补充道:“还缺一条金链子和长皮夹,老大。”
李执放下胳膊转过脸来,原本神色有些一言难像是要反击她,待到看清徐郁青,突然又扬起了笑容,朗声道:“今天穿得这么漂亮,大小姐啊。”
?
徐郁青张了张嘴,没吱声,这又是什么鬼话。
“抓完了吗老大,可以出门了?”
李执把钥匙塞进裤子口袋里,吊儿郎当地挑眉道:“说真的,你这样再烫个头发,就跟大街上的明星海报似的。”
说罢他凑到徐郁青脸前仔仔细细看,“还缺个那个什么,发箍?是这么叫吧,就顶在头上那个杠杠,一会儿我给你买一个吧。”
徐郁青无语得很。
李执观察她的表情:“不高兴?那多买几个颜色好跟你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配起来行吗?”
徐郁青:……
她一点儿都跟不上这个人的脑回路。
“我不要,卡的头疼。”
“怎么会,我给你买大号的。”
徐郁青把他往门外推,李执就扭着头跟她说话,“真的,你戴肯定比海报更好看。”
“快走吧,别说这些没用的了。”
公交车的站点离家不算远,李执插科打诨没几步路就到了。
今天周末,等车出去玩的人不在少数。
还有人用碎花布袋装着饭盒,徐郁青都能闻到里面飘出来的饭菜香。
慢节奏是好,大家都过得很有情调。
李执的花衬衣在人堆里实在扎眼,但由于他这不着四六的气质,倒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打量他。
他看起来实在太像一个动不动就到处找茬的小流氓。
车来了。
李执一马当先,抓起徐郁青的手腕就往车上跑,“别挤别挤,小心点。”
两个人找了个后方靠窗的位置坐下。
和上辈子实在太像了,徐郁青有点恍惚。
“怎么又不说话?”李执伸手稍微开了一点窗。
徐郁青捋了下被他袖子蹭乱的头发,“想起来一点不算好的回忆。”
“什么事?”
“也是出去玩,最后不太好。”她简单概括了下。
李执沉吟片刻,突然掐了一下她的脸。
徐郁青:“你干嘛!”
李执笑得开朗,“有我在,保证你天下第一最开心。”
傻逼。
还天下第一呢。
15. 经验
“你还没去过那个供销社吧。”李执问得轻快,语气里没有半点嘲讽。
徐郁青:“没有。”
但我去过二十一世纪各大连锁超市且拥有尊贵的VIP会员卡。
会员日可以打折那种。
“其实跟赶集差不多,就是人会更挤点儿。”
徐郁青侧头瞥了他一眼,只见李执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霎时间,徐郁青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他的用意。
原来是叫她一会儿努力挤就完事了。
这个人真是,自己长得人高马大的,还得她一个超绝小学生身材亲自出马。
徐郁青神色复杂地说“好”。
李执:“别紧张,你可以的。”
“我不紧张。”
她早年曾给四个老太太排队抢鸡蛋,一手两袋一个没碎,战绩可查。
现下的公交车开得不算太快,晃晃悠悠。夹杂着青草气息的微风就从车窗里幽幽然地飘进来。
渐渐弥漫在整个车厢里。
徐郁青皱起鼻头嗅嗅,感觉羊来了都能对着空气多吸两口。
李执猛地吸了一大口气,“你有没有闻到羊肉串的味道。”
“?”
“还撒了辣椒。”
“……那很好吃了。”半晌,徐郁青真诚地说。
她仅有的那点文艺细胞也随着这句煞风景的羊肉串消散在风里。
倒是没空再想以前的事。
李执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张望,喃喃道:“在哪里卖呢,下去给你买点儿。”
……
不必了。
供销社门口人声鼎沸。
窗框新刷了绿漆,角落倚着硬纸壳,上面用白粉笔写着‘不要用手摸’。
连调皮的小孩都会格外小心的避开。
李执踮起脚往前看,片刻低下头来在她耳边说,“人太多了,你跟紧我。”
徐郁青推着他的后背:“知道了。”
最门口是卖酱油的,排了好长的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握着点东西,徐郁青眯着眼睛瞧。
“买酱油用的什么?”
“嗯?”李执顺着她的视线往酱油铺子看,“那个,票。米面都有票。”
“我们没有?”
“你要这个干嘛,家里又不会缺你吃喝。”李执不以为意继续往里走。
徐郁青一步三回头,大家排队排得挺开心的。
不像是愿意花钱让人来代买的人。
代排的活儿应该是没什么前途。
“你看见没,那边是卖布的,你要是有喜欢的料子我们也能订做一身。”李执拽拽她的胳膊,“他家也有现成的,走,去看看。”
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对裙子有什么执念,徐郁青只好擦着人群埋头跟他走。
卖布的摊位也是热闹非凡。
最显眼的就是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站在摊位前举着放大镜检查大红布料的花线。
店主:“老人家您就放心吧,我们家的布和手艺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准儿让您孙女满意。”
只见那老人颤巍巍地晃晃手里的放大镜,微微笑着说:“一辈子的大事,还是看仔细的好。”
李执双手撑在柜台上,“徐郁青,那块蓝的你喜欢不?”
徐郁青从老人身上收回视线,看也没看,只说“不喜欢”。
李执:“那绿的呢?那边还有紫的,像我奶奶穿的。”
“……”徐郁青蹬了他的后脑勺一眼。
店员忙完另一头急忙转头招呼他们,“两位有喜欢的吗,我可以拿下来给你们看,是想做衣服还是?”
李执一把把徐郁青拉到身前,“她穿,有什么鲜亮的新布没有?”
“有!”店员眼前一亮,能说这种话的准是不差钱的,“昨天刚来的新货还没来得及摆出来,你们跟我上后面看看?”
“带路。”李执右手松松圈住她的手腕。
半个小时后,徐郁青被摆弄着量好了尺寸。
她即将得到一件橙红色带着白绿花图案的无袖连衣长裙。
李执很是大方,说着“就当是提前送给大学生的礼物”爽快地付了钱。
徐郁青见他还在跟店员嘀嘀咕咕说着什么,出声询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执拍拍店员的肩膀,那人嘴里不停地笑着说放心放心。待店员进柜台去,李执哼着曲儿冲她招招手,“我们说点爷们儿间的事,你小姑娘少打听。”
徐郁青面无表情比了个中指。
“干嘛?这什么?”李执不明所以,试探着想握上去。
徐郁青提前一步把手收回来,“没什么,夸你的意思。”
李执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学她的样子竖起中指,“是吗?”
徐郁青见状无声勾勾唇角。
傻逼。
两个人被人海簇拥着走出去一段距离,李执觉得烦躁,“徐郁青你过来。”
徐郁青按照他的指示费劲的把自己塞到他身前,“要说什么赶紧说,在这停下来简直是找死。”
她可不想一会儿被后面熙熙攘攘的人撞倒再踩成肉饼。
李执二话没说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旋了个面,两个人的身体一齐对着前方。
徐郁青:?
“走啊。”李执就站在身后握住她的肩头,两个人排火车似的。
徐郁青觉得这个姿势颇为诡异,但鉴于人实在太多,她也就顺水推舟向前迈步。
李执的胳膊拦在她的身体两侧,倒是没有人再挤到她身上来了。
卖零嘴的摊位人稍微少一点。李执放下双手插到口袋里站至她身侧,“麦芽糖,你想吃吗?”
徐郁青对甜腻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低下头往更里面的柜台瞧了瞧,“那是山楂条吗?”
老板刚说是,李执大手一挥,“称一斤。”
徐郁青:……败家玩意儿。
她对着老板笑笑,“你抓一把就好,谢谢。”
李执:“多买点呗,我付钱。”
“家里缺你饭吃吗?”
“……”
山楂条是用纸包好的,叠了两折。李执接过去塞到自己兜里,“还要什么?”
没等徐郁青开口,一道大力突然从她侧面袭来,徐郁青受到力的作用,直直撞到李执身上。
但李执体格摆在那,徐郁青撞过去他没挪动什么地方,反倒是徐郁青自己再受了一次反弹力。
“靠。”夹心饼干拟人化。
李执反应够快,立马揽着她的胳膊,把挤在她另一侧的人推开,没敢太用力。
是刚才买大红布的老头。
李执:“大爷你没事吧?”
老头扶着柜台堪堪站稳,李执往他那边儿一打眼就知道是什么事,“你小子是脑子缺点还是眼瞎啊,看不见这站着人呢。”
原来是还有人推了老头一把,徐郁青是连环撞的第三个。
但她自站直身体就冷眼看着,始终一言不发。
李执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那年轻人被他骂了也没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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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笑着赔不是,“真不好意思啊大哥,我这一时没站稳,撞着你对象了。”
“光撞着我们了?这还有一个看不见啊。”
“大爷真对不起,您没磕着吧?”
“没事没事,人太多了,小伙子走路小心点。”
李执没心思看他们两个客套,低头轻声问徐郁青:“你没磕哪儿吧?”搭在她胳膊上的手还是没放下。
徐郁青的注意力却不在此处。
她自知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助人为乐更是从没做过。
过往为了生存也没少做过小偷小摸的坏事。后来替人占卜,照师父的话说,那是泄露天机的。挣扎二十多年最后因为骗人钱财被车撞死她也没什么怨言。
人间走一趟原没什么意思。
再来一次也不过是被这个系统拖着走,死又死不了,又没个消停的时候。
现在刚刚有些起色,徐郁青想:
如果,还有机会做个好人呢?
而且这件事对她来说,是轻而易举、举手之劳。
徐郁青在脑海中天人交战。李执见她迟迟不回话,弯下腰来把头垂得更低,“徐郁青?你没事吧?”
算了,就当是积德了。
她推开李执的脸叹了口气,还是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
李执猝不及防被她推得后仰:“哎?”
徐郁青踱步站到老头和那年轻人中间,二人一起侧目看她。
“妹妹,你没伤着吧?”还是年轻人脑子转得快,立马担忧地问道。
徐郁青缓慢地摇摇头。
“那就好,既然都没事我就先走了啊。”人才刚一转身,就被徐郁青抬臂拦住了。
年轻人:“这是?”
李执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还是用身体接替了徐郁青胳膊的位置,“走什么,她话还没说完呢。”
那人略微往后挪了小半步,“这?妹妹还有什么事吗?”
徐郁青神情无辜,淡淡地说,“第一,我不是你妹妹。第二,”她伸出一只手,“把东西拿出来。”
话音刚落那年轻人骤然变了脸色。
李执目光一凛,沉声道:“什么东西,拿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徐郁青撇撇嘴,“这里人这么多,偷了东西还敢在这假寒暄,第一次干啊?”
“你,你怎么敢血口喷人!”
老头也不是个蠢的,听及此处连忙摸自己的衣服各处。
徐郁青微笑:“还不快跑?”
那人转头就要跑,啧,果然没什么经验。
徐郁青本想伸腿绊他一脚,没想到李执手更快,勒着人的脖子就地按在柜台面上。
“找警察来。”他高声喊道。
这时候的人大多热心肠,几个人五花大绑把人捆了,从他身上翻出了老头用草纸包的钱币。
老人家激动的手更加抖,“谢谢你啊小姑娘,这钱要是没了,我们真没法活了。”
徐郁青笑笑,闪身躲在李执身后。
这种场面还是交给他应付吧,自己没经验。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小偷被警察带走,李执才面露疑色,“你怎么知道他偷东西?”
我怎么知道?徐郁青摸摸脸,当然是因为同行相吸。
曾经的同行也算同行。
没等她想好说辞,只见卖山楂条的老板将刚包好的一包梅果递了过来,“小姑娘真厉害,拿着!”
徐郁青眨眨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16. 消费
都是营销手段!
徐郁青含着话梅糖从供销社出来,看见李执手里的大包小包陡然回过神来。
好嘛,这下不仅是见义勇为,还给人家铺子当了一回财神爷。
徐郁青:“大意了。”
李执把左右手的袋子分分平均,让双手的重量基本维持平衡,听见她的话闷头问了句“什么”。
徐郁青把糖嘎嘣嘎嘣咬碎了,语气倒是平静,“说你人傻钱多。”
“我又怎么了?”李执闻言佯装生气,“买点你爱吃的你还说我。”
徐郁青看透他都用不了两秒钟,除了战术性提高说话音量,剩下的也不知道装的像点。
“你看不出来他送你那包就是为了让你多买点吗。”她说。
“?”李执愣了愣,片刻后学着她先前的话反驳道:“第一,这是人家送给你的。第二,你刚才就看出来了?那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我……”徐郁青一时没接上话。
难道要说自己刚刚做了好人好事内心隐隐有些兴奋,以至于突然接收到外来的表扬人有点找不着北,所以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只是促进消费的手段而已?
就像超市里的免费试吃那样。总有人明明不喜欢却也因为不好意思拒绝而或多或少买一点回家,等它超出保质期再原封不动扔进垃圾桶里。
徐郁青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掉进这个套路里。
李执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呀,就是想太多了。人家根本没有这个意思好不好,这些都是我自己想买的。”
“才不是。”徐郁青扁扁嘴,这明明就是打着‘礼尚往来’的幌子产生的额外支出。
浪费钱。
李执被她的神情逗笑了,“买点东西你怎么这么不高兴,你不是爱吃吗。”
“我爱吃的多了,难道还能都买回来吗。”
“可以啊,为什么不能。”
徐郁青:……
跟你这种有钱的大少爷聊不到一起去。
不过她的心态转变的也很快,又不是她花钱,不吃白不吃。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徐郁青捧着果干吃个不停,李执拎着东西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半晌问道:“你还想去哪?”
徐郁青站定,吮了吮手指上遗留的糖粒子,“我记得书店好像就在这附近。”
“是,要买书啊?”
她点点头。
来都来了,《易经》还是买了吧。
这世界太有陌生感,还是得尽快有点熟悉的东西傍身。
万一日后派得上用场呢。
李执说距离不远可以走走,徐郁青自然没什么意见。
道路两旁种着不知名的粉白花树,花瓣飞扬打着圈儿缠绵在她脚边,零星几片坠在肩头。
李执突然变得沉默起来。
和不那么聪明的人出来就是会轻松很多,起码她不用再胡扯什么世界名著。李执才不会想知道她要买什么书。
他不说话,徐郁青也没开口。
街边的小贩虽然不比供销社,但种类也是各式各样。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看着都十分有干劲儿。
在大时代的灰黄色基调里洋溢着格外显眼的生命力。
“那个,”以李执的性格来说,保持片刻的安静已经实属难得了,他说,“花落在你身上了。”
“什么花?”徐郁青低头看。
“海棠。”李执说着把她身上的花瓣捏起来放在手掌心摊开来看。
徐郁青垂眼,他的手被带子勒出一道白痕。
有这么沉吗。
她轻轻吹了口气,花瓣重又飘落在地上,同时李执微微合了一下手。
“我帮你拿点?”徐郁青好心道。
“啊?”李执抿着嘴唇喉结滚动,半晌有些慌乱地说:“不用啊,我怎么可能让你拿。”
徐郁青看得一头雾水,慌什么。不过这人向来奇奇怪怪的,她差不多已经习惯了。
“公交车线路只有这一条是吗。”她对海棠还是玫瑰并无兴趣,随着心意另起了新的话题。
这才是她今天出来的主要目的。
“公交车?是啊。你不想走了?快到了。”李执还以为她是说要去书店。
“那交通很不发达啊。”这条线路并不通向镇南。
“就这两步路你都走不了?下次我骑车子带你好了。”
两个人整了半天的鸡同鸭讲,倒也合情合理的对上了。
徐郁青:笑死,难道我不会骑自行车吗。
书店的大门随着时间的推移、脚步的挪动逐步映入眼帘,李执忽然想起来之前的问题她还没回答,重新又问了一遍。
“什么东西?”徐郁青有点懵。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小偷的?”李执耐着性子重复。
原来说这个,徐郁青后来也没有说谎的习惯,于是很坦诚地说:“因为我以前偷东西也这样鬼鬼祟祟的,他一看就没什么经验。”
李执倏然睁大了眼睛,“你??偷东西?”
“嗯,怎么了?”
“真的假的,你偷什么了?!”
时间有些久远了,徐郁青细细思考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吧,就是迷路了没饭吃,顺了路过的人一块压缩饼干。”
“压缩饼干?”李执没听过这个,“进口的吗?”
“……也不是。”忘了现在好像还没有压缩饼干这种东西,她直白地解释道:“就是很干巴的饼干,我就着水才咽下去。”
“哪来的水?”
“山里的,到处都有。”徐郁青语气平常,李执反倒没那么开心了。
半晌他才说:“你偷都偷了,怎么不偷点钱啊,去买点好吃的。”
徐郁青听着他有点阴阳怪气,语气也没有太客气,“你是不是蠢,我偷钱有什么用,有命花吗?真走到能买东西的地方人早就饿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执百口莫辩,不知道好好的说着话呢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徐郁青:“那你什么意思。”
李执手忙脚乱给她剥开了一块糖递到嘴边,“我真不是,我就是想说那你爸呢,都不管你吗。”
“都说了迷路了。”徐郁青没好气儿地说。
“好好,怪我没听清。糖。”他又往前送了送。
徐郁青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确认李执只是脑子不好,其实并没有恶意,这才伸手把糖扔进口中。
李执见她愿意接他的糖,稍稍放下心来把糖纸收到衣服里,小心翼翼地问:“不生气了吧?”
“书店到了,你要去吗?”徐郁青懒得回答他。
李执:“你应该很快就出来了吧,我就不进去了,喝汽水吗我去买。”
只见她招招手,“去吧。”
徐郁青在书店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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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圈,最后买了一本超薄的基础本,只十几页,字印得密密麻麻。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付完钱再手里掂了掂,估计李执不会问,但还是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背过身把书插在了裤腰里,外套正好盖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轻轻爽爽出门,李执正握着汽水站在台阶上。
“你怎么空着手出来了?”他迎上前一步。
“没有,回家吧。”
*
“中午你想吃什么,要不我们在外面吃完了再回去?”李执追问道。
“吃饭不要钱啊,家里不是说有阿姨做饭,我正好尝尝阿姨的手艺。”
“也行,她很会做油泼面,你一定喜欢。”
“是饭我都喜欢。”
李执闻言笑得开朗,“那你还挺好养的。”
嗯,她认同,比狗好养。
徐郁青以前经常刷到社交平台养小狗的日常视频,小裙子都能挂满好几个小柜子,饭还顿顿不重样,狗粮都是进口的。
视频里主人语气温柔地问小狗,今天想穿哪一条裙子呀。小狗就高兴地跑过去选一条摇尾巴。
徐郁青看不出来这些裙子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挺漂亮的。
想到这她茅塞顿开,原来李执是把她当宠物养了。
虽然眼下她的待遇还没有狗好。
回去的公交车人少了许多,李执把手里的东西垫了纸一一放好,徐郁青事不关己的吃果干。
“以后你上大学也要坐这班车。”李执忽然说。
“我要是真上大学了肯定住校啊,谁会没事天天坐车。”
李执:“你的意思是上了大学就不回家了?真没良心。”
这个人居然还会讲良心呢,徐郁青笑笑,“放心,就算真走了也会回去看你们的。”
李执一把夺过去她手里的果干填到了自己嘴里以示不满。
“?”徐郁青皱眉,“我咬过了啊。”
李执蛮不在意地嚼嚼。
日头西移,徐郁青有些困了。
人坐车就是容易困,尤其是没有手机的情况下。
一连打了三个哈欠,她实在睁不开眼。
“睡会儿吧,到站我叫你。”李执替她把外套拢好。
徐郁青觉得好笑,按理说不应该把他的衣服给自己盖上吗。
李执:“你在笑吗?”
“没有,你的错觉。”
“你这衣服都撑不起来,太瘦了。”说着又把她衣服拢得更紧些,一丝缝隙也不漏。
徐郁青当然知道自己现在像个骨头架子,但还是说,“瘦点不好吗。”
大概人类的本质是叛逆,徐郁青就是不想顺着他。
反观李执倒是很会顺杆爬,他说:“不好,我不喜欢太瘦的。”
?
拜托,谁要你喜欢啊。
公交车晃晃悠悠回到他们的起始站,李执一只手拎完了所有东西,空出一只攥着她的胳膊肘。
徐郁青:“谢谢,我清醒了,你撒开我。”
两个人推推搡搡往回走,刚拐过最后一个路口就看见了家门口停着的四轮小汽车。
李执挑挑眉,“我爸回来了。”
徐郁青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位县长只怕比李想更难应付。
更何况,他还听见了自己之前不知所云的发言稿。
17. 伪装
徐郁青掏出橡皮筋给自己绑了个利落的低马尾,又把衣服拉链嗖地拉到了最上头。
人立刻变得呆板了不少。
李执看得瞠目结舌,“你要干嘛啊?”
“你猜。”徐郁青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整理好了衣服,伸手就要拿李执手里的东西。
李执下意识往后一闪。
徐郁青:“你躲什么,给我。”
然后李执就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的角色一瞬间掉了个个儿,东西徐郁青全拿了。
自己手里捧着一兜果干。
看起来悠闲得很。
徐郁青眼睛弯弯,“一路上辛苦了,快吃点呀。”
“……不辛苦。”李执一头雾水,挑了块儿小的丢进了嘴里。
二人刚迈进客厅,就见李县长坐在沙发正中央。
上次徐郁青没认真观察过,现下看来这位县长真是刚正严肃的代名词。她只看了一眼就把脑袋垂下去,故作紧张地小声问好:
“叔叔你好。”
音量小的异常,李执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回头看她,“你这是……”
“李执。”此时李县长沉声喊道。
“爸,你回来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看给徐郁青吓得。
“我回家还需要你的同意?”
“那倒不用。”
徐郁青始终低着头,却能感觉到有视线落在她身上。过了片刻,李县长不满的声音再度响起。
很好,果然没让她失望。
只听他冲李执说道:“你看看你成天吊儿郎当穿得什么样子,现在还敢欺负妹妹?!我和你妈从小就这么教你的?”
“?”李执一脸茫然,“不是,我什么时候欺负妹妹了,哪来的妹妹啊!”
“你还敢这么说话!”
徐郁青把东西随手放在沙发边边上,她也没想到这对父子相处是这种画风,心里稍微生出了点歉意,举手示意道:“叔叔,你误会了。”
“误会?他什么德行我还能不清楚吗。”
李执声音比他更大,“我碍着你什么事了又?一回来就给人找不痛快,我是你儿子不是你的狗!”
你都没弄明白什么事也能吵起来,徐郁青很是头疼。趁乱扯了两下他的衣袖,大哥你少说点吧。
李执倒也没挣脱她。
当然一届县长也不会真当着外人的面跟自己的儿子吵,那威严还要不要。所以他只是一味扶额,片刻后说:“我跟你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执:“我也这么觉得。”
“赶紧滚。”
李执半点不犹豫,转身就要往楼上走,却撞上徐郁青左右为难的脸。
……
徐郁青:看什么看,走啊。
只见李执舌尖顶了一下腮,重又转回去,不情不愿:“爸。”
李县长:“还不滚在等什么。”
“她要学习,让她跟我一起上楼。”
“你还知道她要学习,你有脸说这话?”
李执眉头紧锁张了两下嘴,想说的话在口中滚了又滚,最后还是忍气吞声地说:“我知道错了,让她上去学习吧。”
徐郁青快速眨了几下眼:这对吗朋友,你错了?错哪儿了?
李县长:“我还用你提醒?滚上去。郁青是吧,过来坐。”
徐郁青估摸着自己不会有什么麻烦了,向李执抛去一个‘你安心’的眼神,腼腆地笑着坐下。
“叔叔有什么事吗?”轻轻问道。
李县长看着不远处李执上楼的身影,叹了口气,“李执是我们没教育好,你别跟他计较。”
“不会的。”原来李执这样的人,在父母眼里就是教育失败的产物吗。
推己及人,那徐郁青突然觉得自己没有父母也是挺好的。
起码没听过有人责怪她如何如何活成这样。
“他如果再欺负你,打扰你学习,你只管锁上门,等我回来收拾他。”李县长义正严辞地说,
徐郁青闻言轻笑出声,“他不会打扰我的,叔叔。”
这里根本就没人在学好不好。
李县长似乎看出她说这话是真心的,也没再继续‘诋毁’李执,“那就好,等你考完了,有空也教教他,省得他整天跟那群狐朋狗友瞎胡混。”
徐郁青说“好”,又把买的东西摆在李县长跟前的桌面上,“李执特意买的,叔叔尝尝?”
李县长:“都是你们小孩子爱吃的东西,你都拿上去吧。”
徐郁青想了想,后来还是留了一小袋在桌子上。
别的不说,这家人真的挺好的,各种意义上。
*
徐郁青抱着东西上楼,回房间先放下了藏好的书。走到李执门口刚敲了一下,门应声而开。李执伸出一只手忙不迭把她拽进去,还没等她站稳,就听李执急切地问:“你们说什么了,我爸没吓到你吧?”
你居然没偷听吗?
徐郁青摇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吓到。”
“行。”李执也不跟她抬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徐郁青塞了两袋吃的给他,“你吃吧,我走了。”
“哎。”李执拉住她的胳膊,“你要学习吗,我跟你一起吧。”
徐郁青:?
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她看了眼对面装模作样写数学题的人,到底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写试卷。
难道这就是孽缘吗。
徐郁青摸摸手里的英语卷,第一大题是音标,万幸她还记得怎么读。
半个小时后,徐郁青从试卷里抬起头,李执正啃着笔头一副纠结神情。
她凑上前去,“朋友,你刚才不就在琢磨这道题吗,一直不写是有什么心事吗?”
李执:“……”
“嗯?”
李执把试卷往她的方向一推,“你教我。”
徐郁青扯起嘴角,“你一大把年纪了连这种题都不会呀。”
李执闻言脸都黑了两个度,“你是在嘲笑我年纪大吗。”
“这都被你听出来了。”徐郁青把笔一放,晃着二郎腿,“不过不重要,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别抖腿。”李执按住她的膝盖,“什么问题?”
“你以后想干什么?”徐郁青把膝盖从他手底下挪开,“我很认真问的。”
李执没思考太久,片刻后很随意地摊摊手,“没什么想干的啊,走一步看一步呗。”
嗯,果然和她很像,大多数人类的梦想。
不上班不打工但吃穿不愁。
徐郁青:“那如果非要你干点什么呢?”
“想开饭店,我不会炒菜。想去养猪,我又嫌累嫌脏。想去打鱼,我又贪睡起不来。总结看来,我什么都干不了啊。”
“哦。”徐郁青努努嘴,“怪不得还是一事无成。”
“……”李执二话没说拿圆珠笔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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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徐郁青抬手接住,“你认真的问这个问题就是为了嘲笑我?”
“不是嘲笑。”她摇头,话说得是不好听,其实底色是羡慕。
李执:“你最好是。那我问你,想学什么专业,师范吗?以后当老师。”
当老师?徐郁青面露难色。
我这样的,误人子弟还差不多。
“当不了。”她说,“这个职业太有奉献精神,我干不了。”
“那你喜欢什么。”
徐郁青垂下眼睫,回想之前,她在千百专业里毅然决然选的是建筑。
无他,那时候他们那里盖房子的最赚钱而已。
徐郁青当然要走发财的捷径。
但她从没想过自己真正喜欢什么,在她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喜欢’这两个字。
所以那时候没去上学,徐郁青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遗憾。毕竟只是赚钱的手段而已。
但现在,命运把选择权再一次交还给她。
意味着她可以再为自己的人生大事做一回新的拼搏。
徐郁青淡淡道:“只要能考上,我学什么都行。”
“那不是易如反掌吗。”
“借你吉言,真易如反掌就好了。”
“我看女孩学会计的也很多,你也不想吗?”
徐郁青叹气,恐怕原来的‘她’是很想。
昨天晚上睡觉前她把麻袋里的书整理了一遍。
一众白里透黄印着花花绿绿小图画的课本里,一本用油纸仔细包好的空白封面就格外显眼。
徐郁青小心翼翼抽出来,这不会是——
十八禁吧?!金瓶梅?
想到这儿,徐郁青隐隐有些兴奋,这老实巴交的孩子也有叛逆的一面呢。
她搓搓手翻开封页,入目六个大字格外刺眼:会计基础知识。
墨黑的字都闪着知识的金光。
……哈?
这无疑给了徐郁青装满废料的思想当头一棒,就像圆润饱满的气球突然被人戳漏了一个孔一样。
真没劲啊。
她随意翻看了两页,笔记工整,看得出书的主人曾虔诚的学习了很久。
如果考上大学学会计,毕业后进个国营单位,不说吃香喝辣,起码能上升一个阶层。
徐郁青想,可惜了。她一不会打算盘,二对算账全无兴趣。就算让她现在学,她也学不明白。
但她当然不会对李执这样说,徐郁青故作神秘道,“你知道后来女子监狱有一半的人都是干什么的吗?”
李执:……?
她把试卷摞好在桌子上磕了两下对整齐,“我是不是要回原来的学校填志愿表?”
原本是想自己不动声色偷偷去,现在想来找李执帮忙也无妨。反正他没脑子,看不出来端倪。
“是吧,他们给你往上交。”果不其然,李执如是说道。
“那我得回去一趟,而且不能被那两个叔叔发现。”
李执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也没多问,“那得尽快去,马上就要考试了,别耽误了。”
徐郁青抱着试卷起身:“我再去找个拖拉机好了。”
“你自己怎么行,等着,我和你一块儿去。”
Bingo,要的就是这句话。
“那好吧,麻烦你了。”她抿着唇,眼睛看着李执,亮晶晶的。
半晌,李执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前后扑棱了两下头发:“不、不麻烦啊。”
18. 报考
徐郁青是被雨滴拍打窗棂的声音吵醒的。下雨的缘故,天空随之蒙上了一层灰霾色。
钟表在一楼,她猜不出现在是几点了。
如果要问徐郁青最讨厌什么季节,她一定会很极端的回答说,夏天喜欢冬天,冬天喜欢夏天。春、秋不知怎么得罪人,似乎从来不在她的答案里。
但如果问最讨厌什么天气,徐郁青会很肯定的回答下雨天。
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绵绵细雨,对她来说都是同等程度的厌恶。
徐郁青披上外套推开窗户看,是急雨。
打在水泥地上还能遗留些许泡沫,花瓣稀稀落落的点缀其中,一副泥泞的衰败美。
空气中都是潮湿的味道。
虽然不比从前山里的泥土味重,但她闻着就是不舒服。
偏偏是今天。
徐郁青咣当一声用力合上窗,手指不免沾了些水汽,被她随手抹在手背上。
今天要回镇南,不宜穿得太高调。
李执回来的时候,徐郁青刚洗漱完毕窝在沙发上吃山楂条。
两个人看见彼此都是一愣。
徐郁青:“这么早你去哪了?”
李执:“穿一身黑你要干嘛?”
……
最后还是李执先回话:“不早点出去怎么找车,雨下这么大坐不了拖拉机,我找了个有篷的。”
徐郁青一听当即起身拍拍手,“那走?还挺牛。”
“走吧,早去早回。”
徐郁青走近把山楂条塞在他怀里,“你垫垫。”说着弯腰穿鞋。
李执:“这种天你穿皮鞋?出问题怎么办。”
“怎么可能。”什么鞋泡一次水就出问题,徐郁青自有一套理论,“不穿皮鞋难道要穿布鞋去和稀泥吗。”
李执皱着眉拉开鞋柜看,“你就两双鞋吗?”
“啊。”那些底都快磨透了的早让她扔了,结果买皮鞋的钱又超支,没预算买别的了。
“昨天出去你怎么不说啊。”李执不太高兴地说。
说了能怎么样?徐郁青感到莫名其妙,“两双鞋够了啊,换着穿,以后遇见喜欢的再买呗。”
李执没说话,提着胳膊把人拉起来,“会打滑,走路小心点,摔倒你就知道厉害了。”
徐郁青轻哼了一声,我看起来像是笨蛋吗。
李执自己打着伞,给她套了件雨衣。徐郁青扒拉了两下头顶的透明帽檐,心情有些复杂。
雨衣确实比雨伞方便很多,不会淋湿裤子。但这个构造,和那骗子师兄下雨遛的狗儿子的雨衣一模一样。
李执:“这我的码,有点大了,挡眼睛的话我给你往上折一下。”
太对味了!那小狗被挡住视线不走路的时候师兄也给它往上叠了。
“不用,看得很清楚。”徐郁青硬邦邦地说。
雇的车停的不算远,她才踩了三滩水就到了。
就是——
徐郁青握着车尾竹竿支起来的车篷杆:“……这是个什么车?”
李执收了伞先一步跨上去,“别废话了,手给我。”
徐郁青撇撇嘴把雨衣前片儿撩起来,正准备自己动手爬上去。李执等得不耐烦,扔下伞一只手揽着她的后腰一个用力给人提了上去。
“我靠。”徐郁青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肩膀。
待到站直她才发现车篷不高,得歪着脖子,李执则需要半弯着腰。
因为刚才的突发事故,雨衣上的水全蹭在了李执的衣服上。
徐郁青:“你这个人真的,这下好了,明天感冒就舒服了。”
“我身体好得很,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李执语气自豪又骄傲,“别傻站着了,像个歪脖子树。”
“……”徐郁青扯扯嘴角,反击道,“比你强,你是直不起腰树。”
她的胡乱组词给李执逗笑了,他乐不可支地席地坐好,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吧,给你铺了垫子。”
徐郁青从雨衣里钻出来,在地上平铺好方便晾干,又挪着小碎步坐到李执身边,“哎呀。”
“怎么了?”李执问。
徐郁青摇头,“走吧,我准备好了。”
李执随手把她粘在脸上的头发拨到耳后,敲了敲和驾驶位连接的车皮,喊道:“出发吧师傅,开慢点。”
“好嘞,坐稳了。”发动机的躁音应声而起。
徐郁青有点好奇,“这车从哪租的?”
李执指了个方向:“东边是公路局,在他们门口现拦的。”
公路局?徐郁青心里划了个重点。
雨下得越来越急,打在车篷面上噼里啪啦响,像是无规律的鼓点。
这种声音徐郁青再熟悉不过,她住在活动板房里时经常听到。
吵得人心烦。
李执不知道在想什么,始终不开口。徐郁青闭着眼睛趴在自己膝盖上,声音闷闷地问:“大哥,你为什么如此沉默。”
“没有啊。”
“无聊的话给我唱个歌吧。”
李执沉吟片刻:“我不会唱歌。”
“别装,我之前听到你在哼,不会唱就大声哼一遍。”
过了好半天李执才清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的开始哼曲。
徐郁青听了一会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他,“你这,什么曲风啊。”
李执:“你懂什么,现在就流行这个,别人想听还听不了呢。”
“……”
徐郁青:谁懂在这种环境里听到甜蜜蜜的诡异感啊。
路滑难行,离村子越近行人越少,连温度都渐渐低了下来。
徐郁青不得不抱紧了自己。
李执一句歌词没唱,但她基本都能听出来是什么。果然艺术是一种传承,可以跨越时代。
经久不衰。
“你冷不冷。”徐郁青想着他的湿衣服,有点担心。
李执:“不冷啊我很热。”
“热?”徐郁青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你别是发烧了吧。”
“咳。”李执推开她的手,“没有。”
徐郁青又怀疑地摸摸他的衣服,嚯,已经干了。
“你体温一直偏高啊?”
李执:“好像是吧,你冷吗?把我外套给你盖着吧。”
“哎哎哎。”徐郁青制止了他当即就要脱衣服的动作,“不用我不冷。”
“那个……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片刻后李执有些犹豫地说。
“说。”
“我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那你还挺会感觉的。
“是因为要去看你爸?”
但感觉的方向错了。
徐郁青闭上眼睛重新趴好,“我去看他干嘛,心情不好是因为下雨。”
“不喜欢下雨?”李执的声音凑近了许多。
“嗯,讨厌泥土变潮湿之后的气味,闻着恶心。”
“但你出门的时候踩水不是挺开心的吗。”
“有吗,不觉得。”
*
车是直接停在学校门口的,今天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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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学生还在上课。
雨衣不方便穿了,李执在一旁给她一并举着伞。
徐郁青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条丝巾,围着脖子绕了两圈系紧,下半张脸都埋在里面。
可惜她没有帽子。
可能是回学校的原因,李执也中规中矩的穿着件蓝夹克,两个人毫不费力就进了校门。
保卫室没人。
“去教室?还是办公室?”李执问道。
徐郁青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如果我说我忘记办公室在哪你会相信吗。”
“啊?”
她只来过两次,上哪知道办公室的位置。
能认识她的老师还是因为老师主动搭话。
“找找吧,反正教室也不多。”徐郁青说。
两个人鬼鬼祟祟转悠了三层,才在走廊尽头看见了办公室的牌子。
门一推就开,里面没人在。
李执:“你进去,我望风?”
徐郁青翻了个白眼,“又不是偷东西来的,望什么望。”
她把门开得更大,“进来等着。”
李执只好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一开始两个人还安分守己的等在椅子上,但老师迟迟不归,徐郁青没了耐心。
办公室就两张桌子,翻找起来很容易。
报考登记表很重要,被仔细放置在抽屉里。
姓名那一栏都已经填好了,徐郁青那张在最底下,只有她还是空白一片。
“是这个,你现在填吧。”李执从兜里掏出来钢笔给她。
徐郁青翻了其他人的志愿,东拼西凑填满了表格。
除了第一栏的第一行。
通俗来说就是第一志愿。
李执一直在旁边看着,半晌忍不住问道:“第一行干嘛不写?”
“你知不知道华西有什么跟路有关的专业?”
“路?什么意思?”
徐郁青转转眼珠,“想致富先修路懂不懂。”
“修路?你?”
“你别管,你就说有没有。”
“我哥有个朋友是公路管理的,是这种?”
于是她的第一志愿就这么草率的定了下来。
华西工学院,公路管理专业,服从分配。
完美。
墨水干得慢,徐郁青举着纸正吹着。
“徐郁青同学?”门口一道声音传来,桌子前的两个人闻声回头。
徐郁青把表递给李执,“吹。”起身笑着问了声“老师好”。
“真是你啊,你这段时间去哪了?你家里人来了好几趟!”
徐郁青立马神情哀伤,“我爸给我托梦让我离开这,我也没办法啊。”
老师震惊地张大了嘴,片刻又悄声说:“你爹的事你听说了吗?”
生怕被什么东西听见似的。
徐郁青回头跟李执对视了一眼,“没有啊,他怎么了?”
“我也是听村里人说的,就是你不见了的那天。”
“你三叔差点让你爹吓个半死。”
徐郁青:“嗯?”
“听说是他进去给你爹守灵,一开门,就看见你爹穿着一身白衣躺在地上,脸是黑的!”
“你三叔当场就吓晕了过去,神神叨叨了好几天,家里又是烧纸又是驱邪的才好起来。”
“后来他跟你二叔吵了一架,当天晚上你爹又跟在他身后,可怕得很!”
确实可怕。
徐郁青咬着下嘴唇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19. 陷阱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徐郁青非常理解。
等这一套人鬼情未了说完,眼前这位老师才想起来自己为人师表的体面,咳了两声往上推了推眼镜。
“你……”他话是对着徐郁青,却向后瞥了一眼李执,“你今天回来是填报考登记表的吧?”
“是,已经填完了。”徐郁青微微笑着,态度良好。
此话一出老师反倒不乐意了。“填完了?你从哪找的?!”说着他一把推开徐郁青快步走向办公桌。
李执就靠坐在桌面上,登记表正捏在他手里。
“你这成什么样子!下、下来。”
“就是。”徐郁青见李执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一时也判断不出他在想什么,只好上手拉他衣袖,“老师的桌子怎么能随便坐,下来坐椅子上。”
李执顺着她手牵引的力道和方向没骨头似的滑到了椅子上,木质椅子带着靠背,坐垫是毛线织的。
他把后脖颈舒适的卡在椅背上方。
像老大爷晒太阳。
但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无疑是对老师的挑衅。
“徐郁青,你带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来学校是想干什么?!”果然老师被气得直瞪眼。
“老师你这是什么话。”,徐郁青故作不解地看着他,“桌子坐不得,椅子也这么小气。”
话她当然会向着李执说。虽然她没有太多尊师重道的道德感,但李执的行为徐郁青属实有点没看懂。
松开袖子时,她默不作声地捏了一下李执的手腕。
发生什么事了?
李执面无表情把登记表拍在桌子上,毫无准备的徐郁青被震得一激灵。
“不是,怎么突然就要掀桌了。”这几个字随着微弱的气流从她口中飘出来,却颇有一番咬牙切齿的味道。
李执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徐郁青莫名看懂了他眼神里‘你是笨蛋吗’的无奈。
徐郁青:?
只见李执弹了两下眼前的纸张,桌子底下腿伸得更长,“我有一点没想明白,还是老师解释一下吧。”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不上课去哪了?”
闻言徐郁青蓦地回头看——
打湿的裤脚,粘泥的鞋底。
靠!那么多悬疑剧都白看了,居然还没有李执观察得仔细。
“你跟那个见鬼的串通好了啊。”徐郁青神情未改,语气肯定地说。
这老师也不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眼前两个人年龄加起来也没他大,被揭穿后只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不像你们这些老头儿,半截入土了还自视甚高。”她语气里带着丝丝遗憾,手一搭坐在了李执刚坐过的桌面上。
余光里李执正在认真对折她的登记表。
“没教养的东西,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
“我爹?”徐郁青抵着下巴做思考状,“你是说那个喝多了酒把自己淹死的烂酒鬼吗?”
“……”
她笑笑继续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作为亲爹害己,你作为后爹怎么害我呀?徐老三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搭上自己的前途。”
“?”老师眯着眼睛又推推眼镜,“你这话什么意思?”
徐郁青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狐假虎威这一天,心里不免的有些感慨,但面上仍是未露山水,“你别忘了我可是预考的第一,如果我的报考出什么问题,你猜我能不能把事情闹大?”
“你猜李县长还能不能记得我?”
老师:“……”
李执也插话,懒洋洋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刚说完徐郁青立马给他递了一个‘不赞同’的眼色,李执皱皱眉,也不知道看没看懂。
但他适时地闭上了嘴。
又不是古代抢劫还要自报家门,哪有人一上来先亮底牌的。
小把戏唬人是唬不住的,所以徐郁青说的都是实话,即便她现在不住在李家,短时间内李县长也不会忘记她。
如果她的报考流程无缘无故出现问题,学校也很难跟上面解释清楚。
毕竟大学生是稀缺资源。
忽而那老师扯着嘴角笑了下,“感觉你变聪明了,徐郁青同学。”
她也没客气,“谢谢,我一直很聪明。”
“表给我吧,你想多了,本来也没有不给你交的意思。只不过是你家里人担心你,让我帮帮忙而已。”
“你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家里、学校都不打招呼,大人怎么放心得下。”
“大人放不下是因为心里的算计太多。”徐郁青嘲讽地笑笑,“表什么时候上交,谁去?交到哪里?”
老师思索片刻,还是说出了时间地点。
这就可以了,徐郁青从桌子上跳下来,“表我带走了,后面的事就不劳老师费心了。”
说罢她招呼李执快走,顺便把他折好的登记表仔仔细细地放进了包里。
徐郁青这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二人并肩出门,雨势并未减弱,李执从墙角把伞拾起来。
镇南的天像是终年难散的俗火烟尘,明明灭灭里生出一种伴随着强烈窒息感的微弱期待。
徐郁青觉得压抑。
“快走,不然后面的事可能更麻烦。”
李执脚步未停,手里金箍棒似的转着伞,“他不会骗我们吧?万一不是明天怎么办。”
“人都是权衡利弊的,他骗我,他要承担的风险远远比我大,没人会做亏本的买卖。”
毕竟登记表交迟了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工作没了那可是真没了。
“你跟你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执没忍住还是问出口。
“嗯?”徐郁青侧目看向他,片刻后压低了声音认真地说:“其实,我是他们家捡来的。”
李执:“?”
……看样子好像真信了。
校门口空无一车,倒是站了五六个男人,几乎人手一根烧火棍,铁的。
为首的不是她三叔还能是谁,腿脚还挺快。
徐郁青面无表情,语气平淡:“你只雇了来的车吗。”
李执:“……”
要不是局势紧迫,徐郁青一定会先给李执两脚。
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所以就算他们没来,你是打谱跟我走回去吗大哥。”她生无可恋地说。
李执:“我错了,这事儿回去再说。”
徐郁青叹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早知道那时候不打那两巴掌了。
应该再手重点让他下不了床才好。
真是悔不当初啊。
李执略微低下头,“一会儿你直接跑,我拖住他们,这些人也不敢真把我怎么样。”
你是白痴吗?“好汉不吃眼前亏懂不懂,这鬼天气谁跑得掉,还得白白挨一顿打。”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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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怎么办。”
“你脖子上面是皮球吗,动动脑子好不好。你会因为两巴掌就在这个破天气里上门堵人?很明显他是有更要紧的事啊。”
“只要他提要求,我们就有谈判的余地。”
李执似懂非懂,半晌疑惑地问道:“什么两巴掌?”
徐郁青:“……”
不好意思,忘了你当初眼瞎的事了。
“总之你别说话,也别提你爸是某某某的事,冷脸扮演保镖就好,没问题吧?”徐郁青微笑道。
“……应该没问题。”
徐郁青揉揉脸,伸手不打笑脸人,从前但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她先开口,这次也一样。
只听她轻飘飘地说:“三叔,这才几天不见,就算你想我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吧。”
“你还敢回来,胆子真大啊。”三叔带着怒意的腔调透过雨幕传过来,徐郁青勾了勾唇角。
看来是真生气了。
“胆子确实大一点。”她赞同地说,“听说三叔被我爹躺在地上吓到了?你说他也真是的,死都死了还来这出,难道不知道三叔胆小吗。”
“那衣服是你故意放的!”
“那‘爹’不是你亲眼看见的吗,跟我放不放衣服有什么关系,我难道还能招魂?叔叔可别太冤枉我。”徐郁青笑得做作,“今天来,难道还要打我一个小姑娘不成?”
三叔嗤笑出声,“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怕了吗。”
怕?徐郁青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尾,见笑了。
打架这方面,赢过输过没怕过。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不过三叔。”她往前走近了两步,李执不动声色地举着伞跟上,“如果今天是因为工作的事,那属实太为难我了。当时都说了价高者得,你没钱也不能怪我啊。”
“如果是为了什么神神鬼鬼的,不如你去我爹坟上烧两张纸试试呢。”
“你少在这跟我贫!”三叔说着猛地用铁棍儿敲了下地面。
大概是用了不少力气的,徐郁青似乎看见了棍棒震动产生的虚影。
啧,这不得给手震麻了。
“老实点儿跟我走!少在这耍鬼心眼!还有你!”他用铁棍指指李执,“你最好也给我老实点!”
徐郁青眨眨眼:“三叔,你这是想绑架我呀?”
“你爹还没下葬你就不要脸的跟人跑了,我这个当叔叔的替你爹教育教育你,我看谁敢说什么!”
“三叔这么正义,总得让我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走!”他又敲了下地面,力度比之前明显小了不少。吃一堑长一智啊。
“没说不走,走呀。”徐郁青还是笑。
三叔拿着棍子一脸凶相的和另一个人走前边面,身后还有几个断后的。
李执很听话的一直没动作,眼看着村子就在眼前,他才借着低头看路的时机快速说:“一会儿到他家里见机行事,我在别怕。”
徐郁青‘嗯’了一声,心思都在后面几个人的嘀嘀咕咕上。
他们在说:
“郁青以前多懂事的孩子,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
“肯定是这个小流氓把人教坏了!”
“老徐要是还活着不得气死了,唉。”
“随她妈吧,骨子里就这德行,没好儿!”
呵。
徐郁青冷笑,回头神情阴沉地对他们说,“小鬼就喜欢你们这些舌头长的。”
20. 钥匙
村子里房屋的布置基本都是一样的,三叔家西侧靠着马路,垒的墙就稍微高一些。
东面和邻居家相邻,墙大概有两米,挨着厨房。
徐郁青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圈,在心里默默记下了。
三叔身边的人哐当一声推开正屋的门,像是为了先用气势震住他们。
俗称下马威。
但被三叔打断了施法,“你给我轻点!这是我家的门。”
“哦哦哦,不好意思三哥。”那人尴尬地挠挠头。
李执‘切’了声,慢悠悠地卷着伞。
“赶紧进来!”三叔语气不善道。
徐郁青笑笑,“你们要是没堵在门口,我们早就进去了。”
三叔:“……”
“三婶呢,没在家啊?”她轻松到好似今天是来串门的。
西边的房间门应声而开,三婶一脸讥讽地从里面走出来,“你这个小贱人,居然还敢回来。”
不愧是两口子,台词都是一样的。
“三婶怎么说话也这么难听,我们前两天不还是好亲戚吗。”
“谁跟你好亲戚!”三婶陡然提高了音量,还是一点就着的脾气,“都是你,害得我们家志强没有工作,小贱人你存心的!”
徐郁青还没答话,李执就唰地拿起伞尖对着她:“你嘴巴放干净点!上次那一脚没踹你身上你就不长记性是不是!”
“呦,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好男人了,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啊徐郁青。”三婶怪腔细调,不屑地扫了李执两眼,“怎么,你还想打女人啊?”
李执:“你可以试试。”
“哼。”三婶翻了个白眼。
“别在这胡咧咧了。”三叔踢过来两个凳子,“坐下!老实点。”
李执弯腰把凳子摆正放在她脚边,徐郁青满意地点点头,“都坐吧都坐吧。”
“你倒是不客气。”三叔把棍子扔下,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找个地方把自己安置好。
徐郁青:“走这么久,不上点茶水吗?”
众人对视两眼,最后都看向房间门口站着的三婶。
“……?”三婶张了张嘴,半晌掐着腰说,“你怎么那么多事儿啊。”
“他们让你去的,怎么冲着我来啊。”徐郁青一脸无辜地说。
她是真的不想跟这群人拖延墨迹,三两口把水灌下去,“说吧,又想让我干嘛。”
三叔三婶互相使了个眼色,最后还是三婶代表发言。她清清嗓子,徐郁青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倒要看看你们还准备唱哪一出。
三婶:“你耽误了你志强哥的前途知道吗,这事儿你得负全责。”
李执闻言嗤笑道:“你们还能更不要脸点吗?”
“这是我们老徐家的事,没你说话的份儿!”
李执正准备回击,被徐郁青拍了拍手臂,便像是蛰伏的雄狮缓慢地退了回去。
只听她饶有兴致地问:“那你们预备着让我怎么负责?”
“他没有工作就赚不到钱,没有钱怎么娶媳妇儿,老徐家要是断后了你担得起吗你!”
徐郁青心里直发笑,还断后呢,又一个有皇位要继承的。
她耸耸肩,“这么严重呢?那三婶的意思是,让我给他当媳妇儿?”
李执:“嗯?!”
其他人:“……”
干嘛,难道不是这个意思?
三婶也像是被她无语到,连翻了几个白眼才冷嘲热讽地说:“你一个破鞋在做什么美梦呢,给我们志强当丫鬟都不配。”
“也是,只有你这个老嬷嬷才配照顾他。”至于前半句,徐郁青没过脑子,只当是随口骂人的脏话。
“你这小贱人你说什么!”三婶站起身指着她的鼻子喊道。
徐郁青嘴角挂着浅笑,眼珠漆黑淬着冷光,片刻后缓缓说道:“三婶骂人来来回回也没什么新意,给我二十,我教教你。”
“你……”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三叔暴躁地插话进来,三婶只好悻悻闭了嘴。
“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不会不让你读书,也不是非得把你留在村子里,你想走就走。”
“但你们家的地基在村委的登记,写的是你爷爷的名字。他走的时候说了,等我结婚那房子就是我的,只不过让你们家借住。”
“现在你爹也走了,那房子就应该归我们。”
徐郁青摸摸脸,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抢一个孤女的工作还不够,现在还想霸占她的房子。
人性啊。
徐郁青坐直了身体拍拍手,“你们家,真把我当傻子哄啊。”
说完她握住桌子的边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用力,一把将桌子掀翻在地。
茶杯的瓷片哗啦啦碎了一地。趁着众人怔愣的片刻,李执一个旋身把三婶扣了过来,用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瑞士刀抵上了她的脖子。
“啊——”
“别叫!都别动!”他吼道。
三叔一众人急忙从碎瓷片子里扒拉出自己的铁棍,三婶像只被拔了毛的鸡,战战兢兢。
蔫了吧唧。
徐郁青原本想的是桌子一掀她捡上碎片控制住距离最近的三叔,虽说体型有差异,但耐不住她经验丰富。
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
谁成想李执与她不谋而合,甚至他身边最近的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逞一时嘴贱的三婶。
朋友,这很有运气。
李执趁乱扯着三婶来到徐郁青身边。
徐郁青人好,这种时候都不忘提醒大家:“都别轻举妄动呀,刀剑无眼,一会儿不小心伤到三婶就不好了。”
“他们不敢的,这可是杀人。”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
“是吗?”李执面容阴森,刀尖又离三婶的脖颈近了一寸。
“别、别。”三婶双眼紧闭,痛苦地哀求道。
徐郁青侧目看了一眼几乎要扎进去的刀尖,她不确定李执是不是真的敢,但她暂时没有想变成杀人犯的打算。
“哥。”她低声喊了一句,“先出去。”
李执“嗯”了一声拖着人倒退着往后走,“把门让开!”
三叔也只得咬着牙让人往后退。
说白了也就是些没什么文化的庄稼人,一辈子背靠土地吃饭,这次能来帮三叔抓人,多半是为了讲个义气。
徐郁青也没想真的为难他们,她一面警惕地后退,一面说:“你们只会说不敢杀人,那又知不知道,绑架一样是犯法的。我如果去起诉你们,你们猜,能进去蹲多少年?”
“你、你们是一家的,哪有起诉自己家人的!”
“就是。”
“警察也管不了别人家的事。”
“是吗?”徐郁青努努嘴,“那我不起诉三叔,起诉你们不就好了。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被点到的人慌乱地抬手指着她,“你……”
徐郁青趁其不备一掌劈在他的手腕上,电光火石之间,铁棍转移到了她的手中。
她随手掂了掂,“再说一次,都别轻举妄动。”
三个人一路往外走,三叔一等人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徐郁青想。
真是麻烦。
眼见着他们要退出大门,大家都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徐郁青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一个用力扯掉了门房的灯绳。众目睽睽之下,三两圈捆好了三婶的双手。
‘作案手法’非常之利索。
按照电视剧的桥段来说,现在他们退出去,门口‘恰好’就会有交通工具以便他们逃跑。
俗称女主光环。
然而此时三个人站在胡同口,大街上连头毛驴也没见着。
靠,这怎么跑。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着,难度系数只会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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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郁青,你可别一错再错,现在放开我还不晚。”三婶颤巍巍地说。
徐郁青在回想自己曾画过的地图,三婶的话过耳朵她也只转了下手里的铁棍,漫不经心道:“闭嘴,要不我给你牙敲掉。”
青天白日的,在村里大张旗鼓的绑架人就太蠢了。
眼见着身后跟着的人只多不少,拐了三个胡同口后,徐郁青一把把三婶推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里,然后迅速拉上李执的手:
“跑!”
不远处人声沸腾,有人忙着从沟里救人。还有的人,“快!回去骑上车追!他们跑不远!”
徐郁青步履不停,居然还有聪明人。
“现在怎么着。”李执回头看了一眼问道,“往哪跑?”
往镇上的路是去不得,太显眼了。徐郁青当机立断,“山上。”
山路崎岖,追人最是不易,徐郁青也最熟悉。但跑出来一段距离后,徐郁青放慢了脚步。天气恶劣,进山诸多危险,她倒是习惯了,可是。
她扫了李执一眼,这还有位大少爷。
两个人只身还算灵活,徐郁青七拐八绕穿过林子里的小路绕到了学校的围墙后面。
她指指眼前两人高的墙,“给我搭个手。”
“怎么搭?”
“手心朝上双手交叉。”
李执领悟得很快,徐郁青一个借力踩着他的手攀上了墙沿。
李执凭借身高优势,助跑了两步挂在墙上,被徐郁青拉了上去。
“我先跳,接着你。”他看了看高度,作势要跳。
只听咚的一声,那头徐郁青已经稳稳落地,正单手撑在地面上,“想什么呢,赶紧下来啊。”
李执:“……”
大概是天气的原因,学校里的人早早就散了。两个人借着雨水冲干净了手,熟门熟路爬上了教学楼。
门都落了锁。
李执四处张望着:“咱们在这安全吗?”
“灯下黑,他们会以为我们往外跑,就算往这边追,也只会堵在山路口,等雨停了我们回村里。”
“还回去?”李执不解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徐郁青笑容狡黠,“送他们点临别礼物吧,要不白费了今天这阵仗。”
过了好半晌,李执弯腰凑到她眼前,耐人寻味地说:“我以前还真是小看你了。”
距离太近,徐郁青冷着脸推开他,“那以后就长点记性,别随便小瞧人。”
“行。”李执起身拧拧衣服上的水,“现在怎么办,我把教室门踹开?”
“不行,如果他们要进学校,门开着第一个暴露。”
“那也没钥匙啊。”
徐郁青原本正翻包找卡子,听到他的话眯了下眼。
钥匙?
她快速从包底摸出来‘徐郁青’留下的四把钥匙,J?
钥匙插进锁孔里转了一圈,锁头意料之中的弹开。
果然是教室的。
李执有些惊讶:“这里的钥匙你怎么会有?”
“以后再跟你说。”她把锁拿下来,看了一眼教室上方和走廊连接的小窗,顺手把李执推进去,“从里面把窗打开。”
说着又把锁重新挂上。
李执了然,她翻窗进去的时候还给搭了把手,“这小窗,我得练锁骨功才进得来。”
徐郁青没搭理他,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扔在桌子上,走到第一排找到了‘她’的座位。
东西没人动过,只有一本书和田字本。
“歇歇吧。”她招呼李执坐下,自己随意翻了翻本子正要塞进包里,却无意间看见了中间一页留下的两行字。
笔迹她很熟悉,是原来的徐郁青。
待她看清书写的内容霎那间变了脸色,只见上面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你要逃离这里,永远不要回来。
无论用什么方式,无论牺牲多少人。
21. 翻墙
在徐郁青心里,自己和原来的‘她’是毫不相关的两个人。
即使容貌相似,性格也是天壤之别。
她对这个人之前是如何生活并没有深究的兴趣,反正优秀懂事、孝顺长辈、唯唯诺诺这些从外人口中听来的形容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活了二十多年,徐郁青领悟最深的道理只有争抢。那是打记事起就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如果不争,那将一无所有。
所以来到这里,徐郁青对他人口中的‘自己’第一印象是不理解且厌恶的。
一个妄图用知识改变命运的穷苦学生,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可笑。
最开始徐郁青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所以眼前这两行字对于她来说还是有点出乎预料。
但这到底是淳朴少女言不符实的绝望幻想,还是她真的就是骗过了所有人将自己伪装的一丝不苟的演技派?
如果是后者,那徐郁青倒是对她有些许敬意。可她口中的牺牲指的又是谁?
徐郁青蓦地背后发凉,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李执:“冷啊?我衣服脱给你。”
“?”这人真是监控吧,怎么时时刻刻盯着我?徐郁青冷眼回看了他三秒钟,发现李执是真的准备把里面的T恤脱下来,忙出声阻止道,“我不要,你自己穿着吧。”
“你刚才都抖成筛子了,别嘴硬了。”
“……”我那不是冷的!徐郁青很想反驳,但她又没办法把本子拿给李执看。
毕竟没办法解释她为什么对着‘自己’的本子大吃一惊。
况且以李执的认知更是理解不了这具身体换了内芯是什么意思。
这太超过了。
徐郁青捏捏眉心,“你给我了你穿什么,直接裸穿外套?”
“……啊。”半晌,李执低声应了。
“那跟耍流氓的区别是?”
“……”
目的不同,过程和结果没有任何区别。
孤男寡女、脱衣服、裸男。
李执张了张嘴,揪起领口的动作僵在原地。
徐郁青:“行了,我真的不冷。”说完她很自然地把书本都收进了包里。
李执咳了一声低头整理衣服,对此并未察觉异常。
天色愈发昏暗。
徐郁青望着窗外的阴雨连绵出神,为着一个只住过几天且今后都不再居住的房子耗费心力,甚至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里到底值不值得。
她的答案是不值。钱财乃身外之物,什么都没有命金贵。
但如果要她被威胁着把房子交出去,什么好处都得不到,徐郁青更是不愿意。
她愿意‘失去’的前提是,对方必须比她失去的更多。
在徐郁青的世界里,这才叫公平。
走廊有脚步声传来还是李执最先听到,他恰好坐在离门不远的桌子上摆弄着一盏盏油灯。
“徐郁青,外面有人来了。”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听。
隐隐约约听得见男人的交谈声。
徐郁青闻言快步悄声靠近,这群狗东西,竟然追进学校来。
两个人无声地对视着。外面落了锁的门,只能容徐郁青进来的小窗,怎么看对他们都不是太有利的情况。
片刻后李执沉声道:“这里是二楼,要不然从前窗直接跳?反正比刚才的墙也没高多少。”
徐郁青思索片刻后轻轻摇了摇头,“本来没被发现,一跳就全暴露了。”
“那怎么办?就在这儿干坐着?”
徐郁青右手的大拇指指尖摸了摸中指的第二指节,这是师父在世时起卦前的习惯性动作。眼下她没有什么铜钱硬币来猜测命运,徐郁青决定相信一回自己。
“我赌他们不敢轻易砸开教室的门。”她深思熟虑后说。别的不提,起码这个时代的人对学校还是有很高的敬畏的。
再说徐老三也不是真打家劫舍的土匪。
交谈声越来越近,徐郁青似乎已经听见了那些人言语间掺杂着自己的名字,神色凝重。
短短几瞬,纷杂的脚步已然伫立在门前。一门之隔,徐郁青和李执屏住了呼吸。
那把瑞士刀正握在李执手里。
“徐郁青是在这个班吧。”
“没人,锁都好好的。”锁身在触碰之间磕到木门上,声音沉闷。
“我就说他们两个进山里了,胆子真大。”
“那咱们快点回去守着吧。”
“她那是找了个什么人,那小刀看着不便宜。”
“你别说,我看着他还真有点发怵。”
李执乱中看了她一眼。
“行了快走吧,让那些老师看见我们拿着家伙进学校,指不定要怎么闹呢。”
“徐郁青也是,都这样了还不给房子,你们还说她胆小一吓唬就什么都听。”
“再有这种事我可不来了,真遭罪。”
“你是没看见,她三婶儿更遭罪,那手都要勒出血印子来了……”
人声渐行渐远,徐郁青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追着他们过来,只是刚巧路过看一眼。
神仙保佑。
李执显然是把刚才那人的话听进去了,趁着危机暂时解除,开口打趣道:“你捆人手法可以啊,在屋子里夺棍子的时候下手也够准,翻墙更是一把好手,我是真好奇,你都是从哪学来的?”
徐郁青闭目抱臂倚靠在墙上,全身上下只有‘不想理你’四个大字。
“雨下得大吗?”她问。
李执也不介意她的爱答不理,把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看了眼地面,“小了很多。”
“回去。”徐郁青把包塞给他,自己先从窗子翻出去,又给李执把门打开。
“外套。”李执锁好门把东西一起递还给她。
徐郁青接过来,这外套。
现在属于是不穿冷,穿上也冷。
她想了想,还是系在腰上吧。
“别系了,你就不知道开口问问我?”李执不满地说。
“问你什么?”
“……”
他皱着脸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从后方披在徐郁青肩膀上,又把她的衣服重新拿回去。
徐郁青原本有点迷惑这拿来拿去的是要干什么,结果衣服穿上身她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了,只听她十分惊奇地问:“你衣服怎么是干的?!”
“……因为防水吧。”
徐郁青恍然大悟地“哇”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衣服的布料,“贵果然有贵的道理哎。”
李执:……
*
三叔家大门也挂了锁。
三叔在外面追人未归,至于三婶,怕是去了村里卫生所。
两个人故技重施,从他家的外墙翻了进去。
行动之前徐郁青特意观察过,隔壁邻居家只有一位老太太在。
李执落地拍拍手,“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徐郁青勾勾唇角,“我当然是来给他们送新房子的。”
她不在村里,空着的房子落到三叔手里也是迟早的事儿。既然如此,徐郁青不如送的更彻底些。
“你去厨房,把碗啊碟的,都抱到炕上。”她吩咐李执道。
李执不明所以,但照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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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叔家的院子里摆着一口大水缸,应该是为了方便浇灌院子里种的菜。
徐郁青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原则,找了锤头配着铁棍,硬生生给水缸底部敲了个缺儿。大半缸水就从这个缺口里源源不断逃出来。
衣柜里的衣服都是用包袱分季节包好了的,这倒省了她不少麻烦。
徐郁青拎到院子里一一放好,以备后续。
各种作案工具三叔都挂在墙上摆放整齐,徐郁青用得顺手,举着斧子三两下把房间里的木头床砍断了外侧两条腿儿。
可惜,家里没什么值钱的电器,有个电视就好了。
徐郁青遗憾地摇摇头。
“都搬完了。”李执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来了。”
徐郁青拿着斧子锤头出现在炕前,盆盆罐罐几乎摆了半张炕。
家里人口可真不少。
今天居然都没在家,怕不都是商量好了的。等她老老实实把自己家的房子交出来,几位堂哥、姐再出面唱白脸稍作安抚。
都是既得利益者。
徐郁青心里冷笑,“你把那几个包袱,扔到水缸里去,再找个高凳,放在厨房外的墙根底下。”
“好。”
等到李执做完这些事,徐郁青一通乱扫,眼前的瓷器光速变成了碎瓷片。
和客厅地上那些茶杯片一样返璞归真。
李执堵着耳朵站在门口看得呲牙咧嘴。
等这些解决得差不多了,徐郁青把几个作案工具到处一扔,几扇玻璃也应声而碎。
李执跃跃欲试:“还要砸什么?我也想玩。”
徐郁青作为好搭档,大方地从口袋里摸出来刚搜刮出来的打火机、还有些钱,“给,点上。”她把打火机递给李执,指了指水缸。
李执乐颠颠去了,高兴的像要放烟火爆竹似的。
布料烧得没那么快。
徐郁青招呼着李执从厨房那侧往邻居家撤离,刚跑两步李执又喊了她一声:
“这是刚从厨房里发现的一小罐蜂蜜,他们包得这么好,肯定值钱。”
蜂蜜在这会儿是什么稀罕物吗?
徐郁青对甜食没兴趣,原本想说如果你想喝就抱着,不想喝砸了了事。
省的抱着不好跑。
话刚准备说出口,她福至心灵的改了主意,“给我。”
刚才叮叮咣咣的声音,隔壁家的老太太像是觉得吵,关了正屋的门正躺在床上蒙头大睡。
两个人悄声落地,蹑手蹑脚推开大门准备出去,此时徐郁青余光里看见一辆自行车。
“哎。”她拍拍李执,“你会不会骑?”
“还有人不会骑吗?”
“……”
最后是徐郁青在自行车原本的地方用蜂蜜罐压了五十块钱。
当然,钱也是三叔家出的。
由李执骑走了那辆自行车。
徐郁青坐后座。
经过刚才一遭,三叔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徐郁青指挥着他往村口的方向走,躲在不起眼的角落,等三叔一干人进来了再往外跑。
两个人并肩蹲在一起,李执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徐郁青:“笑什么?”
“你这样,不怕他们告你?”
“怎么证明是我?”
“你没听过啊,人在做天在看。”
徐郁青闻言笑得眼睛弯弯,她很久没这么痛快了,“明明是他们说要新房子娶媳妇,我替他们砸了不正好可以重新装修。你知道我这叫什么吗?”
“什么?”
“功德无量!”
22. 未来
早知道出门前先给自己起一卦了,徐郁青无语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自行车颠得她哪哪儿都不舒服。
雨势虽不大,但可恨的是起风了。
纵使李执在前面挡住了不少,还是有‘漏网’的雨点子狡猾地穿过缝隙迎面扑来。
砸得徐郁青又冷又痛。
天杀的。
她原本想着这自行车出了村子就能功成身退,路上就算租个三轮车也不至于太遭罪。
然而现实总是不如想象中美好。
这鬼天气,李执骑出来二十公里,别说三个轮,三个人都难寻见。
徐郁青手指紧扣着后座的梁杆,视线落在远方忽地开口:“李执,我有预感,我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什么?”风雨交加,李执没听清。
徐郁青仰头看了他一眼,这样说话太费劲了。原本她是双腿并拢侧坐着,趁着路还平坦,徐郁青向后挪到座位最后缘,抬起一条腿硬生生从前面挤了过去。
李执感受到车身晃动,疑惑地扭头:“你干嘛呢?”
徐郁青已经骑马似的调整好了自己的坐姿,这辆自行车没有脚踏,她踩着前后轮相连的横梁站了起来。
双手扶住李执的肩膀。
“啊——”徐郁青高喊一声,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畅快。
李执被她震得眯着眼睛偏了一下头,半晌笑了下:“你可站好了啊,别一不留神摔下去。”
“放心吧,只要你别故意使坏,我能站到海枯石烂。”
李执不赞同地摇头,“海枯石烂有什么意思。”接着又问,“你刚才在说什么?”
徐郁青垂眸,李执那雨水频繁滑落着的侧脸就在她眼前,她缓缓复述了一遍,“我说,我预感到自己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未来?”李执抬起手肘擦了一下脸,“狂风暴雨里哥在这给你当牛做马,你不感激感激我就算了,还有空想未来?”
“……”真没劲,徐郁青撇撇嘴,“那真是谢谢你了,牛马哥。”
“你给我好好说话!”
徐郁青没理他,高举起一只手臂,“我以后!再也不会回来啦!”
街道空旷,呐喊声的余韵久久回荡不息。水滴拍打着树叶坠落,合成了春天里湿润的最后一曲。
车骑到家门口,李执已经是精疲力竭。他单脚支在地上保持平衡,让徐郁青稳稳跳下去开门。
院门一开,李执用力蹬了两下跨进去,“关门,今天没人回来。”
徐郁青任凭差遣,毕竟这一路上她确实没出什么力。
她关了个门的功夫,再转头身后就剩一辆倒地的自行车了。
没素质,徐郁青碎碎念着把它扶起来推到墙边放好,然后转着圈满意地巡视着整个院子。
日子怎么就能过得这么好呢。
如果毕业之后还能在附近公路局上班,同时一直住着这么大的房子,那简直是——
太太太太太幸福了!
她脚步轻快地推开半掩的房门,“我靠,你怎么躺在这。”
李执正呈大字状平躺在门口的地面上,一言不发。
像案发现场。
徐郁青皱眉,走近踢了踢他的小腿,“起来上楼睡,别挡路。”
李执一脸怨怼地睁开眼,“我说大小姐,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不说关心关心我,还嫌我挡路?”
“行。”徐郁青闻言蹲下身体,“你想我怎么关心你?”
“自己想。”李执重又闭上眼睛。
还没等徐郁青说出个所以然,她先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李执蓦地爬起来,“你别是感冒了,我去烧水一会儿你先洗澡。”话落刚跑出去两步,他又转头问道,“你会不会熬姜汤啊,能先自己熬点吗?”
徐郁青把外套脱了预备着上楼换衣服,听见他的话应了声,这个还真会。
风寒感冒比起去药店花‘重金’买盒感冒灵,她更习惯用的就是这古早的法子。
“你烧水吧,一会儿让你尝尝我的独家秘制姜汤。”
“……”李执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咽回去,默默烧水去了。
湿衣服穿在身上的时候不觉得,刚一脱下来,徐郁青立马打了个冷颤。
人也有点晕。
缓了片刻她按着太阳穴晃晃脑袋,这身体素质也太差了点,淋这么点雨居然就有感冒的迹象。
还得练啊。
徐郁青随便套了件穿过的衣服就去厨房切姜片,刚切完又打了两个喷嚏。苍了天了,临近高考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她想了想,又切了两片姜。
多多益善吧。
家里红糖剩的不多,徐郁青多抓了把冰糖进去。围着厨房转悠了一圈,什么枸杞桂圆她都没找到,最后打了三个荷包蛋。
她一个,李执俩,徐郁青十分满意。
自己可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呐。
李执出来的时候徐郁青正皱着眉吃荷包蛋,糖放太多姜又多,有点齁嗓子。
李执:“喝完快去洗吧,我再给你煮碗面条吃。”
徐郁青喝中药似的一口气灌完了姜汤,并热心地给李执盛好端在他嘴边,“趁热喝吧,凉了就没用了。”
李执受宠若惊,接过去猛喝了一大口,然后眉头紧锁鼓起了腮帮。
眼看着就要吐了。
徐郁青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微笑着:“咽下去。”
“……”李执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屈辱地咽了下去。
徐郁青这才把手松开。
“姑奶奶,这就是你的独家秘方?!”李执喝完嗓子像是被糖糊住了,语调都变得黏黏的。
“是啊。”徐郁青脸不红心不跳,“这些都是你的,我洗完澡出来希望你已经喝完了。”
“折磨人你真有一套。”李执苦着脸认命般把荷包蛋捞起来。
*
热水澡洗完徐郁青觉得舒服了不少,顺手洗干净了衣服。等她再度回到客厅,葱油的香气已经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葱油拌面。
李执已经帮她把面拌好了,见她过来立马敲敲碗说,“你别忙了,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做。”
徐郁青捕捉到关键词‘吃饭’,非常丝滑地转身向着拌面的方向走。折腾了一天,人是真饿了。
她在李执对面坐好,迫不及待尝了一口。
“有点咸。”徐郁青评价道。
李执也不介意,虚心接受,“是吗,那我下次注意。”
“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呢,跟谁学的?”
李执也拿起筷子动手给自己拌面,“就会这一个,还是我爸学的时候我顺便看的,今天第一次做。”
徐郁青挑了一下眉尾,“第一次?那你水平还挺厉害的。”
“这个不难。”
这么谦虚?徐郁青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好吧?没被什么东西附身吧?”
然后她仿佛看见了李执头顶有乌鸦盘旋,要不然这个人怎么一脸黑线。
徐郁青:“你怎么了,真有事啊?”
“徐郁青。”李执咬牙切齿喊了她一声。
“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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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你这个人,惹人生气这方面真是自成一派。”
怎么又生气了?徐郁青一头雾水。
心眼比针眼还小。
“行了好了知道了。”徐郁青肯定三连,“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好吧。”
她当然是敷衍,李执也没闲着,把徐郁青碗的面条夹出来一筷子,卷吧卷吧放进了自己碗里。
“哎哎哎,你这是干嘛?”
“少吃点吧,别再不消化。”李执皮笑肉不笑地说。
不是,我哪里又惹到你了?
但徐郁青够吃,倒也没跟他计较,片刻后只说,“你等会儿洗完澡来我房间吧。”
李执瞬间抬起头,“啊?”
“我要在床上学习,还保暖些。等你来我们讨论一下明天交表的流程,顺便监督我背一下政治。”
“有什么问题吗?”徐郁青问。
“哦,没有。”
直到徐郁青吃完离桌,李执都再没吱声。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敲响了徐郁青的房门。
“进,没锁。”
李执亦步亦趋进来,东张西望地看。
“幸亏我那包里面还防点水。”徐郁青拍拍胸口,“要是登记表出什么问题,那今天可都白干了。”
她把被子裹在身上,像一座小小的粉色小山丘。
李执没坐她的床,老老实实给自己搬了凳子,“得了吧,你可不白干。”话里话外好像意有所指。
徐郁青听懂了,“你这是在替我那三叔打抱不平吗?”
李执正悄悄捏着她被子上的花边,闻言抬头看她,“你莫名其妙又说什么瞎话。”
“不是就好。”徐郁青把表平铺放好,“咱俩可是一伙的,干坏事你也有份儿。”
李执似笑非笑嗯了一声。
“你知道他说的地方在哪吧?”
“知道,明天早点起,我带你去。”
徐郁青刚才琢磨半天,眼下还是如实说,“虽然我觉得那老师不会蠢到搭上自己的前途,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理解吧?”
“咱们明天还是得做好充足的准备,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你说呢?”
“嗯。”李执拽着花边把凳子往前拉了拉,“咱俩在他们那儿都是熟面孔了,实在不行找别人送过去,我们就远远看着。”
“能找谁?你哥吗?”
“……这个世界又不是只有我哥一个人靠谱,你怎么有什么事都是先想他啊。”
废话,我一共才认识几个人,徐郁青忍住没让自己翻白眼。
再说了,自己什么时候先想他了,说话好没道理。
片刻后她拢了拢穿成披风的被子,不紧不慢说道:“李执同学,脑子缺根筋就去多读读书弥补一下好吗。”
“我就不愿意听你说话,走了!”
“哎。”徐郁青叫住他。
“放心吧,保证能让你交上登记表。”
“不是,我还有别的事。”
李执闻言停下脚步,“说。”
“今天在镇南的事,我不希望还有别人知道。”
李执顿了片刻,徐郁青正想再补充点理由打发他,就听见他幽幽说:“那这算是我们的秘密了?”
徐郁青:“嗯……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紧接着李执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原地阴转晴,最后还不忘贴心的给她关上门。
徐郁青挠挠自己的脸,感叹道:男人心,海底针。
哎?等等。
不是说好了监督背书的吗?!
23. 就绪
徐郁青真觉得自己是中邪了才会一大清早跟李执蹲在这里。
穿得像古惑仔。
她歪头呸地吐掉李执塞给她的麦秸杆,把脸上的□□镜拉下来一截,视线顿时变明亮了。
徐郁青扯了两下身上不知道大了几个码的黑皮衣,活像双开门冰箱定时开门。
她咬牙切齿道:“我说朋友,咱们是要准备拍电影吗?!”
李执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嘘——”
他鬼鬼祟祟环顾了一下四周,“你小点声,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穿成这样还不够引人注意吗!”徐郁青压低了声音,但抑制不住怒意。
“放心放心。”李执拍拍她的肩膀,“我都安排好了,肯定一切顺利。”
徐郁青瞧着他这莫名自信的神情就是一股无名火,“现在,说出你的计划。”她冷声说。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大爷的,徐郁青暗骂道,恨不得两脚把他从这个角落里踹出去。
如果时间能倒退,她昨天就不应该跟李执讨论这个事。自己早该想到的,以李执这个直来直去的脑子,根本不可能想出来什么绝佳的点子。
今天早上更不应该迷迷糊糊任他摆布着换上这些奇怪的装扮,下一秒提上刀就能在这一片儿大杀四方。
收点保护费之类的。
徐郁青生出了一种即将节外生枝的不妙预感。
“大哥,你别吓我好吗,我只是想简简单单把登记表交上。”
李执手掌朝前举在耳边,斩钉截铁地说:“保证完成任务!”
正是因为你的保证,才让这件事显得更加不靠谱,徐郁青叹了口气。
“要不你的计划取消呢,我自己先去找那个老师。”
“为什么?你那个班主任肯定会使坏的。”李执认真地盯着她,“万一交表的老师看你一个人,欺负你怎么办?”
徐郁青刚想说没人能欺负我,就看见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从不远处走过来,胳膊里夹着一个文件袋。
“哎,是他吧。”李执同样也看见了。
徐郁青下意识眯着眼仔细看,还没来得及张嘴,李执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哨子,鼓起腮帮用力一吹。
嘟——
“……”她伸出手指堵住了靠近李执的耳朵,“你到底要干嘛啊?!”
话音刚落,原本了无人烟的街道突然从四面八方跑出七八个人来。都说坏人不会把坏人两个字写在脸上,但这些人。
徐郁青挨个扫了一圈儿,就差把‘你好打劫’拉成横幅高举在头顶上了。
高瘦的老师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随即加快脚步往收表的办公楼方向走。
徐郁青觉得头有点疼,“这些人是你找的?”
“都我朋友。”李执理所当然地说。
很好,果然是物以类聚,这是什么小流氓集体闹事现场啊。
她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做听筒状,“歪,幺幺零吗,我要报警。”
“啧。”李执把听筒拉下来挂掉,“你就等着吧。”
说完他向着众人所在的位置跑过去,此时那头老师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看起来暂时没安排她的戏码,徐郁青把头静静的靠在墙上。
还是先看完李执准备的剧情再做打算吧。
小流氓一号已经‘接管’了老师的包和文件袋,象征性地翻了两下包,至于文件袋,正在几个人之间来回传阅。
距离太远,说了什么话徐郁青听不清。只隐约能看见老师周身萦绕着一种无力的愤怒。
她眨眨眼,李执是要演英雄救美,让那老师痛哭流涕心怀感激不得不加上她的表?
果不其然片刻后她听见李执大喊喝道:“干什么的?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抢劫?!”
真要命啊。
紧接着二号三号改变目标对着他推推搡搡,李执很浮夸地揪着其中一个人的领子往外推,顺势一拳打在了一号脸上。
一号就是文件袋此刻的持有者。
徐郁青所在的方向看得一清二楚,根本就没碰上,但一号同样很浮夸地歪了一下头,声音更大,“你敢打老子!你也想要这个是吧,我就不给你!”
原本以为后面会是什么多人混战互拼演技的大场面,却只见一号抱着文件袋撒腿就跑。
徐郁青:?
李执在他身后紧追不舍,“你敢往那儿边跑?!”
一号回头看,李执正在疯狂对他使眼色,于是心领神会地转了方向。徐郁青微微张着嘴巴,看着两个人颇为滑稽地朝她跑过来。
老师在后面动弹不得左右为难急得直跺脚,“哎呦,那不值钱的!不值钱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徐郁青面前急刹停下。
李执:“徐郁青,表拿来放进去。”
徐郁青顾不得说什么,手上动作飞快。确认里面的东西无误之后把自己的表格塞到了中间,又把文件袋重新缠好。
一号嘿嘿笑了声,徐郁青望了他一眼,他立马呲着牙笑得更开心。
“……”徐郁青微微笑着冲他点了下头。
大傻子联盟。
然后李执勒着他的脖子把人扭送回老师面前,把文件袋还给人家。那老师狐疑地盯着他们两个看,把文件袋紧紧抓在手里。
李执:“?”
一号:“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其他人:“挖出来!”
……
徐郁青觉得头更疼了。
老师也没敢再多言,抱着东西心惊胆战地往办公楼跑,头都没回一下。
远远从楼梯的窗户里见他进了二楼的办公室,李执带着他的队伍嘻嘻哈哈走过来,得意地对她说:“怎么样,我说到做到吧。”
没等她答话,一号带头众人纷纷起哄:
“你这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就是,这么多天没见你了,现在还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妹妹。”
“你小子最近过得有声有色嘛。”
“胡说八道什么。”李执故作严肃,“这是我妹妹,小青。”
徐郁青:……
“哦~小青妹妹呀。”
“行了没你们事了快走吧,改天请你们吃饭。”
“过河拆桥啊,刚陪你演完这就撵我们走啊。”
李执:“临水酒楼,随便你们点行吧。”
“行!这个行!”
“到时候小青妹妹一起来啊。”
徐郁青假笑着点点头,妹你个鬼啊。
等人都散完了,她也没了秋后算账的心思。办法虽蠢,好在有效。
所以她只淡淡地说:“下次想点体面的主意好吗?”
李执:“这哪儿不体面了?”
初中生计划都比你缜密好吗!
徐郁青:“随便吧,你开心就好。”
“你不开心吗?”
“我?”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想了想只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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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吧。”
就,高考嘛。
说不上开不开心的。
来都来了,考呗。
“咱俩不走吗?”徐郁青见李执没有要走的意思,转移了话题问道。
“走?你准考证不要了?”
徐郁青:“啊!”
把这茬忘了。
之前都是自己从电脑上下载打印,这会儿,徐郁青抿唇,“都在这现场打印吗?”
“是啊,要不怎么进考场。”
“你考过啊?”
李执说:“考过,没考上。”
“这样。”那就合理了,要不然他知道这么多不符合人设,“我还以为你连考场的门都没进过呢。”
“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少气我两句。”感觉李执的脏话就在嘴边但还是咽了回去。
徐郁青觉得好笑,忍者神龟一样。
片刻后她先退让了一步:“一会儿你要不要吃早饭,赏个脸让我请你吃?”
李执清清嗓子:“那我勉为其难吃一下吧。”
不过后来也没真让徐郁青付钱就是了。
约莫二十分钟,那老师从办公楼出来,东张西望了半天才敢迈下台阶。远远瞧着李执还没离开,略微思索还是想过来道个谢。
完全没把视线分给身边的徐郁青半点。
“同志,刚才谢谢你了,没受伤吧?”
李执说没有,抬手搂在徐郁青肩膀上把她往前推了一步,“不过我妹妹有点事想找你。”
唉,好中二的出场。徐郁青心里叹气,但摘下来墨镜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漠脸。
“老师,还认得我吧?”她说。
“徐郁青,你、你怎么。”
果然,像徐郁青这种三好学生,学校里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你见了我好像很吃惊,没人告诉你今天我会来吗?”
“……”
“啊。”徐郁青了然地笑笑,“告诉了,但没想到我来的这么早。”
“登记表我已经上交了。”
“我知道呀,所以把准考证给我吧。”徐郁青摊开手掌,手指动了两下。
“你什么意思?表……你们刚才是为了偷表?!”
李执面色不快:“怎么说话呢。”
“老师。”徐郁青轻轻勾唇,“我们读书人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
“这样说的话,你们不也背着我偷偷交表吗。”
“果然王老师说的没错,你……徐老三家也是你砸的吧。”
徐郁青无辜地摊摊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微微歪头,“为什么不愿意给我准考证?我不能高考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老师义正严辞:“像你这种成绩优异但品行低劣的人,就算上了大学,对人民也是百害无一利的。”
话音刚落李执一拳捣在他的肩膀上:“你又算什么东西。”
老师踉跄了两步,毫不客气地说:“你也是个渣滓。”
李执正准备欺身而上,被徐郁青笑着拦了下来。
李执:“你还笑得出来。”
徐郁青对着他笑得更开心,李执就止了话头。她抱臂站到两个人中间,语气缓慢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嘲讽,“像你这种轻信他人片面的话就随意给学生下定义的老师,又能高贵到哪里去呢。”
“就算我真的低劣,又是谁把一个十几岁的人养成这样的呢?”
“只想着吸血的亲戚?还是为人师表的你?”
24. 主角
“巧言令色。”
这是那老师临走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
徐郁青拿着盖了钢印的准考证略显好奇地看,对这句话没什么太大感觉。
对她来说没多大攻击力。
语文、物理、数学、化学、政治、外语,考六科、分三天。这才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她把准考证收收好,“说吧,想吃什么?”
一转头这才发现李执气还没消下去,满脸怒意。
“你没事吧?”徐郁青不明所以。
李执把远望的视线收回来低头看她,“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生气啊?”因为过于惊讶导致嗓子有些破音。
徐郁青好险没笑出声来。
这两句话有什么好生气的,果然是没吃过什么苦的大少爷。她无奈地说,“这样就要生气,那我早就数不清要气死多少人了。”
李执明显怔愣了一瞬。
徐郁青又说:“怎么了,你不是知道吗,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李执:“……”
“走吧,吃馄饨不?”徐郁青懒得跟他在这扯些有的没的,拉着李执的胳膊慢悠悠地往前走。
“……我知道有一家的虾皮好吃。”李执很小声地说,像是怕被人偷听到的秘密。
徐郁青漫不经心地答:“是吗,远吗?我饿了不想走太远。”
“那我背你。”
“你有病吧。”
……
日头升高,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各自忙碌着。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离开了树荫下,拐进了充满油条香的小巷子里。
水果摊前聚满了早起购买新鲜水果的第一批人,摊主忙碌到昨天优惠的牌子都没来得及撤下去。
旁边买豆浆的小学生听到他一遍遍的解释,但就是没时间来撤牌子,热心地找了黑板擦仔仔细细擦掉了不符实的价格。
摊主呆呆地看着毫无字迹一片空白的板子,还有小朋友那张‘我也不是非要你表扬我’的自豪的脸,憋了半晌说了句,你可真是……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呀。
好孩子满意地拎着打好的豆浆跑了。
空气中已经有了初夏的气息,闻一口就是热情洋溢。
*
高考前一天下午,徐郁青头晕眼花地倒在了床上。
“啊——”这可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虽然说美好的生活要靠自己创造是这个时代的主题,但能不能对‘外来户’多点宽容啊,明明我们后来的时代也很辛苦的。
回来一次还要受这个罪。
她伸胳膊扬腿儿地滚了两圈,视线再次扫到了那本从徐郁青课桌里带回来的笔记本。
说笔记本是因为,除了那两句神神叨叨的话,里面的其他内容都是与学习有关的内容,徐郁青非常用得上。
至于那两句,她更愿意相信是‘徐郁青’不知道被哪里的邪教洗了脑,神智不清下写的。
实在不想把她爹的意外和这些联系在一起,有点过于地狱了。
随便怀疑人是不好的行为,徐郁青心烦意乱地把这一页翻过去……后面是英语重点单词解析。她把本子随手扔回去,每天都是学学学、题题题,高考速成班也没有这么折磨人的。
吧。
咚咚咚。
敲门声平缓且有礼貌,是李想。
“进。”徐郁青说。
李想只把门推开一段距离,能让徐郁青看清他的脸,脚一动不动,没有要进门的意思。
他问道:“郁青你晚上想吃什么?家里没有的让阿姨现在去买。”
是了,因为明天高考,李家人今晚会齐聚一堂,给徐郁青加油打气。
已经提前告知过她了,还挺隆重的。
“我不挑。”徐郁青说,“你们想吃什么?我跟着吃点儿就行。”
前两天刚跟着李执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吃了一顿,虽然不是什么几星级,但也是临水县的招牌酒楼,味道自是不必说。
她多吃了那么两口,现下都还有些腻味。
李想笑笑:“那怎么行,你是主角,当然是看你想吃什么。”
“……那我想吃拍黄瓜,多拍两根吧。”
李想点点头拿笔认真记下,“还有呢?”
“凉拌手撕鸡。”
“拿醋拌吗?”
“糖醋辣椒面。”
李想也记下了。
“没了。”光这两道她就能吃两碗大米饭。
李想摁了两下圆珠笔,体贴地问:“还有一家的卤味也不错,你想吃吗?”
鸭脖鸭腿?
徐郁青想了想,“有藕片吗?”
“藕片?”
“土豆片?”
“有卤豆腐。”李想说。
“那买点?小葱拌豆腐。”
李想说好,轻声关门时又说:“不打扰你了,你继续学习吧。”
杜医生刚一进院门徐郁青就听到了,看她拿着大包小包想下去帮忙,被杜医生温声哄着赶回来了。
说,家里这么多人,怎么能让一个小姑娘做这些,叫她只管等着吃就好。
徐郁青只好多背了会儿公式,等楼下碗盘声叮当响的时候才重又下去帮着端菜。
李县长是赶着饭点回来的,众人一起就坐。
李执跟徐郁青挨着,顺手拆开刚买回来的汽水给她先倒上。
徐郁青想法多,觉得李执应该先给他爸妈,便对他疯狂使眼色。
不过李执没注意她。
倒是杜医生颇为欣慰地说:“李执长大了啊,知道照顾妹妹了。”
李县长也挺满意:“这么看着还像个正经人。”
李执难得没呛声,把徐郁青点的菜又往她周围摆近了些。
徐郁青没趣的收了那些世故的心思,人家是真不计较这些。
“郁青,听你哥说你想去公路专业,为什么呀?”饭吃到一半,杜医生关切地问她。
不过徐郁青的重点倒不是这个,她、哥吗?
好新鲜的称呼。
见她不回答,杜医生:“嗯?”
徐郁青笑着眨了两下眼,总不能说是想一直赖在你们家吧。但如果借口说,是算命大师告诉她这个专业不错的,会不会有点太扯了?
她从前常用,但这种高知家庭能信吗?
没等她张口,李执不以为意地替她答了:“她喜欢呗,还能是为什么。”
嗯?徐郁青微微侧头看他,这个答案是不是有点没礼貌、太敷衍。
杜医生惊讶道:“郁青喜欢这种吗,还以为你会选师范,看来是我太局限了。”
“但以后如果分到公路局,确实没有在学校安逸,这个专业女孩还挺少的。”李想持中立态度。
几个人都看向徐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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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李县长还没发话。
她知道大家是好意,所以也没什么抵制情绪,抿抿嘴:“可能我天生就不适合太安逸的环境,学校是挺好的,但我不喜欢一成不变。能去公路局的话,应该还挺有意思的吧。”
事实是她还计划着重操旧业,摆摊算命肯定是不切实际,但当个副业干干没问题吧。
可此类封建迷信项目,确实不好在学校里大肆宣扬。更重要的是,教书育人本来就不在徐郁青的人生信条里。
李县长听了半天才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放下筷子,“既然郁青喜欢那我们当然要支持孩子,公路专业不错的。”
徐郁青还等着听后面的‘但是’,可出乎预料的,没有。
李县长说完了。
从前世到现在,对自己包容程度最大的,居然是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家’,她心里百感交集。
半晌有点不知所措地笑着:“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
是真心的。
杜医生:“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我们是亲人啊,来,多吃点。”
夹来的那块儿猪蹄看着就腻,发誓一生都不再委屈自己的徐郁青还是吃了下去。
味道比她想象中好很多。
毕竟明天就要考试,吃完饭众人也没有多耽误她时间的意思,放她回去复习。
临上楼前,杜医生叫住徐郁青,递给她一个小盒子。
她说:“你叔叔送你的礼物,他不好意思,让我给你。”
徐郁青慢吞吞地接过来,“还没考上就有礼物吗。”考不好不会还要退回去吧。
杜医生说:“不是考试的礼物,是庆祝你来这个家里。”
“啊?”徐郁青更是受宠若惊。
“拿着快上楼吧,好好复习。”杜医生扶着徐郁青的后背把她往楼上推推,徐郁青只好略显僵硬地往上走。
房间门合上,她回头看了好几眼,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怎么什么好事都让她赶上了?
徐郁青打开小盒子,一支全新的钢笔。
牌子她不认识。
总之看起来就是价值不菲的样子。
不是,如果这个‘徐郁青’生前过得是这样好的日子,那怎么将来成那样了?
婚姻当真能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吗,徐郁青不寒而栗。
咦——
徐郁青皱着脸,也别什么嫁不嫁错人了,要不还是别嫁了。
【那可不行】
徐郁青:?
“你还知道出来?我之前怎么喊都没人搭理,我还以为你爆炸了呢。”
【是吗,没听见】
徐郁青神情不屑,把钢笔放好,转身往床上一躺,“你不是说我考上大学就有自主选择权了吗,我结不结婚你管得着吗你。”
【那你不是还没考上吗】
“还有三天,你就可以滚了。”
【真的吗,我不信】
“……”徐郁青强忍着骂人的冲动,她今天收了礼物心情好,“我不想看见你了,我完成任务那天你也不用来告别,再见。”
对话框围着她飘了两圈。
“你别在这作法似的行吗,消失!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那好吧~再见~】
神经病,再见就再见,带什么波浪号。
贱兮兮的。
不怀好意。
25. 考场
时隔多年,徐郁青终于再次体验了一把早八的感觉。
考点在镇中学,有一定的距离。李执说好早上喊她起床,同时还有接送服务。
让这个成天游手好闲的人有点儿事干也不错,徐郁青便心安理得的同意了。
六点。
她被滴哩哐啷的敲门声吵醒,挣扎着爬起来洗漱,眼睛都没睁开嘴里还在念叨着英语单词。
李执比她兴奋很多,早已经收拾完毕在卫生间门外唧唧歪歪的说话。
“语文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难度吧?不过还是要认真写字,说不定能加分呢。”
“……”
“中午你考完了就出来找我,我带你去吃面。我知道那学校附近有一家可好吃了。”
“……”
“别太紧张了,你预考考那么好,这跟那回一样。”
“……”徐郁青抽了毛巾把脸擦干,还是半合着眼睛走路,李执站在门外活像堵墙,“让让。”她伸手稍微推了一把,李执的衬衣衣角搭在了她胳膊上。
徐郁青被晃了一下,蓦地睁大了眼睛。
……这红的耀眼的是?
救命,“你穿成这样是要去结婚吗?”徐郁青一脸迷惑地看着他。
只见李执抖了抖自己鲜艳的红白条纹衬衣,又变魔术一般从身后拿出一个正红色的发箍往徐郁青头上戴,“你懂什么,这叫开门红。”
“你把我的红都吸没了。”徐郁青无语得很,但也没躲开他戴发箍的手。
“别胡说。”李执整理好发箍满意地点头,“怎么样,这个夹得不疼吧。”
徐郁青抬手摸了摸,“你什么时候买的?”
真是的。
干嘛要给她买这种小女孩的东西,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啊。夹在脑袋上有什么好看的,就算不疼也没有人会真的戴一天吧。
再说了她要是戴着这种东西进考场,那不成了老师关注的焦点了吗。就算没有违规作弊,但被监考老师一直盯着这谁顶得住啊。
这不是纯纯给她找麻烦吗,真够自以为是的这哥们儿。
‘自以为是’的李执:“昨天去供销社买汽水的时候,你的裙子我也拿回来了,等考完试试?”
“哦,好。”她硬梆梆地说。
“你戴这个好看,今天肯定能考好。”
这两者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吗,徐郁青心道。
到底也没摘下来就是了。
原本说就把今天当成寻常的一天就好,大家都该干什么干什么,不用刻意改变。
但等徐郁青收拾好考试用品再下楼,杜医生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早餐。
“呦,我妈亲自下厨的大日子啊。”李执跟在她身后,率先出声打趣道。
“李执?”杜医生皱皱眉头,“你怎么穿成这样?要去相亲啊?”
李执:“……”
“哈。”徐郁青没忍住笑出了声。
粥刚出锅,很烫,李想放下已经盛好的碗搓搓手,看了李执两眼嫌弃地说:“要不还是我去送郁青吧。”
李执:“干嘛,有你什么事,我就要去!”
“那你能不能穿得像个正常人,你这什么?”
“懒得跟你们这些不懂欣赏的人说话。”李执摆摆手,咣当一声拉开椅子,把徐郁青摁过去坐下。
李想把粥推给她,“给你找了个大碗,凉得快。”
徐郁青冲他感激地笑笑,举起勺子吹了吹。
李执:“你吃鸭蛋吗,我给你剥一个。”
“……”
没人告诉你考试前不能说这个话吗。
“不用了,喜欢你就多吃点。”徐郁青对他经常突发性的愚蠢免疫程度高了不少。
现在这种情况她也只会在心里毫无波澜地默念一句傻逼。
李执:“我不喜欢啊,你不想吃我就不剥了。”
她敷衍地“嗯”。
李想叹气道,“你别说话了,吃你自己的吧。”
李执:“要你管。”
杜医生端着一盘油条过来,“怎么跟你哥说话呢。”自然而然摆在徐郁青面前,“上面的脆,郁青吃这些。”
徐郁青笑得甜美乖巧。
吃完早饭临出门前,杜医生给她理了理衣服。徐郁青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白底黑斑点的灯笼裤。对此举动她有点不自在,但还是老实站住了。
杜医生轻柔地抚摸了两下徐郁青的头发:“不要紧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蜂蜜水给你放到包里了,记得喝。”
“?”什么时候放的。徐郁青拽了下包带,怪不得背起来沉了点儿。
杜医生:“今天天气很好,相信会有一个好结果的。发箍也很漂亮,很适合你。”
“嗯……我也相信。”她选择忽略后半句。
李执在旁边疯狂“咳咳咳”。
杜医生瞥他一眼:“你要是感冒就离郁青远一点,不要传染给她。”
李执:“……”
徐郁青见他吃瘪就想笑,低头抿了下唇,“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走啦。”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李执,骑车好好看路听到没有。”
“放心吧,我肯定好好给她送过去。”李执朝后扬扬手。
徐郁青踏进院子里,不知名的花香扑面而来,她觉得心情很好。
只要熬过这三天,她就能彻底摆脱过去,不管是自己的,还是这个‘徐郁青’的。
反正还有十几二十年,就算三十多岁真的会死,那也不是她现在该考虑的事。
就连孙悟空都是死了之后才去划的生死簿,她只不过是个稍微聪明漂亮点的普通人罢了,操这个闲心干什么。
李执把自行车骑到她面前嗖地踩刹停住,侧着脸问:“今天还站吗?”
站你个头。
她转身撑着后座坐好,把包放在腿上,“出发出发。”
“那行,抓稳了啊。”
李执哼着曲儿蹬出门去,徐郁青头一回没觉得难听。
今天路上的学生格外多些,或神情紧张,或脚步轻快。
但总归是充满了期盼与希望。
徐郁青翻了两页手里的物理书,风吹得书页哗哗作响,这科下午要考。
“哎。”她忽而拍拍李执的后腰,“我中午想吃牛肉拉面,你能不能提前跟老板说到点做好,我们直接去吃。哦,不要汤。”
李执被她拍得猛地往前倾了下,半晌才说话:“牛肉面不要汤,你是没被老板赶出去过吧。”
“这么犟吗,上帝的要求也不能满足?”
“人家精华都在汤里。”他反应了片刻,“上帝?你?”
“花钱的就是爷,顾客就是上帝。”
“……也有点道理。”
“那我就想吃,怎么办。”
“好好好我给你解决,行吧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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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郁青满意地努努嘴,“行。”
七点半,两个人准时出现在学校门口。
高考自古就是大事,家里再忙今天也得抽点儿空过来送送孩子,他们两个人这种‘兄妹’组合原也不算稀奇。
但顶不住李执穿得像个红灯笼,初升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晃得人无法直视。
扎眼到什么程度呢?
“徐郁青?”
她才刚刚站定,就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徐郁青闻声抬头,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
大抵是她同学。
徐郁青半举起手臂跟她挥了挥。
女孩看了几眼徐郁青身边的李执,犹豫片刻还是怯生生地走过来,“郁青,你报考都没回来,我还以为你不高考了。”
神情像是真的担心。
难得还有个关心她的人,徐郁青态度也很好,“我回去了,没碰上你们。”
“没关系,你能考试就好,你家里出了那么多事,我们都很担心你。”
“谢谢,你考试加油。”她顺道也鼓励了一下这位同学。
李执像是站得不耐烦,抬手摸了下后脑勺,女孩骤然往后退了一步,好悬没站稳。
此情此景徐郁青尽收眼底,乖乖,发光的刺头。李执这形象真的吓人得很,属于是胆小的人见了都得绕道走。
她摸了摸脸颊,语气带笑:“你先进去吧,我跟我哥还有点儿话说。”
听见他是徐郁青的哥哥,女孩明显松了口气,点点头转身往学校走。
见她走远,徐郁青也背上自己的包,“那我也进去了。”
“哎。”李执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你不是有话跟我说吗?”
“……”忘了这个人脑子没什么纹路,听什么是什么。
“你上午干嘛?”徐郁青懒得跟他争辩,随便挑了个问题。
“随便溜达啊,就两个小时能干嘛。你考完之前我就过来等你。”
“行,别忘了面。”说完她拾步往里走。
“知道了,你好好考啊。”李执在后面喊道。
这会儿没什么红外线设备,监考老师摸摸口袋查完准考证就放人进教室。
刚才聊天的女孩跟她同一个考场。
徐郁青冲她微微颔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她在最后一排,还不错。
徐郁青喜欢可以纵观全局的位置。
第一科是语文,只四道题,比后来书本上的内容浅显不少。
但徐郁青还是遇到点小问题。
世界上最无力的,莫过于她知道该写什么答案,落笔字却不会写。
徐郁青叹气,欲壑难填的壑,她脑海里只有个大概的字形,至于具体的笔画,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她捏捏眉心,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变成了手机使用过度的受害者。
会打字,不会写了。
最后只好按着印象里模糊的轮廓勉强画了一个。
再有就是,也不知道是因为发箍还是新钢笔,监考老师时不时会打量她两眼。
除此之外,第一科总体上还算顺利。
交卷的铃声响起时,徐郁青放笔看着自己密密麻麻写满的试卷。
非常满意。
感觉能拿一百分。
徐郁青收拾好东西脚步轻快地下楼梯,半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语文满分是多少分啊?
26. 缘分
徐郁青脚步顿了一下,决定收回刚才说一百分的那句话。
今天脑细胞用的多,她现在觉得很饿。想到一早就安排好的牛肉面,徐郁青立马把考试的乱七八糟抛诸脑后。
吃饭在她这里永远是头等大事。
李执这种时候倒是很靠谱,徐郁青刚出了教学楼就看见学校门口大树下光芒四射的‘红灯笼’。
这个人出门的时候居然还带了墨镜,现在一戴上,远远看着更不像个正经人了。
徐郁青歪头观察了一会儿,这些日子她其实都没怎么仔细看过李执。
肤色比她黑四个度,头发比寸头也长不了多少,身量高骨架大,不笑的时候看谁都跟人家欠他三百万似的。
这种拽得二五八万的大少爷配上这壮汉形象,去工地上搬搬砖正合适,合理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那画面,啧啧啧。
此时肚子发出的咕噜声打断了她的想象,徐郁青晃晃脑袋往上提了提包,到门口的这段距离一路小跑。
李执看见她的身影从站着的石头上蹦下来:“跑什么,慢点。”
徐郁青停在他身前平复气息,李执顺手把她肩膀上的包接过去,“你没喝水?怎么还这么沉。”
这你也能试出来,你的手就是称啊?
徐郁青多喘了两口才说,“没顾得上喝,下午再说吧。”她张望了两眼车的位置,“快走吧我饿死了。”
李执领着她往车边走,把包挂在了车把手上,“你饿死鬼投胎吗,这离早饭才过了几个点儿。”
“一看你上学就没发愤图强过,知识是会消耗能量的。”
“……我说不过你行了吧,快上车。”
徐郁青注意力不怎么集中,抓着李执腰间的衣服坐好,“赶紧赶紧,你跟老板说几点了吗?”
李执“啊”了一声半晌都没动作。
“?”徐郁青身体后仰探头看他,“你想什么呢?走啊。”
“奥。”李执这才起步蹬上车。
这人没事吧,脑子短路了啊。
面馆就在学校的后巷子里,骑车用不了五分钟。
他们来得已经很快了,但店里几乎还是没什么空座。
徐郁青下车就要往里跑,李执:“你又跑什么,这路不平。”
“抢位置啊,你想蹲在路边吃吗?”
“订好了,我能让你受这个委屈吗。”李执慢悠悠给车子挂上锁,拎着她的包不紧不慢往里走。
徐郁青为了吃面把头发绑了两圈,“那你说不要汤了吗?”
“说了。”
“老板怎么说?”
“他说让你自己倒,别让他看见。”
徐郁青微微皱眉,“那面还能有味儿吗?”
“你真信啊。”李执回头看她,满脸笑意,“说好了等你来了他再加料,要不提前出锅面就坨了。”
徐郁青面无表情捣了他后背一拳。
李执嘿嘿笑着摘了墨镜,“我去跟他说一声,你坐这儿。”
是个靠墙的小方桌,只能坐两个人。
徐郁青看了眼门外已然排起的长队,一会儿怕不是要拼桌。
这小桌子倒是省了和陌生人同桌吃饭的麻烦,她手指摸了下桌面,没有油渍。
李执回来时拿着小罐辣椒,“老板说他家辣,你加之前先尝尝。”
“嗯,他家有没有汽水儿啊?”徐郁青见墙面的单子上没写。
李执说:“没有,你不是还有蜜蜂水。”
“也行吧,但有点想喝桔子汽水。”
“行,大小姐。”李执任劳任怨站起身,“我出去给你买。”
于是他刚刚的笑容转移到了徐郁青脸上。
李执:“面要是好了你就先吃。”
徐郁青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面馆是家夫妻店,男老板在里头掌勺,女老板负责外场的活计。
眼下人多,她忙着点菜拼桌,有些忙不过来。
别看徐郁青动不动就爱支使人,这种情况她倒是很体谅,自己主动去出餐口端面。
女老板见状也挺不好意思:“小心烫小心烫。”
徐郁青说没事,老板又告诉她另一边有新出的小笼包,可以夹两个试试味道。
“好,你忙吧不用管我。”
老板忙不迭转向另一桌安排座位。
徐郁青刚把面放下,就听见老板跟人说:“哎同学,你得先在外面排队。”
她找了碟子去夹小笼包。
“不是不是,我不是吃面的。我就想,能不能……借碗水喝。”身后是刚被老板拦下来的男同学,声音有些难以启齿道。
老板很大方:“可以可以,壶在那边你自己倒吧,小心烫。”
“谢谢,谢谢。”
小笼包的旁边还放了小罐醋,徐郁青也给自己加了两勺。
屋子里吵闹,她没再注意身后有什么动静。等她把夹子放好醋盖好,端着盘子一转身,好巧不巧跟人撞上。
那人手里端着碗,躲闪之间半碗水都晃了出来,正浇在自己手上。
徐郁青反应奇快,稳稳避开了,一点儿没烫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应该站在这儿的,你没烫到吧同学?”是刚才借水那位,她记得声音。
“没有,你没事吧?”徐郁青扫了眼他刚被热水淋过的手。
“我没事,不算很烫。”他笑得有些腼腆。
徐郁青点点头,往自己的座位走。
后来那人又喝了两碗水才离开。
徐郁青一边给自己拌面一边想,有这么渴吗,今天也不热啊。
面拌好刚吃了两口,李执握着两瓶汽水回来,“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
“你怎么不爱吃汤面?”李执夹了一筷子自己的汤面问道。
“没有不爱吃,今天出门前算了一卦,让我离水远一点。”
“啊?”李执有点茫然,“怎么算的?面汤也是水?那汽水不算吗?”
怎么算的?我随口编的,徐郁青心想。
但她话说出来很是有理有据,起码糊弄李执够用了:“面是水下的,汽水是勾兑的,这能一样吗?”
片刻后,李执:“那倒也是。”
*
吃完饭两个人在附近的宾馆开了两间房让徐郁青睡午觉,一点半李执又给她送回了学校。
“你进去吧,我再回去睡会儿。”
“你下午不来也行,我自己能回去宾馆。”
“那不行,我来接你,你蜂蜜水记得喝。”
“知道。”徐郁青把包放在了宾馆,只拿着笔,捧着水杯进了学校。
刚迈进教学楼的大门,身后就传来咚咚的脚步声。
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同学?你也在这里考试啊?”
面馆里很渴的那位,徐郁青垂眸扫了一眼,手都泛红了。
幸好是左手。
“是,挺巧的。”她回答道。
“中午人太多,我也不好细问,你真的没烫到吧?”
“没有。”
“那就好,我叫周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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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镇北村的。你……”
徐郁青可没有自报家门的爱好,只随口说:“我临水的,先上去了。”
“那行,祝你考个好成绩。”周怀文笑容真诚。
徐郁青也扯了扯嘴角,怎么不算有礼貌呢。
下午的物理难度也没有很大,很多都是基础题。
徐郁青一边画线路图一边喝蜜蜂水,看上去颇为惬意。
惹得监考老师频频侧目。
她特意算了算物理的总分,这次满分是一百无疑。
大概能考个七十分吧。
基础知识复习两下还能想起来,但太复杂的,徐郁青确实没那个精力学。
英语和政治已经足够让她头疼了。
幸亏现在不用考生物,毕竟徐郁青当年还创造过28分的好成绩。
这科实在难学,她还没开窍呢。
会的题都填完了,徐郁青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就举手示意,老师看见过来询问她怎么了。
徐郁青扣上笔帽:“我写完了,可以提前交卷吗?”
周围的人闻声都看过来。
老师翻看了两眼她的试卷,“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能离开教学楼,得去考生办事处等着。”
办事处?总比在这待着不能说话不能东张西望强吧。
“行,那试卷给你。”她说。
“你收拾好东西,跟那位老师走吧,注意纪律,不要说话。”
徐郁青点点头,然后在万众瞩目下离开了教室。
整座学校都静谧无声,走廊里只回荡着她和老师的脚步声。
徐郁青四处看了看,窗台外的小黄花已经开了。
“老师,能不能给我本化学书看啊?”她试探着问道。
监考老师头也不回,“你提前交卷自己没带课本吗?”
废话,哪怕你看看我空空如也的手呢。
“忘记了,老师你有吗?”
“我只有语文书。”
“还有二十多分钟就结束了,你去安静的坐一会儿也行。”老师说。
“……”徐郁青扭开杯子盖把水一饮而尽,算了。学习这种事,下次一定。
老师打开办事处的门,“咦”了声才让徐郁青进去。
原来里面还有一个人。
徐郁青对着光,只见有人背着光站起来。
他欣喜地说:“是你啊,同学。”
“?”徐郁青眯了眯眼睛,“周……?”什么来着。
“周怀文。”
哦。
监考老师:“你们认识?那你问问这位同学有没有书可以给你看吧,交卷的时间到了我再来给你们开门。”
周怀文连忙说“谢谢老师”。
徐郁青抽空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磨到发白的衣袖,裤子上还有个不起眼的小补丁。鞋底周围满是泥土,表面却很干净。
跟她很明显不是一路人。
徐郁青找了个凳子坐下。
周怀文也回到他原来的位置,片刻后温和地问她:“同学,你要课本吗?”
“不用了。”
“没事的,我带了很多。”
“那你就多看点。”
“……”周怀文尴尬地笑了下,“那好,你要看就告诉我。”
徐郁青转眼看着窗外,这人真是热情过了头,就因为差点烫到她?
过了三五分钟,周怀文又开了口,“同学,我们还挺有缘分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缘分?
徐郁青听见这两个字莫名的警铃大作,眉头紧锁。
27. 唯心
“同学,讲话不要这么封建迷信。照你这样说,那我跟外面流浪的猫猫狗狗岂不是更有缘分,难道我还要每天对着它们来一遍自我介绍?”
“……”过了好半晌,周怀文才出声,“是,同学你说得对,我不应该封建迷信的。”
“看书吧,提高一下自己。”
“……好。”周怀文窘迫地闭了嘴。
徐郁青垂眸摩挲着右手中指,不该来这个破办事处的。
周怀文说的不错,他们今天频繁的偶遇,如果是两个普通的陌生人,大抵真的会觉得有缘。
但徐郁青不是相信缘分的普通人。
虽然她对后来发生的事没有多大兴趣,但人的潜意识都会自觉地规避风险。
而徐郁青最该规避的,就是葬礼上出现的那些人。
先是李想,至于现在。
她不动声色地挪动眼珠看向周怀文,这不会是……
靠,不会吧。
徐郁青五官皱成一团蓦地收回视线,不管原来是不是,只要她以后不再跟这个人产生什么交集就好了。
珍爱生命,远离陌生人。
直到监考老师把门打开,周怀文都没再说过话。
门一开,徐郁青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教室。如果能重来,她宁愿在考场里当木偶,这比在这浑身难受来的好。
走出教学楼,李执还是站在原来的大树下,见她走近冲她挥了挥手。
徐郁青见状收起了自己飘忽不定的怀疑念头,把包递给他。
李执伸手接过去,弯腰侧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不跑了,不高兴?没考好啊?”
“……”徐郁青撇撇嘴,“跑你又不让跑,不跑你又说我没考好,你怎么那么多事。”
“我这不是怕你心情不好吗,这可是考试的大忌。”李执理直气壮。
“那真是谢谢你啊。”
“客气什么。”李执按了两下车铃,“上车上车,去吃小炒肉怎么样。”
“可以。”徐郁青抓着车座坐好。
“那个。”李执犹豫了片刻,挠挠头,“你抓好了啊,别掉下去。”
“?”徐郁青莫名其妙,“我又不是傻子当然抓好了。”
“噢——”
她没问到小炒肉店有多远,只安静仰头望着李执宽阔的肩膀,刚在教学楼外压下去的怀疑种子被清风吹过重又有了复苏的苗头。
有没有怀疑过李执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作为和她接触最多,日日都要见到的人,李执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首要怀疑对象。
徐郁青学习之余抽空想了三天,心里替他做了‘无罪辩护’。
最重要的,是他手上并无疤痕。如果说葬礼时门外站的是李想,痛苦流涕的忠厚背影又绝无可能是李执,那最能代入的,就是笑着摸遗像的那位怪人。
但他手上那道六七公分长的疤,至少现在的李执是没有的。
再者,李家这种教育环境,李执就算再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也不像是会杀人的恶人。更别说,被害者还是跟他住过同一屋檐下的‘妹妹’。
不至于恨成这样吧。
还有最后比较无关紧要的一点是,徐郁青确实没什么朋友。李执对她挺好,她不愿意把杀人的罪名凭空套在他头上。
这太没良心了。
徐郁青是这样想的。她眨眨眼,再一次把李执从那段悬疑色彩弥漫的记忆碎片里掰了出来。
“李执。”她喊了一声。
“怎么了?”
“你要做个好人呀。”不要辜负我对你的信任好吗。
“你一天不损我心里难受是不是,我这还不是个好人?”
“勉勉强强吧。”
李执向后探过来一只手,试探着摸到了她的胳膊。徐郁青轻轻挣了下,“你干嘛?”
李执二话不说攥着她的胳膊用力捏了下。
“嘶。”徐郁青用空着的手猛猛锤他后背,“疼!撒开我!”
李执‘哼’了声,把手收了回去。
徐郁青摸摸刚才被捏痛的皮肤,心里还是不解气,抬起胳膊用关节又肘了他一下。
李执耐痛,一声不吭。
*
第一天徐郁青考得有多轻松,后两天就有多狼狈。
数学基础概念是背过了,真到了做题的时候,辅助线又又又画不出来了。
好不容易连蒙带猜的把曲线方程写满了,后面数列题又是眼前一黑。
怎么看之前的试卷感觉挺简单的,真轮到自己写了,她是一个x都解不明白。
怎么说数学也曾是考过一百三的人,区区基础题居然答得如此费劲。
徐郁青在收卷的最后一刻才放下笔,看着自己写满的答案,她想。
起码给点辛苦分呢。
化学相较数学还好一些,有选择题,她还捎了个硬币进来。
遇到不会的题,上天自有指示。作为占卜师,徐郁青乐得相信。
最让她高兴的就是,考前特意背的一道长方程式真的有考到。
填满之后徐郁青老老实实趴在桌子上睡觉,没再提前交卷。
不管周怀文还有没有去办事处,她是不打算再去了。
从源头杜绝偶遇。
因为第三天先考政治,所以晚上徐郁青和李执没再出去吃饭。
吩咐李执打包了两个菜回宾馆,徐郁青吃完就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准备临时抱佛脚的再背一背。
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主义法制,资本主义经济,她越看越想睡。
真到了答卷的时候,徐郁青更绝望了。
第二题是基础理论改正题,她心里默读题目,越读越顺口,根本想不起来和课本的原文有什么区别。
背课文,徐郁青一生之敌。
后面的辩证题,她更是放飞自我。用原理论开了个头就开始自己的诡辩之旅,写到最后就跟编了一套新教材似的。
如果阅卷老师没有一定的定力,怕是真的会被她的青系理论绕进去。
政治考试结束之后还有个小小的插曲,说起来有点搞笑。徐郁青在飞奔向李执,啊不是,在飞奔向面馆的途中,被前天那位关心她的女同学拦了下来。
徐郁青:?
“你有事吗?”
女同学在包里翻翻找找,递给她一摞裁剪过的报纸。
“这是?”把她当废纸处理站啊。
“之前说好帮你找的东西呀,一直没来得及给你。”
她要的?徐郁青粗略扫了一遍,新闻报道上提及的‘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刚刚好是刚才试卷上用到的理论题。
这孩子真是,政治都考完了才把材料给自己,怎么不等到出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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绩再说呢。徐郁青有些无语。
她随口说着“谢谢啊”把报纸塞进背包里,“我哥还在等我,先走了。”
女同学轻声和她说“再见”,没再多说什么。
下午最后一科是英语。徐郁青没想到,自己从白天背到黑夜的单词基本都没派上什么用场。
题总归是简单的,选择和英译中都是二十一世纪的初中英语水平,但她还是倒在了中译英面前。
全怪这个题目起的跟政治似的,徐郁青实在翻译不出来。
她连中文的政治都没学明白,更何况是英语。
于是徐郁青自欺欺人的把拼音夹杂其中完成了她高考的最后一舞。
半个月速学完成高考,你已经很棒了孩子,徐郁青微微笑着安慰自己道。
监考老师清点完试卷宣布考生可以离场,压抑了三天的气氛骤然升到了顶峰。不管答题的过程是否艰难曲折,不管之后的结果是否合乎心意,但这一刻大家心里还是涌起了久违的轻松和畅快。
徐郁青的座位在最后,她收拾完东西一路往前走。大部分考生都没着急离开,围坐在一起攀扯闲谈。
“我来城里这几天花了好多钱,城里的东西什么都新鲜。”
“等以后留在城里上大学,看你还新不新鲜。”
“我报了外省的学校,不想留在家里了。”
“我娘说会在村口等我,我得先走了。”
“同学我和你一起,我娘和弟弟在门口。”
徐郁青步履不停也没回头,只侧目扫了一眼,真幼稚。
这么大了还在炫耀家里有人接,又不是上幼儿园。
校门外的人比前两天多了一倍,李执今天换了衣服,她远远找了好半天都没瞧见。
这没用的东西,今天穿的什么颜色来着,徐郁青身处人群之中难免有些烦躁。
她不想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就站在了李执常等的那颗树荫下,身旁都是各家老小吵吵嚷嚷。
徐郁青被迫听了个全套。
无非是他的孩子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好,一定会有个好前程云云。
真乐观啊,徐郁青笑笑,但愿吧。
嘟嘟——
车喇叭声传来时她正蹲在树下拨拉着根树杈倾听人生百态。这段时日汽车实在少见,她被吓了一跳。
不只是她,众人皆是。
徐郁青扭头看了一眼,排场这么大,有公主太子跟她一个考场吗。
她低下头继续在地上画着火柴人简笔画,别人的高光时刻太耀眼,徐郁青不想做见证者。
直到周遭的环境变安静,一双暗红色的小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里,徐郁青才缓缓抬起头。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徐郁青经常会回想起这个片段。
火烧云染红了半边天,她在熙攘人群的寂寞一隅画着无人能懂的儿童画,抱怨着向来准时的李执偏偏今天要迟到。
后来一辆小汽车大张旗鼓地驶来,冲散了夕阳下形单影只的孤寂。
徐郁青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向日葵、松针和她叫不上名字的小白花互相衬托的大捧花束。
再往上。
是杜医生一如既往温柔亲切的面容。
杜医生身后,李执倚靠在车门上,笑容灿烂。
徐郁青闭了下眼睛,不知怎的,眼眶莫名有些发热。
28. 回档
松针尖硬,徐郁青手指按在上面细细密密的疼。
她很多年都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这种感觉有些陌生。在心理学范畴里,此类情绪有一个较为负面的名字。
叫嫉妒。
松针几乎要扎进皮肉里。
徐郁青目不转睛地盯着怀里的向日葵,原本以为两个平行时空的她是有共性的,比如无亲无故、命途多舛。
所以在一切或主动或被动的选择里,她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与同情。
既是对“徐郁青”,更是对年幼生活在福利院,一次又一次被遗弃的自己。
她不想调查徐郁青的死亡真相,却愿意在脱离书本多年后花费百般努力只为完成这次高考,很难说不是因为当年那个收到录取通知书却又不得不放弃的女孩始终卡在记忆的角落里蠢蠢欲动。
同时,也能顺带着完成日记本上遗留的两行愿望,逃离镇南那个鬼地方。
可她现在发现,不是这样的。
真正孤苦伶仃的可怜虫,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人而已。
今天这个汽车开道、众人艳羡的高光时刻可以属于考场的任何一位考生,但不该是徐郁青的。
怎么可以是徐郁青的?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明明是相同的名字,相似的脸,为什么这个人却过着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有一个破败不堪,但足够温饱的家。凭借成绩好,十八岁丧父后住进了县长家开满鲜花的二层小洋楼。
直接实现阶级跨越不说,李家众人更是待她如亲人般爱护。量身定制的新衣服,价值不菲的新钢笔,连她只在偶像剧里见过的夸张场面也能轻而易举得到。
而自己呢,徐郁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甚至喊不全这束花的花名。
吃饭都成问题的人,没办法在意任何一朵花的名字。
套在徐郁青的壳子里,享受着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更反衬的自己一无所有,像个小丑。
滑稽地挣扎在既定的轨道里。
她所得到的东西处处都烙印着另一个人的痕迹,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所见所得从来不是专属于你,也不是凭借你的努力。
只是因为,这是一九六二年出生的徐郁青原本的人生。
她没有‘徐郁青’的过往记忆,却还是不知不觉在‘她’的阴霾笼罩下走上了旧时路。
徐郁青很想问问,为什么命运可以不公成这样。
碎骨的刀子凭什么只在她的身上磨。
以至于得到的一点点好都看起来像施舍。
李执不会开车,所以前排是杜医生扮演司机的角色。
“哎徐郁青,真有这么感动吗,半天话都说不出一句。”李执在副驾驶翘着二郎腿。
感动吗,徐郁青掐掉了向日葵的一片瓣儿,语调平平:“你怎么会想到送花。”
“别人有的你也要有啊。”
“我们都猜着小姑娘会喜欢花,没想到歪打正着,看起来郁青很喜欢向日葵呢。”杜医生通过反光镜看向徐郁青紧抱在怀里的花束。
“所以只因为我是徐郁青,就能应有尽有吗?”徐郁青低声喃喃道。
李执扭过身体:“你说什么呢?”
“就算不是我,换任何一个人来也是一样的人生轨迹,没错吧。”她声音依旧很轻。
像一个写好代码的固定程序。
那这个系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让她明白自己永远敌不过命运,但永远有人比自己幸运吗。
徐郁青突然涌起了丝丝恨意。
她右手紧紧攥住朵朵盛开的白花,搓磨间,已然变成了棕褐色的残片凋零。
李执这时候又似乎聪明了许多,见徐郁青没有想聊天的意思,难得的没有缠着她犯蠢。
等车停在家门口,徐郁青的情绪早已散了大半,也是性格使然。
如果长时间陷在命运不公的漩涡里难以自拔,她大概活不了几年就被淹死了。
徐郁青推门下车,李执站在车尾等她。
杜医生锁好车门,“你们俩先进去,我出去有点事马上回来。”
李执:“嗯,注意安全。”
“郁青想吃什么就跟刘姨说啊,让她去买。”
徐郁青点点头说“好”。
两个人目送杜医生离开,徐郁青刚迈步要进门,就被李执抬手拦在了原地。
“你怎么了?”他疑惑不已。
徐郁青随手把花塞进他怀里,对上李执迷茫的神情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破防的神经病。
李执这些天尽心尽力又没有做错什么,自然也不该是她情绪的发泄口。
“没事。”她深吸一口气搓搓脸颊,“可能是在这待久了,人也变矫情了。”
“矫情?你?”李执微微皱眉,“理工生语文不大好吧?”
“什么?”徐郁青对自己听到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她食指点点李执的胸口,“你在怀疑我的成绩?”
李执把花束单手搂在臂弯里,用空闲的手捏捏徐郁青的脸,“你这个脑子每天都在想什么啊。”
“痛!”徐郁青一把拍在他的手腕上。
李执勾勾唇角,“快进去吧,我看你就是饭吃少了,晚上还想吃鸡不?”
你就知道吃,徐郁青翻了个白眼把他甩在身后。
推开院门时她的鞋带勾在了门框上,徐郁青没注意。迈腿的时候被门扯着踉跄了一下,幸好旁边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她。
“同学,你没事吧?”
徐郁青:“没事,谢……”话还没说完,她猛然抬起头。
我靠!
眼前赫然是她某一场考试的监考老师。
监考老师也没闲着:“走路小心一点,把准考证、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徐郁青缓缓张大了嘴,“这、这、这。”
这什么情况啊!
老师朝她摊开手,“给我吧。”见徐郁青没反应,老师又说,“怎么了同学,没带证件吗?”
徐郁青右手插进头顶的头发里,双腿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你大爷的。这是,回档了?!
几个意思啊!整我呢!
她双手叉腰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为什么会回档?难道就因为她刚才在心里吐槽了‘徐郁青’和这个烂……蓝蓝的系统两句?
这么小心眼?不允许别人存在负面情绪?
至于吗。
另一边老师检查完了其他考生的证件,见她还在窗台前对着玻璃自言自语,走过来温声询问道:“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说出来老师可以帮你。”
徐郁青神色复杂地转过头,半晌后才说:“老师,这一场考什么?”
老师闻言神情也有些复杂,“数学啊,同学你还好吧?”
“数学……”
那不就是昨天。
徐郁青咬了下嘴唇,“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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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我还有点事儿,一会儿再过来啊。”
说完没等老师有什么反应,拔腿往楼下跑。在教学楼门口,她向外张望了两眼,李执没在那棵树下。
她顺着人群相反的方向找了垛树丛蹲下,“框?框框?框大仙?”
眼前的景物没什么变化。
徐郁青轻轻抿唇,赔着笑说:“我知道你听得见,别那么小心眼儿嘛。”
“上次跟你开玩笑的呀,出来跟我聊聊天?”
还是没反应。
徐郁青咬咬牙,声音放得更轻柔:“我错了,我真错了,你最有用了我最需要你了,啊?”
“给点反应嘛。”
耳边这才响起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徐郁青在它出来之前暗自翻了个白眼。
【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了,怎么大学生还能想起我】
“你少学我说话!”对话框一出来她立马恢复本性,“你这时候回档几个意思啊?故意整我?”
对话框闪了两下。
“说话呀!忽闪忽闪什么意思!”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没那么神通广大】
“故弄玄虚是吧?说人话。”
【回档是为了让你完成任务上大学,你没考上,自然就回档了】
“你看我像傻子?我怎么可能考不上。我报的志愿分数线又不高。”
【但那些又不是你的第一志愿】
“什么意思?”徐郁青又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第一行报了华西工学院,那我们肯定要以第一志愿为目标呀】
……靠,果然被她猜中了。这该死的预感,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不要,我只要能上学就行。”徐郁青死气沉沉地说。
【那怎么行】
“行。”
【或者我还能帮你回档到高考第一天】
“你威胁我?!”
对话框又闪了两下。
徐郁青沉吟片刻:“你这么有能耐,干脆直接回到填志愿那天吧。”
【我没有能耐的呀】
“……”你倒是能屈能伸,学我学的真是很像呢。
徐郁青围着树堆转了两圈,到底什么人能想出来如此神经的系统,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温馨提示:数学考试马上就要开始咯】
“所以如果我的成绩过不了华西的分数线,我就要一直被困在考场里是吗。”
【也可以这样说吧】
“那你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耍我很好玩儿对吧。”
【你报志愿的时候也没问我呀,当时不是挺开心的吗】
徐郁青闭了闭眼,“我再跟你确认最后一遍,是不是我考上了华西就有自主选择权,就能跟你这个出尔反尔的破框彻底说再见。”
【是呢是呢】
她默不作声盯着对话框看,半晌还是犹豫着开口问道:“原来的徐郁青也是考的华西吗?”
【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徐郁青一动不动盯着它。
【不是】
“不是吗?”
【不是】
【从一开始你们就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你不是她】
徐郁青的眼神里透露着无尽的怀疑。
【放心,这就是你的人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徐郁青看完转身就往考场走,破系统,你还熬上心灵鸡汤了。
29. 信纸
考试时间将近,大部分考生都已就坐,教学楼沐浴在一片熙攘过后的寂静里。
徐郁青步伐沉重地上台阶,胸口像是堵了块石头不上不下。
上次考数学已经让她很头疼了,刚过了一天,居然又来一次。
“同学,快点吧,马上开始考试了。”楼梯上方监考老师探头催促道。
徐郁青摸了摸口袋,回档还挺细节,证件都在。她转转眼珠,片刻后一步两个台阶飞奔上楼。
既然考不过就要一直重来,那就别怪她投机取巧了。
监考老师接过证件,可能是因为徐郁青之前的怪异举动,老师认真比对着多看了好几眼才说,“进去吧同学,最后那个空位是你的。”
“谢谢老师。”她面无表情熟门熟路回到座位上,桌子凳子撞得叮咣响。
前桌的同学默默把凳子往前挪了下,远离暴躁人群。
试卷发到徐郁青手里,她凭着记忆填了两道题后就把笔不耐烦地一扔,翻到后面原先没写出来的大题上,考不过就别为难自己了。
演算纸带不出去,徐郁青也没费那个劲儿抄题,直接开始背。
这次考不过,她背过题目再出去找答案,下次还能过不了吗。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的唰唰声。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徐郁青的试卷还是空白一片。监考老师第十二次路过她的座位时,终于没忍住敲了敲徐郁青的桌面:“考试还剩半个小时,请各位考生注意自己的答题时间。”
徐郁青挑了下眉尾,蓦地高举起手臂。
监考老师就在她身边:“怎么了同学。”
“老师,我要交卷。”题目她已经背过了,没必要在这浪费时间。
老师弯腰翻看徐郁青的试卷,确认她只写了两个空,略显严肃地说:“同学,你要这样交卷?”
“嗯,送我去考生办事处吧。”
老师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收好了她的试卷,“你出门跟外面的老师走吧。”
徐郁青点头收拾好了东西起身往外走,拐过门口的时候余光瞟见监考老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转着手中的笔,心道,你先别急着摇,等我背过答案下次考满分吓死你。
徐郁青开口向带路的老师要两张演算纸,但这个年代什么都珍贵,老师最后勉强只给了她一张。
徐郁青无所谓这些,反正记个题够用了。
办事处的门打开,里面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徐郁青松了口气。也不是怕见到周怀文,只是单纯不想费心力和他交流而已。
看来数学一个半小时时间还是太紧张,估计很难有人能提前答完。
考试时间结束,她拿着一比一完美复刻的高考数学卷出了门。
李执捧着两瓶汽水还是站在老地方。
“怎么样?”见徐郁青出来,他迎上前把汽水放进她手里问道。
徐郁青先喝了两口,“走,找个餐馆打包两个菜,我们回宾馆吃。”
李执自然是没什么异议,车子骑出去五百米才问:“你是中午要复习吗?附近没什么好吃的菜,如果你明天还这样,我就先去常去的酒店买点好吃的菜。”
徐郁青虽然不挑,但有好吃的当然更好。她想了想说:“你要是不嫌麻烦也可以,但太远了会凉吧,我想吃热的。”
“不麻烦。”前面人多,李执放慢了车速,“也可以让他们包好送到宾馆里。”
外卖?这么新潮?
徐郁青起了点好奇的心思,“配送费得多少钱啊?”
“嗯?”李执回头看了她一眼,“这个我还真没问过,不过他们也不好意思收这个钱吧。”
“?”徐郁青无语,“你是不是傻,有钱赚谁会不好意思啊。”
“除非他们不想干了。我在他们店里消费那么多,送个菜不是应该的吗。”
闻言徐郁青努努嘴,那倒也是。现在外卖还没发展成单独的产业链,她就算快人一步挂上饱了么的牌子,这方面暂时也没什么商机。
没需求就没市场,能天天点饭店的菜来吃的人还是少。
过了片刻李执又问:“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当然是看看有没有什么副业可以做,未来给自己赚点小钱攒点生活费之类的。
至于学费,也不知道之前她的那些钱够不够,徐郁青大声叹气。
“你又怎么了?唉声叹气的。”李执按了下车铃,“数学没考好啊?”
“怎么可能,等你看见成绩别惊掉了下巴就好。”反正过不了你也看不到。
李执笑了声,“好,那我等着。”
*
下午化学考试徐郁青可有得忙了。
现在不是上午考试下午就出答案的网络信息时代,她翻了一中午也只找到了几道相近的题。所以别人都在考化学的时候,徐郁青先是背完了化学题目,又独自在草纸上奋笔疾书代入公式求曲线方程。
经过不懈努力,她成功的把等式证明成了不等式,严格按照步骤解出的数列证明抬眼一看跟题目给出的两模两样。
之前是纯瞎编,现在会了点儿,但不多。
徐郁青咬着笔盖眉头紧锁,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就算不出来呢。
直到收卷时她还在一旁跟辅助线‘搏斗’,根本没空搭理监考老师是用什么眼神看自己,任由老师把空白的化学试卷收上去。
至于草纸,老师检查过是与化学无关的数学题,就让她带出来了。
徐郁青跟着人群亦步亦趋往外走,生怕迈过哪个门就又回到过去,一路上都有些魂不守舍、战战兢兢。
起码让她吃了晚饭呢。
正当她神游天外时,“同学,同学,同学你等一下。”三五人间隔的距离,周怀文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传过来。
徐郁青眼珠不着痕迹地动了下,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
前方不远处是送她报纸的那位女同学,徐郁青动动嘴唇,早知道先打听一下她叫什么名字就好了。
“哎,同学。”身后的周怀文仍旧不放弃,跟附近的同学挤来挤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能不能让一让,我找人。”
徐郁青觉得烦透了,这人脑子也不好,老缠着她干什么。真是病得不轻。
她把文具收好放到口袋里,双手交叉架在胸口处用力往前推了一把,眼前的两个人硬生生被她划开一条缝。和周怀文相比,她确实没什么礼貌,栽赃嫁祸也是驾轻就熟。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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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别挤!”
“看不到前面有人吗。”被推开的男同学不满地喊道。
徐郁青无辜道:“后面有人推我,好没素质的。”
男同学向她身后看了一眼:“后面的人别挤了行不行!伤到人怎么办!”
分秒间徐郁青侧身从人墙里旋身溜了过去,抢先两步出了教学楼。
想来周怀文挤出来之后还是要找她的,徐郁青快跑了两步,追上了报纸女同学。
“哎,化学考得怎么样?”她挑了个李执爱用的开场白。
“郁青啊。”女同学冲她尴尬地笑笑,“我化学一向不好,你知道的。”
“……”我真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徐郁青眨眨眼转移话题,“哦对了,你把之前托你找的报纸给我吧。”
虽然她明天大概也写不了政治,但万一有空能看看呢。
没想到女同学听完脸上满是茫然:“什么报纸?”
“嗯?”装傻充愣?徐郁青顿了下,“我离开镇南之前不是托你给我找报纸吗?没带吗?”
“没有呀,你没有让我找报纸啊。”
没有?那你前两天莫名其妙给我一堆报纸干什么?
徐郁青眯了下眼睛,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片刻后她试探着说道:“那可能是我记混了,你不是报纸,那我让你找的是什么来着?”
女同学闻言认真想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说:“你说的是信纸吧?我今天没带,明天给你可以吗?”
徐郁青微微皱眉,信纸?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先前收到的报纸,似乎里面是夹杂着几张空白纸,她当时并没有当回事儿,几张纸而已。
现在想来,原来报纸是辅,白纸才是主?她一直看错了重点?
可是,上午监考老师连张演算纸都舍不得多给她,这位女同学却愿意给她找信纸?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徐郁青故作为难地说。
“干嘛突然这么客气,之前我们不是说好的吗,互帮互助,反正我爸那里多得是。”
“是吗。”
“对呀,他们学校会发,我家又不经常写信,平时也用不上。”
讲究人,写信必须用信纸。但是,徐郁青要信纸干什么?
给谁写信?
而且听报纸同学的意思,这个信件往来似乎已经持续很久了。可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见过什么信。
“郁青,那是你哥哥吧?”女同学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徐郁青抬头看了一眼,是李执。“嗯,我先过去了。”
“再见。”
徐郁青心不在焉地跟她道了别,出校门时按着脖子左右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周怀文一直在身后跟着自己。
她转身停在门口,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反正也是要回档的。
周怀文也在两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李执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徐郁青,察觉到她不对劲立马跑到她身边,“怎么了?”
徐郁青的无辜脸百试不爽:“哥,这个人奇怪的一直跟踪我,是不是图谋不轨啊。”
李执顺着她的视线看见了周怀文,歪了下头冷声开口:“你是什么人?”
周怀文:“……”
30. 纸恋
一股扑面而来的中二感直击徐郁青的心灵。她左右瞧了瞧,三个人定格在人群中对望,颇有一番狗仗人势的味道。
呸呸呸,想错了。
应该是关门放狗。
狗也非常尽职尽责,见周怀文支支吾吾不出声,李执脸色渐冷:“问你话呢,听不懂啊。”
“不是,不是的。”周怀文抠着背包带子,“我不是坏人,不是跟踪这位同学,我就想、就想……”
“想什么想。”这种时候李执的坏脾气暴露无遗,“你小子敢打我……她的主意?跟踪不够,你还想干嘛。”
“误会了,真的误会了,我们认识的。”
“认识什么认识!你又是哪根儿葱啊就认识!”李执陡然提高了音量。
“……”
暴躁得很,徐郁青得出结论。
周怀文像是很怕他,唯唯诺诺地解释道:“我昨天不小心烫到了这位同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你还敢烫她!”
“你听不懂人话?”
李执和徐郁青的声音同步响起,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李执回头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徐郁青扯扯嘴角:“我不是说你。”
话音刚落手腕就被李执捏着举了起来,“烫哪了?”
“没有,我跟他说了好几遍没有,但他还是缠着我呀。”
李执仔细打量了她一圈,确认是没什么问题才松开徐郁青的手,回头一个箭步冲到周怀文身前,猛地揪住他的领子,“你想死啊。”
徐郁青:?
是有什么开关吗,切换状态这么丝滑。
周怀文身量中等,大概生平也是第一次被人像拎小鸡似的提溜着,神情惶恐。
倒是没挣扎。
徐郁青握拳抵着嘴唇,怀疑李执大概有点暴力倾向,不然怎么老是喜欢揪人领子。
眼见周围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她上前语气平和地分开了李执的手和周怀文的衣领,“松开,这么多人你还想动手怎么着。”
李执拳头紧攥拽着人用力往前扯了一下才松开。
徐郁青只得推了一下周怀文的肩膀,让他距离李执远了两步,“说吧,你到底跟着我想干什么?”
周怀文咳了两声局促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墨绿色的外套肩线长出来一截,起码大了一个尺码。片刻后他低声说:“我只是觉得这位同学人很好,想和她认识一下,学习上也能互帮互助,没想到会给她造成这么大的困扰。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李执没听清,眉头紧锁:“大点声,唧唧歪歪的没吃饭啊。”
但徐郁青听见了。
她皱了下眉头,突然有点分不清真诚和绿茶的区别是什么。
周怀文是吧,怎么跟小说里绿茶配角的发言一模一样。
朋友,这发言是对的吗?
“我不知道你从哪得出来的结论觉得我好,我不好。”
周怀文:“啊?”
“没跟你计较是因为你确实没烫到我。”徐郁青语气随意,“而且我不认为这点事就能构成你一直跟着我的原因,当然你到底什么心思我也不想知道。”
“……”
“可能过两天你就不会记得今天的事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徐郁青微微笑着,声线却是冷的,“把心思放在正道上,好好考试,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周怀文:“同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最好,说明你还有救,但我不认为你听不懂。”一个男人对着陌生异性紧追不舍,无非就是贪财好色。
徐郁青没色,那这个人肯定是图她钱啊!
这谁能忍?
“好自为之吧你。”徐郁青说。
李执伸出手指警告地点点周怀文的脸,片刻后搭着徐郁青的肩膀离开了校门口。
走出来两步,徐郁青把他的胳膊从肩膀上扒拉了下来。
李执自然地把手插回兜里:“那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这你也能看出来?”
“很明显啊,他一直跟着你不就是图谋不轨想占你便宜吗。”
“……”怎么听着哪里有点别扭呢。
“还学习上互帮互助,嘲讽我学习不好?”
“?”原来周怀文的发言还有这种理解角度,徐郁青心道受教了。她拍拍手,“先走吧,我好饿啊。”
“你刚才为什么不让我揍他一顿啊?”
“等最后一次吧。”徐郁青敷衍道,“找个没人的地方。”
“什么最后一次?”
“没什么,我记得就行。”
“你跟我说说呀。”
“我说想吃小炒肉。”
“昨天不是刚吃了吗?”
昨天吗,徐郁青茫然地眨眨眼。哦,在李执的记忆里是昨天。
但那又怎么了?她反问说:“我就想吃不行吗?”
“行啊,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吃这个。”
*
街角的邮筒是再寻常不过的装饰,徐郁青之前从没在意过。
吃完饭回宾馆的路上,邮筒从她眼前飘过,徐郁青自然而然想起了下午和女同学的对话内容。
她低头摸摸自己的手,‘徐郁青’要信纸做什么?
“李执。”她两根手指敲门似的敲敲李执的后腰。
李执不太高兴地“嘶”了声,半晌才说,“你说话就说话啊,别动手动脚的。”
徐郁青:?
“谁动手动脚了,你想什么呢。”
“你注意点,我、我就算了,在外面别老动别人。”李执说话还卡了个壳。
“我动什么别人了?你在说什么东西啊。”真是莫名其妙。
自行车拐弯稍稍减速,车把手稳稳扶正时李执才说:“就是提前告诉你一声。”
“没话说就把嘴闭上。”
“那不行。”他又按按车铃,“你刚才叫我干嘛?”
徐郁青顿了五秒钟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想说什么,这人可太会打岔了。
她没好气儿地甩甩手:“你觉得一个贫穷的人会特意找信纸给人家写信吗?”
“写信?”李执疑惑地复述了一遍,“那得看穷到什么程度吧,如果都吃不上饭了哪还有钱买信纸,草纸都用不上。”
徐郁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李执口中的草纸是什么,不得不说,话糙理不糙。
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如果不用花钱呢?”
“不花钱就有纸?”
“嗯。”
“那比花钱的还难找,这信可够金贵的。”
徐郁青闻言睁了睁眼:“什么意思?”
“本来就是嘛,穷,学习的纸都得用橡皮擦了反复用,却愿意欠人家人情用来写信。”李执把脚支在地面上让徐郁青先下车,“这还不够金贵?”
徐郁青咬着手指踩到地上,思索片刻后说:“那你觉得,这么金贵的信,收信的会是什么人?”
“亲人?情人?都有可能吧。”李执见她站着不动,推着人进门。
宾馆前台很有眼力见,笑着探出头来问,“你们回来了,需要热水吗,刚打好的。”
徐郁青没顾得上回答他,还沉浸在李执刚才的话里。
亲人的话,徐郁青亲妈?
半晌她努着嘴否定了,不能够。如果真像那酒鬼爹说的,她妈是自己跑的,那她断断没有和村里的拖油瓶女儿保持联系的道理。
真有那心起码给孩子寄点钱呢。
至于情人,徐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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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微微蹙眉,难道她有什么纸恋男友?
高考这么紧张,还有心情谈情说爱?也不应该啊。
李执拎着两个暖壶走在徐郁青旁边,见她神情多变,出声打断她的思考:“你这一会儿一个样的,想什么呢?”
徐郁青施舍了一个眼神给他,“你跟着我干嘛,没事回房间去吧,我要学习。”
“……”李执很是无语,“大小姐,我给您拎着热水呢。”
嗯?徐郁青低头看了一眼,还真是。“谢谢啊,给我吧。”
“不用我给你拿进去?有点沉。”
一个壶沉什么沉,徐郁青接过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心提醒道:“你要是没什么事还是去锻炼锻炼身体吧。”
李执:“我身体挺好啊。”
“练练举重什么的。”徐郁青笑了下把门关上。
片刻后李执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是嫌我劲儿小?徐郁青你别太离谱了!”
徐郁青给自己倒了杯水,“你别瞎说啊,我可没这意思,我只是说你虚而已。”
李执拍了两下门,“来你把门打开,哥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跟你哥掰扯去吧,别烦。”
“行,等你考完了再跟你算账。”李执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没再打扰她。
徐郁青把水杯放在风口上晾凉,着急喝,懒得吹。她从包里翻出来下午的数学题,重整旗鼓又多算了两遍,得出的结果是一样的。
这下总该对了吧?
等所有题不保证正确率的写完,时间已经过了十点,徐郁青长舒一口气,得要个双保险才行。
她披上外套拿着答题纸出了门,走廊上漆黑一片半点声音也没有,像福利院的凌晨。
风从关不严的窗子里飞进来。
六月初夏,夜里还是冷的。
李执跟她隔着四个房间,徐郁青走路悄无声息,衬托的敲门声异常突兀。
“李执,睡了没?”门里迟迟没动静,徐郁青只好出声喊道。
片刻后屋子里才响起拖拖拉拉的脚步声。
李执面无表情拉开门,他背后也是漆黑一片。两张煞白的脸在黑夜里四目相对,徐郁青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么半天才开门你干嘛呢。明天有空吗?能不能把这个送去给你哥,让他看看答案是不是对的。”她笑得有些谄媚。
李执目不转睛盯着她,伸手把纸拿过去,看也没看,“这什么?”
“高考数学题,我需要确认答案。”
李执这才皱皱眉,“要这个干什么?”
徐郁青不想费口舌解释,只说:“你能去吗,这事对我很重要。”
“能,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徐郁青笑笑,“那我回去了。”
“等等。”李执扯了下自己的衣服领口,“黑不溜秋的,我送你回去。”
“就这两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你胆子还真挺大,三更半夜一点儿不害怕。”
“怕什么?”徐郁青把手缩回袖子里,“怕黑?怕鬼?怕人?”
李执“嗯”了声问,“听你这意思是都不怕?”
徐郁青摇摇头,还真不怕。
人,一般人打架远远不如她。鬼,徐郁青原来是不信的,至于现在。
鬼想干嘛就干嘛吧,她是不会反抗的。
怕黑就更不可能了。
“回去吧你,能吓到我的东西还没出生的。”
徐郁青没回头,但她知道李执就在不远处看着,真爱操心。
等到徐郁青收拾完东西在床上躺好,才后知后觉想到,这会儿大家都没什么夜生活。
李执刚刚已经睡了。
鉴定完毕,这人没有起床气。
31. 第一
“你别回去睡了,先去找你哥,很重要。”徐郁青跳下自行车站好,一边背着包一边叮嘱道。
李执揉了下睡意朦胧的眼睛,“这点小事儿你就放心吧。”
徐郁青怎么可能放心,要不是还得背上午的政治考题,她恨不得自己亲自去。
“那你骑车小心点儿啊,李想哥如果说我写的不对,让他步骤完整的给我写一遍听到没?”
李执“啊”了声,半晌还是疑惑地问:“数学不是都考完了,你还要答案干什么?又改不了。”
徐郁青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动着摇头,“你们这种凡人是不会理解的。”
“?”李执半睁着眼侧头看她,“快别说胡话了进去吧,啊。”
“……”说了你也不懂!
徐郁青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李执已经蹬着自行车歪歪扭扭上路了。
她叹了口气,希望下辈子别再高考了,纯纯折磨局。
当然,如果没有下辈子就更好了。
教学楼门口原本应该是人口流动最快的地方,今天却难得的聚集了一堆人。徐郁青好奇心发作,往前挤了挤想看热闹。
这么多本本份份的考生都在,她一个打酱油的有什么理由不看。
“谁带水了?有没有水?”聚集点中央有一道急切的声音飘出来。
徐郁青摸了摸自己的背包,很自然地把水杯按了下去。
很快有其他人往前递水。
无奈她的身高实在是不占优势,徐郁青踮起脚也看不清是什么光景。她挂上笑容戳戳身边的女同学:“同学,发生什么事了?都围在这儿看什么呢?”
“你别怕,只是一位同学突然晕倒了,应该不碍事的。”
“啊?呃。”谁会怕这个啊?
徐郁青不太懂,晕倒就晕倒呗,也不至于围这么多人看吧,还真是热心。
她默默后退了两步,准备撤出去。
“哎,醒了醒了。”
“同学你感觉怎么样?”
正当此时人群中又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大家明显都有些欣慰和兴奋。
“我没事,谢谢大家。”这道声线有些虚弱低哑,不难猜出就是晕倒的人。
这声音……
徐郁青弯腰从人群下方的缝隙中仔细往里瞧了一眼,不出所料果然是周怀文。
他怎么一天天的事这么多啊。
“同学,你是没吃饭吗?”有好心的女生问他道。
周怀文声音很小地说是,听起来格外可怜。
“我有一个苹果,给你吧。”
周怀文似乎有些哽咽:“谢谢你同学,但不用了,我喝点水就可以。”
徐郁青闻言撇撇嘴,假清高。
她不爱看这种互帮互助的温情戏码,拉紧背包远离了这块区域。看来周怀文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还要贫穷,竟然到了吃不上饭的地步。
这也就罢了,都过得这么难了还能拒绝别人的施以援手,读书读傻了吧。
徐郁青心里没有同情,只多了点儿唏嘘,周怀文看起来古板又朴实,确实不像有什么心机的样子。
难道真是误会他了?
徐郁青回头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周怀文已经被人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正忙着鞠躬感谢,从她的角度看着莫名有些卑微。
不管了,误会就误会吧。
有的人骨子里的自卑感是与生俱来的,融入在日常生活的举手投足之间。
福利院里这样的孩子有很多,徐郁青习以为常地收回视线上楼。不过回档之前怎么没有这一出?难道她每次不同的举动还能丰富故事线?
徐郁青心不在焉地在考场外翻找证件,一道身影缓慢地移到她身前。徐郁青抬眸望了一眼,监考老师?
老师神情严肃却又带着丝丝痛心疾首的意味,徐郁青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按理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你痛心个什么劲儿?
“老师,检查证件吗?”她挑了个最合理的开场白。
“先不忙。”监考老师探头似的四处张望着,片刻后压低了声音对她说,“徐郁青同学对吧,你跟我来。”
“?”徐郁青不明所以,想了想还是跟着她走了,看看情况再说。
两个人在楼梯的拐角处相对而立,老师比她高不少,徐郁青抱臂微微抬着下巴等她说下文。
监考老师也很直接:“我知道你,镇南中学的第一名。”
徐郁青挑了下眉尾,好嘛,她在这儿大小也算个名人。
“不光是我,我们学校的老师几乎都听过你的名字。”
徐郁青忍笑点点头,示意老师继续说。
监考老师:“所以我们很难理解你为什么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你这个行为是对自己极其不负责任的!”
“?”徐郁青眯了眯眼睛,“啊?”
“昨天的监考老师都告诉我们了,你的数学和化学几乎交了白卷,能告诉老师这是为什么吗?”
“……”不是,你们是监考老师还是监控啊。徐郁青一时语塞,这我很难解释。
老师当她默认了自己的不负责,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还小,不论遇到什么事都没办法理智的做决定,老师也不是责怪你。但是高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你为此努力了十几二十年,为什么要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放弃自己呢?”
徐郁青几欲张嘴,但最后只是干巴巴地说:“我没想放弃自己。”
“徐郁青同学,你有什么困难都可以跟老师说,老师会帮你想办法。”
是吗?那太好了。
徐郁青蓦地勾起唇角,“老师,那考政治的时候我能写化学题吗?”
监考老师:“……”
她虽然没说话,但徐郁青看懂了她难以置信的神情——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徐郁青笑容更加真诚:“可以吗,老师。”
“你、你。”老师“你”了半天,恨铁不成钢地总结道,“徐郁青,你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徐郁青也不是故意要跟老师对着干,叹了口气道:“老师,保重身体要紧。”
“你,唉!”
监考老师留下一声深长的叹息继而负手离去,剩徐郁青一个人站在原地。
人影交错间,她忽然想到自己的高中班主任。那时候不比现在,她的学校算不上很好,所以老师也不怎么注重升学率。
可徐郁青的班主任算是实打实的尽职尽责,成绩出来之后一连几日都在帮她分析志愿填报,多半也是可怜她家中无依。
填志愿前师父尚在,虽然情感上没多少慰藉,但物质不缺。徐郁青自然也没考虑学费生活费的问题,只从那本厚实的志愿书里挑了几个大城市的学校和名字好听的专业。
她喜欢一切象征着繁华漂亮的事物。
至于班主任推荐的学校和专业,徐郁青一个字也没看过。
再后来,师父意外身故的消息比录取通知书来得更早,等她从市里打工的餐厅赶回山里时,师父已然变成了一个黑白相框。
师娘对她也算仁至义尽,走的时候给徐郁青转了一千块钱,然后才拉黑了她的微信。徐郁青心里清楚,她是又被抛弃了。
不过这不耽误她收钱的手非常快,徐郁青看着账单里多出来的一千块,释然地笑了笑。
她长大了很多,已经不会再怨恨了。
所以现在即便徐郁青心里觉得监考老师是在多管闲事,也明白她是好意,对老师的态度自认为算得上端正。
进考场时监考老师说话不冷不热,徐郁青反倒觉得这样还不错,欢欢喜喜进了门。
但政治考试是不允许带其他草稿纸的,徐郁青背完了题目摸出来三枚硬币,顺手把卦象记在了试卷上。
她也没真就在桌面上摇,叮叮当当不像样,硬币抛向空中下落途中徐郁青就挥手接住了。所以卦不准,也就图个乐。
算的是今日运势。
但还没等她看清主卦是不是大吉,就被监考老师请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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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徐郁青站在走廊上替自己争辩了两句:“干嘛抓我?我没说话,没影响其他人啊。”
“这是考场!你以为是什么可以胡闹的地方吗!”
“我安安静静在后面抛个硬币也是胡闹吗。”徐郁青叹气。
“你敢说那是抛硬币?”老师学着徐郁青刚才接硬币挥手的动作给她看,“封建迷信不可取难道你没学过吗!”
徐郁青敷衍地“嗯嗯”两声,正想说要不然让她提前去考生办事处呆着吧,就见到走廊那头一位老师急匆匆地跑过来。
想来是跑了一路,气儿都没喘匀,“李老师,我记得你今天带了糖块。”
原来监考老师也姓李啊。
李老师捋了捋对方的胳膊:“怎么了这是?糖块我冲水喝了。”
“有个学生晕倒了,现在在办事处呢。听考场的学生说早上也晕过一次,应该是饿的。”
徐郁青闻言在一旁轻轻眨了两下眼,早上?
周怀文?
早上不接受别人的苹果,上午立马再晕一次,她不着痕迹地摇头,这点可悲的自尊心真是让人发笑。
李老师:“那要不出去给他买点吧,我出钱。”
“这怎么好让你出钱,我去就行。”
听到此处徐郁青抬手打断了两位老师的对话,见视线都被吸引到自己身上,她指了指考场外的物品存放处说:“别麻烦了,我包里有。”
“有什么?糖吗?”
“嗯。”徐郁青走过去拎起自己的包,“反正你也嫌我影响考场纪律,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两位老师对视了一眼,后来的老师问:“这位是?”
“徐郁青。”
“奥!是她呀!”
徐郁青微微笑着:“是的,老师你好。”
李老师意味不明地瞪了她一眼,片刻后摆摆手:“那你跟这位老师过去吧,不要再胡闹了。”
“怎么会呢,老师你放心好了。”徐郁青笑容更深。
办事处里除了躺着的之外,还有两个人。徐郁青推开门的瞬间就全打量了一遍,其中一位应该也是学生。
四个大活人站在这小屋子里还是太拥挤了,她走到里面把窗户打开,让新鲜空气飘进来。转过身又用脚尖踢了踢周怀文的小腿,“他一直没醒?”
屋子里的人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了好半晌才回答道:“没有,你、你是医生吗?”
“我?”徐郁青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你看我像吗?”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来块糖,掐着周怀文的脸怼进了他嘴里,糖纸被她随手扔在了小桌子上。
“低血糖而已用不着医生,一会儿就醒了。”徐郁青拍拍手找了个地方坐下。
“真的吗,那就好。”学生样貌的女生如释重负道。
徐郁青回了想一下,这声音应该是早上要给周怀文苹果那位,她挑了挑眉,“你认识?”
“嗯,他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名。”
哦,迷妹。
徐郁青懂了。
话刚说了两句周怀文就悠悠转醒,虚弱迷茫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周同学,你又晕倒了。”苹果女生连忙蹲下身体回答道。
老师也紧随其后询问了几句,确认周怀文没什么大碍后就让女生先回考场了。
徐郁青不回去,老师就叮嘱她先照看一下周怀文,自己出去给他打点热水。
徐郁青随口应了,反正这人也不是真需要她照顾。
老师刚关上门,周怀文就撑着胳膊费力地坐起来,“同学,谢谢你。”
徐郁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化学书,“谢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扶你来的。”
“糖是你的。”
她翻书的手顿了一下,还挺聪明。
“怎么说?”
周怀文看向桌面上的糖纸,“进口糖,一般家庭很难吃得起吧。”
语气听不出是羡慕还是自嘲,但让徐郁青浑身不适。
32. 可疑
虽然阴阳怪气,却莫名有些熟悉。她从周怀文身上仿佛能看到很多曾经认识的、一起生活过的人的影子。
徐郁青把化学书折了个角合上放到一边,打开包翻翻找找,半晌后朝周怀文摊开手,“那你再吃两块儿?”
她掌心里是花花绿绿的一把糖果,徐郁青看他饿得可怜,在言语方面也没那么多计较。
就当这个人是羡慕吧。
周怀文显然没想到她会有此举动,茫然地盯着伸到眼前的手心。
徐郁青很大方地又往前送了送,意思是别磨蹭了快选吧你。
周怀文的手颤巍巍地抬起又放下,看得出很是纠结,但到底还是没拿,“不用了同学,这一块糖的钱都够我吃一天饭了。”
可你根本没吃饭,再难也不至于一天晕两回吧,徐郁青暗自腹诽道,真是麻烦。
她随便捏起来一块糖扔到周怀文怀里,把其它的随手塞回去,“你要是觉得在考场上晕倒很有意思就继续不吃饭好了。”
徐郁青顿了顿:“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
被她直白话语揭穿的周怀文一瞬间面色涨红,手指紧紧绞着衣服的边缘。
徐郁青都怕他把洗乏了的布就这么硬生生揪碎了。
她撇撇嘴,不过周怀文不接话也很正常。徐郁青当然也没有想聊天的心思,重新端起来自己的化学书。
监考老师回来得很快,打破了将将开始的沉默,“同学,喝点儿热水吧。”
周怀文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连声说着谢谢,接过搪瓷杯子直接灌了下去。
“哎,小心烫。”老师急忙提醒道。
周怀文灌完用发白的袖口擦掉脸上的水渍,“不会,给老师添麻烦了。”
“别这么说,不麻烦。你是考试太紧张了吗?”老师搬了个凳子在周怀文对面坐下,“如果觉得没问题了要不还是回去接着考吧,毕竟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努力克服一下。”
周怀文微微低下头:“不是紧张。”
“嗯?那是身体不太好?”
周怀文:“……”
徐郁青余光扫了他一眼,心道遇见我算你小子运气好。
今天考试晕倒,明天还能重来。
一点儿不耽误。
不过周怀文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老师,我没什么事了,可以回去考试。”
“那好,我送你回去。”监考老师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立刻面露欣慰地起身要带周怀文出去。路过徐郁青的时候她稍稍停了下,语重心长地说:“徐郁青同学,你自己也好好想想清楚吧。”
徐郁青:?
她仰着脸垂下眼睫看着老师,不是说出去打水吗?才这么一会儿,连她姓甚名谁干了什么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啊。
照这样看,没有互联网的世界对人类的吃瓜速度也没多大影响嘛。
徐郁青不太在意地笑笑:“谢谢老师,我知道了。”
两个人你来我往算得上画面温馨,不太好的只有周怀文一个人。
“你是徐郁青?!”由于太过激动,他喊出来的音调都变得有些破音,身旁的老师一脸“你至于吗”的神色看向他。
看来徐郁青真的蛮有名的。
“怎么,你有问题?”徐郁青微微侧目反问道。
“你、可你,你不是说你是临水人吗?”
这有什么问题?徐郁青动动脖子,“是啊临水的啊,我在镇南上学不可以?”
“你怎么会是徐郁青呢……”周怀文低声自言自语道,语气里更多的是怀疑。
这人古怪得很!徐郁青眯了眯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不能是徐郁青。”
“你……”周怀文神色比之前更茫然。
“行了。”监考老师没心情在这听他们两个的‘徐郁青论’,催促道:“周同学你赶紧回考场吧,政治成绩不想要了吗。”
周怀文这才眉头紧锁、恋恋不舍地走了。
听到门落锁的声音徐郁青才把装模作样举在身前的化学书放下,视线落在门板上。
这个周怀文比她想象中问题更大。
听他刚才的语气,分明是认识徐郁青的。但自己的脸又没变,为什么周怀文会觉得她不该是?
况且最开始的时候明明没有这段剧情。原本她考完试都是直接离开的,中途也没再遇见过周怀文。
徐郁青捏捏眉心,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
*
随着考试时间结束,沉寂一上午的教学楼重又变得熙攘热闹。正午炽热的阳光格外公平地倾洒在每个生命的表面上。
徐郁青没着急走,倚在窗台边慢吞吞地收东西。
可疑,太可疑。回档可疑,故事发展可疑,这里的每个人都可疑。她对未知的东西天然有一种抵触感,徐郁青很难觉得安全。
这样不行!
她把背包挎在胳膊上,坚定地想,再来一次的话绝不能再跟周怀文有什么交集。
楼道里考生都忙着往外走,徐郁青懒散地跟在大部队末端晃晃悠悠,也不知道李执回来了没有。
“徐郁青!”
“?”
徐郁青闻声抬头,队伍中央正有人逆着人流向着她的方向走,阳光追在他身后。
李执?!徐郁青不可置信地歪歪头。
“你怎么进来了?”她原地驻足等李执挤过来。
“你还说,你上午干什么了?”李执扒拉开人群,略显不满地说。
徐郁青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我?我怎么了?”
李执伸手把她的包接过去,“我在门口就听说了,上午有个女孩故意扰乱考场纪律,神神叨叨也不答题,还没结束就被老师抓出去了。”他把落在徐郁青身上的小飞虫拍走,接着说,“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徐郁青顺着李执的话重复道:“神神叨叨的,一听就知道是我?”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啊。”
李执不自然地把头扭向一边,被徐郁青扯着袖子转了回来,果然不出她所料,“好啊,你还笑是吧!”说着作势就要把手招呼到李执身上去。
李执“哎哎”两声,攥着徐郁青的手腕没让她真打到自己,脸上笑意更深。
徐郁青挣脱他的束缚翻了个白眼,“在你心里神神叨叨就是我的代名词啊?”
“不是,真不是。”
“来,我听你狡辩。”徐郁青双手叉腰,面无表情看着他。
李执见状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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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嗓子:“我不是说你神神叨叨,我是指、我是指。”
“指什么?”
“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与众不同!对,在我心里你与众不同!”
“……”徐郁青懒得跟他争论。
李执继续解释:“真的,在我心里你最厉害了。”
“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徐郁青阴阳怪气道。
李执跟在她后面喋喋不休,半晌才说到正题上,“这样的话你政治题没做完吗?”
哦,差点把这事忘了。徐郁青拐了一下他的胳膊肘,“我的数学答案呢,李想哥怎么说?”
“我哥在门口呢。”
“什么门口?”
“学校门口啊,他跟我一起回来的。”
“?”
徐郁青闭了闭眼,“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
“呸呸呸。”李执有点不太高兴,“你整天胡说八道什么呢,这到底有什么重要的?”
“赶紧的吧。”徐郁青摆摆手跑了两步,李执也不情不愿跟着跑。
校门口的大树下换了个人站。
李想穿着板正的浅蓝色衬衣,袖口如常挽了两道,衣摆平整的扎在黑色长裤里,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
一派芝兰玉树的具象化,引得过路学生频频侧目。
李想倒是很适应这些目光。
“李想哥。”徐郁青默默欣赏了一会儿才冲他招招手。
李想转身笑着朝他们走过来。
李执围在徐郁青身边转了两圈,嘴里小声嘀嘀咕咕着。
徐郁青仰头看他:“说什么呢?没听清。”
李执扫了徐郁青一眼,没回答。
“说话。”
眼见着李想就要走到跟前,李执才低声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怎么只管他叫哥,也叫我声哥来听听。”
“……”傻逼吧你。
“怎么样郁青,上午发生什么事了?”李想走近有些担心地问道。
“没事呀。”徐郁青笑着说。
“李执听到可急坏了,说什么都要进去找你,我还担心你们两个走岔了。”
李执被点到名字也没反应,插着兜立牌似的杵着。
徐郁青心里觉得好笑,面上还是决定让让他,“李执哥性子急嘛,我知道。”
“什么?”李执闻言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徐郁青没再管他,对李想说:“哥你怎么还跑一趟,多麻烦呀,我就想让你看看答案。”
“我闲着也是闲着,李执说你着急要,正好我中午能给你讲讲,不过会不会耽误你复习英语啊?”
“不会不会。”徐郁青连忙否定,“那我们现在回去?”
李想笑意温柔:“倒也不用这么急呀,我们先去吃饭?”
哦对对对,怎么把吃饭给忘了。
徐郁青:“那行,去哪吃?”
两个人齐齐转头看向身边的临水活地图,活地图不知怎的有点走神儿。
徐郁青敲了两下李执的手臂,“干嘛呢?带路啊。”
“哦。”李执呆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才如梦初醒地问:“去哪啊?”
“……”徐郁青面无表情地捋了下头发。
李想也顿了下才说:“吃饭,吃周围好吃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