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阿姝也来林氏祖宅几天了,这几天里她入了宗祠,随后一天也没耽误大夫人派了教习嬷嬷单独教学。
除了在自己院中的教学,她每日有半日要到女眷学堂上课。其他小姐上的她也不懂,都是其他小姐的课程下学了,她才去上的——大夫人安排先生们额外单独给她授课。
林阿姝在祖宅过得并不开心。
且不说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来被嬷嬷盯着学规矩,嬷嬷严厉,哪里没做好,笑没笑对,话说多了,步子迈大了,嬷嬷一个戒尺便打下来。
在学堂里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每次上学便逢她们下学,回回都是迎着她们奚落嘲笑的目光进去。先生也严,好在她写字作画不错,先生无可指摘。
但读书,阿姝以前都是随自己喜好读,天文地理、四书五经,都略涉猎。无论林母还是林父培养她,都不拘这件事是男孩做还是女孩做的,只要她喜欢,便由她做。
祖宅里女先生教授的是《女德》《女戒》等女四书,林阿姝从前看一眼都觉枯燥反锁束缚,如今便要被押着学,背一些她觉得一点用都没有的东西。错了还会迎来手板,更加泪眼汪汪不情不愿。
此外还有针黹女红,这个绣娘子倒是温柔不凶,但针线活扎得阿姝十指连心都是痛,偏上面还会来视察教学进度,阿姝的手没几天便扎得跟马蜂窝似的缠着绷带。
阿姝怕林母担心,和大夫人说要单独住一座院子,大夫人同意了。
于是阿姝便可在每日学到很晚终于到休息时间的时候,躲在被子里呜呜地哭。
此地艰难,每日任务繁重,她常带着一身伤回来,更难受的是,阿姝在此地无人可说,活得孤独。
丫鬟恪守礼仪不敢与她亲近,小姐们表面对她客气,实际嘲笑她都拿她当乐子排挤她。
若只嘴上说说使点眼色便罢,她权当看不见听不见,但她们竟找她麻烦。
有一日她带着罚抄的女戒来上交,夫子课间休息去了还未归来。一人收拾着东西离开,却在经过她案前时故意将墨水泼洒到她书案上,污了她抄了几个时辰的课业。
阿姝当即火大,本来每天做这些就烦就苦,还来挑衅她!
阿姝当即抄起浸湿墨水的那一沓宣纸,劈头盖脸就往那小姐身上打,顺道也污了她书匣里的书。
论起打架,这群一天都吃不了一碗饭的娇小姐怎么能跟她在乡下野惯了的比?
就是丫鬟来帮忙她也不带怕的,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正好出出她憋了二十多天的闷气!
林阿姝与那小姐和小姐的两个丫鬟三个人扭打在一处,以一敌三单殴小姐的架势如同武松打虎。
吓得一群还没走出去的小姐惊叫说她蛮人疯婆子,她们指着丫鬟们上前拉开,可林阿姝的架势她们看了都怵。最后林阿姝打爽了,才被后来的几个护院拉开。
堂上,跪着几个丫鬟,前面两位小姐,一位身上漂亮的衣裳大片墨迹,脸上清理过倒是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不过此刻肿胀,正捂着脸呜呜地哭着告状。
另一位当然是林阿姝,她脸上身上也沾了点墨水污迹,头发衣裳因打架而凌乱,像个疯妇,此刻跪得那叫一个笔直端正。
“夫人您看她……把我欺负成这样……”
“那是你先用墨水泼了我要交的课业!”
“谁说是我泼的?谁看到了?说不定是你故意把课业泼了然后赖上我呢。”
阿姝指着后面跪着的丫鬟和站着的一大群小姐:“她、她、她们这么多人都看到了!”
“你们真的看到了吗?”
那小姐娇娇弱弱地一问,丫鬟是她的人说没看到就算了,让林阿姝生气的是,那一群小姐都当睁眼瞎!都说没看到!
“你们瞎啊!”阿姝问自己的丫鬟,她进学堂也有带人的,但是那小丫鬟胆子小,畏畏缩缩看那小姐一眼,被其他小姐一说“我们都没看到”,她慌忙也说没看到。
气得林阿姝身体发抖,很想上去和她们都打一架。
“好了。”一道懒倦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座首的大夫人发话:“此事到此为止,两人各禁足十日,去佛堂跪一晚上。”
“可是她……”那小姐还要再说什么,对上大夫人的视线,嗫嗫地低下头去。
“你们都走吧,林挽姝留下。”
所有人乌泱泱散去,林阿姝仍在原地动也不动跪得笔直,显然不以为意。
大夫人看着她,道:“你可知她为何欺负你?”
“谁知道呢?她有病呗。”阿姝无所谓地说。
大夫人看着她忽地轻笑:“她父亲只是个三甲进士,按林家的分配日后给她父亲的供给自然不如你父亲多,当然看不过针对你。”
“你很可爱,你娘教你教得很好,你和你娘也很像,胆子大,敢想敢做,如果我有女儿,我也会希望她像你这样。”大夫人目光幽远畅想,忽地转瞬:“但是你娘忽视了一点,你姓林。”
“身在这个世间,权力、争夺,为己、为人,从来无休无止,很少有人能置身事外,更何况,她嫁的还是士族之人,哪怕只是个庶子。就没有能逃脱的那一天。”
“可爱和勇敢不能当饭吃,姝小姐,你的身份摆在这里,你要想安身立命,就努力赶上,否则,就被卷进去吃掉喽。”
她做了一个手靠在唇边的动作,明明是轻声又和蔼的话语,却让林阿姝愣愣后退一步,如置蛇窟。
-
谢长殷自一月前一别,她走后他再待在这个小县城里也没什么意思,他又回了京城做锦衣卫,一切似乎“回归正轨”,按着曾经走过的路。
被安排建立锦衣卫的大人看他回来,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你探亲回来啦?那收养你的家人可还好?”
谢长殷几近失魂落魄,抬眼时眸色冷冷淡淡,似乎再无生气:“皆为虚妄,世间已无家人。”
大人看他这样,拍了拍他的肩膀状似温和安慰他,只是细长眼中的笑意似乎才真正到达眼底。
他替上位者建立锦衣卫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忧思乡愁的兵,而是一柄锋利的刀,刀没有所谓家人负累牵线无所顾忌,才能随上位者指向任意杀戮。
谢长殷是孤儿,亲人断绝,当时他知道他还有收养他的家人就已经够惊讶的了。如今绳子斩断,这把刀也算真正能放心用。
一切如谢长殷曾经走过的轨迹,他成了这只队伍里最凶猛的孤狼,最不近人情的兵器,也越来越得大人看重,授任百户。
一月过去,谢长殷有天被分到一个任务,要收集淮南盐运使的罪证。谢长殷看着信纸不用去求证已经知晓答案,只是这证人藏匿之地……
“百户大人,怎么了?很难吗?”旁边一个小锦衣卫问。
曾经谢长殷入锦衣卫之前,阿姝和他说过别干坏事,于是谢长殷未如那一世那般激进而是放缓了步调,甚至在一次共同执行任务的时候,破天荒地拦了一刀救下了一个锦衣卫性命。
哪料之后这锦衣卫便热络地凑上来,谢长殷再冷淡也轰不走他,队里其他几个锦衣卫似乎也对他亲近不少。
他看着他们年轻化的面庞,只有他知道,这些人眼里的热切和一点希望之光,以后会被一点点灌冷。
“没事,开工吧。”谢长殷淡淡一声,在驿站休息的几个人立刻整装备马行动起来。
-
青州此日太阳明媚,初夏的花朵喧妍生长。
然而平静的景象突然被打乱,一道疾影掠过,接着不远又是几道骑马的身影快速掠过,路边的花枝摇晃了一下又一下。
有人惊慌闪避拍着胸脯劫后余生,有人东西被带翻去收拾。有刚在买东西的行人见了不平:“这都是什么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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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横冲直撞还有没有王法了!”
“嘘嘘!”摊主忙拉着他小声点,“一看你就没看布告吧?刚看见人家的佩刀没?看见人家腰间牌子没?看见人家衣裳上的绣金纹样没?这是新成立的锦衣卫!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皆可审理!就是咱青州布政使也要供着,谁敢拦?”
那买主奇怪了:“他们那么快你能看清?”
摊主把东西递给他:“差不多就那样!大人的事咱少管!就当路上撞到狗了!”
画面一转那奔逃的人渐渐弃马往崎岖佝偻的小路人家走街串巷,马儿进不去,后面的锦衣卫也弃马追捕。
寻常江湖客于他们就是瓮中捉鳖,人已经找出来了,再蹦跶抓住也就是耗费些时间手段的事情。
果然最后在一院墙边堵到他,一阵打斗后将之抓捕,这时打斗过后声音安静,才让人渐渐注意到周围传来少女银铃般的笑声。
谢长殷听这声音神色微僵。
“大人,走啦!”同伴在唤他。
墙内的笑声忽地没了,被吵闹声取代,她似乎受了委屈,谢长殷忍不住心中一酸,最后还是脚步一停。
“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
高墙之内,阿姝原本荡秋千荡得好好的。结果一群人过来堵她,那和她打架的小姐带着一个少爷以及一群小厮,一副要教训她的样子。
“怎么?打不过我就搬救兵啊?三岁小孩也不过如此。”阿姝输人不输阵。
“呵,是你个野丫头,一会儿有你哭的!”她转头对那少爷道:“八哥哥,就是她欺负我,你替我好好收拾她!”
那少爷手里点着棍子,一看就是久混常打架斗殴的纨绔。
“你要是打女人你还算不算男的?这可是在后宅,你敢打我信不信我告诉大夫人?”阿姝捡起地上的长树枝举在身前,心里在算怎么逃跑,周围都被他们带的下人堵住了。
“打得你不敢告诉大夫人不就行了!”那少爷恶劣一笑,“我可没有不打女人的习惯,谁惹到小爷爷都打!你要是怕了给爷跪下来磕头爷还能看着下手轻点哈哈哈……”
阿姝和他打了起来,那少爷虽有男子体型力气之便,阿姝也练过几招防身术打过架,没能真让他讨得了好但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身上挨了几棍子。
在她企图用这种小疯子的打法打退他的时候,树上突然劈里啪啦掉了一堆小果子,果子不仅掉下来还在人身上爆出黏糊的浆。
“哎呀!好恶心的果子!”
“谁!是谁打我!果子有这么大的威力?”那少爷摸着脑袋又摸着膝盖哎哟哎哟叫疼,连和阿姝打架都不顾了。
“今天小爷就放你一马,以后再收拾你!”
他叫唤着离开,哪群小厮和那小姐那边同样也是一阵树枝落叶果子雨,小姐叫着“我的脸!脏死了!”抱头鼠窜。
周围树木一片果子雨下,簌簌坠落,林阿姝身处其中,果子在周围爆浆成泥,却神奇地没砸到她。
他们走远后这一片恢复安静,不再有东西掉落。
林阿姝望着周围,心中隐隐有个猜测期盼,她四处张望急切道:“谢长殷,是你吗?你来了是不是?你来了就出来见我啊,你不会连见我都不敢吧?”
林子寂静,回应她的只有轻微的风声。
阿姝等了很久,说了好多的话。
她说她想他了,她说起他们以前,说起他对她说过的陪她的话,她骂他食言,她说她再给他一次机会如果他出来她就原谅他。
越说越急,急得最后眼里蓄满了眼泪往下掉。
谢长殷就在院墙外听着,几次忍不住动了动步子,在最后关头堪堪忍住,手紧紧攥成拳,青筋凸显。
终于她伤心绝望被丫鬟找到离开,谢长殷远远望了眼她的背影,他像是失了所有力气一般靠在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