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夏把她的作业本拿了过来。
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根自动铅笔，在上面轻轻勾画。
第一题错、第二题错、第三题错。
何知夏深吸一口气，接着往下看。
第四题错、第五题错、第六题还是错。
“我刚刚讲课你有在听吗？”何知夏问。
徐唯一摸了摸鼻子，眼睛往外瞟去，“我听啦，只是没听懂而已。”
何知夏用笔敲了敲桌子：“不懂的地方你可以随时打断。”
“好啦好啦。”徐唯一把自己的作业本抽了回来，“你也大不了我几岁，摆什么老师的谱。”
“我是大不了你几岁，但你妈妈聘请了我当你的家教老师，我现在就是你的老师。”
徐唯一嘟起了嘴，表情很不满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我随时都可以换了你。”
“我知道。”何知夏打开她的数学课本，翻到集合那一章，“我就算明天被开除了，今天仍然是你的老师。”
“你！”徐唯一气急，“你怎么一点也不懂得变通，小张老师从来都不会这么对我。”
“所以我姓何。”何知夏强势地将课本放在她的面前。
“第一道题考的是集合，阴影部分是两个椭圆的重合部分，你对照着书告诉我它叫什么。”
徐唯一不动。
何知夏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终于，她还是败下阵来，徐唯一认命地接过课本。
半晌，她抬起头试探道：“交集？”
“那你为什么要选A？”
徐唯一无言以对，她拿着橡皮擦把上面画着的叉擦掉，然后又用碳素笔把A划掉，在旁边写了个D。
“这些知识是高中数学最简单的部分，在考试中，这部分不允许出错。”
何知夏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她的月考试卷。
认命地接受了徐唯一没有基础这个事实。
“你现在基础太差，我们先从基础知识开始学习。”从她的书桌上抽出了2张空白A4纸，将其中一张递给她，“拿着笔，我们来理一下第一章的知识点。”
何知夏是典型的努力型学霸。
高中三年的学习，她背下了课本里的每一个文字。
甚至只要念出前5个字，她立刻能够说出准确的页码。
即使过了大学四年加上研究生三年，高中的知识对她来说依然刻骨铭心。
A市的课本与星海市版本不同，但知识点都是一样的。
何知夏只扫了一眼目录，就回忆起了所有的知识。
考虑到徐唯一没有基础。
何知夏便放慢了速度，从头开始讲起。
期间王嫂进门送了一次水果，见她们认真读书的模样，她意外地看了一眼何知夏。
距离补习结束还差半个小时的时候，何知夏打开刚才的练习本，让徐唯一重新再做一遍。
这次的速度就很快了。
十分钟不到她便将上面的15道选择题全部做完。
徐唯一咬着唇，认真看着何知夏批改的动作。
正确、正确、正确......
等她打完最后一个勾的时候，徐唯一大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花了一上午才讲清楚高考中的送分题。
何知夏感到一阵挫败。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教学天赋，还是说她的教学方法有问题。
何知夏合上本子，见徐唯一期待的眼神，她突然顿住，“不错，进步很大。”
徐唯一开心地笑了起来，一脸阳光灿烂的模样，和之前的刺头少女判若两人。
“我第一次全对。”徐唯一非常兴奋，“小何老师，你太厉害了，他们讲了好几遍我都听不懂，你讲一遍我就明白了！”
何知夏哽住了，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徐唯一。
算了，每个人水平不一样，她不应该对徐唯一这么苛刻。
“今天你好好整理笔记，顺便预习第二章。”何知夏收拾着桌上的笔，“我希望明天能够准时上课。”
“嗯！”徐唯一第一次在学习中找到成就感，今天的满分作业一下就调动起了她的学习积极性。
“对了小何老师，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徐唯一撑着脸，星星眼地看着她。
何知夏想了半天，还是不记得她问了什么问题。
“什么？”她问。
徐唯一说：“你是随爸爸姓还是妈妈姓啊？”
收拾东西的动作突然顿住，片刻后，她动作恢复如常，神色自若地反问：“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呀，我的所有家教老师都是随妈妈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也一样。”
“这么巧吗？”何知夏将书包拉好，然后背在肩膀上，随时准备离开。
“真的很巧，她们好像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且都被判给了妈妈。”徐唯一说，“所以她们特别努力，在休息时间努力兼职。”
“她们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很讨好我，甚至帮我做作业和打掩护。小何老师是第一个认真上课的老师，和她们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家庭条件很好的样子。我猜你应该是和爸爸姓吧，你是A市本地人吗？”
她问的太过直白，以至于何知夏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何知夏心生反感，她见过许多人以“关心”的名义，打探别人的家庭背景，然后见人下菜碟。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也学会了这一套，只是稍显稚嫩。
A大学生的身份在大多数时候都会让人高看一头，可是对于徐唯一这样背景的小孩来说，家庭背景才是最重要的。
何知夏：“不是。”
徐唯一表情意外道：“那是和妈妈姓？”
何知夏摇头：“也不是。”
连续否定了两个答案，徐唯一的表情有些龟裂，她表情疑惑地看着何知夏。
何知夏温和一笑，坦然道：“我是孤儿，没有父母。”
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个答案。
徐唯一脸颊微红，像是被拆穿了面具，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那......那你的姓......”
“荷花是星海市的市花，星海市孤儿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姓何。”
何知夏看着她的眼睛，神情自然：“我不是A市人，我的家乡是星海市。至于我的亲生父母，我想——”
“他们应该也是星海市人。”
直白是克制阴谋的最好方式。
攀比的话突然说不出口，徐唯一觉得自己阴暗的内心被她看得一清二楚。
她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出身优势。
也乐此不疲地通过这个身份“威胁”家教老师帮她达到目的。
毕竟300小时的时薪对于外地的单亲家庭学生来说，有着难以拒绝的吸引力。
为了能够得到这份工资，她们也会任劳任怨地忍受着她阴晴不定的脾气。
可是现在......
好消息，新任家教老师的身世比之前的都要差。
坏消息，她好像不能被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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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何老师真不一般，这样的条件都能考上A大，我实在是佩服。”
“高考拼的又不是家世，是学习。”何知夏笑了笑，“不过你说的没错，我的确很厉害。”
徐唯一：“......”
王嫂正巧推开门：“何老师，我送您下去。”
“好的。”何知夏转身看着徐唯一，“如果明天我还是你的老师，今天晚上你最好把第二章预习一遍，在不懂的地方做上记号。”
说完，她便跟着王嫂走了出去。
“何老师。”王嫂在电梯里突然出声。
“怎么了？”
电梯已经到一楼了，王嫂却没带她出去，表情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知夏开门见山道：“有什么话，你可以直说。”
“太太的意思是，小姐这个假期必须要把成绩提高到艺考分数线，希望您能费点心，开学考如果达到要求，太太会给您额外的奖励。”
“这不是我说了算，我的能力有限，没办法答应她。”何知夏说，“学习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其他人终究只是辅助。”
王嫂神色尴尬：“是这样的，只是您已经是第7位老师了，太太希望您可以多包容一下小姐，坚持教完这个假期。”
何知夏记得，她在来之前，那个人专门叮嘱过她，如果徐唯一不满意，她会被随时辞退。
只上了一早上的课，态度就变成了让她尽量坚持。
看来，他们对她今天的试讲十分满意。
虽然她不认为徐唯一取得了极大的进步，但现在看来，这已经是非常瞩目的成就了。
不过求人就是求人。
还要在她面前摆着高架子。
何知夏心生反感。
“老师和学生是双向选择，任何单方面的付出都是不可取的。”何知夏打开电梯门，凭着记忆朝外走去。
王嫂没料到她会怎么做，连忙在她后面小跑跟着。
一楼正门口，她和一位身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擦肩而过。
鼻尖闻到一股冷冽的雪松味。
依稀间，她听到王嫂叫了一声：“先生。”
司机已经在屋外等着了，何知夏一来，他便下车将后座车门打开。
王嫂小跑到窗户边，轻声道：“薪酬您不用担心，小姐还小，需要您多多包容。”
何知夏刚想开口，却在看到她鬓边的白发时沉默了。
无产阶级不为难无产阶级。
何知夏不想把情绪宣泄在她身上：“在我的职责范围内，我会认真负责的，其他的我也没办法。”
“我明白，明天我还是按照今天的时间去接您？”王嫂试探道。
看到何知夏点头后，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目送汽车离开后，王嫂转身进入大厅。
刚才的男人此时正坐在皮质沙发上，他的眉头轻皱，姿态从容。
他单手扯开领带，随意扔到一旁。
“她是谁？”男人问。
王嫂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男人冰冷的目光扫射过来。
王嫂心中发寒，立刻回答道：“她是小姐的家庭教师。”
“又换一个。”男人嘲讽道。
楼上，准备下楼的徐唯一在见到熟悉的身影后，立刻躲在了楼梯背后。
怪不得妈妈突然出国旅游了。
原来是这位祖宗回来了。
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徐唯一叹了一口气，看来她不能撒泼打滚地求妈妈再换一个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