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像浸了墨汁的棉絮,沉甸甸压在盘山公路上。林知夏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地盯着前方拦路的蓑衣老者,车灯扫过他腰间青铜山魈面的瞬间,后视镜突然映出十几道佝偻黑影——不知何时,后方山崖也爬上来许多戴着彩绘木面具的村民。
“滴——”
刺耳的鸣笛声撕裂死寂。
车头猛然下沉,林知夏一脚踩死刹车,眼睁睁看着前轮碾过的地方塌陷出深坑,碎石裹着泥浆轰隆隆滚落悬崖。副驾上的晏清虚影突然凝实,玄色衣袖扫过仪表盘,幽冥火顺着方向盘缠上她的手腕。
“活人敢用山魈面……”晏清鎏金瞳孔倒映着老者的彩绘图腾,“这村子倒比那沈氏的画还有趣些。”
林知夏心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捧一踩一呢!她摸出罗盘按在车窗上,黄铜磁针疯狂打转。
突然闻到血腥气,林知夏眉头轻蹙,定睛细看,发现那些村民蓑衣下摆正滴滴答答渗着暗红液体,像是刚从屠宰场爬出来似的,有点恶心。
“外乡人!”老者突然暴喝,手中铜铃震得车窗玻璃簌簌作响,“今夜山神巡山,活人退避——”
话音未落,车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十几道黑影顺着山崖藤蔓跃上车身。林知夏抄起登山包里的桃木剑,剑尖刚挑开扑来的黑影,腥臭黑血就溅了满窗。那根本不是活人,而是披着蓑衣的腐尸!
“坐稳。”
晏清广袖扫过中控台,幽冥火凝成的青龙撞碎前挡风玻璃。林知夏在气浪中护住头脸,耳畔尽是腐尸被烧焦的噼啪声。车身这时骤然腾空,吓得林知夏心脏都停了半拍,好在经历多了反应快,扭头去看,就瞥见后视镜里晏清单手托起了整辆越野车,玄色锦袍在幽冥火中猎猎翻飞。
林知夏:“………”
“抓紧。”
失重感袭来时,林知夏听话地搂紧了座椅。幽冥火裹着车身跃过塌陷路段,落地瞬间,她看见崖壁上密密麻麻挂满了红绳捆扎的骷髅头,每颗头骨天灵盖上都钉着枚生锈的青铜钉。
“九阴……养尸地。”林知夏攥紧沁出汗的罗盘,口中喃喃,“这山神要娶的怕不是鬼新娘?!”
还没等她想明白,手中罗盘磁针开始倒转,针尾凝出冰晶直指后方。林知夏猛地回头,正对上塌陷坑洞对面瞳孔涣散、状态明显不正常的周晓芸!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走来的?不会吧?!那么远呢!而且两个小时前她们才在市中心分开,那时的周晓芸没有任何异常!
林知夏心态有点崩,见周晓芸无视坑洞抬腿就要迈,吓得直接喊了声“宴清!”,伴随着她的惊呼,幽冥火及时卷住周晓芸,将她带到了塌陷路段的这一边。
“醒醒!”林知夏反手甩出张清心符,想着不管怎么着先把人唤醒,结果黄符在触及周晓芸额头的瞬间燃成了灰烬。
晏清按住她还想再试的手腕,淡淡道,“子蛊醒了。”
***
月光渗过老槐树虬结的枝桠,在青石板路上洒下斑驳血痕。林知夏跟宴清躲在石碑阴影里,望着百米外灯火通明的祠堂。穿着靛蓝土布的老婶子们正往供桌上摆三牲,每块生肉都插着三炷倒头香。
虽然有结界护持,林知夏还是不敢做什么大动作,上回在屏山村的经历告诉她,鬼君宴清的结界并不是万能的,该暴露的时候,也会暴露。
她捻起牌坊裂缝里的纸灰,小声说,“山神祭该用黄表纸,这些……是什么?”
晏清指尖燃起幽冥火,纸灰在幽蓝光晕中显出暗金纹路:“是浸过尸油的往生钱。”
两人说话间,祠堂那边爆出凄厉唢呐声,八个赤膊汉子抬着朱漆棺材踏着禹步出来。林知夏瞳孔骤缩——棺材盖上用金粉画着交颈鸳鸯,分明是阴婚的制式!更诡异的是抬棺人的脖颈上都系着红绳,绳结处则坠着刻满符咒的青铜铃!
又是铃铛!
林知夏无奈的想,自己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跟青铜铃产生不解之缘了?!
“叮铃——”
夜风卷着铜铃响飘过石碑,周晓芸突然睁眼。林知夏反应很快,正要捂她嘴,却见她瞳孔泛起诡异的青灰色,袖中寒光一闪——竟是握着把生锈的剪刀要直刺自己咽喉!
“当啷!”
晏清弹指击飞凶器,幽冥火顺势缠上周晓芸四肢。林知夏趁机将护身符和嗜睡符拍在她后颈,符纹化作青光没入皮肤,周晓芸顺利昏厥。
这法子是宴清想出来的,说是子蛊还未养成,周晓芸作为寄生体若无知无觉,子蛊则暂时不可兴风作浪。
祠堂方向接着又响起此起彼伏的犬吠。林知夏转头望去,只见几十条黑狗被铁链拴在祠堂廊柱下,每只狗的脖子上都戴着贴有符咒的皮项圈。最骇人的是狗群中央那口沸腾的青铜鼎,鼎中翻滚的暗红液体正咕嘟咕嘟冒着泡。
“黑狗血混着尸油……”林知夏胃部翻涌,“他们这是要炼鬼幡!”
晏清揽住她的腰肢腾空跃上高耸的石碑。幽冥火凝成的披风裹住三人,他垂眸望着下方的抬棺队伍冷笑:“娘子可看清棺材里是什么?”
林知夏心说我又没有透视眼,但还是听话的用心去看。然后她发现棺材缝隙里正渗出粘稠的黑雾!黑雾触及月光,瞬间凝成婴孩形状,下一瞬,诡异的婴孩攀在抬棺人背上开始吮吸血气,不过片刻功夫,最前面的汉子已经面色惨白如纸。
“是鬼子煞。”她攥紧罗盘,磁针在震位疯狂震颤,“用阴婚养煞……这村子疯了吗!”
夜枭般的笑声突兀响起。先前拦路、见打不过就跑掉的老者拄着桃木杖从祠堂踱出,他脸上的山魈彩绘在火光中更显狰狞可怖:“贵客既然来了,何不共饮一杯喜酒?”
林知夏心说这场景这台词何等耳熟!
不过早就打草惊蛇了,被发现很正常。
她被幽冥火卷着飘然落地。晏清没有隐身,广袖扫过满地纸钱,锦袍无风自动:“酒便免了,本君倒想看看,你们供奉的是哪路山神。”
老者浑浊的眼珠突然爆出精光,桃木杖重重杵地,祠堂房梁应声落下九盏白灯笼,每盏灯笼上都裹着张人皮,五官清晰可见!
林知夏倒抽冷气,灯笼的光映出了供桌后的神龛,那哪里是什么山神像,分明是具套着戏袍的森森白骨!
“白骨颈环。”晏清指尖拂过林知夏微颤的手背,“娘子可还记得你家中手札记载的湘西言家?”
寒意顺着脊梁窜上天灵盖。林知夏想起那份专门记载玄门秘闻的手札——湘西言氏擅炼尸,每代家主都会给宠妾戴上白骨颈环,待妾室死后便将其炼成艳尸。而此刻神龛中的那具白骨脖颈上,正套着一个白色项圈!看材质,应该是骨头无疑!
“叮——”
神龛突然迸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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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白骨似活了般发出咔咔响动,虽然隔着挺远的距离,但林知夏还是条件反射的甩出五帝钱,铜钱却在将将触及戏袍时纷纷落地。
老者不以为然哈哈大笑,好似林知夏的举动有多么的跳梁小丑,他手中摇响铜铃,拴在祠堂的黑狗齐声狂吠,音浪震得人耳蜗刺痛。
林知夏捂着耳朵龇牙咧嘴,宴清面露不悦,一手捂住她的双眸,幽冥火同时顺着掌心蔓延,再睁眼时,整座祠堂已然笼罩在幽蓝光晕中……
林知夏:“……”鬼君真的好牛啊,幽冥火真的太好用了!
她正感慨这波KO的好迅速,宴清在这里简直是碾压般的存在,结果发现那些所谓的黑狗不是真的狗,竟然都是被剥了皮的人尸!
人??尸!!!!
简直畜生!
林知夏又惊又怒,简直不敢相信有人真的可以变态成这样!
“他们用活人炼尸犬!!!”
宴清揉揉她的眉心,“对畜生何须生气,毁了这里便是。”
两人说话间,躲过幽冥火的老者尤不死心,突然暴喝:“请山神——”
原本一动不动的抬棺人齐刷刷咬破舌尖,血雾喷在棺材上。鬼子煞吸饱血气瞬间暴涨,青黑小手撕开棺材板直取林知夏咽喉!晏清并指斩断鬼爪,幽冥火顺着煞气反噬回棺材,将整具棺木顷刻烧成灰烬。
“放肆!”老者显然没想到对方能轻而易举毁掉他费尽心血才养出的鬼子煞,惊怒交加,桃木杖劈头砸来,“山神面前岂容……”
杖风扫过林知夏鬓角的刹那,晏清突然握住杖头。幽冥火顺着木纹烧上老者手臂,山魈彩绘在火光中扭曲哀嚎:“你竟敢……啊啊啊!”
惨叫声中,林知夏甩出墨斗线缠住那个咕嘟冒泡的青铜鼎。黄铜磁针在罗盘上划出七星阵,她咬破指尖在鼎身画镇煞符:“天地清明,秽气分散——破!”
青铜鼎应声炸裂,沸腾的黑血泼在尸犬身上,瞬间燃起青紫鬼火。晏清广袖翻卷扫开火浪,揽着林知夏顺带着昏迷的周晓芸跃上高高耸立的幽冥火。
下方已成人间地狱,老者被幽冥火吞噬前仍在嘶吼:“山神永生……”
“永生?”晏清冷笑,幽冥火凝成长剑钉入神龛,“不过是个偷寿的尸傀。”
白骨在火光中轰然倒塌,藏在颅骨中的陶罐滚落在地。林知夏用桃木剑挑开罐口,里面竟蜷缩着一只长满人脸的蜘蛛,怪渗人的!
宴清:“此为子母蛊的母蛊。”
林知夏:“……”幸好周晓芸看不到,要不估计要疯。
雾气漫过祠堂焦土时,林知夏正给昏迷的周晓芸喂糯米水。墨玉戒刚刚吸饱了煞气,此刻在幽冥火光中泛着温润的暗金纹路。
“母蛊已死,子蛊该排出来了。”她掀开周晓芸衣袖,果然看见皮下有东西在蠕动。银针刚刺破皮肤,腥臭黑血就飙溅而出,蛊虫落地瞬间被幽冥火烧成灰烬。
晏清把玩着从神龛搜出的白骨项圈,林知夏看到说,“言家六十年前就绝户了,这项圈……”
“是赝品,不过……”宴清用幽冥火挑起项圈缝隙里的黑灰,哼笑一声,“掺了龙鳞粉。”
林知夏刚要说什么,罗盘磁针突然指向后山。她转头望向雾气缭绕的山巅,隐约看见半截生锈的铁链直直从崖壁垂下——
“第三道弯。”她与晏清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