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早已散去。
殿内空荡荡,只余魏征坐在中心处。
手边香炉飘出白烟,混合地上没过衣摆的薄雾,显得周遭更加朦胧。
在面前放了副棋盘,魏征正一鬼执子博弈。
抬眼见崔珏来了,他挥袖,棋子都回到了棋篓中。
而后他边起身行礼边抬手示意崔珏落座。
“崔兄特地让魏某在这等着可是有要事相告?请。”
“正是,多谢。”
崔珏也面色端正地回礼。
坐到对面,他将扇子置于棋盘旁,捻起黑子。
两鬼对弈起来。
同时,崔珏缓缓开口。
“魏兄,你我都知如今这世间的规矩是生灵死后化鬼……”
但阴阳身份的转变会让记忆流失。
因此有执念的鬼会迷茫地滞留阳间,没有的则直接消散投胎。
面对这种情况,地府想到设立鬼仙。
第一批鬼仙便是判官为一些滞留阳间的鬼了结执念了后从中选出的功德多的那部分。
地府安排它们帮留在世间的鬼探求生平,并且在为其消除执念后将事情记录在生死簿上。
生死簿由阴律司的崔珏掌管。
同时他也与其他判官一起负责根据生死簿和公堂审理判决善恶。
善人会被赏善司魏征送去投入富贵人家。
恶人则被罚恶司钟馗拉去地狱受刑,而后贬入畜生道。
察查司陆之道则专门审核案件,以防错判。
这法子也算有效,延续了千年。
鬼仙渐渐增多,地府也兢兢业业地维持阴阳平衡。
可如今,这机制的弊端遮不住了。
没有执念的鬼会直接转世,不途径地府,更不会被纪录在册。
因此对比了百年里凡尘中死去的生灵数量,崔珏发现生死簿上记载的仅仅只占了七成。
且凡人各有不相同,会为不同的事郁结于胸,就连死后失了记忆也仍有执念放不下。
有人为亲人离世而伤感,死后便迷茫地常守墓边。
有人为人生失意而愤懑,死后便迷惘地囚于中原。
有人为不见方圆而惋惜,死后便迷蒙地游历四方……
这就导致那七成中一半鬼不愿离去是因生老病死、痴嗔贪妄等那些非鬼力所能及之事。
这些事鬼仙插手也不见得能让其消除执念去投胎。
因此查是浪费精力。
可不查鬼们便永远不知真相。
如此种种,意味着凡间约三分之一的事地府全然不知,而所知的事中又有一半是不甚重要的。
但偏偏地府又在那些事上投注了过多的鬼力,对真正重要的反而无暇顾及。
更别说鬼煞妖魔的存在也干扰着轮回……
“如若再不想办法,阴阳间的平衡便要彻底坍塌了。”
不再挂着笑嘻嘻的表情,崔珏颇有些忧愁地说着。
原先上挑的眼尾也似乎被眉宇上覆着的担忧压弯了些。
对面,魏征听完,敛下眼。
“确实如此,不过……”
深知崔珏的性格,他抬头,不自觉抚摸起长须。
“崔兄应是想到办法了,不然今日也不会特意说这话。”
“不妨直说吧。”
崔珏闻言,忧愁之色一扫而空,瞬间恢复成精明的模样。
狐狸般的眼也眯了起来。
“那在下斗胆直言了,如今阴间只有一条路可走。”
落下一子,他目光直逼对面。
“改革。”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飘散的雾气仿佛也在一瞬之间凝固了。
魏征视线重回棋盘。
他也执子落下,面上白须遮住了表情。
黑白棋子开始激烈厮杀。
不断堵截黑棋的路,魏征淡淡道:“可兹事体大,绝非一朝一夕能成。”
崔珏乘胜追击。
“此番并非突发奇想,若不是时机已到,在下绝不会冒然提出。”
“……时机?”
魏征一顿。
而后鬼使神差般,他侧头望向窗外。
朦胧雾气中,隐约可见在忘川平静的江面上四月四肆意地欢腾玩闹。
白子一偏,落到了错处。
崔珏笑意更深。
“正是。”
他说着,玉石所铸的棋子也随之撞击棋盘,发出了声清响。
这一下似是庙里的敲钟声,打破了无形的阻碍。
雾气重新流动了起来。
良久后,魏征转头,沉默地望着已成死局的白子。
“难怪你近些年老是出入凡间。”
对面笑着没说话。
他抬首,两鬼目光交汇。
“其他那边呢?”
“钟叔已得知了此事,陆兄尚在凡间历劫,但归位后自会与我们一同商量。”
提到陆之道,魏征有些缓不过神。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今天这案子里出现的鬼仙,灵光闪过,他颇感意外地挑眉。
“那鬼煞成仙也是其中一环吧。”
甚至还特地选在了陆之道历劫的地方。
“正是。”
眼里含笑,崔珏将纸扇拿回手上,低头细细摩挲。
“陆兄他最是固执,若不亲身经历些妖物残害魂魄之事,他怕是不会答应。”
闻言,魏征轻捋胡须的手一僵。
他知道崔珏向来心思缜密,可听完这话心下还是不免吃惊。
或许,他所言不虚……
在心中慎重地衡量了片刻,最终,魏征放下手。
“十殿那边便交由在下来交代吧。”
他说道。
瘦削的面庞带着镇定的神情,配合身上特有的忠义风骨,看着格外令人信服。
事成了。
崔珏眼中溢出掩不住的笑意。
他抖落长袖,起身郑重地俯首行礼。
“多谢魏兄。”
对面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托住。
“不敢当,为生灵谋福乃是你我分内之事,何有言谢之说。”
“只是……”
魏征垂下眼,不禁回忆起他在生死簿上看到的宣城妖物作祟一案。
崔珏心思太重。
他明知宣城有妖怪害人,但为拉拢陆之道,没有出手解决。
这事要是让陆之道知晓了,可能会适得其反……
这般想着,忧虑化为细刃割深了他眼角的细纹。
但他没直说,只伸手拍了拍崔珏的肩膀。
“自古变革无有不流血牺牲,可还望你我尽己所能减少这种牺牲吧。”
他意有所指。
崔珏自然听出来了,神色恭敬地颔首。
“在下谨遵教诲。”
之后两鬼出了殿,各自开始思量起下一步该如何落棋。
阴间的雾渐渐有些淡去了……
阳间,水乡。
在崔珏离去后,青君他们也离开了。
一人一鬼坐上一叶小船,顺流飘下。
那船也如先前的马车一样,是宋书禹用法术所化的。
船身不大,但不用桨。
同时,随着水波的起起伏伏,船也被带着轻微摇晃。
宋青君被摇得渐起了困意。
将流水声当做催困的乐章,她侧头靠上身旁鬼的肩膀。
宋书禹立马顺势将其揽过。
宽大的衣袖成了薄毯,青君的背完全贴在了他身上。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啊?”
突然听到声音,宋书禹尚没回神,轻拍青君肩膀的手顿住。
“刚才就感觉你欲言又止的。”
青君合着眼,动了动脑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想说什么就说吧。”
“可是姐姐,你不是要睡觉吗?”
“又不差这一会,没事。”
“哦,那姐姐,你说的成仙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问题宋书禹想了很久也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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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
呆呆地眨巴眼睛,他低下头,伸手将拂过青君面庞的细碎发丝整理好。
“因为四月四想要的不完全是复仇,而是改变,她想让井娘祭这种东西彻底消失。”
青君详细说出了她的猜测。
宋书禹听完便想清楚了。
但是……
“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天真了?”
他犹豫地说道。
青君则摇头。
“天真也没什么不好。虽说她将所有人都杀了也无可指摘,但若真这么做了,崔判或许就不会这般轻拿轻放了。”
顺着想了想,宋书禹发现确实如此。
他恍然大悟。
“哦对!而且她很特殊,成了鬼仙对地府有好处,地府也会对她有所看管,一举两得。”
“特殊?”
宋青君睁眼,有些疑惑地抬眸。
“嗯。她是鬼煞但完全没有煞气,而且似乎一直知道自己的死因。”
这样吗……
心里升起怪异感,她不禁蹙眉,接着坐直身子,转身,神情严肃。
“你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吗?”
怀中突然变空,宋书禹愣住。
“嗯……不,从来没有,而且按理来说这事是不可能存在的。”
说着,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指尖。
怎么不多躺一会……
浸润着水色的眸子流露出惋惜,眼尾的艳红也像是胭脂般晕染了开来。
但见对面脸色越来越不好,宋书禹又赶忙收了委屈的小表情,关切地凑前。
“怎么了姐姐?”
感受到气息浮动,沉思的宋青君骤然回神。
她抿了抿唇。
“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怪?”
宋书禹歪了下头,不知为何,脑中忽地浮现出了张笑眯眯的脸。
他抖了抖。
“因为崔珏吗?”
本是随口一说,但青君还真点了头。
“对,我觉得崔珏此番来就是奔着四月四这特殊的状况。这其实没什么,但是……”
她皱眉,上前将头放在了宋书禹肩上。
“这一切太巧了。而且有一点我总觉得奇怪。”
温热的身躯再次投入怀中,轻柔的气息也扑到耳上。
热意便从耳朵蔓延至整张脸。
“哪、哪一点?”
环住青君的背,宋书禹磕绊地说道。
“你还记得之前在宣城我们刚出小巷就遇到被画妖杀害的醉鬼吗。”
“当时妖怪可谓是在眼皮底下杀人,你被崔珏的鬼气干扰没有察觉说得过去。可崔珏身为判官竟也没有发现吗?”
“另外也是他将我们引到小巷的,似乎是刻意想让我们遇到什么。”
闻言,宋书禹蓦地冒出了个恐怖的想法。
他浑身发毛。
“姐姐,水乡出事时他也是立刻就出现了,该不会是在监视我们吧……”
袖中的一页生死簿变成了烫手山芋。
气氛压抑起来。
良久后,青君开口。
“我不能确定,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
这般说着,她眉眼带的忧愁却丝毫不减。
而看她面色疲惫但又全无睡意,宋书禹满是心疼。
轻拍她的背,他放轻声音安抚她入睡。
“没事姐姐,别担心,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睡吧。”
轻柔的话语与散发暖意的身躯渐渐将困意勾起。
宋青君安心地抛下了纷乱如麻的思绪。
小舟摇曳着顺流而下。
两岸青山寂静无声。
恰逢清明雨落,树上开满了素淡的粉白花朵。
风一吹,片片花瓣带着沁人的馨香翩然起舞。
宋书禹用头轻蹭了蹭怀中沉睡的人,将漫山的美景送入了她梦中……
之后他们逛了许多地方,怪事遇见不少但都平安无事。
直到有一天,宋书禹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