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铭周身烧的剧痛,原本就头晕目眩,手脚冰凉,眼下毫无防备的被人直接倒吊起来更是险些没当胸呕出一口血。
少年身姿利落的从房梁上跳下来,轻巧落地,笑眯眯的用匕首一刮裴玄铭的脸颊,羞辱意味十足。
“你且在这儿吊着,不许睡着,不许晕,我同意了你才能晕过去,听明白了吗?”
裴玄铭拧过头去倔强的不答话,眸中神情锋利冷硬,一副视死如归绝不屈服的模样。
谢烨也不恼,收了匕首转身踱回破庙地上的蒲团上,自顾自的坐下了。
裴玄铭充血的瞳孔里倒映出少年姿态懒散的闲坐模样,头发上系着一缕青色发带随风而动,这少年生的秀丽邪性,行事乖张,打扮的却清俊的很,银装青带,衬得他肤色如雪,眉眼锋利俊俏。
少年闭了眼睛,在蒲团上开始打坐。
一动不动,犹如磐石。
裴玄铭实在是撑不住了,他浑身疼的发麻,本来就高烧不退,再被这样一折腾,原先好不容易恢复差不多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水滴滴答答从血口里滚出来,顺着他的脖颈,倒流出领口,最后滑过下颌和脸颊,滴落在地上。
裴玄铭失血太多了,他终于昏昏沉沉的失去了意识。
“啪——”
一记掌风破空而来,正中裴玄铭胸前,那一掌的力道又狠又重,几乎将他打的肝胆内脏都要碎裂开来了,裴玄铭张口喷出一口热血,耳膜嗡嗡作响,一时间差点分不清自己是否身处地狱。
“我让你晕了么?”少年收了掌风站起身来,冷冷的道。
血水争先恐后的从裴玄铭的口鼻中涌出来,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一定难堪到了极点,小裴公子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胸口和其他地方的伤口一齐涌出血来,将他的里衣外衣浸了个透湿。
少年身形如电,一个起落就从蒲团走到了裴玄铭面前,他单手握着匕首,转了一个漂亮的刀花,以刀尖抵着裴玄铭的脸颊,锋刃闪过裴玄铭眼中愤怒的血色。
“再动一下,我就划了你这张脸,小公子,我说到做到。”谢烨柔声威胁道。
“男子汉大丈夫若是在意那点容貌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杀了我!”裴玄铭含着一口血就要喷在他脸上,被谢烨一偏头,十分轻巧的就避过去了。
少年终于冷了脸,眉目间再不见一点笑意,抬手重重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将裴玄铭本就滞涩的内力彻底封死,裴玄铭双眼恨的几乎要喷出火来,正当又痛又难捱的间隙,又忽觉肩颈处骤然一痛。
嗓子也彻底出不来声音了。
谢烨点了他的哑穴,裴玄铭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哑的低哼。
恰好此时破庙外风雨大作,他犹如案上鱼肉受制于人,张口难言,孤立无援。
裴玄铭绝望的心想,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我这个人治病,就喜欢听病人惨叫,原本看小公子容貌俊俏,甚合我眼缘,想让你舒服些的,谁料小公子这般倔强不给面子,那我只好用不那么温和的手段待你了。”少年说着,一记刀尖扎进他的胸膛,另一手翻抓为掌对准裴玄铭的背脊猛锤一掌。
裴玄铭只觉周身筋骨都要给他这一下震碎了,眼冒金星。
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但是他低头的瞬间电光一闪,看见自己胸前被少年扎出的那个口子里,有带毒的黑血狂涌而出。
裴玄铭的大脑有片刻怔愣,这什么情况?
他来不及细思其他,少年抛起匕首,凌空割断了倒吊他的绳索,裴玄铭猝不及防仰面直接摔趴在地上,痛的他想嗷呜乱叫,奈何哑穴被点,他只能低低的呜咽一声,终于忍无可忍的淌下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滴眼泪。
模糊的视线里,少年缓步朝他走来,黑靴银袍站定在他眼前,然后蹲下身来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唔……应该是差不多了。”他听见少年自言自语的说:“好厉害的毒,我从前竟没见过。”
裴玄铭心神一颤,他仔细运转自己周身内力,然后他瞬间感觉经脉活络了起来,脉中内力如潺潺流水,流淌过他的四肢百骸,似乎比之前更为充盈,轻巧。
胸腔处郁结的毒也随之化开,被越来越汹涌的内力冲淡了下去,裴玄铭伏在地上,任由内力冲破了哑穴的禁锢。
片刻之后,裴玄铭终于攒足了力气,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咕咚”一声,朝眼前的少年磕头下去:“多谢少侠化毒解救之恩,原先是裴某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少侠,还望少侠大人有大量,能宽恕裴某先前的无理。”
裴玄铭少时也研习过医术,其实将经脉之术和草药医术稍加结合就能想通,将他吊起来是为了将全数毒血逼至上半身,封住穴道是让毒素不随经脉流转而扩散到身体各处。
点住哑穴的目的裴玄铭暂时还没想明白,也可能是少年本身而恶趣味。
少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忽然抬起黑靴踏在他肩膀上,语气怨怼的说:“我方才一边盘算着如何救你,一边听你骂我,我可是很伤心的。”
裴玄铭抢声道:“在下愿做牛做马,以还少侠恩情!”
少年擦了一下匕首上的毒血,似乎得到了很满意的回答,弯起眼睛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裴玄铭的声音铿锵有力,毫无犹豫。
少年擦干净了刀上残血,目光流转:“我要去华山派参加这一届的武林大会,身边刚好缺一个侍奉的书童,不如你陪我走一趟?”
裴玄铭一口应下:“我这就乔装一番回客栈去,给师父留封书信,明日便随少侠启程,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我叫谢烨,不必介绍你自己,从你进入那个客栈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是裴家独子了。”
……
裴玄铭自梦中倏然睁开眼睛,军营帐外仍然风声阵阵,转眼已近天明。
“报——将军!”
裴玄铭披好衣服掀帘而出,从远处狂奔而来的骏马被人勒紧缰绳,拼尽全力在他面前挺稳了脚步,下一秒便口吐白沫,喘着粗气,像小山一般轰然倒地。
“裴将军,京中圣旨,陛下召你即刻回京。”来报信的将士翻身下马,上气不接下气的宣读。
裴玄铭一面跪下接旨,一面不免心生疑虑。
李彧这个时候喊他回京做什么?
与此同时,皇城中有件大喜事,陛下的头痛之症被治好了。
虽说未能根治,但起码大有缓解,原先一众战战兢兢的太医一家老小的脑袋都保住了。
这神医原是二皇子李景辞府上的幕僚,前些日子揭了告示,自称能治好陛下的头痛,于是经过层层搜查后被带进了宫。
一副草药下去,李彧肉眼可见的眉心稍松,昏睡半日后再醒来时神清气爽,已大有缓解。
圣上龙心大悦,当即要赏,并在恢复神志后亲自召见了这位年轻的神医。
姜怀远恭敬的等候在槅门外,四个铜火炉分别立在东南西北四个角,雕花镂空的炉盖覆在上面,飘出丝缕白烟。
槅窗内还笼罩着一层薄纱,纱后是精雕细琢的檀木硬榻,隐隐约约能看清一个靠在上方的人影,那便是当朝皇帝李彧了。
皇帝在榻上轻声咳嗽了几声,开了口:“你这药方子,是何人给你写的?”
姜怀远万万想不到,初见圣颜听到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他下意识就要开口说真相,又想起来李景辞对外宣传谢烨已死的事情,于是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紧声道:“回禀陛下,臣自小随祖父学习医术,祖父多年苦究得此药方,此乃家中秘法,始终未曾外传,今日为陛下龙体安康,这才将此秘法拿了出来。”
皇帝依靠在榻上,仍然不曾睁开眼睛,只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你祖父是姓谢么?”
姜怀远张口结舌:“陛……陛下。”
“欺君之罪,来人,拖出去斩了。”
两侧内侍立刻上前,反锁住姜怀远双臂就要往外带,姜怀远大惊失色,连声道:“陛下饶命!陛下!此方子确实是旁人给臣写的,只是臣也对其稍作修改后才呈给陛下,故而——”
皇帝一抬手,旁边的人立刻将姜怀远松开了,姜怀远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半晌瘫软在地难以起身。
又惊又惧间,只见皇帝从榻上起身,掀开帘子缓步走到他面前,姜怀远立刻低头,不敢直视圣颜。
只听一个声音自头顶响起:“能解此毒者,天下唯那一人而已。”
如果此时姜怀远有胆子抬头看看,就能发现皇帝此时的神情非常古怪,眼神中狂喜至极,面部表情却因巨大的仇恨而微微扭曲,眸中闪烁着一抹几近怨毒的光。
他示意侍卫将姜怀远再次拖拽起来,扭住双臂,按到他眼皮子底下。
“谢烨没死。”他自言自语道,然后又重复了几遍:“他没死,没死……”
状若癫狂。
姜怀远颤抖的看着皇帝这幅模样,然后骤然被身后侍卫摁的更紧了。
“来,告诉朕,你是在哪儿见到他的?”
“朕这就去,把他拿回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