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数日的雪天终于放了晴，丰水县的人们却不敢随意出门走动。
丰水县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来说，很大，大到他们一辈子都走不出去，但也很小，小到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能立刻警觉。
城防和县衙士卒的变动，让他们很快明白丰水县换了主。
其实如果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话，他们并不介意上面坐的是谁，只是，很少有让他们满意的结果，所以每次权利的更替，对他们来说都是一场无法拒绝的，心惊肉跳的博戏。
“衙门出公告了，说要招工，每人每天五文钱，还包一顿中饭。”
有那胆子大的，出门查看动静，回来告诉亲邻。
“茅子，你没看错？真有钱拿？”听到这话的汉子明显不信。
宋茅肯定道：“真的，公告上写着呢，盖了官印的，还有读书人在边上念。”
“念的啥？”有个探头大娘问。
“说什么天上的凰女不忍心我们受苦，下凡帮我们来着。还说这次招工就是见我们冬日难熬，才想给我们找活干。”
“什么狗屁凰女，要真是天上的仙人，怎么不干脆直接把钱给我，还要我们干活。等着吧，绝对是骗人的。”一开始问话的汉子自得总结道。
“不会吧？”有人将信将疑。
另有人认同道：“怎么不会，等你把活干完，直接把你赶走，你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想到官府平日里的作为，一边听着的人原本蠢蠢欲动的心都缩了回去。
“还说什么没？”
他们迫切想要多了解外面的信息，这事关他们的生命财产安全。
“对了。”带回消息的宋茅喜道：“他们还说明天会在城里施粥，连施十天，咱们这块的粥棚定在亨通大街。”
“有粥施？太好了！”有妇人险些落下泪来，前段时间当家的不小心摔断了腿，伤筋动骨一百天，耽误了活计，这吃食就没了着落。
这已经要过冬了，家里的存粮却不多。
“我们这是遇上好人了啊。”
“什么好人，他们可是敢杀官的反贼，小心被牵连进去。”
“我管他反不反的，老子都要饿死了，先吃饱了再说。”
“还不一定会施粥呢，就算施粥，多半也是些汤汤水水。”
“这么说工钱也会发了。”
“等着吧，看明天什么情况。”
特意宣扬下，消息很快传开，一大早，众人就早早候在施粥点。
粥棚在宣传当天就建好了，一共十一个，每个地方各垒有两个大灶台。
当黄灿灿的麦米倒在大翁里熬煮的时候，等着的众人都激动起来。
“想要喝粥的自己拿碗排队。”
“排队，不排队的不让领。”
粥棚中各安排有二十装甲齐备的预备兵，看守秩序。他们虽然只是个样子货，但架不住真能唬人。
而且一下子从衣食无着的流民，变成施粥的一方，自信顿时上来了，工作的热情和认真程度是衙门里那些老油条所不能比拟的，所以排队队伍的整合混乱而有序。
对于胆敢插队的，上去就是一阵棍棒伺候。来上几次，后面的人也就老实了。
至于重复排队领粥的情况，并不作限制，人数那么多，就算重复排也轮不了几次。
在众人望眼欲穿中，小半个时辰过去，加了些盐的粥出锅了。
盛在碗里，立筷而不倒。
见第一个人真的领到粥的时候，队伍不禁沸腾起来，激动、兴奋、感激等情绪不一而足。
“好喝吧。”
见领到粥的人不顾滚烫，囫囵吃完后，意犹未尽的舔嘴，负责维护纪律的士卒林大柱忍不住炫耀：“这里头可是加了灵水的。”
“灵水？”那人疑惑。
林大柱下巴微抬：“当然，这灵水可是我们凰女仙界里的水，里头含有灵气，滋…反正喝了对身体好。”
“你们头领当真是天上的凰女？”有人插嘴道。
林大柱肯定道：“当然，我现在还住在凰女的仙界里呢。”
虽然只有个床位大小的地方，但那可是天界啊，呼吸都是甜的。可惜凡间没有灵气，凰女没办法弄太大。不过这些就没必要跟他们说了。
“仙界？仙界怎么样的？”有人好奇道。
林大柱道：“仙界里天一直是亮的，不会下雪也不刮风，暖和得很。里头的水是灵水，田是灵田，种粮食也快得很，小麦种下去就长，一个月就能收割。”
粮食生长快这事林大柱其实没见过，是听前头进去的人说的，还说是为了安置他们凰女才下令提前收割的。
林大柱没怀疑，因为提前收割的麦子他见过，都拿去喂养牲口了。
那可是黄灿灿的粮食啊！听说还是提供给军队的特供粮，灵田种出来的，吃了有好处。
而凰女为了他们，真的，知道这消息的时候，林大柱哭死。
“真的假的？”
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人不信。
林大柱哪能听得别人质疑凰女的本事：“我林大柱从来不说大话，当然是真的，晚上回去我还回仙界里头睡觉呢。”
言之凿凿的，还有事实说明，顿时有人意动：“我们能跟进去吗？”
林大柱得意道：“你们又不信凰女大人，为啥让你们进去。”
“我们见识少，哪里能分得清真神。大人您帮我们问问呗，把我们也带进仙界。”
“这我可做不了主。”顿了下，林大柱又道：“不过你们可以报名做工，听说仙界里也要建房子，到时候你们可能有机会进去。”
招工的摊位就在粥棚边上，不过排队的人数悬殊。
但也算不上少，因为这年头多的是日子过不下去的，哪怕没工钱，混上一顿饭也是好的。
“真有工钱拿？”还在观望的人问道。
林大柱哼道：“我还不想领呢。凰女大人给了我们吃喝，又帮我们安家落户，现在还给我们发工钱，我都臊得慌。”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得意之色越发明显，尤其是见到周围人投来的艳羡目光。
施粥的速度很快，报名做工的则要慢上许多，因为需要登记相关信息。
登记点之一的高怀问道：“叫什么？”
来报名的汉子不大好意思道：“赵二狗。”
高怀神色如常，小民小户见识少，取名多是身边所见事物，重名率极高，也千奇百怪。
光是这么会，他就登记不下两三个二狗了，还有大牛、铁饼之类的。
高怀继续道：“户籍带来了吗？拿来我看一下，或者你自己说。”
“有的，给，大人。”赵二狗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
高怀接过，登记在另一张锦帛上，这是上头安排的人口普查，衙门里的资料都不知道是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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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的了。
登记好，高怀接着问道：“有什么一技之长吗？比如会木工、泥瓦工这些。”
赵二狗黝黑的脸透着红：“大人，我力气很大的。”
高怀了然，打量了下他道：“伐木会吗？”
赵二狗点头：“家里柴火都是我砍回来的。”
“那安排你去砍伐木料，每天六文钱，晌午饭一顿，没问题吧？”
“啊？不是五文钱吗？”赵二狗没啥想法，直接就问了出来。
高怀解释道：“五文钱是基本工钱，凰女殿下仁德，说伐木劳力伤身，所以额外补贴一文。”
赵二狗没想到是这样，忙跟着念了声凰女大人仁德。
说清楚后，高怀将登记有赵二狗信息的工牌递过去：“明儿拿着这个牌子，戌时初准时到东城门口集合，会有人安排你的，记住，过时不候。”
“小的记住了，多谢大人。”
“可以了，下一位。”
报名成功，赵二狗咧着大嘴忙去找家人报喜。
“叫什么？”
“宋茅。”
……
“你报名了？去做什么？”领完粥的邻里在家等了好半天，见宋茅回来，忙追问道。
宋茅点头，举了举手上的工牌道：“说让我去清理沟渠。”
“都有什么活啊？”一个大娘问道，她家里的小子也想去来着，不过她没让。
“挺多的，打地基、修路、修房子、砍柴、修城墙，打扫和做饭的也要。”宋茅和几个玩得好的小伙伴，把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
十五六的年纪，对什么事都感到好奇和新鲜，也都勇于尝试。
“什么人都要吗？”觉得这活自己也能干的人问道。
宋茅点头：“基本上都要了，我看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也安排上了。”
“工钱真有五文？”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一般都是五文，辛苦些的有六文，有一技之长的给八文。”宋茅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学上一门手艺就好了。
不少人心动了，热切讨论着，小部分人直接悄摸摸跑去报名。
“是个人都要，这么多人，哪来的钱发，等着吧，有你们后悔的时候。”也有人习惯性泼凉水。
“哥，娘喊你回家吃饭。”突然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知道了，这就回。”宋茅当即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牵着自家小妹回去。
一进门，就听母亲数落道：“就显得你能耐是吧，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你到处跟人说，要落了个空，小心别人回头找上你。”
他爹也跟着道：“你娘说得对。”
然后就是话锋一转：“明儿你还要上工，吃了饭早点休息。”
宋母恼了丈夫一眼：“都怪你，非让他胡闹，明天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
宋茅反驳道：“娘，不会有假的，我问过好些人了。我还听说有机会去仙界呢，我也想去看看。”
宋母白了眼自家儿子：“还去仙界，美得你，能按时发放工钱就不错了。”
“仙界？哥，我也要去仙界。”小丫头拍手道。
宋茅自信道：“哥带你去。”
“去去去，哪里都不许去，吃饭。”宋母看着不像样子，训斥道。
“哦。”
兄妹俩瘪嘴，却偷偷对眼。
“吃完早点休息。”宋父打哈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