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针落可闻。
首先变了脸色的便是方才还老神在在的许海，听司徒妄一语，苍老的脸色在高挂的烛灯的映照下显得更为惨白。
又想起那日楚文灵带着一帮崔门武馆的人来犯之后，他托人送到许府的那封信……当前看着司徒妄似笑非笑的脸，心中更加确定，他知晓的事情必定不少！
由此想来，双眸一凛，不置一词。
除此之外，司徒玥、崔晟康还有楚老爷也是多少知道点儿什么的，司徒妄这话，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也不全是凌珍一人。
堂厅中的几个女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有真的将他随口一说的话发散联想太多。
至于静姝，老早便在江湖行走，瞧不上她的男人不少，看不起她的女人更多。
她也自然无畏旁人的目光。
不过，现在她牵的是司徒四的手，方才小皇爷也站出来为他们撑腰，若是自己不拿出个态度，那也太窝囊了。
如今堂厅还静着，除却凌珍害怕的声音外，无人开口。
她捂唇娇笑，众人自然也就再次看向这方。
只听明媚的声音戏谑：“我在江湖多年，虽说算不得游刃有余，但旁人要置喙我点儿什么错处，还是不容易的。许夫人这么明目张胆不给我面子，是静姝哪里得罪了您？难不成您曾经来过觅春归，楼子里的公子们对您有所怠慢？许夫人，今儿我在这儿，您尽管诉苦便是，待您下次去，才能切实感受何为宾至如归啊。”
“噗……”
伴随着话落，楚文灵一口茶对准了半空喷去。
一直以来自己算是个嘴上没把门儿的，什么话都能天马行空讲出来，没想到老四这媳妇儿这么厉害，莫须有的事儿经此一说也能让人生出怀疑，委实厉害。
“你这个贱人胡说什么？”
司徒妄骂她也就罢了，这个贱人不过是烟花柳巷风月女人，凭什么能骂她。
凌珍腰背挺直，伸长了脖子骂过去，“觅春归开在蒲州最有名的风月场所，是个什么地方天下有谁不知，你作为觅春归的老板难不成有多清白！”
清白？
她挽着司徒四的手不禁一抖。
司徒四觉察她表情不对，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俯身看向凌珍的面色不愉：“许夫人，据属下所知，许府据觅春归所在之地倒也算不上远，若您要将其称之为风月场所，那您这许府算是什么地方？再者说了，蒲州城里各街摊靠着店，店连着铺，铺接着坊，坊挨着楼，楼毗邻府，府围着宫，依照您的发言，难不成整个皇宫也都不清白？”
司徒玥及凌画：“……”
小子，倒也不必硬扯。
司徒妄：“……”
不愧是爷的属下，终于开窍了。
凌珍被司徒四的话吼得一愣一愣的，不停地摇头否认。许海看不过去，在此跟几个小辈做为谓的口舌之争跟着下跪：“君上，君后，请原谅夫人失言，最近府上出了不少事，她太过疲劳口不择言，冲撞了各位，实在抱歉。”
“是是是，君上，君后，是妾身失礼莽撞，妾身知晓错了。”
“许夫人是不是该对我们老四与老四媳妇道歉？兀自对着父君与母上下跪，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方才真是有意嘲讽宫闱呢。”
司徒妄轻笑一声，指了指站在一旁的静姝二人。
柳芳菲上前扶着静姝在椅子上坐好，似是打趣说起：“静姝是我与阿妄的朋友，更是我们一同邀请的贵客，在崔府，断没有让客人站着受委屈的道理。”
语毕，又看向几头为难的凌珍，眸光黑沉。
“柳芳菲，你不要得寸进尺！”
自始至终一直都沉默不语的许锦云，见柳芳菲说话，便是再也忍不住，似是非要一争高下才算数。
甚至伸手在茶案上拍了几拍，发出的动静不小。
“蠢货。”
母女俩一个德行，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难为许海一把年纪，拖两个包袱，四处惹是生非。
楚文灵嗤笑声明显，许锦云却没有丝毫说错话的意识，甚至嘟唇撒娇看向坐在中央的君上与君后。
然，二人置若罔闻只当不知，不约而同地端起茶盏，浮去茶沫，浅饮慢品。
“云儿，闭嘴，跪下！”
“凭什么！柳芳菲说那话什么意思还不明显？她一个觅春归的老板就算是贵客，却让你们两个跪在地上道歉，我不过说她一句得寸进尺哪儿错了？本来就是烟花柳巷出身的贱人，也不知被多少男人糟蹋过，与她站在一处我都嫌脏，骂她两句哪儿错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想让人说，那就别做……”
“啪！”
“啪啪！”
“啪啪啪！”
接连不断的巴掌扇在脸上，许锦云愣怔许久才感到两颊麻木，随即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疼痛：“啊啊啊啊啊——”
“你说你这么生气作甚？”
司徒妄拉过柳芳菲的手轻轻揉捏，“这种粗活让老四去，他一掌顶你俩，还不疼。”
柳芳菲却摇头轻笑，眼神飘向脸色煞白的静姝。
方才许锦云那话实在太脏，又提及被男人糟蹋一事，她又不禁想起静姝幼年遭遇，委实可怜与心疼。
“果然，畜生一旦痛起来便只会狂吠，不会变着方儿地想要学人说话了。”
她语气冷冷淡淡，说话时凝眸严肃，看起来颇有几分骇人：“许锦云，你所拥有的炫耀的在意的一切不过是你运气好，生在官家。若非如此，你真觉得你有贬低旁人的资本，亦或者你能活得比旁人更精彩？方才你说人家姑娘脏是吗？我且问你，你那夜夜笙歌流连风月的未婚夫婿可否清白？日后你俩成婚，难不成你又会有多干净？凡是积点儿口德，以免报应到自己身上。”
也不知那句话刺痛了许锦云，原本就气愤不甘的她更是火冒三丈，上前一步作势还手，破口大骂道：“柳芳菲！我要杀了你！你这个贱人，我为何会嫁进代家，你会不知？”
“放肆！”
圣前失仪，饶是打算事不关己的司徒玥也撂了茶杯，往地上“啪嗒”一砸。
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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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裂茶渍四溅，众人的身子也跟着抖了几下。
短短二字也不多说，态度明了。
司徒妄挑眉，知道给儿媳妇撑腰，这个父君不算太差。
“许锦云，你应该感谢今日是爷与欢欢定亲的日子，不宜见血。”
但凡换个时间，她哪还会有命。
柳芳菲轻蔑一笑，止住司徒妄说话。
看向怒意冲冲的许锦云讥诮道：“你为何会嫁进代家？呵……许小姐，当初阿妄虽说指名道姓提及徐州代家，可君后疼你多年，亦是择了不少公子供你选择，其中不乏正经的官家少爷。而你偏偏择了最为风流的代家少爷，这个中缘由得问你自己才是啊？”
“笑话呢，那么多青年才俊不选，偏生选了个最为浪荡不羁的，许小姐口味不俗啊。”
楚文灵幽幽笑话，“还有脸骂人家正儿八经的生意人，觅春归从不强迫公子做任何事。卖艺不卖身的也多了去了，单拎出来谁不是才高八斗出类拔萃，也就是不稀得与你们这些官老爷争。否则人家走官道，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老爷夫人小姐们，还不知在哪儿讨饭吃。”
楚老爷及楚夫人：“……”
你骂许家别拖累我们啊！
静姝：“……”
我代表觅春归的公子谢谢您，不过倒也没您说得那么好。
司徒四：“……”
觅春归的男人是不是太多了点儿。
司徒玥：“……”
这楼子里真有那么多人才，考个功名为国效力难道孤会委屈他们？
话说回来，原本大家对许锦云千挑万选最后还是选了代家公子作为未婚夫婿实在不解，奈何是人家的选择，谁也没法子说什么。
如今被当众捅破，她嫁给代家的意图，在场每人都得多思考几番。
尤其是司徒玥，不管有意无意，也不得不将此事与近日来许海所作所为联系起来。
毕竟代家世代经商，财富不菲，光看门第，无可挑剔。
一时间，众人看向许锦云的神色充满了打量与质疑。
后来还是凌画开口结束了这场闹剧，斥责凌珍出言不逊，许锦云圣前失仪，责罚二人回许府闭门思过半月。
除此之外，沈玟毓出面当场认下静姝作为楚家义女，向君上求了个郡主的名头。
又顾及静姝腹中孩子，赐婚于司徒四，择吉日完婚。
司徒妄出手大方地赐了宅院店铺和不少宝贝物什。
静姝颇为尴尬，这些东西她有，且不少。
可司徒四却大方承下，就凭这些日子自己在花棚里守着喂的那些蚊子血，这些东西也是他应得的。
更何况，平日里被小皇爷压着，总算有一件事反超了他，自豪感油然而生。
说出去，都倍儿有面儿。
作为兄弟四人的主子，司徒妄又怎会看不出属下的得意。
他与欢欢纵行敦伦也有些时日，却不及老四春风一夜，想想都备受打击。
一时间，看向自身姑娘眼里多了几分委屈与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