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别冷,我总以为小虫子顺着血爬到了我的骨头上,正在吃掉我。但原辞坚定地说没有虫子,是我的伤口正在愈合。他把家搬到了我的小屋子里,用很多毛绒绒的被子把我裹住,像蚕丝一层层裹住毛毛虫。
原辞以前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但是他要给我找药、找大夫、找吃的,所以他每天努力做得像个大人一样。颂璟冒出来说:“你知道“少年老成”是什么样子吗?就是原辞现在的样子,愁眉苦脸的,像是苦大仇深。”
“你不要出来,腿很痛。”我说。
颂璟又骂我笨,她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所有的苦和疼我们都是一起忍受。
我不明白。我只想让她藏起来,等到伤口痊愈的时候。但是这种时候她又爱搭理我了,她一直跟我嘀嘀咕咕说原辞是如何找药找吃的,如何买通宫里的嬷嬷公公。我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颂璟说因为她长了眼睛,会观察。
直到有人进来,颂璟才停止说话。我以为是原辞带着晚饭来了,但不是他,是鼻头尖尖的女孩子。
我记得她是谁,她在皇宫里给过我紫葡萄,在学宫里还教我写小字。
“九公主。”她抖落红色风帽上的雪,朝我行礼,问我为什么没有去学宫读书。
颂璟说父皇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有人知道那头雪白的狮子被谁害死。也就没有人知道我的事情。
我结结巴巴地,用漏风的嘴巴说,身上、痛。
她又问是生病了吗?有没有找太医?吃药了吗?
我点头。她看见屋子里有被褥、衣物、银炭,还有没吃完的糕点、蜜饯,以为我只是从父皇宫殿,搬了个家。她放下心,问我,她可不可以常来找我,她想同我做朋友。
我在心里对颂璟说,做九公主就会有好多朋友呢。
颂璟说,不是因为这个,小白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大猫生的,申笙本来要带走,但是她母亲不让她养病猫,小白才被丢掉了。她一定是想和小白玩,才找过来,说不定她会趁机把小白带走。
如果小白也愿意跟她走的,那可以的。她和原辞一样,是坐金轿子上学,你不是说,坐金轿子的,都有大房子和厨子吗。
颂璟闷声闷气说,那你呢。
我有你呀。
“我不管你了。”颂璟总是这样说,但她从没有不管我。可能她虽然聪明,但她也会说错话。就像申笙的事情她也说错了。申笙没有带走小白,她只是带着好吃的来找小白,顺便给我带一份。
疼痛持续了好久,久到我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可那时候,却是最安宁的时候了。
原辞不管天亮天黑都会偷偷来看我,给我带早饭午饭晚饭。申笙被皇后娘娘叫进宫时,也会来找我,跟我讲学宫里的事情,哪怕我只能当下笑一笑,后边就忘了。小白一直睡在我膝弯里,还有颂璟在灯火间搓着手读书。
等疼痛开始减缓,我扶着原辞重新学会走路时,颜朔再次出现了。
***
这次他出现,是附着在小白身上。颂璟很生气,对他大喊大叫,让他滚出来。
第一次见颜朔,他坐在高高的黑色椅子上,比父皇那把还威严。我以为他会对颂璟的冒犯感到恼怒,但他一点也没有。他说当然可以。然后他来到了我的身体里。
那一瞬间,我和颂璟都动弹不得,仿佛一头大象挤进屋子,把我们挤压到了角落里。
我和颂璟都变成了身体的旁观者。
颜朔蹦蹦跳跳地出门,在皇宫里转悠。他一面看一面点评说:皇宫偌大,你就甘心住在一间破屋子里?啊呀,这个小倌有几分眼熟。
从我们面前走过红衣大人忽然大惊,继而垂首,跪在地上叩拜下去。那样的大礼,他本该只朝父皇做。
路上越来越多公公、姑姑、大人、娘娘朝着“我”叩头,我惶然问:他们怎么了?
颂璟发起抖,她说他们都是颜朔的鬼,皇朝都被颜朔蛀空了。
颜朔笑了,我不知道我的身体可以做出一副又笑又难过的样子。他说:小榕果然学会欺骗我了,颂璟明明是个过于聪明的孩子。
“颂璟、颂璟,颜朔听得到我们的秘密。”没有人可以听到我和颂璟在说话才对。
颂璟没有回应我,她也发现了吧,所以她藏起来了。
但是颜朔没有放过我们。他用我的身体,大摇大摆走进了父皇的寝殿。好久之前,我还住在这里,现在我所有的衣物、玩具都被搬空了,填进来娘娘们的裙子、妆箱。
父皇没有穿衣服,他光着身子从帐子里走出来,帐子里的娘娘们都在笑。他问我:“你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
颜朔说:“就是你差点害死我们颂璟?”
这句话一定很奇怪。父皇皱起眉,恼怒地转过身去,再转过来,父皇拔出了剑。他一定知道我不是我,才会把剑劈向我。
“他当然知道,可知不知道的,有什么不同呢?”颜朔说。他抬起手,轻而易举抓着了父皇的剑。人都会被剑伤害,但我的手没有流血。
父皇立马松开了剑柄,一面大喊救驾,一面向外跑。可是父皇,颜朔是鬼王,你跑不掉的。
我被心头的想法吓了一跳,颜朔却兴高采烈地笑了。“很好,至少你不完全像小榕。去吧,颂璟。”
颜朔从我的身体里离开了,他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我莫名知道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他要我做什么?
“是我要做什么。”颂璟出来了。她捡起父皇掉落的剑。
“颂璟,你要做什么啊?”我着急地问。
“他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之一,还差点害死原辞。”颂璟的话像冬天屋檐下的冰,好冷好冷。
父皇在宫殿里叫得像猎场里被咬尾巴的山猪,但是没有人听得到。他在骂我,说早该把我掐死。他还说了好多话,我听不懂,颂璟让我不要懂,那都是很脏的话,就像我的出生一样肮脏。
哪里脏呢?母亲说我一点也不脏。想起母亲,我忽然觉得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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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忘记事,但我清楚地记得母亲剖开肚子,把我从她身体里抱出的时候。黑色的血满地流淌,可是母亲那么高兴,她说我圆圆的眼睛比清晨的露水更透亮,鼻子像春天的山丘一样起伏柔软。她一遍遍夸我漂亮极了。
我是第一个由鬼诞下的孩子,没有鬼知道怎么养育这样的孩子。母亲就学着凡人的样子,喂给我她的奶水。但母亲不是凡人,她的奶水都是她的鬼气。我每吸一口,她都会变得更孱弱。
要是我更聪明一点就好了,我就不喝母亲的奶水了,我本就是不应该到来的孩子。但那时我什么都不懂。
父皇太坏了,他说我母亲变憔悴后,反而更加动人。他打开笼子,母亲捂住了我的眼睛和耳朵。
我不知道父皇对母亲做了什么,只知道每次父皇打开笼子,母亲都会变得更加疲惫。
我开始哭,而母亲以为我饿了。她喂我喝奶,抚摸我枯黄的发顶,她说不哭不哭,母亲在这……
我好讨厌父皇。我听见自己说。
我不想看见别人死掉,因为母亲说死亡是烟消云散,再也看不到日出和月亮。日出很漂亮,月亮也很漂亮,不是吗?我和母亲透过揭开的瓦片,看过的。
但是父皇不配活着。
我为什么要救父皇呢?原辞背着我去看病的时候,也说皇上不是好人,他恨死皇上了。
颂璟,你杀了父皇吧。倘若能再选一次,我不要狮子死掉,要父皇死。
我握紧剑,慢慢刺进了父皇胸口,他不再叫喊,反而变得像砧板上的一块油腻的肥肉,四肢摊开,被太阳晒融化了似的。
我看见鬼差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鬼差,他们到来带走我的生父。
“颜朔,我的母亲没有转世的机会,赵儒意也不该有。”是我,还是颂璟在说话?我分不清。
父皇好胆小,即便死了也一样。他朝我跪下,我再次拔剑刺向他。颜朔笑个不停,他夸我真是个好孩子。他与我一同握住那把剑,黑潮一般的气息顷刻之间将父皇卷走,像海潮卷走一捧浪花。
父皇是我杀的第一个人,也是唯一一个。
我那时发誓。
后来颜朔常常找我,他说他在我出生时,就和我有了很深很深的羁绊,他注定要做我最好的朋友。不过每次他来,颂璟都不让我和他说话,她总是自己跟着他走。他们去了哪里呀?颂璟不告诉我。
颜朔倒是想告诉我,他彬彬有礼地说可不可以请另一个颂璟出来玩呀?聪明的颂璟有时没那么可爱呢。但颂璟不答应。
“好吧。”颜朔耸耸肩,他说我们是朋友,朋友从不强迫朋友。
其实跟他说说话也没事的。我一边吃掉他带给我的礼物——颜朔很神奇,他能在冬天带给我西瓜,在夏天带给我刚刚从雪地里冻成的甜糕,我想让原辞和笙笙也吃,但颂璟不让——一边跟颂璟说,颜朔看起来很孤单呢,他以前的好朋友都不找他了。
“他活该。”颂璟生气地说。好想知道颜朔怎么让她生气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