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眨了下眼睛，再重新看去，镜中的东西仍旧是扭曲的，只不过幅度小了些许。
是副本的污染吗？
可是系统并没有播报污染值增长……不过系统总有些恶趣味，也不能尽信。
或者，这是第二个副本日中“普遍的日常”？
温迎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其他店员，大家面上都是稀松平常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异常。
难道是只针对于玩家的？
“好了，你学会了吗？”
柯修两指控制着发剪开合，神情不耐。
温迎微微一笑：“老师教得很好，都学会了。”
听到这话，柯修将发剪一收，欣慰地伸出手打算拍一拍温迎的肩膀，温迎却右手空握抵着上唇，两肩内收，稍稍弯腰。
忍不住般咳了两声。
“抱歉，老师。兴许是昨天夜里没休息好，受了些风寒。”
柯修手一顿，收了回去，见温迎面色确实算不上好，放下疑虑，关心道：“这样啊，那你今天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没事的，总不能工作第二天，就早退。”
柯修很是欣赏温迎这种敬业的精神，认可地点点头：“你有这份心很不错，但我们店里呢，员工待遇还是十分优越的。”
他说着，示意温迎看向VIP室。
“如果确实需要请假，你就去那里找首席，只要拿到了首席的批假许可，早些回去也没什么问题。”
“好的，谢谢老师。”
温迎收回落在VIP室的目光，店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客人，员工也差不多到齐了。
柯修给她指了个人，让她负责帮那人洗头，然后就去找了苏曼，大概也是在说教学的事情。
温迎便乖巧应声，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将那名客人迎到了洗剪区。
“我这头痒了好几天了，你一会可得好好给我抓抓！”客人在洗头椅上躺好，指尖在自己的脑壳上指指点点，“尤其是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自然，职责所在。”温迎试好水温，又问了客人是否接受后，打湿了客人略长的头发，挤了些洗发露到掌心，揉搓出泡沫后抹到客人的头上。
虽然第一个副本日她只扫了地，但别的东西，倒也看会了不少，比柯修教得要来的实用些。
“就那里痒，快抓抓！”
温迎依言曲起指尖，稍加了些力道。
却感觉到了和水温不同的温度。
温迎指尖一顿，客人立刻不满地嚷嚷了起来：“怎么停下来了？继续啊！小心我给你打低星！”
她垂下眸，指尖仍旧埋在客人的发中，瓷盆中的水却慢慢泛上了血色。
“哎对！再用点劲！”
温迎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甲缝中嵌入了什么柔软的东西，而那东西逐渐堆积起来，瓷盆中的水也越发的红。
她面色不变，嘴角仍挂着服务性质的笑，直到将这位客人的头发洗好，又将他在一旁的理发椅上安顿好，得到了一个五星的评价后，才是微微敛了笑意。
洗头池中的血水已经放干净了，而留在瓷盆中的，是一层并不完整，因为扣抓而变得破烂的头皮。
即便她的手上并没有什么血，仅仅只有洗发露劣质的香味，温迎仍旧无意识地拿着干净的毛巾不断擦拭着自己的指尖，直到苍白的指尖被摩擦得充血泛红，才是舒了口气停下。
可再向瓷盆看去，哪里还有什么破烂的头皮？
有的仅仅是客人的几缕落发罢了。
“温小姐脸色这么差，怕不是得了个零星？”
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迎回神，将毛巾丢进待洗的区域。
“什么事？”
“送温小姐一些东西，以表诚意。”顾九章微微俯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甚至有些搞笑滑稽的绅士礼。
配上这身学徒的工作装，更加难以入目了。
他的神情倒是倒是平稳，不像是见到了异常的模样。
温迎颇为无言地轻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拿过三枚货真价实的命烛。
“三天的性命，顾先生好大的手笔。”
“只是薄礼。”像是变戏法般，顾九章的手中又出现了一张深蓝的卡片，上面印着些乱七八糟，称不上文字的字体，“这才是诚意。”
温迎没接过这张卡片，只是眸光中带了询问的意味看向顾九章。
“如果温小姐成功帮我们拿到这次的游戏道具，我们公会将会无条件地帮温小姐一次。”
“如此厚礼，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温迎笑笑，仍旧没接卡片。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在嘈杂的理发店中并不明显，却恰好能让顾九章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卡片在顾九章的指尖中打了个转，收到掌心之中：“温小姐不收，是不满意吗？”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却很快就被一道突然插入的声音打乱：“顾九章，来这边一下，今天教你点东西！”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范游，在第一个副本日拿到优秀员工的资深发型师。
也是顾九章与王新的老师。
看样子，教学一事是今天资深发型师们的任务了。
顾九章耸了耸肩离开。
没有收下顾九章带来的这份诚意，并非是因为不满意。单纯来说，甚至无关满意或是不满。
只是因为温迎不信别人。
人情的交易也远不如真金白银来得明晰可见。
暂时也没什么新来的客人，烫染区更是空无一人，机器却在自主地工作，功率拉到最大，整个烫染区都热得厉害。
温迎的体温向来偏低，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最多就是觉得暖和了些。她穿过烫染区，来到VIP室的门前，轻轻叩了门。
没有人从门内应声，但“吱呀”一声后，房门便自己打开了。
温迎的指尖搭在门板上，顿了几息后才是稍稍用力，将门推开。
VIP室里并没有人，柜式的空调打到十二度，向外输送着冷风，墙上挂着些漂亮的蝴蝶标本。
她凑近些了看，这些蝴蝶并不是真正的蝴蝶，而是各色发丝缠绕、盘弄成蝴蝶的形状。
做标本的人技术很精湛，这些蝴蝶栩栩如生。
“找我什么事？”
温迎顺着声音看去，见到一面正在旋转中的墙，一名年轻的男性正从墙后走出。
VIP室里有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内间。
“柯修老师说，身体不舒服，可以来这里找您申请批假许可。”
温迎看向男人片刻后微微垂下眸。
首席造型师是一个完美且标准的人。
完美、标准。
他从上至下，都像是精心打造的石膏像，每一处都符合着黄金比例。
明明应该是个赏心悦目的人，但不知为何，温迎觉得他透着一种变扭、怪异的感觉。
“请假？”首席上下打量了一下温迎，“哪里不舒服？”
“有些感冒，大概是昨日夜里受了凉。”
这种打量的目光让温迎很不舒服。
不是好奇又或是探究的打量，首席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而这商品有不少瑕疵，并不合他的意。
他的手中没有什么东西，却习惯性地保持着拿着发剪的动作，像是在克制自己此刻不去温迎的头上动刀。
“你的头发染过渐变？很漂亮！！”
话题跳转得猝不及防又跨度太大，以至于温迎都愣了一瞬。
她刚刚没有听错，首席的声音很兴奋。
因为她的头发？
“嗯，是家里的小朋友染着好玩。”
很长一段时间了，她的发色一直如此，并非是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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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发根到发梢，由黑到白的渐变。远看，便是暮年的那种灰白。
许有仪曾认为是身体机能的衰败，使得头发也有所表现，但偏偏白色是从发尾向上蔓延的。
比起衰败，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侵入。
不过锦柏他们倒是很喜欢，小时候很爱抓着玩。
“是哪个理发师给你染的？！”首席的情绪激动起来，“让我剪一缕下来！”
温迎微蹙了眉，向后退了半步。
“让我剪一缕下来！！”
心脏“嗵”的一声。
温迎右手猛地攥紧心脏的位置，蜷着上半身试图缓解疼痛。
真是……本以为头痛早已盖过了其他的疼痛，而她已经习惯了。
这坠子的副作用，比她预料中要严重些。
“哦对，你是来请假的是吧。”看到温迎这样，首席突然想起来了什么，面上的兴奋猛地一收，语调和音色都冷了下来。
他坐到桌前，翻看着类似于名册一样的东西。
“是这样的，自主请假的待遇只有普通员工才有，我们也没有学徒请假的先例。所以很遗憾，我不能给你批假许可。”
温迎还没有完全从心脏的疼痛中缓过来，眼前的景象有些恍然和扭曲，耳中的声音也有些缥缈。
她深吸了口气，通过听清的零星字眼拼凑出首席的意思。
“……知道了，谢谢您。”
像是于心不忍一样，首席又补充了句：“你如果确实不舒服，可以在午休时间去找宿管，他会帮你的。”
温迎抬眸，目光从那些标本上掠过，在首席的脸上简短停顿了下。
“多谢。”
温迎关上VIP室的门，那些蝴蝶在标本框中轻微扇动翅膀的模样在脑海中不断播放。
[日间宿管不会出现，午休时间请勿打扰宿管。]
这条规则本就矛盾，所谓的午休时间目前也是未知的。
现在又多出首席一句“可以在午休时间找宿管”……
她若是去找，找到的人，真的是宿管吗？
——
“怎么，小姑娘对这份诚意不满意？”苏曼见顾九章手上的客人刚离开，正玩弄着那张代表『愚人』的卡片。
“也没说不满意。”顾九章将卡片飞到苏曼手上，“今天份的五星拿到手了？”
苏曼接过卡片折了下，卡片自燃起蓝色的火，片刻后消失无踪：“没有，我干不来这活。再说了，不是还有几个NPC吗？”
“不过她也没说满意。”
苏曼嘲讽地笑了声：“玩脱了吧。”
“哎，别急。虽然她没接受，但我肯定她会帮忙。”顾九章的手上总要玩点什么，卡片丢出去后，又换上了骰子。
“随你。我探过VIP室了，里面有个暗间，但房间里没有开关。”
“那就是开关在里面了。有别的通道可以直接到那间暗室。”
“你确定道具在那里面？我们可是连道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不确定啊。”顾九章懒散一笑，“说不定运气好，就蒙对了呢？”
目前游戏内已知的消息都是没有老玩家拿到过“更新”这个道具。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道具只有新人能拿到”，也是他蒙的。
苏曼对顾九章这副态度倒也不恼，还颇有闲心地附和了句：“也是。”
借此还认识了个有趣的小姑娘，总之，不亏。
『愚人』里几乎都是这样的人。
愚人即愉己。
愚弄他人就是愉悦自己。
接了公会任务么，来做着玩玩就行了，毕竟玩弄公会也算是一种愚人愉己嘛。
“嘀嘀、嘀嘀！”
苏曼蹙着眉向发出吵闹声音的时钟看去。
“才十二点，这钟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