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迎卡着十一点回到了宿舍楼。
宿管正要将门锁上，温迎的指尖搭到了门框上。
“抱歉。仍在宿舍大门开启的时间内，在下可以进去吗？”
宿管笑了一下，把门敞开，将人放了进来。腕上那条墨绿的小蛇“嘶嘶”吐着蛇信，阴冷的竖瞳锁在温迎的面上。
温迎脚步微顿，进了楼内，便见宿管猛地将门关上，又掏出本名册来。
“105室温迎是吧？”
“今天查房的时候不在，记过一次。”
温迎闻言，点了点头。
记过是查房时不在寝内的惩罚。
而记过一次。
既然明确说了次数，那么是不是当记过累积到一定程度时，便会触发相应的、更大的惩罚？
“嗯？小姑娘不是刚洗漱完吗，怎么又突然这么狼狈地站在门口？”
苏曼看到温迎，好笑地开口，先前地上那滩温迎带出的水渍反射着宿舍顶上的白色灯光。
“……？”
苏曼的话让温迎茫然了片刻。
她确实是刚回来，身上狼狈也是因为方才在店内玩了一场“赌局”。除此之外，她只在店长发完工作证后来过宿舍一次，自然不会是苏曼口中的刚洗漱完。
苏曼看到温迎面上的不解不似作假，笑意收敛了几分：“小姑娘是才回来？”
“嗯。”温迎也意识到了不对，在房间内环视一圈，最后在那面能容下两人的穿衣镜前站定。
苏曼的反应并非是假的、或是想要试探她什么，而是在她回来之前不久，苏曼确实见到了刚洗漱完的她——
在这个地方，有两个温迎。
既然店内的镜子中能够出现行为相同的银白镜怪，那么宿舍内部的镜子也能够生出另一类样貌相同的镜怪，算不得奇怪。
“复制？”苏曼的思路转得也快，指尖抚过眉梢，基本是肯定的语气说出了猜测。
“说不定，复制只是第一步。”温迎掀起床上的薄被，将它盖到了那面穿衣镜上。
目前那镜像温迎并不在房内，也就是说，镜像和主体不能够同时存在于同一个空间之中。
温迎简单打理了一下自己，将那些凝固在皮肤上的银白金属扣弄下来，鲜红的血猛地冒出，很快便遮盖住了嫩红的肉。
苏曼光是看着都觉得疼，但小姑娘愣是一声没吭，甚至连面色都未曾变过。
不疼吗？
温迎又松下发上的发带，撕成几节后将伤口包扎起来。
她不怎么喜欢打理头发，也不太爱扎发，这条月白的发带是很久之前锦柏送的，月姑见和她今日穿得衣裳搭得上，便替她系上了。
没想到竟变成了临时的止血带。
“看样子，小姑娘在店里面过得不太安稳？”
苏曼丢了两张纸到地上，把先前镜像温迎弄出来的那滩水渍处理掉。
“苏小姐应该很清楚，不是么？”温迎笑笑，坐到床上，整个人有些懒散，微微抬头看着仍站着的苏曼，“和在下说说吧，你们要找的游戏道具，是什么。”
苏曼将纸丢到垃圾桶中，了然地笑了一声：“小姑娘果然聪明。看样子，顾九章是输了。”
温迎但笑不语。
“小姑娘想要的，只是这个？”苏曼问了句，却没指望温迎回答，“我们要找得游戏道具，叫做‘更新’。”
苏曼也在床上坐下来，指尖拨弄着那枚翡翠扳指：“NEURO有关于‘更新’的公开情报，不知道小姑娘知知道多少？”
“不曾知晓。”
苏曼听到这句话，有些意外。
小姑娘脑子聪明，人也精明，实在不像是不知道这些比较基本的信息和情报的人呢。
“嗯……不知道也没什么关系，毕竟NEURO那种机构也不会放多少有用的消息出来。”
“关于‘更新’的作用，游戏里流传的说法其实很多，因为还没有人真的拿到过这个游戏道具。”苏曼耸了耸肩。
“主流的说法有两种，一种是说，‘更新’这个道具可以让人死而复生；另一种则说，这个道具能彻底洗刷一个人的‘罪孽’。”
“那你们，更相信哪种说法？”
“……”苏曼轻笑一声，“都不信。”
这是拒绝告知他们公会的内部信息了。
温迎也不坚持，点了点头。
苏曼正想再接着说两句，突然听到门外“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门上。
她蹙了下眉，起身去打开门，看到地上孤零零地躺着根卷发棒。
隔壁吵架都吵到门外来了？
苏曼干脆倚在敞开的门板上，隔壁的房门也开着，感觉吵得还挺激烈。
“什么叫做你从来没见过这根卷发棒？！这不就是你放到我的桌上的吗？！”
林雪指着躺在105室门口的卷发棒，一口咬定是陈和芳故意放到她桌上，好让她违反宿舍公约的。
此时正在气头上，都没注意到在一旁听八卦的苏曼。
“我才回来没多久！我怎么可能见过这东西！！”
陈和芳本就在店内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精气神都还没有缓过来，就莫名其妙的被舍友劈头盖脸一顿骂，整个人也是气得不行。
“什么才回来没多久？你当着我的面用吹风机吹完了头发哎？！”
苏曼转头看向房内正阖眸养神的温迎，轻笑了声：“看样子，我们的反应还算快。”
温迎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过了一会才是捏着眉心应声：“总归是违禁物品，苏小姐就这么放着它在门口吗？”
苏曼两手一摊：“又不是我的东西，再说了，这么大一个卷发棒，藏也没地方藏吧？之前就听见他们那边在吵，这卷发棒好像是凭空出现在林雪桌上的。”
温迎睁开眼，看了眼穿衣镜，又看了眼桌子的方向。
如果不是她用薄被盖住了穿衣镜，那么这桌子正好能够被镜子照到。
温迎叹了口气，撑着床板起身走到门口，抬脚踩到那卷发棒上，稍稍用力，卷发棒便像是镜子一样碎裂开来，留下一地银白的碎片。
“两位，谁来处理一下这些碎片？”
温迎声音不大，也没什么气力，却莫名让林雪和陈和芳停下了争吵。
“这是什么？”林雪拍了拍胸膛，试图把先前那股怒气顺下去。
“就是从你们那儿丢出来的卷发棒啊。”苏曼很快将惊讶的表情整理好，笑眯眯地看着104室的两人。
“是吗？”林雪回了个有些尴尬地笑，似乎是有些心虚。
她原本想着，既然她和陈和芳都不承认这个卷发棒是自己的，那么不如祸水东引，借着吵架把这东西丢到隔壁去……
“这不就是一堆碎镜子吗？”陈和芳看到温迎，下意识向后退了小半步，又缩了缩肩。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到这个叫做温迎的女人时，她脑子里莫名出现了那个叫做顾九章的男人说得话。
“感谢我们。”
“我们”是谁？顾九章和温迎吗？
她又要“感谢”他们什么……？
“既然是镜子里出来的东西，损毁后自然是变成碎镜子。”
温迎正说着，苏曼便指了指不远处楼道里放着的扫把。
“喏，工具在那。”
一时间，林雪和陈和芳两人都没有上前。
“怎么，刚在宿舍里面吵完架，又想出来和我们吵架啦？”苏曼似笑非笑地弯起眸，语调颇冷。
“大晚上你们在外面闹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剩下的三个宿舍探出几个人头来。
嗯……这楼里的隔音确实差得很。
“也就前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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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晚上能安稳点，都十二点多了，能不能别闹腾了？”朱杰希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绿毛，烦躁地看着几人。
温迎垂着眸咳了两声，回到了房间内休息。
苏曼就盯着两人，直到那些碎镜子被打扫干净，她才笑得真诚了点：“晚安。”
——
“早安。”
苏曼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见温迎早已洗漱好，正将穿衣镜上的薄被拿下来铺到床上。
她眼下似乎有些淡淡的乌青，看起来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晨安，苏小姐。”温迎整理好床铺，让它看起来和最开始进入副本时一样。
苏曼懒懒应了一声，等从床上爬起来时，温迎已经不在房内了。
她看了眼时间，才七点不到，小姑娘真的睡觉了吗？
还没有到门禁开启的时间，温迎这时候出门，便是想着用这段时间去宿舍楼中别的地方看一看。
所有理发店的员工之中，只有首席造型师还未出现过，而按照示意图上写得，他的房间就在三楼，隔壁则是店长的房间。
温迎来到三楼，地上有细小的反光物。她蹲下身捡起一片，是墨绿色的鳞片，很小，边缘有些锋利。
是宿管腕上那条小蛇的蛇鳞。
那条小蛇来过三楼。
温迎顺着零零散散的蛇鳞走着，但很快，蛇鳞就消失了。
蛇鳞消失的地方既不是店长的宿舍门口，也不是首席造型师的宿舍门口，而是另一头的楼梯。
这条楼梯并不存在于火灾逃跑示意图上。
如果示意图上的构造确实就是宿舍楼的构造，那么这条向下的楼梯，通往的一定不是宿舍楼第二层。
温迎正踏下去两阶。
感到身后冒出丝冷意。
吐着蛇信的“嘶嘶”声近在耳边，温迎甚至能感觉到耳廓被什么湿濡的东西舔舐着。
她的手上已经开始蓄力，猛地转过身去，背后却什么都没有。
“……”
虚惊……一场么？
温迎敛眸片刻，从原先上来的楼梯下去，宿管正好把大门打开，那条小蛇仍旧缠在他的腕上。
不知道是不是温迎的错觉，她总觉得宿管的体态看起来，似乎要比昨日挺立了些。
“105室温迎，祝你今日工作顺利。”
宿管笑意和蔼，这句祝福语却是割裂开来的阴冷，方才感受到的寒意似乎又回到了温迎的身后。
“多谢阁下。”温迎轻笑着微微颔首。
时间尚早，店里面的员工来得还不算多。
昨晚那场爆炸造成的乱象尽数消失，整个店里一如既往，没有熔化的镜子、翻倒的座椅、打翻的瓷盆，一切都井然有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所以实际上……并不需要他们来打扫。
温迎“啧”了声。
“你来了。”柯修来得挺早，看到温迎后便走了过来，手上还拿着个假发头模。
“老师。”温迎拿出学生的作态，柯修将那头模往她怀里一塞。
“跟我过来。趁着现在还没开始营业，没有客人，我教你一些简单的发型。”
温迎跟在柯修身后来到了洗剪区，柯修找了个相对空的台面让她把头模放了上去，而后开始演示起来，时不时地讲解两句。
单这么看来，这个老师还算负责任，会教学徒一些东西。
但温迎觉得……他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因为柯修不仅手速和语速快得出奇。
台面的前面就是大面的落地镜，而台面之后就是柯修。
头模被夹在二者之间，温迎根本看不清柯修的动作，就连镜子照出来的东西也扭扭曲曲的——
温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镜子里照出来的东西，就像是移动中的蛇一样，呈运动的波浪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