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要去宿舍楼那边打扫。”王新已经收了先前面上的自得,说这话时神态称得上谦逊和懦弱,语气里却带着丝不容置疑。
“好啊,那你就去宿舍楼打扫吧。”朱杰希耸了耸肩,随意道。
王新从口中吐出口气来,整个人的神情看起来像是轻松了不少。
可其他三个学徒NPC却在王新挑完地方后迅速选择了留在店内打扫。
“我留在店里面打扫!”
“我也要留在店里!”
“我……我、我也要!”
于超有些忌惮地偷偷看了眼王新。
王新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因为换了李伟昭的评分卡、导致李伟昭被清除一事而被其他学徒孤立了。
他的脸色僵了些,最后却也只能撇过脸去,从鼻间冲出个气音来。
而后唇瓣蠕动两下,大概是暗骂了句什么,温迎听得并不分明。
“那就这样,你们两个,和他们三个都留在店里打扫,然后剩下的四个人去宿舍楼打扫。”朱杰希的目光从三个NPC学徒身上掠过,又落到温迎和林雪的身上。
林雪很不满意这样的分组。
三个没什么用的NPC,加一个头顶“新人”大字的玩家?
“你确定要这样分组?那几个人还能选地方,怎么到我这就没有选择权了?”
林雪虽然看起来长得可爱无害,但性子却不像外貌那般温顺,向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直来直去。
朱杰希大概也没想到今天一连被两个看起来都很好相处的人怼了,有些烦躁地揉了把自己的头发,泄气般地开口。
“那随便你们。”
“我去宿舍楼。”林雪果断地选了地方。
温迎对于在哪打扫没什么要求,便只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可以留在店内。
宿舍楼中有一条规则说,早七点到八点、晚十点到十一点之间宿舍大门会开启,其余时间属于门禁时间,不允许进出。
她在十一点之前返回宿舍便可。
至于店长说得,不到十一点不许回去……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倒也没什么必须遵守的必要。
苏曼、林雪、朱杰希以及王新去了宿舍楼,而顾九章、温迎及其他三人则留在了店内。
至此,打扫小组便算是分好了。
“温小姐,又见面了。”这次顾九章手中把玩的不是骰子了,而是枚晶莹剔透的命烛。
里面凝着的那节“血管”色彩明明鲜活,末端却又隐隐透出些灰败。
就像是它原本的主人已经命不久矣了。
“顾先生,幸会。”温迎不动声色的将目光从那枚命烛上收回。
顾九章却将那枚命烛一抛,精准地丢到了温迎放着理发工具的口袋中,语气带着些轻浮的笑意。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温小姐。”
说完这话,顾九章就转身离开,向着店内更深处的烫染区、又或是VIP室走去。
温迎将那枚命烛口袋中拿出,指尖在锋利的棱角上碾磨了两下。
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是确信一天的生命这种报酬她不会拒绝吗?
还是说,这种东西在大众眼中无比珍贵的东西,于他们来说,就和路边的石子一样,无需重视?
温迎低浅地笑了声。
她不喜欢这样的交易方式。
无论珍惜与否,这样的报酬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吸引力。
不过与此相较。
她倒是对“什么样的合作需要用整整一天的性命来支付”这件事更有些兴趣。
——
林雪推开店门,天幕中的月亮离人很远,可散出的清冷白光却离人很近,像是店内镜面反射出的惨白灯光。
让人看着,总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你们之前有人去过宿舍楼吗?”
“没有呢。”苏曼轻笑了声,纤长的指尖指着不远处二三层亮着白灯的楼房,“不过,早已经有人回去了。”
和店内的灯光相比,宿舍楼中的灯光看起来像是掺了丝暖黄,要温馨些。
王新的脚步加快了不少。
见状,朱杰希也加快了速度,却又稍稍落后于王新,跟在离他约两步的地方。
王新本该是拿到零星被清除的人,在店长宣布时却顺利脱身,将那评分卡换了。
他一定知道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东西。
他对宿舍楼很关注,这态度像是把宿舍看作是了安全屋……
宿舍大门前透出的光突然被一道有些佝偻的身影挡住了。
王新脚步一顿,隐隐生出了后退之意,却又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踉跄着站到了宿管面前。
单看相貌,宿管也不过三四十岁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脊背如此弯曲。
除去稍显年轻的面部,褐斑与皱纹遍布,覆在裸露的肌肤上,那肌肤也松弛而垂坠,朝着地面拖出一小段。
他的腕上缠着条细小的、墨绿色的蛇,鳞片在月光下看起来有些泛白。
“103室王新是吧。”宿管推了推面上厚重的镜框,眯着眼睛看向手中的名册。
“……是。”
“今天查房的时候不在,记过一次。”
宿管扯开唇角笑了下,这笑有些阴森,塞满了恶意。
“进去打扫卫生吧。”
宿管说着,微微侧身让开一条道。
那腕上的蛇在王新经过是“嘶嘶”出声,过长的蛇信触到王新的臂膀,吓得他一个激灵,抓起旁边提前放好的拖把就冲进了楼中。
“102室朱杰希是吧?”
“今天查房的时候不在,记过一次。”
一样的话,一样的表情,一样的动作。
“104室林雪是吧?”
“今天查房的时候不在,记过一次。”
宿管整个人就像是被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重复着那一套行为模式。
“105室苏曼是吧?”
“今天查房的时候不在,记过一次。”
可他唇角的恶意却又如此真实,腕上的小蛇在每个人经过时都会伸出蛇信,像是在提前试品今日的餐食味道是否不错。
林雪觉得一阵恶心,摸出张纸巾来擦了擦被蛇信碰到的地方。
“还有人呢?没有回来吗?”
宿管转过身,缓步走向快要进入楼道的四人。
“是的呢,他们被留在店里打扫卫生了。”
苏曼顿下了步子,也没有转身,淡淡回了句。
“哦……被留在店里了啊……”
苏曼听到低沉的、压抑的,却又有些疯癫,或者说是辛灾乐祸的笑声在身后响起。
“真是幸运的孩子们……”
苏曼猛地转身。
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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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
只有清冷的月光和温馨的灯光交织着洒在同一处地面上,斑斑点点,像是宿管那褶皱的皮肤,又或是小蛇反着锋利冷光的蛇鳞。
——
“哎,我说,这店里面又不脏,有什么好打扫的,我们糊弄两下直接回去不就好了吗?”
王强拄着手里的扫把,一把拉住从他身边经过的于超。
“嗯?”于超疑惑地看向他,面上满是茫然,“店里干净吗?明明很脏啊,这里的地上就全都是头发啊?”
“头发?不可能,这里碎发又不多,而且我刚把这里的头发扫掉。”
王强不信邪地低头一看。
“我靠!头发、全是头发!哪来的这么多头发?!”
随着王强这一声喊,原本亮的甚至于有些刺眼的灯光闪了两下,而后整个店内彻底陷入黑暗。
但不等几人慌张,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陈和芳一口气还没松完,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走路抬脚的时候这么费劲?
她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敢低头去看。
“救、救我——”
那些莫名增多的“头发”在地上缓慢地蠕动着,攀上陈和芳的鞋面,又顺着脚踝向上。
温迎拎起攀上自己鞋面的一截,用刀片划断。
这东西在无光或阴暗的地方速度更快,目前看来没什么攻击性,但……
温迎的指尖被方才划断的那截碎发缠绕上,一些细密轻微的疼痛感和吸附感传来,她微蹙着眉扯了扯,却扯不动。
这不是头发。
也不是“类”。
是高一级的“魇须”。
在理发店中可能看起来像是头发,但其实它们更接近于现世深海中章鱼或乌贼的触手,拥有吸盘,而吸盘之内则是口器,附着小而尖的利齿。
比起“类”凭借本能的粗暴捕食,“魇须”以血为粮。
若被缠上,不太好摆脱——它们会先啃食吸附处的表皮、肌肉,直至血管裸露,而后狠狠扎入血管之中。
同时,它们的进食速度也很快。若是扎入主要的大血管之中,五分钟不到,就可让人失血而亡。
而之所以像头发,是因为它们全身成丝线状的花纹,在光下看起来很像是成股束起的发。
玩家间更喜欢简单粗暴地称其为“触手”又或是“活头发”。
王强举着扫把猛地冲过来把陈和芳身上攀附的“魇须”扫掉。
“这东西怕光!你快往灯下面站站!”
这东西并不是怕光。
温迎用力将指尖上的“魇须”扯掉,留下数十个细小的孔洞向外冒着血珠。
而是食物充足的情况下,它们会在有光处“倦怠”。
指尖血……向外流着倒也可惜,温迎将其尽数抹在了那青玉坠子上。
而后抬脚,只稍稍用力便将鞋面上的“魇须”甩了下来,又低垂着眸、漫不经心地踩住,碾磨两下。
这东西在和别的什么合作狩猎,现在的姿态像是在驱赶他们到灯下去。
“这玩意可不怕光,我建议你们还是赶紧跑回宿舍的好哦。”
许久未出现的顾九章突然现身,两手插着口袋,神情散漫,话间玩味:“我还不太希望第一个晚上,我亲爱的同事们就死掉了。”
“那样的话,这个副本会变得很没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