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洞口透过一丝斑驳光亮。
“汪!”
一声犬吠忽地打破沉寂,洞口晃过两矮一高三道黑影,中间黑影探头眯眼,大喝一声,俞沅之骤然抬眸。
黑影逐渐清晰,一瘸一拐朝她奔来:“沅丫头,这……这是怎么了!”
俞沅之脑中嗡嗡乱响,待她回神,浑身气血涌至喉咙,嗓音颤抖道:“郎中!快看看他!”
跛脚郎中忙点头应承,歪身盘坐,布满老茧的手指飞快搭上霍琅手腕,眼角几道皱纹愈发深密:“他中毒了?”
俞沅之茫然自失,她原以为霍琅仅是外伤。
“有救,还有救!丫头快,用那马儿运人下山,有法子!”
两只老犬低吠,扭头就朝山下跑。
俞沅之头发散着,脸颊湿漉漉,红裳沾满泥土,整个人狼狈不堪,却在听到这句“有救”时,眼眸仿若星子幽坠,熠熠发亮。
她用肩膀撑起霍琅,磕磕绊绊将人抬到玄风背上。
-
小屋与离开时别无二致。
男子面色苍白,一动不动躺在榻上,郎中拈起根金针经火撩过,不疾不徐,针尖入穴。
俞沅之守在旁边,眸中泪雾凝干发涩。
一抹月光漫洒屋内,柔和清凉,逐渐抚平她内心焦躁。
郎中从怀里掏出枚褐色药瓶,小心翼翼倒出一粒绿豆大小的黑丸,将其塞进霍琅口中,念叨着万幸。
俞沅之轻声问:“这是什么?”
郎中缓慢站起,转身露出笑意:“黑菩萨。”
“黑菩萨?”
“上次大军过境,我在崖边所捡,此物百年难得一遇,从前只在古书里看过,对化瘀解毒有奇效,乃是救命良药,我制成药丸随身带着,这半年搭救过两个人,这是最后一粒。”
俞沅之恍然大悟,黑菩萨就是黑灵草!
霍琅坠渊,在峡谷内寻到此物,曾说余下一株被他移到崖边,留给有需之人。
俞沅之喜极而泣,捂脸不住地抖。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救了自己一命!
“还有您,是您救了他!”
俞沅之欲施大礼,跛脚郎中忙伸手扶起:“沅丫头啊,上回若不是有你和你夫君,我这条老命早就没了!”
她哽咽颔首,帮衬郎中把霍琅身上伤口重新涂药包扎,靠在床边守着,一夜未阖眼,偶尔凑近听他的心跳,生怕断掉一截。
晨光熹微,朝露清泫,大丸二丸结伴在村里散步。
俞沅之生火烧水,用温湿棉帕擦干霍琅额头细汗,虽然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却不再灰突突。
晌午时,郎中送来些干粮果子,又搭脉诊治一番,感慨猎户确是底子强健,脉象比昨晚好许多。
俞沅之眸中溢满欢喜,俯身与男子说话,她坚信他听得到。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小屋内烛光朦胧。
霍琅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
俞沅之正握着他的手贴靠脸颊喃喃,察觉立刻激动唤他。
霍琅筋疲力尽,身体轻飘飘,犹如躺在云团里,勉力睁开双眸,顷刻红了眼眶。
好美的梦,在魂飞魄散前,上苍怜悯,让他还能再看她一眼。
直至俞沅之掐他的掌心,霍琅忽然意识到,这竟不是地府……
是人间。
养伤期间,他像一只狼犬时刻腻在主人身边,无需牵绳,如影随形。
-
阿威一行人漏夜入村。
霍琅在襄京的部下均都被丞相扣押,阿威奉令暗寻顾浔阳,知悉都城变故,毅然乔装藏迹,通过霍琅留下的信报寻到此地。
丞相下令全力搜捕疑犯,霍琅当机立断,命阿威等人一路北上,再过七日,他动身前往。
春末凉风掠过峡谷,悬月变得寡淡,清白,远远眺望,对面群山连绵起伏,云雾弥漫。
俞沅之靠在霍琅怀里一起等日出。
“我们真的要去北恒?”
比西岭更遥远的封地,据传那里四季如冬,长河终年冰封。
恒王是襄京城最后一位质子,父兄接连过世,陛下厚德额外开恩,许他回封地承袭爵位,但因其人飞扬跋扈,狂妄自大颇引非议。
“其实不然,恒王为质时饱受欺凌,几度遭劫险些丧命,父兄身故都与朝中人有关,他对襄京恨之入骨。”霍琅顿了顿,嘴角微微勾起,“说来贵族子弟们倒也团结,仅针对两人,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俞沅之歪头,困惑不解。
霍琅坦言:“因为我们都是非正统的入侵者,身后无倚仗,恒王脾性张扬,起初我也曾与他大打出手,他鼻青脸肿坐在地上,嚷着要讨回来。”
俞沅之忙问:“结果呢?”
霍琅揽在她腰间的手臂稍稍收紧:“被我揍得更狠。”
俞沅之抿唇不语。
霍琅的下巴蹭蹭她的额发,道:“后来我救过他一次,关系略有缓和,发现他并不像表面那般讨厌,是个爱憎分明的硬汉,逐渐就成了朋友。”
“你要与恒王联手?”她问道。
霍琅沉吟半晌:“此番阴谋看似是皇后与六皇子设局,极有可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俞沅之猜测:“是丞相?”
话说出口,她蹙眉摇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丞相为何要反戈一击?”
“只有一个可能。”霍琅神色肃穆,掌握成拳,“他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不是徐鄞揭发那所谓的细作娘,不是越国公怀有愧疚的外室子。
而是二王与寨女之子。
“丞相喜怒不形于色,是个宁可错杀不会放过的掌控者,能让他动杀心无非一个理由,未雨绸缪。”
先下手为强,铲除一切有威胁的人。
霍琅双眸微眯:“但是,他因何畏惧。”
俞沅之抱紧他沉默不语,晨晖推开雾气,暖光一点点洒在男子脸上。
“除非……当年山寨灭门,与他有关。”
做贼心虚,以防被报复。
防患未然,丞相素以此法处事,方能长久立于不败之地。
俞沅之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心,轻轻叹了口气。
-
门窗紧闭,烛火忽明忽暗。
俞沅之坐在榻边,解开霍琅衣衫,指尖轻触腰背伤痕,每一道血印都化作一根长针,同样刺进她的心里。
长睫微颤,她轻吻男子颈肩……
霍琅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脸颊,唇畔,耳垂,他的掌心滚烫,隔着罗裙也能轻而易举烫热她的肌肤。
霍琅将俞沅之放平,左手攀上她的掌心,一寸一寸,十指交握,气息喷洒在眼眸,鼻尖,耳后,右手解开她罗裙系带。
仿佛再度回到温泉那晚,双双沉沦于炽热之中,恍恍惚惚寻不到岸,她的指尖慢慢下移,停在霍琅腰间。
他拉住她的手……
握住。
“沅丫头!”
郎中的声音从外传来,俞沅之如被惊雷击中,猛地睁开眼。
望见门外黑影,她慌张推开身上人,面红发乱,在郎中推门前一刻,裹紧衣裙,躲到旁边屏风后。
霍琅则低垂着头,一手撑住床栏,大口喘气。
“呀!沅丫头呢?”
郎中将一包药材放在桌上,念叨着好东西。
霍琅强压旺火,抬眸一字一字问道:“老头,你不睡觉吗?”
“睡觉?”郎中眨眨眼,弓腰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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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打量他,颇为关切道,“难不成又高热了?你瞧瞧你这脸红的,活脱脱一个山楂球啊!”
俞沅之险些笑出声。
待郎中离开,她从屏风后走出,捧起男子一张怨夫脸左瞧右瞧,安抚道:“别听他胡说,你脸上一点麻子都没有。”
霍琅阖眼深吸一口气,眉尾微动,耳畔传来低笑声,待他再想亲近,俞沅之已钻进被中,闭目安枕。
烛火熄灭,门挂上锁链。
察觉到男子紧贴着她,俞沅之心尖一颤,脸红滴血:“霍琅!”
“别动。”他哑声道,“抱一会儿。”
日上三竿,霏微春雨,推开窗子,院内有双燕子正耳鬓厮磨。
两日后,他们动身北上,穿着百姓衣裳犹如一对民间夫妻,俞沅之将长发挽起,回眸望见男子,打趣他倒真像个猎户。
郎中要去镇上给老主顾瞧病,留下大丸二丸看家,村口道别,俞沅之不忍回望。
-
五月榴花,绛英纷落,北恒却如同初春在此停滞般,凉风习习。
霍琅揽在俞沅之腰间的手臂不断收紧,将她稳稳禁锢在怀中,隔断寒意。
城门护兵接过玉牌微愣,手背擦擦眼睛,骤然抬头,咧嘴道:“霍将军?您是霍将军!”
“霍琅!”
北恒王从远处策马奔来,男子身形魁梧,模样左不过二十四五,浓眉星目,五官深邃,英气十足。
一阵凉风卷席而来,裹挟细小沙砾打在裙摆上,俞沅之不由得攥紧缰绳。
阿威十日前抵达,表明来意,恒王获悉心急火燎,成日在长街闲逛。
男子看向俞沅之,眼神清亮道:“这是……”
霍琅道:“我夫人。”
恒王笑声爽朗,颔首示意。
几人来到封王宫苑,王妃早已等在殿门外。
男子唇角一抿,拍了下霍琅肩膀,扬起下巴得意道:“我夫人!”
俞沅之暗道无奈,这两人互相较劲,一模一样的语式,仿如三岁孩童。
王妃走上前,牵过她的手,亲切道:“弟妹长途跋涉定然疲乏,我已安排妥当,咱们先用膳,再好生休息。”
暖锅热气蒸腾,酒菜口味极佳。
席间,恒王谈及都城近况。
半月前,丞相当众揭穿皇后与六皇子合谋戕害朝中栋梁,人证物证俱全,又以弑君罪名遵懿旨将皇后禁足,徐鄞下狱,霍琅摇身一变成了无辜受害者,百姓纷纷悼念,怪不得途中未见追兵。
恒王挑眉挪揄:“轰动一时,你现在已是英雄千古,阿威说你活着,我还以为诈尸还魂。”
霍琅思量片刻,断言:“皇后与六皇子未必有心弑君,丞相一招借力打力,他们毫无还手之机。”
恒王饮尽杯中酒,怒道:“欺人太甚,干脆反了得了!我父兄惨死,早想找那帮兔崽子报仇!”
“西岭封地如何?”霍琅问道。
俞沅之耳朵竖起。
恒王颔首道:“放心,一切无恙,眼下襄京城最为紧要,听闻陛下病势沉重,丞相将他送往别苑静养,三皇子因皇后被囚,跪在太后寝宫门前三天三夜,头都磕碰了,皇上被送走时,他应当猜到原委,横栏车马喊着要尽孝侍奉,父子俩如今一道关在别苑,形同软禁,你还别说,那个软蛋竟有些长进,倒让我刮目相看。”
三皇子虽懦弱,并不愚钝,他明白丞相意在弑君,唯有以身做盾。
恒王抚膝望向霍琅:“要怎么做,你带北恒这些兄弟攻回去?”
霍琅眼睫垂下:“他教我的借力打力,多少年都是这套,这次换我来教他。”
三人噤声,面面相觑。
霍琅一双墨眸凌厉:“请君入瓮,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