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讨说法
接连三日，宋予凝天天还没到下班时间就跑路。
一来，她实在放心不下赵妍妍，口头和程萍请完假便驱车赶往蓝山美墅，二来……也是怕在工作时间跟苏砚和撞上，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怎么面对他。
翌日下午，男人风尘仆仆地拎着公文包从外头回来。
经过她的工位前，发现座椅上空空荡荡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他顿觉异常。
进了办公室，苏砚和烦躁地解开领带，沉沉地吐了口浊气。
觉得不尽兴似的，又把涂一沅叫进门。
他先吩咐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期间又状若无意地问起另外两起流程棘手的理赔案件。
最后才顾左右而言他地点明说，“办公室里天天有人早退，我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你也不当回事？”
涂一沅手里的笔还在龙飞凤舞地记录着重点，时下笔尖微顿，潦草的字迹下洇出一团墨色。
“老大，你真的准备严抓考勤了？”涂一沅皱眉，表示万分不解，“会跟咱们奖金挂钩吗？”
这副态度把苏砚和给气笑了，“你的提议不错，我会好好考虑。”
涂一沅呆住了，语塞了片刻：“别啊……咱们表现得不挺好的吗？”
苏砚和利落地坐下，打开电脑着手处理邮件。
晾了她一时片刻，末了才冷笑道：“好？你哪里看出来好了？”
这表情，这语气……看来是有话要说了。
涂一沅端正神色，认真道：“老大，你有什么想法？”
话匣子打开，苏砚和也不是个啰嗦的人。
开门见山地道明了意图：“让那个迟到早退的，明天一早自觉来办公室写份检讨。”说完嫌弃地挥挥手把人打发走了。
隔天一早，宋予凝刚踏进办公室就觉出里头气氛不对。
涂一沅难得善心大发，在工位上朝她张了张嘴，无声地吐露了四个字。
宋予凝满脸纳闷，捏着马克杯的杯柄犹豫要不要去茶水间泡麦片。
蓦然间，南边的办公室里传来一道竭力克制的怒吼声——“宋予凝！”
她吓得险些没握紧杯子，如临大敌一般站在原地呆愣了好几秒。
四目相对的一瞬，也终于读懂了刚才涂一沅的话。
原来她说的是“自求多福”。
该来的还是来了。
于是，宋予凝又又又一次地抱着赴死的决心，走向那扇门。
匆匆逃离悦湖湾至今，她在公司总是有意无意地回避着他。
关于那晚的种种细节……两人之间无声的默契，环抱的体温，彼此的呼吸，交.缠的眼神，倾诉的话语，甚至于窗外缱绻的雨幕，都是那么的印象深刻。
虚幻，迷离，仿佛一场现实里不该肖想的梦境，它只存在于那个醉酒后的雨夜。
而现在梦境破碎，已然到了该面对现实的时候。
宋予凝鼓足勇气站在那扇门前，轻扣门板。
嗓音里带着几分怯意：“苏总，你找我？”
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一如她之前来过的模样。
办公桌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文件，日历，笔架，环形台灯，以及一台烟灰色的手机。
男人身形高大，肩宽体阔，背对大门地埋头在书架前翻找着什么。
宋予凝立在门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对方乌黑浓密的头发上，紧接着是肩，随后来到宽阔的脊背，被衬衣包裹住的劲瘦的腰身……
“进来吧。”苏砚和扭头看她。
眼底思绪难辨，“记得关门。”
宋予凝的神经一下子绷直了。
像只受了刺激的野猫——她开始莫名陷入紧张的情绪。
关门？为什么要关门？
上班时间关门聊什么？聊那晚的事情吗？
很显然，宋予凝并不想聊。
她眉目微抬，对上男人略含审视意味的目光，情绪由紧张转而成了害怕。
她怕苏砚和会借此威胁她。
要么屈辱地留下来，要么乖乖滚蛋。
“发什么愣？”男人一反常态地没有生气。
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抿着唇催促，“进来啊？”
终于，门关上了。
宋予凝步履艰难地走到办公桌前，硬着头皮从齿缝里憋出几个字：“有事吗？”
直到这个时候，苏砚和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文件夹。
胯骨抵住书桌边缘，低头俯视着她的面孔，好整以暇道：“你躲我。”
他说，你躲我。
而不是问，你躲我。
苏砚和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小心思。
这一回宋予凝连解释都省了，小声地吞咽了两下口水，默认了。
可惜苏砚和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男人神色淡淡，说出口的话却未让分毫：“你那晚的一腔孤勇呢，去哪儿了？”
宋予凝咬牙，干脆放弃辩驳。
她轻舔两下唇角，语气试探：“既然你也说了是孤勇……就不作数了吧？”
苏砚和沉默两秒，眯起眼尾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最后终于弄明白一件事：“你玩我？”
“我没有！”宋予凝立马否认：“我只是……不想……引来不必要的误会。”
“误会？”苏砚和品味着口中的苦涩，温声道：“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这……这要怎么解释呢？
宋予凝开始犯愁了。
总不能直截了当地反问他：说好不碰圈内人的是谁？发誓不搞办公室恋情的又是谁？
不是谁都像陈则省那么傻，这话是谁说的还记得吗？
耳提面命告诉我，谈恋爱走一个留一个……你是真的想清楚了吗？
哑口无言了半晌，宋予凝愣愣地提醒他：“英华集团，不能谈恋爱。”
她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嘴唇咬得隐隐泛白：“所以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得好。”
等了两三秒，或者是四五秒，总之不长的几秒过后，身前的人发出一声很短促的笑声。
冷冷地，带着嘲讽的意味。
苏砚和姿态闲散，语气稀松平常：“谁说我在跟你谈恋爱了？”
他伸出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反问道：“……你是不是傻了？”
“啊……什么？”宋予凝望着他，漆黑的瞳仁里盛满疑惑。
当男人语带鄙夷地说出那句“傻了”的时候，她的耳朵嗡嗡响了一下。
那种感觉就好像劣质音响发出刺耳的鸣音。
从耳廓传达至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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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叫人浑身一震。
“你刚才……说什么？”
“不说了。”苏砚和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现.钞扔在桌前，“至于这个，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
宋予凝目光一滞，咬住唇半天没吭声。
苏砚和双手环抱在胸前，老神在在：“我这个人，从来都不好对付，你别指望这样就能糊弄我。”
“……”
“既然睡过了，那就不能算误会。”
宋予凝猛地抬起头，一脸惊恐。
青天白日，他在口出什么狂言？！
“这事还没完。”苏砚和又笑了。
目光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牢牢罩住：“我在等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明白吗？”
*
这天下午，宋予凝照旧提前下班，驱车赶往蓝山美墅，去看望赵妍妍情况怎么样了。
经过几天的劝说，她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赵妍妍光脚坐在飘窗上，背靠着绵软的公仔，沉默了许久叹口气道：“我想通了……分手就分手，我不会再当回事了。”
宋予凝松了口气，犹疑地：“那明天……”
“明天我会去上班的。”她心如死灰，平静地开口应答。
宋予凝终于有些许欣慰。
下一秒又感到为难，硬着头皮道：“妍妍，抱歉啊……我没能帮上什么忙。”她指的是找骆星阳讨要说法。
赵妍妍眉目一敛，直言道：“那天骆星阳跟我把话说清楚了。”
她顿了顿，又十分意外地：“还有一件事……听说你跟苏总……”
“没有！绝对没有！”
宋予凝红着脸高声反驳的样子，活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心虚的猫。
赵妍妍闻言，若有所思道：“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跟苏总谈……”
宋予凝赶忙制止：“你就别开我玩笑了。”她的声音闷闷地：“以前那个方秘书为此还出过事，老大当时是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
律师函一事在公司掀起不小的风波，赵妍妍不会不知道。
思及此，她暗暗腹诽，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再说了，怎么看……苏总也不像是能……
她摇头失笑，瓮声瓮气地说：“你不用紧张，我没别的意思。”
宋予凝忍不住搓了搓手心，发现自己竟然满手是汗。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害怕赵妍妍真的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她垂着眼皮，情绪不太高的样子。
嘟囔着说：“我自己心里有数，你放心吧。”
赵妍妍自己的感情都一团糟，哪有心思劝别人想开点。
只不过……
“你有数就好。”她眨了眨眼，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柔声说：“我的亲身经历算是个血淋淋的例子，跟谁谈也别跟公司里的人谈。”
“在一个公司共事，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样的错犯一次就够了……”
赵妍妍话锋一转：“总不能回回都在一个坑底跌倒，那成什么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宋予凝听完这话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
轻轻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嘴巴里头都是苦的。
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嗓音干涩道：“嗯，我觉得你说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