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熙攘，每个人都在为自己得救而感到激动兴奋，只有卞缘一人不同，她站在高台之上，心底不断涌上浓浓的不安，甚至是不寒而栗。
头顶黑云压城，她只觉得每一次呼吸都沉重一分，手脚更是动弹不得。
一旁的百姓不明所以，只知跪拜，元夏人被她吓破了胆，躲在掠云弩之后一动不动，此刻，没人能帮她。
闷雷在天际炸响，一瞬沉寂后，直冲卞缘身边，猛然轰下一道闪电，刺眼的亮光让所有人眼前一片花白。
天雷只是降落在她身边，卞缘一瞬间只觉得气血上涌，雷电的余力几乎要将她的内脏击碎。
几乎是同一时间，卞缘就已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只剩一只手苦苦的支撑。
干涉世间因果，这是给她的惩罚。
卞缘眼前只剩闪电的花白，她无力的摇摇晃晃，耳边还传来闷雷滚滚的声音，她的惩罚，还远远没有结束。
她吃力的抬眼，人群惊恐逃窜，人影晃动之间，她看到了那双不染情绪的眼。
郗昱冰太年轻了，不论是样貌还是做事风格，他就像是一个被强硬按在高位上还有玩心的少年。
他对天道不在乎，对人命不在乎，至于她这个被他随意选中的神，他更是不在乎。
卞缘强压着翻涌而出的血，却还是止不住的从嘴角滑落。
她突然笑了笑，几月之前，她本就该死了，能白得一个成神的机缘，在二十四诸天走一遭，好像也值得了。
若说最快被贬谪的神仙，她或许还能拔得头筹。
第二道雷劫降下，她身下的土地早已被贯穿出一个深坑，她的意识在此刻也几近恍惚了，至于痛觉，她早已感受不到了。
深坑之下，她早已看不到郗昱冰的神色。
卞缘支撑着地面的手被血渍浸透，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掉落在黄土中。
身旁的温度炙热如火，可在这一刻，卞缘陡然感受到一丝寒凉。
一抹白衣闯入她模糊的视线，冷沉的声音轻描淡写道：“到此为止。”
天雷轰然作响，摆明了不允。
郗昱冰肆意惯了，对神罚也视而不见，只是看到倒在黄土之中的卞缘，皱了皱眉心。
“好惨。”郗昱冰俯下身看她，只觉得心中略略有些异样。
“发带都脏了。”他却将卞缘嘴角的血迹拭去。
他将这些归结为对自己选择的不甘，卞缘是他选中的人，不论好与不好，也不能就这么快的浪费。
贺兰祈匆匆赶到时，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天空中闪电错综复杂如古树根茎，地面亮如白昼，一道道闪电破空触地，却也只能避开郗昱冰的周围。
还有他护着的卞缘，郗昱冰一言不发，面色却并不好看，像是自己精心养着的物件受到了破坏，他难掩愠色。
“神尊。”贺兰祈小心翼翼的绕过肆虐的天雷，来到郗昱冰身边。
这神罚不敢劈郗昱冰，可不代表着不敢劈他，看这架势，要是被劈到，他半条命都要不保。
郗昱冰抬眼看他，眼神中还带着些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不忍和被打扰到的怒意，“什么事？”
贺兰祈被他这莫名的怒意吓到后退一步，继而才开始解释，“神尊，这几万人在生死簿上凭空消失，应该不算是小事吧？”
“既然都消失了，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
“再可是就把两只眼睛都闭上。”郗昱冰转身将卞缘抱起。
贺兰祈讶异的看着郗昱冰怀中的人，一张小脸此刻满是痛苦，就算被灰土沾染，依旧能看出明媚的容色。
卞缘没有授封礼，贺兰祈自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但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直接去问郗昱冰，只能偃旗息鼓，将自己的双眼都闭了起来。
等卞缘再有意识时，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少天。
铺一睁眼，就见郗昱冰在一旁站着，神色不咸不淡，只是道：“醒了？”
卞缘知道自己犯了错，此刻面对郗昱冰都有些心里没底，忐忑地抬眼看他，“神尊，我不会死吧？”
那日的神罚是真的劈到了她的心里，甚至此刻她想起来还是有些犯怵，毕竟是天道惩罚，她怕郗昱冰也没办法保下她。
“这时候想起自己的小命了？”郗昱冰无情嗤笑。
卞缘见郗昱冰还有心情同她玩笑，就知道她应该没什么大事了，又一次死里逃生，她开心的不得了。
激动之下她扑起来抱住郗昱冰的手臂，甜滋滋道：“多谢多谢神尊，保我一条小命。”
“此后我一定为你做牛做马，报答救命之恩。”
郗昱冰看似嫌弃的偏开头，实则唇角却按捺不住的牵了牵。
等她高兴过这一阵，陡然想起来了什么，抬起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看着郗昱冰。
“神尊，石州城的百姓……”
“怎么样了？”
“有你拿命保他们，自然是平安无虞。”
卞缘一听更是喜上眉梢，“太好了，这几道雷劫没白挨。”
“嗯？”郗昱冰低头看她，示意她可不要乱说话。
“哦哦哦。”卞缘抱着郗昱冰的双手抓紧，郑重其事的闭上了自己的嘴，认真的有些可爱。
郗昱冰说话都带上了笑意，“还不松手？”
卞缘不仅不松，还将下巴放到郗昱冰的臂弯中，沉甸甸的，郗昱冰垂眸一瞥，没有制止。
“不放，我现在特别害怕我一放手一道雷就劈下来了。”卞缘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的。
那日虽然她伤重昏迷，但她知道一定是郗昱冰在一旁她才能保住她这条小命，更何况除了郗昱冰，也没人能做到了。
她之前在家中有父亲和兄长宠着，就算天塌下来都有人替她顶着，可此刻她却没了靠山，不知不觉的，她很依赖郗昱冰。
郗昱冰面色变了变，但最终还是没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原来你也清楚，参与人间因果，是重罪。”
卞缘神色愧疚，“我初到二十四诸天的时候南言和沈停澜就警告过我了，不能干预人间的事。”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我打过那么多年的仗，也只是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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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屠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难道不无辜吗？”
郗昱冰听后陷入了沉默，因为卞缘说的本就没有错。
那些百姓不过都是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改朝换代时享乐轮不到他们，丧命却只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又如何叫人不心生怜悯。
“我会默许你所做的一切，但这一切都要在你安全的前提下。”郗昱冰说的很轻松，仿佛那神罚在他眼里恍若无物。
“毕竟挑出一个你费了我不少时间，我不想再来一次。”他抽出自己的手，略带警示的说道。
郗昱冰的话在卞缘心里无异于一种保底，一个承诺，一个能让她以后随心而动的保障。
“有神尊在，我这条小命肯定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卞缘笑嘻嘻的恭维他。
郗昱冰瞥她一眼，恨铁不成钢的没说出来话。
“神尊，我这次昏迷了多久啊？感觉骨头都僵了。”卞缘转了转胳膊，发出“咔咔”的声音，像一个很久没用的老木偶。
“半月。”郗昱冰坐下答道。
“半月！”卞缘惊道，“这神罚可真不是说着玩的，两道雷就让我躺了半个月。”
卞缘说着还伸出两个手指，看样子是真的有些怕了。
“你要是嫌命长下次可以再试试。”
卞缘倒是没什么后悔的意思，反倒是说：“下次再做这样的事，我就躲在你身边，反正天道不会劈你。”
说着卞缘就又靠近了郗昱冰一些。
郗昱冰暗暗挑眉，拿起桌边的一杯茶，“还算你聪明。”
“真的可以啊？”卞缘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还真的可行。
郗昱冰只是看着她不语，答案却已呼之欲出。
“原来当始神这么好。”卞缘感叹着，呈大字瘫在了床上。
“就连天道也可以不用放在眼里，随心所欲的真好。”
“如果你经历过天地伊始之时，就不会这么觉得了。”郗昱冰轻飘飘道。
“为什么？”卞缘翻身过来捧脸准备听。
“太无趣了。”郗昱冰道。
“是太麻烦了吧？”卞缘反问道，“你绘山河图的时候眉头都皱成这样了。”
卞缘还特地学他，将眉头皱的紧紧的，甚至整张脸都缩了起来。
“你是从何知道的？”郗昱冰放下茶杯，神色不善的问道。
卞缘紧急捂嘴，可已经来不及了，郗昱冰那双足以洞悉一切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就等着她回答。
“就是……”卞缘的眼神左右飘荡着，就是不和郗昱冰对视。
郗昱冰这时候可有耐心的很，丝毫不急躁的看着她。
“就是……”快想啊，卞缘都恨不得敲敲自己的脑袋，让它给出一个辩解的理由。
“是我在合冥树的记忆里看到的。”卞缘破罐破摔的道出真相，闭着眼睛缩在了一旁，生怕郗昱冰对她下死手。
毕竟郗昱冰现在是不怒自威的神尊，自己中二的那些事被属下发现，该怎么解决？当然是杀人灭口，永绝后患！
卞缘闭眼想着，越想越觉得自己人头不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