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楚归栖坐上祝谦的车,离开了学校。
他偏头看着外面飞速后掠的景象,不冷不热道,“你最好在晚上八点前把我送回来,陈柯要来接我。”
“你跟他相处的很好么?”
祝谦的声音很轻,听起来有气无力的,偏头淡笑着看他一眼,整个人都很虚浮,像一场缥缈的泡影。
楚归栖倚着车门没说话。
“栖栖,”他垂了垂眼皮,漠漠地看向前方,“你也觉得我很可怜吧。”
“不爱了就不可怜了,你自己非要的。”
祝谦勾了勾唇角,轻轻叹息道——
“等哪天你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的。”
这句话在楚归栖听来同诅咒无异。
他最讨厌那人用这种什么都懂的语气跟他说话,搞得跟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一样。
虽然他也确实是不懂。
为什么就非要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换一个人喜欢不行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能改变什么,而且还要把无关人员拉到他们的纠纷中,搞得好像爱情最伟大最圣洁最重要,人人都离不开它似的。
楚归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醒宇宙非自我中心论的了,应该是在七八九十岁左右,那时候在福利院的窗外看到一个陌生人戴着头盔骑着电动车跑过去,仅那一瞬的时间,他就奇迹般地突然意识到——
原来世界上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这种认知不是指客观现实上的,而是指意识上的。
小小的楚归栖一直以为世界发展全按自己的想法来,意识里只有自己的生活在运转,其他人全是NPC全是人机,而那一刻却猛地长了脑子,哦原来那些人也跟我一样,有自己的想法和生活,有下一秒要做的事,有明天要见的人,有起点和目的地。
人一旦意识到这点就开始变得复杂了,世界变得复杂了,“人类”这个词也变得复杂了,他时而会忍不住去猜测别人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曾一度不敢置信竟然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同他一样的独立个体。
有思想就会疲累,而正是因为人人都有思想,而且相互干预,这让楚归栖不理解,甚至感到烦躁。
就像现在,祝谦的思想在干扰他。
那人将车开到了一架大桥上,整座桥就只有几盏路灯,过往人车稀少,楚归栖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到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去,月亮还没升起,对面能看到亮起各色灯光的城市建筑群,而这里却相对暗得多,宽阔的人工河穿过桥下,幽黑如墨水。
这里的护栏不同于寻常的护栏,而是由铁链与石柱相连,只有半米不到的高度,不是很安全。
祝谦站在护栏边,从兜里拿出打火机,悠悠点了根烟。
因为站的方位刻意与风向相反,袅袅薄烟被风携走,楚归栖在他旁边没有闻到多大的烟味。
他吸烟的姿态和指尖的细微动作、幅度,都是非常精细地在模仿殷时序,楚归栖一眼就看出来了,祝谦肯定没少观察过殷时序抽烟,或许是他们在沙发上相依偎时,或许做.爱之后,他们肯定是像普通情人那般温存过。
他突然就理解了爱情这种东西到底有多强的威力,也不敢想象祝谦如果失了这种东西,到底还能撑下去多久。
“你觉得……”祝谦双目放空地望着远处的高楼,风吹乱他的额发,城市的霓虹灯映在他苍茫的眼睛里,毫无征兆地开口,“我对你好么?”
他不哭不闹不发神经,又吹着风,楚归栖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还行,但你是装的。”
“我没养过孩子,我还很年轻。”他道。
楚归栖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但是如果能跟时序一起养个孩子的话,我是愿意好好待他的。”
祝谦吐了口烟,偏头看向他,视线虚虚落在他的脸上——
“我知道你想找个亲人,想找个妈妈,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适合当一个孩子么。”
楚归栖眉心微动,下意识想蹙眉,但对方的神色太过柔和平淡,让他无法做出什么准确回应,只是隐隐感觉不适。
淡淡的烟草味中,他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香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那是沐浴露的味道,冷凉冷凉的,像一杯放久了的白开水,泡着朵孤清的白山茶。
他说,“不是真正的孩子,是找不到真正的妈妈的。”
他这话说得让楚归栖有点破防了。
“我怎么就不是真正的孩子了?那我是真正的孩子的时候呢?那个时候我真正的妈妈在哪儿?”
祝谦无所谓地笑了笑。
笑笑笑笑你大爷,他妈的不是你之前打电话哭到撕心裂肺的时候了,自己得不到小叔叔就来攻击我,傻逼。
楚归栖在心里朝他比了个中指,结果那人蓦然转身凑近,看着他的眼睛,鼻尖近乎要触到他的脸。
祝谦伸手锢住他的后颈不让他后退,在他耳边道——
“有一天,你会发现,根本没有人愿意陪你玩这种无聊又可笑的游戏,大家都很现实,他们不会理解你的渴求,只会觉得你可怜、矫情、装模作样……”
“栖栖,最后所有一切都要划进爱和欲望里,没有人会顾忌到你的亲情,你跟我一样都很可悲。”
在对方的怔然之下,祝谦贴上他的耳朵,温柔道,“他们只会想操.你,因为你根本不是一个孩子啊,是个只会勾引人的小婊.子,不知廉耻可以和任何人不清不楚……”
楚归栖猛地推开他。
祝谦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呼吸急促,看着他眼眶泛红,看着他抿起唇唇角下跌,看着他眸中溢上泪水,眼神始终温婉平静,好像在说——
你看吧。
你看,在外面受欺负有谁会为你出气,学校里骂你的人很多吧,你敢回去跟你小叔叔说么,表面看起来不在意,其实还是一直在记得吧。
祝谦走向前将他揽进怀里,低头用一只手摸上他的脸颊,指腹慢慢拭去他的泪水。
“母亲会带着孩子一起走的。”
“所以我觉得我可以试着做一次母亲,你也可以试着做一次孩子。”
楚归栖被他捧着脸颊仰起头,湿腻的眼睫在他指尖下轻颤,“我不要,我有妈妈了,他一会就来接我放学。”
“但是我最后想到的人是你啊……栖栖,我和时序唯一有联系的人。”
“他会因为记得你而永远记住我。”
祝谦拉着他的手腕后退一步,小腿抵到那低矮的铁链护栏上,另一只脚撤后悬空。
仰倒下去的同时,借着重力往下一拉。
晚上七点二十五分,缙河大桥下,两声重物落水的声音,远处目睹的路人惊慌尖叫起来。
冰冷的河水疯狂灌入口鼻之中,楚归栖头脑钝痛,落水时的冲击近乎要把他砸晕,视野是一片朦胧模糊的光影,身体下坠,他没有看到祝谦的影子。
溺水的感觉非常痛苦,但比窒息更加痛苦的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将他的大脑凿开了。
水流涌了进来,冲进骨缝,稀释血液,将他的全身都净空了,五脏六腑像死鱼般被清除,他的灵魂和身体回到最原始纯粹的状态,轻得像是咸湿的海风吹过,他站在海边。
他穿着一件朴素的衬衫,海风卷着白色的衣角,额发吹乱在眉眼之间,薄唇苍白,也是一个夜晚。
三月七。
三月七。
左胸口处是一条蓝紫色热带鱼刺青,尖细流动的形态与海水一体,他本来想纹小鸟的,后来纹了一个小鱼,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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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他讨厌小鸟,也讨厌小鱼。
陈柯,陈柯,陈柯,三月七,陈柯,热带鱼,海水,陈柯……
今天是你的生日。
你的生日。
妈妈。
各种杂乱的、简短的信息词汇和幻觉在脑中交错闪现,他第一次从一个名字中体会到巨大的哀恸。
楚归栖想哭。
不知缘由,无所追究。
颈后腺体剧痛,咸涩的泪水与冰冷的河水相融,眼前阵阵发黑,他在刺耳的鸣笛声中失去了意识。
……
感觉像是尸体停在太平间一样冷到麻木,如此躺了许久许久,身上不知道哪根筋跳槽了,诈尸般地弹了下指尖。
他连眼皮都还没来得及睁开,就感觉有人在吻自己的唇。
“宝宝、宝宝。”
楚归栖艰难地掀起眼睫,看到了自己鼻子上的呼吸罩,然后才看到了陈柯那张喜忧参半的脸。
他就突然联想到了睡美人和王子的故事,但是他现在只想管那人叫妈妈。
“宝宝,你昏迷快两天了,”陈柯坐在床边将他扶起来,紧紧将他抱进怀里,抬手一下下抚摸他的脸颊,“你再不醒我就要急死了。”
楚归栖脸都要被他揉变形了,也懒得说话,抬起手想把他推开让他赶紧去叫医生来把自己鼻子上的呼吸罩摘了,戴着怪难受的。
那人握住他的手腕哄道,“别动别动,小手都骨折了。”
楚归栖震惊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小拇指和无名指上还上了夹板,后知后觉体会到疼痛。
怎么回事?
落水的时候砸到的?还是被人救援的时候砸到的?
“祝谦呢?”
一提祝谦,陈柯的脸色冷了下来,眼底闪过一种冰冷阴鸷的戾气,“他比你醒的早,你小叔叔知道后去跟他谈话了。”
随即他神色又恢复如常,低下头去亲吻怀中人的嘴唇、脸颊,一声声地叫他。
楚归栖别扭地偏开头去,“你怎么这么腻歪啊。”
“趁着你小叔叔和医生不在,我多亲亲怎么了,你为什么随便跟别人走。”
……
祝谦自清晨醒来后,一整天都浑浑噩噩,除了殷时序来警告他的那小段时间精神些,其他的时候都在萎靡地盯着床边的洋桔梗发呆。
夜色浓厚之时,紧闭的门扉被轻轻推开,一个人影落到床边,延长至浅眠之人的身上。
床上人缓缓睁开眼睛,虚弱地看向站在自己床边的“医生”。
应该是医生吧,毕竟穿着白大褂,手中拿着一个装着不明液体的针头。
窗帘半敞,月光从窗外透进来,他看不清那人的脸,戴着口罩,但是镜片后的眼睛很好看,尾部有一颗黑色小痣。
祝谦唇角扬起礼貌的浅笑,“因为楚归栖么?”
那人不答,指腹推出一点透明药水,修长指尖弹了弹针头,动作不紧不慢。
“你喜欢上他了?”祝谦神色宁静,语速轻缓,“我可以帮到你。”
陈柯的瞳孔淡淡俯视下去,没有说话。
“你不会一直让他待在这里吧,你会带他走。”
“你觉得我没有自己的人么?”
祝谦轻笑,反问道,“你觉得不会被查到么,纸包不住火。我不清楚你手下的人,但我清楚时序手下的人,你太小看楚归栖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沉默。
陈柯指腹施力,慢慢将药水推了出来,透明液体自针头溢出,顺着他的指骨流到手背,划出一抹莹亮的水痕。
“出国前后的十几个小时内,我保证他们查不到你的任何行踪,你有足够的时间交接、安顿、消抹线索。”
“看立场的话,你完全可以信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