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
大界顶级盛会,三千州大会在此召开。
四方城墙上,整齐罗列着各大宗门之主的坐席,四角塔楼上都是古老的大教,譬如圣国、神庭、剑渊、天净山这些,但华座上大多没有人。
如此交际圣地,几乎所有上位者都满面红光地相互来往。
只有两处首次来三千州大会的宗门没有轻举妄动。
“等会扬名之战,不如就拿天净山下刀。”
两位新晋宗主在那儿悄声议论。
“它既有霸主之称,却多年未经校验,和这古教宗主同台竞技,败了不打紧,若是能赢,我们必能一举扬名天下!”身穿褐色袍的中年宗主样貌敦厚,神采奕奕。
“她还第一美人呢,也不知是不是徒有虚名。”一身锦衣法袍的宗主尖脸猴腮,眼里满是精光。
“听说原本都说她青面獠牙,后来不知怎地,情报势力都改了口,美人榜首就变成了她,至于她长什么样,还真没人知道。”
“若是长得不错,到时娶她做个续弦哈哈!”
天净山所在塔楼之上,八名身着法袍妆容精致的女修,或持着羽扇,或双手交叠于腹部,安静地立于坐席两侧,中央一位面戴华贵脸链和轻薄面纱的女子支着头,微微蹙了下眉。
衣着金红交织,华贵繁复,衣襟紧贴脖颈,白皙秀颀,满头珠钗在复杂精致的发髻上,极为贵气却丝毫不显沉重。她额上花钿,眉细如柳叶,肤白若凝脂,未睁眼已是绝代风华。
两位宗主远远看着她,指指点点。
看这装扮,打起来必然不方便。
其他宗门之主或共饮,或论道,都簇在一块谈笑风生,唯独这个天净山宗主一个人待着,看起来就不合群。可见对付这一宗门,不担心得罪其他宗门。
而且平日天净山低调得很,往往其他宗门有大事,比如某宗门弟子叛逃被追杀,又或某几大宗门鏖战,总有各种大事发生轰动天下,而这天净山却一直风平浪静。说得好听是低调,说得不好听这不就是声名不显吗!兴许就是怕事呢!
他们不禁暗喜。
真不知道这天净山宗主这般招摇,又这般软柿子,以往怎么没有宗门选她呢!
此刻年轻一辈天骄争锋结束,两新晋宗门之主急忙正襟危坐。
“宗门扬名之战开始。”
此次大会主持者,剑渊之主样貌年轻,却是无限威仪。
“二位新晋宗主,可随意邀请在场任一宗门之主一战,点到即止,新晋宗主战败,无惩罚,被邀战宗主战败,所在宗门将失去下一次三千州大会资格。”
失去资格,全宗门跟着跌份丢人。
各大宗门实力都是变动的,各州强大宗门层出不穷,三千州大会百年一度,失去一次三千州大会资格,就等于宗门荣誉被剥离百年。
百年间,享受不到三千州大会其他宗门提供的便利,门下弟子也没法与其他宗门顶级弟子同台竞技并获得一飞冲天的机会,宗门再要跻身各州前三名,很有难度不说,再入三千州盛会就得从新晋宗门开始做起,里子面子都难看。
“二位可以选宗门了。”
剑渊之主说完,尖脸猴腮的锦衣宗主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向着那处塔楼抱拳:“各宗各有所长,本宗主思来想去,便选中了一处,天净宗主,本宗主甚是仰慕阁下风采,还请阁下赐教。”
刹那间,原本热闹的氛围凝滞了一瞬。
不少老资历的宗主伸长脖子看向天净山所在的塔楼,又看向那新晋宗主,神情无比怪异。
现场安静得出奇,敦厚宗主也拱手:“在下也选天净山。”
顿时就像水沸腾了一般,四方城墙之上,各大宗门之主都在鼓掌叫好,甚至有的振臂高呼,都在赞叹新晋宗主有魄力,有眼光,有胆量。
两位新晋宗主面上有着不同程度的潮红,这天净山是惹众怒了吗,不过是邀战,这么多宗门之主叫好?
一举笼络了这么多宗门,还让在场所有宗门之主都留下了印象,看来他们这一手棋下得当真是漂亮!
两位新晋宗主精神抖擞地等待。
红衣宗主自塔楼走来,漫步虚空,踏下无形的台阶,刺绣精细华美的红袍随风而动,雪颈在光下散着莹白的光泽。持古镜的手,骨节修长白皙。一双凤目斜飞,眼里波光流转。
说不出的仪态万方。
她手指抬起,古镜在她手指上方,金光照着她淡漠的面容,像是渡了层金。
“众生镜!”高楼上有宗主喉间干涉,目光发热。
“什么是众生镜?”新晋宗主对视一眼,都很不解。
“好像是个神器,能观看众生百态……”
“不过如此,至于吗?”
“冥泠州古伦教宗主,王梓瞻。”凌陌央已然看完镜子上显现的全部画面,唇边勾起一抹嘲弄,美眸落在了他身上,王梓瞻背脊有刹那发毛。
她甫一开口,四下安静,在场众宗主翘首以盼。
凌陌央继续道:“三岁杀狗,六岁弑母,谎称母亲是自己摔倒而亡,自此成了孤儿,借此悲惨经历拜了德高望重的福豁真人为师。十五岁陷害师妹致死。十六岁将救自己的师兄落在秘境夺了他保命的圣品髓元丹突破进阶,回归后成为福豁真人座下唯一徒弟。三十九岁与现贺心宗宗主的妹妹成亲,四十六岁毒杀夫人,四十岁……”
“住口!”王梓瞻嘴角抽了抽,打断道,“你在说什么?”
这些各大情报势力都不知晓的秘辛,这人怎么知道!?
他立马看向旁边同是新晋宗门的贺心宗宗主,道:“王某行端坐正,绝无可能做出这等事。”
贺心宗宗主微微皱起眉头,他自然是不信的。
凌陌央轻启丹唇:“贺心宗宗主张鑫。为人老实厚道,深受宗门信任,夫妻伉俪情深,相濡以沫,世人皆道如此,但你二十五岁狎妓至今,私生子十九人,均被散养在外……”
“鬼扯!”张鑫瞬间脸色铁青,怒声道,“此等庄严场合,岂容你妖言惑众!”他语气不自觉带上一宗之主的威严,猛地抬起手,直接动用最强功伐,朝着那持镜女子而去。
这招名“碎心”,乃是贺心宗禁忌法门,哪怕是赫赫有名的尊者中了此招,怕是也得重伤半残。
凌陌央未动,众生镜悬于身前,散着金光。
张鑫猛地掠入金光之中,一股丝毫不逊于他的威力袭来,他身体倒飞了出去,在石板地上滚了几圈,大口吐血。
在场众宗主一阵惊呼,纷纷站起来观看。
众生镜顶级防御之威,以多大的力撞上金光,就以多大的力反弹在施术者身上。
张鑫一个照面战败,侧过头,阴冷地看了王梓瞻一眼。
凌陌央姿态怡然地立在那儿,连手指都没动一下。
王梓瞻猛然反应过来他们对这位宗主几乎一无所知,对方却把他们看透了,怎么赢得了,但眼下最关键的还是名声,他呼天抢地:“这不是真的,她都是信口胡诌,我清清白白,没做过那等丧尽天良之事!”
“笑话!天净山宗主金口玉言,岂会有假!”
众宗主笑得冷冰冰,纷纷道:“二位怕是没听说过一句话,一百个情报势力,都不及一个天净山宗主。”
“众生镜之下,所有人的过往无处隐藏。”
“败给其他宗主只是败,败给天净山宗主,是会败得颜面扫地再没脸见人啊。”毕竟人无完人,谁都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反正他们是不敢随便和这位起冲突的。
“多谢天净宗主提供情报!”
“要不天净宗主把话说完?”
凌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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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没理会起哄。王梓瞻假哭不下去了,张鑫心慌难安,以为丢尽脸面便是此次大会倒霉的极限。
未曾想,那天净宗主抬起头:“剑渊之主,本宗提议,古伦教宗主王梓瞻德不配位,还是逐出三千大会,待宗主换人、宗门实力足以胜任其州前三再另行商议。”
王梓瞻脸色煞白,张鑫神色恍惚,如在梦里。
剑渊之主道:“在座的诸位认为呢?”
“我等亦然。”声如洪流。
“诸位宗主可将同意与否的意念投入其中,最终自会显示结果。”剑渊之主拿出一块宛如岩浆凝成的石头,里头散着朦胧的橙黄色光芒,看着却有股森然之感。
数千宗门将决议化作意识光流没入审判石中。
不出三刻钟,所有宗门之主都进行了表决。
最终。
同意逐出者,五千八百六十三位。
反对者,零位。
弃投者……
“另一位也要投吗?”有人提议。
凌陌央道:“不用。”这俩宗门有仇,没必要给他们达成共识同仇敌忾的可能。
张鑫浑身已被冷汗浸透,闻言不由心生莫大的感激。
这就是古教的威严吗……
王梓瞻脸色苍白,嘴唇直颤,他试探似的看了下张鑫,猝然眼皮一跳,张鑫看着他,眼里尽是怨毒。王梓瞻再抬眼看向那位红衣女子,心里痛恨极了。
可很快,他连报复的心都生不起来。
“下一次主持三千州大会的宗门。”
“天净山。”
……
天净山之人所在塔楼。
众宗主欢天喜地来道贺,对方才的战局赞叹有加,然后不可避免地问道:“不知天净宗主的喜事是什么时候……”
剑渊之主看向凌陌央,没有言语。
凌陌央让茯苓去应付,心情糟透了,在天净山要面对二位太上长老爹娘的唠叨,出来外面还得被这些老友们催,是她脾性太好了吗。
“宗主的喜事,自然是迟早的事……究竟是谁您别管,肯定不会是宵小之辈……什么,赌宗主成不了亲的赌局?笑话!此话莫要再论。”
茯苓是凌陌央的心腹,尤擅机变,在宗门的位置仅次于副宗主,此刻端着和善的微笑,回得滴水不漏。
近些年来,其他宗门之主纷纷成婚,光随礼宗主就随出去几千份,大概是收不回来了。
原因无它。
堪称大界第一秘境的“至仙秘境”很快就要开了,这一上古秘境乃是真仙的领域所化,其内布有法则,只有成亲且有夫妻之实的人才能进。
至仙秘境的主人是天地间唯一的仙,成仙之路也只有入她秘境这一条。
元老们都说宗主是整个天净山最有望成仙之人,她若是进不去这秘境,自己会抱憾终身……
凌陌央也知道轻重。
至仙秘境她当然也想进,但进去的条件实在太苛刻。
于是,她便想到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在众生镜中找个她感兴趣的人。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对什么样的人感兴趣。她每天就看看众生镜,碰到有趣的人就多看两眼,看多了便觉得这世间之人哪怕经历相差凡几,然性格都大同小异,看对方说出前半句,她都能猜到下半句。
但有一个人。
她偶然窥见,随意一看,结果看了三个月还没厌弃,甚至还生出了见一面的心思!
凌陌央来三千州大会,心思就在镜子上,此刻,她神色微凝,划出一道空间裂缝,一步迈入其中。
“宗主,等等我!”茯苓跟了上去, “宗主,宗主不先去和太上长老商议百年后的三千州大会之事吗?”
“小事而已。”
声音消散在虚空波动之中,人已消失不见。